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牛西施  第五章
作者:花兒
    “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真跡?”裴其霜充滿期待的問。


    曾經當過直學士的他歸鄉之後,愛上了前人法字畫的收集,但因為懂得少,常常買到膺品因而損失不少,是自從結交秦夏生這個忘年之交之後,他覺得自己學到不少鑒定的竅門。


    他認為這幅展子虔的游春圖是真跡,花了大把銀子買了進來。像是要炫耀自己的眼光,他特意拿來給秦夏生看。


    “有值得懷疑的地方,展子虔是隋初人善畫人馬。”他指著畫上說︰“如果是那應該擅長用線,而且下筆硬直不會過于柔媚。但這幅畫中人馬均不佳,線條也顯得無力。”


    “其中女人的衣服式樣既不像是六朝之時,也不像隋末唐初。淡紅衫子薄羅裳反倒有點像晚唐或是孟蜀時代,里面男人的圓領服和袱頭也要再晚一點。”


    “從畫的技巧上看來,山頭著樹法,枝柔而敲也是唐代的畫法,不大可能是展子虔的作品。”


    基本上他已經說得很委婉了。這幅畫不能說是膺品,只能說它並不是展子虔的的作品。


    裴其霜有些失望,“還是看走眼了。”


    一旁的鄧春鴻安慰他道︰“上次當學次乖,這次就當花錢買個經驗。這樣想也就不覺得難過了。”


    “也只能這樣了。”他嘆了一口氣,將畫卷了起來。


    秦夏生突然問︰“裴先生,你這幅畫多少錢買的?”


    “百兩。三百兩買了一幅無名小卒的畫,我也真是夠胡涂了。”他喃喃的說,“還好也沒什麼損失。”


    他這麼輕聲一說,秦夏生心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畫留在宜古齋寄賣,我可以找到買家。”裴老師念了一輩子,雖然曾經入過學士院卻未曾被授與學士,充其量也只是個直學士,身邊本來就沒多少錢,偏偏有這麼花錢的嗜好。


    這三百兩對他來說是小錢,對裴老師來說可能得省上三年才有。


    問題是,他既然兩袖清風,哪來的銀子買這些字畫?看他的樣子又不怎麼可惜、遺憾,甚至他該是憤怒的,而他的表現彷佛三百兩對他是筆小錢似的!


    而他記得他花五十兩買到假印時,簡直氣得快昏倒了。


    “這幅膺品還能值三百兩?”裴其霜驚訝的說。


    “它只不過不是展子虔的畫。”秦夏生笑,“但是其他人並不介立忌它到底是誰的畫。”


    “有些人買古董字畫不是為了欣賞、不是為了收藏,只是為了掛在廳里、房里,提醒自己錢多得沒地方花而已。”


    “說的沒錯。”鄧春鴻大力的點頭,“有錢人家里要是不擺上一些夠分量的古董字畫,就不像有錢人了,其實那有九成都是膺品,他們卻覺得買得越貴越好。”


    裴其霜想了一想,搖搖頭,“我自己吃了這個虧,不希望別人也上當。”


    秦夏生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笑了一笑卻沒說話。


    “你真是個大好人。要是我,只想把三百兩拿回來就好,別人當冤大頭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他鄧春鴻是有錢就好,別人的死活跟他才沒有關系。


    他苦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打擾了。”


    他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踱了出去,蒼老的背影看起來還怪可憐的。


    “春鴻,你小心的跟著他,看他到哪里去了。”秦夏生低聲交代,“別讓他發現了。”


    “為什麼?”他好奇的問。


    “因為我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他催促著他,“快去吧。”


    鄧春鴻一頭霧水的出去了,秦夏生則是到一刖面鋪子去跟伙計說話。


    “少爺,王二來了。我讓他從後門進來,就在偏房等著。”


    “嗯。”他把手背在身後,悠閑的踱到後面廂房,心想著不知王二又給他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王二這個人非常有趣,年紀非常的輕,長相俊俏、身材挺拔,打扮和尋常貴公子無異,甚至更加華麗。


    事實上他是個盜墓者,專門掠奪墳里的古物然後一局價出售。


    可是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個盜墓者,他只是把眾多稀世珍寶公諸于世、揭開古代生活的秘密、發掘深埋在地底下的歷史。


    他是在十三歲那年認識王二的,那時候他在當鋪里當三朝奉,王二拿著一塊漢朝的穿孔蟬玉來典當。


    那是他所見過漢蟬中的精品——羊脂白玉、晶質透明,扁薄體、雙眼外突,蟬身漢八刀出雙翼,蟬月復橫交陰陽繪就,葉翼尖銳根本是精品中的極品!


