敲定劇本及演員名單之後，話劇社很快開始緊密進行排演。


    每日的排演對歐潔妮來說，都是一場很大的折磨，尤其每當和顧孟謙演對手戲時，都讓她的細胞不知死了多少，只要他用那雙深邃溫柔的黑眸凝望著她，深情地對她說著劇中的情話時，她就會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


    不過，她當然不會讓大家發現這一點，所以她一直冷著臉，以免不小心泄漏心中的悸動。


    這天，歐潔妮又姍姍來遲，距離排演的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她是故意遲到的，最好大家一怒之下把她這個女主角撤換掉，讓她不必再與顧孟謙對戲，那可就稱她的意了。


    可是排戲已經過了半個月，大家對她好象都還滿容忍的，冷言冷語偶爾有，不過倒是沒人提議要換掉她。她生氣似的重重跺著腳步，心里一點都不感到高興。


    經過話劇社不遠處的教室外時，忽然有人語氣不善地喊住她︰


    “歐潔妮！”


    她停下腳步，看見涂繪琳雙手環胸靠著牆，顯然是刻意在這里等她的。


    “有什麼事嗎？”歐潔妮冷淡地問。


    如果她是來指責她為何遲到的話，那麼不必了！


    “妳跟我來！我有話對妳說。”


    說完，涂繪琳也不等她，徑自朝校舍後的偏僻處走去。


    歐潔妮挑了挑眉，很想問她︰我為什麼要听妳的？


    不過她實在好奇，從不搭理她的涂繪琳到底想說什麼，于是聳聳肩，也跟著走過去。


    她們都沒發現，有道修長的身影正好走出話劇社，看見她們一前一後地走向校舍後方，思忖一會兒，也悄悄跟上去。


    走到校舍後方的無人處，涂繪琳停下腳步，轉身冷冷地打量歐潔妮。


    而歐潔妮毫不畏懼地迎向她的瞪視，從小到大，這種嫉妒不善的眼神她看得太多了，以前年紀小，她或許會害怕，現在已經完全免疫了。


    “我實在看不出來，妳憑哪一點飾演女主角這個角色？”涂繪琳一開口就是不客氣的譏諷。


    “那天的情形相信妳也看見了，這個角色並不是我去爭取，而是他們直接指派的，合不合適是由他們推斷，不是我。”歐潔妮懶洋洋地解釋。


    “孟謙學長是被妳的美色迷惑了！妳是不是用了什麼特殊方法去說服他？”涂繪琳若有所指地問。


    “妳別血口噴人，我歐潔妮還不需要用那種下三濫的方法爭取女主角！”況且她根本就不想演。


    “不管妳是怎麼得到這角色的，我要妳把女主角的角色讓給我！論外表、論才能，我都比妳合適，我不能讓妳毀了這出戲！”


    涂繪琳傲慢自大的口氣令歐潔妮發噱。“這些話妳不該跟我說，應該去告訴社長和顧孟謙才對，相信他們會比我感動，妳居然如此看重這出戲劇。”


    “少諷刺我！妳只要告訴我一句話，妳讓？！或是不讓？”


    其實把女主角這個角色讓給她，歐潔妮比誰都高興，可是涂繪琳目中無人的樣子實在討厭，于是歐潔妮故意刁難道︰“憑什麼呢？妳說妳很有才能，我也是從幼兒園開始就上台演戲，要論舞台經驗，我可不輸妳喲。”


    “妳那算什麼舞台經驗？不要說得那麼好听！還不是靠妳父母的關系，硬將別人的角色搶過來，才能站在舞台上。其實呀，妳根本沒有演戲的才能，一站在舞台上，就像根木頭似的，連站在那里都嫌礙事。妳還真以為自己適合演女主角？笑死人了！”


    涂繪琳惡毒的批評，讓歐潔妮氣白了臉。


    “妳－－”


    “怎麼？不服氣呀！如果事實不是這樣的話，就把女主角的角色讓出來呀！”涂繪琳嚷道。


    歐潔妮突然不發一語，冷冷地盯著涂繪琳許久，讓她渾身發毛。


    “妳干嘛這樣瞪我？我說出真相，妳不高興了，是嗎？”涂繪琳依然叫囂道。


    驀地，歐潔妮低低笑了起來。


    “妳笑什麼？！”她的笑容看起來別有含意，讓涂繪琳又怒又氣。


    “我笑妳白忙一場！妳說了這麼多難听的話，無非就是想打擊我的自信心，好教我讓出女主角的位置，對吧？可惜妳要失望了！我歐潔妮就是吃軟不吃硬，妳用了最笨的方法，所以造成反效果了。”