    當時他問他東西哪里來的,王二漫不在乎的跟他說,是從墓室里拿出來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進入的居然是西漢南越王的陵墓!


    王二擁有豐富的歷史知識和陵墓建構知識,因此他能找得到別人找不到的陵墓,盜出別人拿不到的寶物。


    他的行蹤像謎樣,身世也像謎一樣。他們之間的交往總是他帶著東西上門,然後自己給錢,合作是愉快又省時。


    “帶了什麼好東西來?”雖然很久沒見了,但是熟識的兩人寒暄和客套就全免了,他單刀直入的開口就問。


    有些人你就是知道他是你的朋友,雖然並不常常相聚,對他的身家背景也不了解,但兩個人就是異常的契合。


    面對王二的時候他總是覺得輕松,就像和蘭生在起他總是覺得愉快的道理相同。


    “沒帶東西。”王二是個異常俊美的美男子,微微一笑就有句人的魅力,“來跟你要一樣東西。”


    他來不是一買東西而是要東西?!這倒是頭一遭!秦夏生不林木有點好奇,“要什麼東西?”


    “我要王羲之的墨寶。”他一字一字,清晰又堅定的說︰“雨後帖。”


    秦夏生哈哈笑道︰“你在開玩笑嗎?我怎麼會有王羲之的墨寶,你應該知道他的真跡在唐代就已經剩下寥寥無幾,到現在更是絕跡不見,頂多只有專摹本。”


    他半開著玩笑,“你要王羲之的真跡不如去挖他的墳,或許會有。”


    王二緩緩的點了點頭,一臉認真的說︰“我挖了,沒有。”


    “那我也沒辦法”這家伙還真是神通廣大,不過他一點都不想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王羲之的墳。


    “你有辦法。”王二目光炯炯的直視他,“你有王羲之的雨後帖,只有你有。”


    秦夏生對他的固執感到好氣又好笑,無奈的攤了攤手,“隨你說,不過我是真的沒有。”


    “話又說回來,你要王羲之的雨後帖做什麼?再說這個雨後帖不見于古刻叢帖中,也沒有隋唐前人的提識或記載,甚至缺乏可以佐證的刻拓本或是文獻。或許是我孤陋寡聞,還真不知道王羲之的墨寶有雨後帖。”


    “你定要有王羲之的雨後帖。”王二異常的固執,“我不想求你。”


    “你這個人….”他還亂驕傲的嘛!


    “好吧,我就給你王羲之的雨後帖,一個月後來拿。”他真是有求必應的好人。


    王二還是搖頭,“半個月,多了就不行。”


    秦夏生好奇的問︰“這麼急,到底是為什麼?”


    “為了一個人。”他神秘的說︰“個我非得到不可的人。”


    “誰有那個榮幸讓你有這種決心?”


    王二露齒笑,“米小行。”


    “米小行?”秦夏生相當訝異,“雅韻閣的米小行?”


    米小行年方十八,艷若桃李、冷若冰霜,自從兩年前來杭州開了雅韻閣之後,就站穩第一美人的鱉頭。


    她從哪里來的是個謎,而她的美艷之中夾雜著股神秘的味道,多少人就拜倒在她那無法探知的神秘下。


    他曾經遠遠的見過她面,只覺得這個女人很冷、很危險。


    她開設的雅韻閣專賣畫,她本身也擅畫,閣里收了不少馬光遠的作品。


    她的雅韻閣很有和宜古齋較勁的味道,因此兩人雖然知道對方,卻是從來不曾往來。


    “這世上沒有第二個米小行。”那樣動人心魄、撼人心神的女子。”這世上也沒有王羲之的雨後帖。”看他的樣子他也猜出了些端倪。


    米小行獨愛王羲之,私藏了許多刻本和摹本是眾人皆知的事情,王二大概是為了討佳人歡心,因此才要他造假。


    問題是為什麼點明不見于文獻、刻本的雨後帖?


    整件事情感覺起來有陷害的味道。“你該不會想扯我後腿吧?”


    “我不是那種人。”王二的微笑中帶著堅定,“如果我有雨後帖做聘禮,那米小行就會嫁給我。”


    他對她一見傾心,是發了誓非娶到不可的。


    “這麼說來米小行不打算嫁給你。”他明白了,“她對王羲之了若指掌,她知道他沒有寫過雨後帖。”


    這種拒絕方法還挺不賴的,或許他該學上一學,讓依媚知難而退。


    “有的。”王二相當肯定的說,“絕對有,我相信你絕對有。”


    秦夏生笑著接受了他的信賴。


    如果他造的雨後帖達米小行都分不出是偽作,那結果定很有趣,後世的人會不會也以為王羲之真的寫了雨後帖呢?


    平常偽作畫的工作都是春鴻包辦的,但他也想測測d口己的能耐,這或許是件有趣的事也說不定。


    他的偽作在王羲之的墓中出現,那不是件有趣的事嗎?


    “好,我幫你這個忙,你也得幫我一個忙。”


    “盡避說。”


    秦夏生微笑,“我要借重你的歷史長才……”


    王二同意了他提出來的條件,滿懷著信心和希望離開,這時鄧春鴻也回來了。


    他一臉神秘的說︰“你絕對猜不到裴老師出了咱們宜古齋之後,到哪里去了。”


    “雅韻閣吧。”


    裴老師最近的奇特舉動背後果然是有高人指點,而他猜這個一局人就是擺明了要跟他斗、要踩在他宜古齋頭上的米小行。


    鄧春鴻瞪大眼楮,驚訝到了極點,“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他拍拍他的肩膀,“春鴻,覺不覺得家里有點冷清,應該熱鬧熱鬧?”


    “什麼?”他張大了嘴,思緒完全跟不上秦夏生的話題。


    “我說你成親三年多,至今膝下猶虛,家里若有兩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不是比較熱鬧嗎?”


    “為什麼我家里會多出兩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他是不介意多幾個娘子,孩子就要考慮了。


    “因為我要拜托你收兩個學生,指導他們讀識字。”他笑咪咪的說二.“不過沒有薪俸。”


    “啊?”鄧春鴻呆住了。


    桌上放著一只玉硯,長約六寸余、寬有四寸,滿是魚子斑質樸古淳,硯池邊雕著一只鶴頗有古出息。


    米小行拿在手上把玩、審視著,絕艷的臉上是一如往常的淡漠,沒露出什麼情緒。


    “米姑娘。”彭雪軍有些討好的叫喚,“我听說你最近對古玉有興趣,剛好我鋪子里收了件六朝的碧玉硯,你瞧瞧看喜不喜歡。”


    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居然喜歡和古物為伍?還好自己是主持當鋪的,常常能接觸到一些頗有年代的東西,因此才能拿來討美人開心。


    “嗯。”米小行仔細的看了看,冷淡的說︰“刀痕不太圓渾,似乎是新刻的。”


    她猜這可能原是塊玉版或是玉押之類相當厚重的古玉,大概上下有了些損傷折了價值,所以磨掉損傷改做玉硯,可惜刀法太不俐落,還是給看出了破綻來。


    雖然如此,但還是有些價值,畢竟是六朝的古物,“多少錢?”


    “你喜歡最重要,錢我是不會跟你收的,就送你吧。”


    米小行看了他眼,“喔?我以為富利當鋪是秦夏生的。”


    只是幫人開門做生意的他有這個資格嗎?


    彭雪軍有些尷尬的說︰“實話告訴你吧,這玉硯夏生是看過了,我拜托他賣給我。”


    當鋪若有流當品,夏生一定會過來檢視,收到宜古齋做買賣,這次他也看上了碧玉硯,但是因為自己很喜歡,所以夏生就以典當價給了他。


    米小行哼了一聲,“原來是他不要的。”


    秦夏生不是個不識貨的人,這玉硯他肯放手一定也是看出這個缺點,否則像他這種人絕對不可能放過真正的寶物。


    不管別人把他的地位看得多麼崇高,說破了不過就是個奸商。


    很會哄抬古董價值的奸商,為人庸俗就算了,再多有意義、多精美的古物到了他手里,絕對沒剩多少藝術和歷史價值,從他眼里看出來的恐怕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秦夏生這三個字糟蹋了古玩的精髓。


    “不是這樣的。”他連忙解釋,“這古硯很有價值,夏生原本也是要的。”