    “什麼？”


    “老實告訴妳吧，其實我根本就不想演這個角色，所以若是妳妤言相求的話，我一定會把這個角色讓給妳，可惜妳批評了這一大堆，如果我乖乖讓出女主角的位置，不就等于承認自己真是妳說的那種人？所以很抱歉！現在我決定接下女主角的角色，認真演好亞蘭妮，好教妳刮目相看。”


    “妳這無恥的－－”


    涂繪琳正要開罵，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響亮的拍手聲，打斷了她的謾罵。


    “潔妮學妹，說得太好了！”顧孟謙一面鼓掌，一面從藏身的牆角走出來。他炙熱的眼中，再也掩飾不了對歐潔妮的欣賞。


    她再次令他感到意外！


    溫柔的黑眸凝視著歐潔妮，他柔聲道︰“我很高興，妳終于下定決心飾演這個角色，相信妳一定能將這個角色詮釋得很好。”


    她的不情願，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希望她能漸漸喜愛這個角色。雖然她還沒愛上這個角色，不過更少她已經有好好演的決心，那麼問題就解決一半了。


    對于他的夸獎，歐潔妮只回以悻悻然的白眼，彷佛在說“都是你害的”，然後便氣嘟嘟地轉身離開。


    “孟謙學長……”


    被心儀的顧孟謙看到她撒潑的樣子，涂繪琳既是懊惱，又是羞愧。


    然而顧孟謙並沒有責怪她，只是諒解的對她一笑，以一貫溫文語氣道︰“妳是亞蘭妮的姐姐，快回去排戲吧，大家都在等妳呢！”


    “嗯。”


    可惜顧孟謙的善意，涂繪琳並沒有接收到，他離開後，她臉上的怨恨與嫉妒再也隱藏不住，完全表露無遺。


    她才不希罕飾演亞蘭妮的姐姐！她要的是女主角亞蘭妮這個角色。


    哼！既然她得不到這個角色，那麼只有……毀了它！


    校慶公演當天


    距離開演的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後台亂成一團，演員們大叫著找衣服、找假發，有的人緊張得連台詞都忘了，只得趕快抱著劇本猛。


    歐潔妮靜靜坐在後台的一角，專心一意地替自己上妝。


    終于熬到公演這一天！當初她雖百般不願意，但這兩個月來的努力，不能化為烏有。況且連顧孟謙都出乎她意料地，表演得相當好，她怎能輸給他呢？


    為了自己的尊嚴，她將全力以赴，絕不能讓人看扁了。


    當然，她不是不緊張，只是成敗就看這一刻，她絕不能怯場！


    她不斷深呼吸，藉以平靜自己紊亂的心緒。


    “別擔心，妳一直表現得很，我相信今天一定也能有好的表現。”一道溫柔的聲音，隨著她已逐漸熟悉的好聞氣息由她身後傳來。


    歐潔妮轉頭瞪著站在她身後的顧孟謙，低斥道︰“誰說我緊張了？我根本一點都不緊張！”


    唉！她就是這麼不可愛，死都不肯認輸示弱。


    “這里。”他輕柔的大掌拍拍她的肩，低笑道︰“肩膀太僵硬了，人家會以為妳用了很多層墊肩。”


    他的手一踫到她的肩，歐潔妮立即紅了臉，像觸電般跳起來躲開。


    這不是他第一次踫觸她，排戲時他們也常有肢體上的踫觸，而每次她都是同樣的反應一臉紅、跳起來、閃開。


    彼孟謙無奈地攤攤手表示。“我不是在騷擾妳吧？妳不必有這麼大的反應。”


    歐潔妮懊惱地咬唇，暗怪自己不該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她高傲、冷淡的面具，險些掉了下來。


    忿然坐下，她拿起粉撲用力往臉上撲粉。他以為他是誰？她才不會受他影響！


    誰知這時顧孟謙又突然說︰“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妳？妳今天好漂亮！”


    歐潔妮手一滑，粉撲落了下來。


    彼孟謙哈哈大笑幾聲，又說了句︰“快開演了，好好加油！”然後便翩然轉身離去。


    “你－－”歐潔妮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地瞪著顧孟謙的背影，氣憤地跺腳。


    為何他總愛逗她？而她又為何總是被他逗得面紅耳赤？


    難道她這副“生人勿近”的冰臉，還不足以嚇退他嗎？


    這招對任何人向來都有用，為何對他會失效呢？難道他天生喜歡看人白眼？


    對他－－她已經無計可施了！


    舞台劇順利地開演了，男女主角和其它演員都表演得相當好，獲得不少熱烈的掌聲。


    終于到了最後一幕，歐潔妮利用換幕時間，沖到後台更衣，她只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在這一幕，男女主角將拋去自己的身分地位，一同搭船逃離英國，所以她將長發扎在腦後，換上簡單的男裝－－白襯衫和黑色長褲，不過當她準備換上鞋子時，卻怎麼也找不到她的鞋。


    “怎麼會這樣？”沒有鞋她怎麼上台？她急得低頭四處尋找。


    “發生什麼事了？”


    彼孟謙已經換裝完畢，一直暗中注意歐潔妮的他，發現她的臉色不對，立即過來關心詢問。


    “我的鞋子不見了！我明明放在這里的……”歐潔妮急得眼眶發紅，但她竭力忍住淚水。


    “我幫妳問問。”顧孟謙轉身揚聲問︰“潔妮的鞋不見了，有人看見嗎？”


    “是這雙嗎？”正好有人看見一雙布質的女鞋在附近，便拿起來問道。


    “噢，是的！”歐潔妮霎時松了一口氣。“就是這一雙，謝謝！”


    “怎麼不收好呢？”那人丟給她一句冷語，然後便走開了。


    “找到就好，我來幫妳。”顧孟謙柔聲說道，蹲想替她把鞋套上。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穿。”歐潔妮面色窘紅，吶吶地轉過身子，不願他替她穿鞋。


    “好了嗎？我要開幕了。”徐照葒到後台巡視大家的狀況，然後問道。


    “好了。”歐潔妮將鞋子套上然後站起來，突然臉色一變。


    “怎麼了？”顧孟謙訝異地望著她發白的臉色。


    “沒事！這幕戲要開演了。”歐潔妮深吸一口氣，然後踩著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去通往舞台的階梯。


    “潔妮，妳的腳怎麼了？受傷了嗎？”顧孟謙察覺出她的異狀，立即追過來問道。


    “有人在我的鞋子里放了尖銳的東西。”她咬著牙，忍痛回答。


    她轉頭四處搜尋，看見涂繪琳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朝她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是她！


    “什麼？！是誰這麼做？快把鞋子月兌下來，讓我看看妳的腳－－”


    “不用，沒時間了！我要演完這出戲。”


    涂繪琳以為她會哭著逃離舞台？錯了！她絕不會這樣就被擊倒。


    “潔妮……”她的固執令顧孟謙既無奈，又心疼。“那妳千萬別勉強，等會兒要是痛得受不了，趕緊先到後台休息，我會幫妳把劇情帶過去的。”


    “我知道了。”但她還是堅持演完。


    最後一幕登場了，這是整出戲最重要的一幕，男女主角正為了要不要私奔，一同逃離英國而掙扎，大伙兒全屏息在台後觀看，忽然有人低聲喊道︰“你們看－－歐潔妮的腳，流了好多血！”


    “啊，真的耶！”


    “好恐怖喔－－”


    “噓！安靜一點，不要驚擾了前排的觀眾。”


    看見這情形，徐照葒不是不驚訝，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歐潔妮已經站在舞台上，無法再叫她下來。


    鮮紅的血從歐潔妮的鞋子里滲出來，隨著她移動的步伐四處拖迤，看得出她受的傷應該不輕，可以想見一定很痛。然而她的臉上不見絲毫痛楚的表情，依然努力將自己的角色演好。大家先前對她的想法，在此刻完全改觀了。


    “歐潔妮她－－好勇敢！”


    “對啊，真的好了不起！”


    “真不愧是女主角！”


    大家終于拿掉偏見，真心地認同歐潔妮為話劇社的一員。


    而始作俑者涂繪琳，則是滿臉蒼白地站在一旁，心中既是欽佩、又是懊惱。


    她沒想到歐潔妮居然勉強撐著演完這出戲，原以為她會逃下舞台的……


    終于，歐潔妮說完最後一句台詞，在如雷的掌聲中，這出戲圓滿地落幕了。


    布幕緩緩降落，歐潔妮回到後台，筆直走向涂繪琳，昂起下巴道︰“妳以為這樣就可以扳倒我？妳錯了！我歐潔妮不是那麼容易就退縮的。”