    “他當然要了。”她冷冷的說。


    他可以掩飾刀痕,再用燻舊法更添其年代,眼拙一點的人不會看出來它是經過加工的。


    他要這塊玉硯,是為了蒙騙不懂的人,他不要它,是因為知道其有缺點賣不了好價錢。


    不管秦夏生做什麼,米小行都有理由把他的用心往最不堪的方面想去。


    她對秦家的人一點好感都沒有。


    當年她到杭州來,不過是想看看秦家,這才發現,原來只不過是財大氣粗的庸俗人家,她不明白娘為什麼時刻不忘,總是對著南方垂淚。


    她開雅韻閣為的是爭口氣,她要讓娘親知道,她並不比秦夏生差!當年秦家不要她們母女是他們的損失。


    “東西你留著,銀子我會請人送過去。”她將玉硯放在桌上,“這玉硯還沒有貴重到可以當作送我的禮物。”


    彭雪軍有些泄氣,“那、那鋪子里如果還有好貨,我再幫你送過來。”


    “有好貨也輪不到我。”她優雅的揮揮手,“小漩,送客。”


    有好貨色秦夏生就先挑走了。她不明白除了富利當鋪的門路之外,他到底從哪生來那些貴重的珍品?


    她曾經懷疑他造假,于是私底下支使家里的僕人裝成富商去買,但看不出破綻,完全是真品!


    米小行要是知道秦夏生最寶貴的貨源來自她最討厭的王二,恐怕會氣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


    彭雪軍有些失望的走了。


    如果他再更有錢一點就好了,那麼米小行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個過路財神,模得到銀子卻花不到。


    那些黃橙橙的金子全都是秦家的,如果是他的那該有多好呢?


    “小姐。”送走了彭雪軍,小游又領了一個人進來,“裴學士來了。”


    “快請進。”米小行露出了笑容,“小漩,泡壺好茶來。”


    “不用麻煩郡主了。”


    “應該的,先生就是先生,當學生的不能失禮。”她連忙請他上座,面容掃冷漠變得異常客氣。


    他曾經當過這個天資聰穎的郡主的老師,只是她聰穎到他授業三個月之後就再也沒什麼能教她的了。


    西寧郡主是東洲王的獨生女兒,在汴梁是以換先生的速度出名的,她甚至被聖上笑封為女狀元。


    只是為什麼郡主會跑到這里來,一待就是兩年,而且還明顯的跟宜古齋卯上,他就不清楚了。


    “郡主真是有心,那老夫就僭越了。”他坐上上座,將畫軸放在桌上,“果然不出郡主所料,夏生看出這並不是展子虔的畫作。”


    他將秦夏生分析的話說給她听,米小行不悅的哼了聲,“他懂些什麼,說我的人馬不佳、線條無力,真是胡說八道”


    沒錯,這幅畫其實是她畫的,應該說是她仿的!前陣子她得到一幅佚名的畫作,經過她考據之後,判斷應該是晚唐的作品,所以她摹了一幅,要裴學士假托是展子虔的作品,看看秦夏生會怎麼反應。


    “夏生要我將畫留下,還保證能夠幫我以高于三百兩的價格賣出去,這點也在郡主的預料之中。”


    “他還能怎麼做?當然是變變一化樣,把這幅畫變成展子虔的,然後賣給不知情的傻子。”問題就是他要怎麼變了,如果她知道他怎麼造假的話,那就容易多了。


    “你把這畫托給秦夏生一買,我倒想看看他能怎麼做。”


    “這,會不會不大妥當?”夏生跟他交情不錯,他如果幫郡主做了這事,好像有點對不起他。


    “他如果老老實實的做生意,怎麼會不妥當,但如果他要造假畫謀財,那我就容不得他。”


    這畫明明是她畫的,他要是能當成展子虔的畫賣出去,他就落入她手里了。


    她就是要秦家的人來求她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她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求人的滋味。


    “夏生不是那種人。”裴其霜搖頭說,“他或許會哄抬價錢,但不是那種作假騙人錢財的人。”


    這一點就是裴其霜不了解的地方了。


    他不知道秦夏生就是那種人,騙一些錢多得沒地方花的富人,這本來就是他的拿手絕活。


    “不是這種人最好,那他就不會有什麼損失。”但是相反的,如果他真是這種人,那他的麻煩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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