    “什麼？！繪琳學姊她……”大伙兒全露出震驚的表情。


    說完，歐潔妮不再理會她，徑自轉身走向後台的更衣室。


    必上門，她盤腿坐在地板上，月兌下鞋子一看，鞋子里全是玻璃碎片，有些還扎入她的腳底板，牢牢地卡在肉里。


    她又驚又痛，隱忍已久的淚水，終于潰堤而出。她咬著牙，低聲啜泣著，想拔出扎在腳底的玻璃渣。


    “妳在做什麼？”


    隨著這聲驚呼，顧孟謙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動作沖過來，阻止她這麼做。


    “你來做什麼？！”他居然就這麼闖進來！萬一她正好在換衣服……


    她紅了臉，惡狠狠地賞他一記大白眼，並且飛快將淚水擦掉。除了家人之外，她從不在外人面前掉眼淚。


    “別踫！傷口隨便亂踫，很容易感染發炎的。”顧孟謙在她身旁坐下，發現她白皙細女敕的腳底板，被玻璃碎層扎得面目全非，一抹說不出的心疼浮現在他臉上。


    “腳是我的，不勞你費心！”她倔強地別開頭，在自己周遭圍起藩籬。


    “傻瓜！既然痛就承認，喊聲疼有那麼困難嗎？”顧孟謙心疼得無以復加，顧不得男女之儀和她冰冷排斥的態度，伸出手，緊緊將她抱在懷中。


    “你做什麼？！”歐潔妮渾身彷佛被電流通過，震了好大一下，急欲將他推開，卻怎麼也撼動不了他的身體。


    “想哭就哭出來吧！妳不必怕我看見，我不會笑妳的。”顧孟謙將她的小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讓她貼近離他的心髒最近的地方。


    歐潔妮被他緊抱在懷中，細致的臉龐隔著潔淨的襯衫貼在他的胸口，耳畔傳來他心跳陣陣有力的聲響，一種異樣的感覺自她心中緩緩升起。


    這就是男生的身體嗎？第一次被男孩緊緊擁抱的歐潔妮，茫然地如此想道。他外表看起來清瘦斯文，卻也有如此結實、有力的胸膛，她根本推不開他……


    而且，他的胸膛好溫暖喔！


    他溫熱的身體貼著她，並沒有令她產生不快，反而有一種彷佛被人呵護、捍衛的親昵感。


    好象在很小的時候，被褓母緊緊抱在懷中，那種安心受寵的感覺。


    她奇異地眷戀上這種感覺，因此原本放在他肩上，想要推開他的手，竟然不知不覺轉變了方向，悄悄繞到他的背後，抱住他的身軀。


    彼孟謙敏感地察覺到她態度的軟化，大瞻地將一個吻印在她頭頂的黑發上。他嘆了口氣，柔聲道︰“和我交往吧！”


    她是如此吸引他，他肯定自己無法在短時間內忘了她，也想更進一步了解她，只是他快畢業了，他不希望他們之間的聯系被斬斷。再說，她這麼倔強好強，可能會經常受人欺凌，光想到這件事就讓他無法安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變成他的女朋友，由他來親自照顧她，不讓她受人欺負。


    “什麼？！”歐潔妮震驚地抬頭看他。他不是認真的吧？


    然而他的態度看起來再認真不過，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做我的女朋友，讓我照顧妳，我不會再讓妳受任何委屈。”


    “開玩笑！我為什麼要讓你照顧？”


    雖然這麼嚷著，但歐潔妮的臉蛋兒卻不由自主地染紅了。


    他要她當他的女朋友……他說要照顧她……


    其實她並非刀槍不入的女強人，她也渴望被人照顧與呵護，而他的懷抱如此溫暖，被他擁抱時，她深刻感受到被愛的幸福與甜蜜。


    若問她愛他嗎？雖然此刻她還無法清楚地厘清自己的感覺，但她想答案是無可否認的。


    如果不愛他，她就不會那麼在意他，她待人向來淡漠，從來不會有太多的感覺出現，唯獨對他……


    罷了！她承認了，自己真的在意他。


    她將臉埋進他溫暖的懷抱里，舒服地微嘆口氣，感受被他的體溫包圍時，那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不過她也知道，她的家人尤其是她那現實勢利的母親一定會極力阻止，不過那不會是問題。無論如何，她一定會守住這段感情，絕對不許任何人破壞它！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親手毀了這段感情的人，竟會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