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緣茶締  第三章
作者:嘉恩
    煙雨霏霏,京畿濛濛。


    花宅深苑,無人敢近,原因無他,花凌月于數日前外出返回後︰心情甚為不悅,整日待于廂房內並未外出,更不許任何人前去打擾。


    花富貴擔憂不已,深怕她會悶出病來,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他煩惱不已時,總管張奎步入廳堂,稟報有責客來訪。


    “沒瞧見此刻我正心煩著?誰都不見。”花富貴皺眉揮手。就算是皇上來了,他也懶得搭理。


    “老爺,金陵錢莊的當家公孫歆特地帶了頂極好茶,前來拜見大小姐一面。”張奎將來人身分與目的道出。


    花富貴聞言,訝異不己,“快快快,快請他入內。”


    張奎立即前去帶領公孫歆入內。


    花富貴一見到眼前相貌堂堂、高大挺拔的男子,滿心歡喜,熱絡招呼,“快坐下歇歇腿。”


    鮑孫歆朝花富貴拱手作揖,“晚輩公孫歆拜見花老爺。”態度溫和有禮。


    花富貴對公孫歆的印象更佳,一雙老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鮑孫歆往一旁看去,卻未見花凌月身影,“請問花姑娘在否?”


    “唉!也不曉得凌月究竟是怎麼了,前些日子見她怒氣沖沖返家後,就這麼待在房內不肯出來,我伯她一直待在房內會悶出病來。”花富貴一想起寶貝愛女,神情擔憂萬分。


    “喔?”公孫歆唇瓣微勾,並末多說。看來……那日他給她的“回禮”讓她打擊不小。


    “所以就麻煩你幫我看看她的情況如何。”花富貴眼底帶著笑,意圖明顯到任何人都看得出。


    鮑孫歆輕點頭,“那是自然。”花富貴欲把他跟花凌月湊在一塊兒,這點他倒不反對。


    張奎立即步向前,“公孫公子,請隨小的前來。”


    鮑孫歆朝花富貴輕點頭,隨即尾隨在張奎身後,穿過回廊,來到宅第一處別致的廂房前。


    張奎輕敲門扉,“大小姐,公孫公子前來拜訪。”


    廂房內並未傳來任何回應聲。


    “大小姐——”張奎本想再說些什麼,肩膀卻被人輕拍,轉頭一看,只見公孫歆臉上堆滿了笑,比了個手勢請他離開。張奎輕點頭,立即識趣走人。


    鮑孫歆看著眼前那扇緊掩的門扉,“你若是不想見我也行,那我便將獅峰龍井帶回。”


    下一瞬,廂房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掩著的門扉被人由內開啟,花凌月那張絕美容顏映入眼簾。


    鮑孫歆黑眸蘊著笑,“我還以為廂房內沒人呢!”


    花凌月裝作沒听見他的調侃,艷麗杏眸緊啾向他手中所捧著的一只茶罐,“你真帶了獅峰龍井來?”


    “騙你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


    花凌月半眯杏眸,警戒地瞪向他,“你有何企圖?”之前要他交出茶來,可比登天還難,今日他卻親自帶茶來訪,其中必定有詐。


    鮑孫歆反問︰“你一向都對人如此提防嗎?”她眼底的警戒之強烈,任誰都看得出。


    “只對你。”花凌月唇瓣微勾,眼底卻毫好笑意。


    “那我真該感到榮幸。”公孫歆繞過她,步入她的廂房,逕自在桌子邊坐了下來。


    花凌月氣煞,但仍勉強展露笑容,“這里可是我的廂房,你沒有我的允許擅自進入,不覺得太過失禮?”


    鮑孫歆看著她那一臉虛偽假笑,“你這樣不累嗎?”向來對太過做作的女人沒好感,不過她是例外。


    花凌月蛾眉輕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公孫歆將手中茶罐擱于桌上,單手支額地瞅向她。


    花凌月蛾眉緊皺。雖不知道他方才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她不在乎,只要能獲得茶就好。


    正當她步向前,欲將置于桌面的茶罐取走時,他的動作快了她一步,厚實大手按放在茶罐上,不讓她取走。


    花凌月怒目瞪向他。把茶帶來,卻不給她,可是在耍人?


    鮑孫歆笑而不答,見精致茶具置于一旁,起身將茶具端來,當著她的面親自泡茶。從溫壺、置茶、溫潤泡、沖泡至倒茶,皆展現出純熟的技術,轉瞬間便沏出一壺色、香、味俱全的茶。


    “請。”他將一杯茶輕放于她面前。


    花凌月坐了下來,深呼吸一口氣,平定心神後,端起白瓷茶杯,仔細觀看。


    經沖泡過後的芽葉于杯中交錯相映,芽葉直立,上下沉浮,栩栩如生,宛如青蘭初綻,翠竹爭艷。


    再細品慢啜這湯色碧綠明亮的茗茶,茶氣清香馥郁、滋味甘醇鮮爽、齒頰留芳、沁人肺腑……


    滿足一笑,不由得于心中贊嘆,真不愧是有色綠、香郁、味醇、形美,四絕佳茗之譽的頂極獅峰龍井。


    鮑孫歆一見到她那滿足萬分的笑容,唇瓣微勾,“滿足了?”


    花凌月綻出前所未見的絕美笑靨。“日後我再也不會去找你,咱們最好永遠互不往來。”他對她而言,已無任何利用價值。


    “喔,這麼快就想與我撇清關系?”公孫歆不怒反笑,眼底笑意更為擴大。而她的反應早在他預料之中。


    “那當然。”花凌月淡然應答,不著痕跡地將他擱在一旁的茶罐取餅,放于身旁的黑檀木凳上,藏了起來。


    她向來只要茶,不要男人。今兒個他特地帶茶前來,她就大發慈悲,不計較他奪走她的初吻一事。


    “那真是可惜,我本想帶你去見一個人——”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


    “我對你的朋友沒興趣。”花凌月說得直接。管他的朋友是誰又是做什麼的,一切部與她無關。


    鮑孫歆端起白瓷茶杯,輕啜了一口,“蒙頂石花、碧澗、白露、紫英、龍焙、騎火——”


    花凌月一把握住他的手,雙眼發亮,“你的朋友是何方人士,怎麼稱呼?”他方才口中所說的全是茗茶,她絕不會听錯。


    鮑孫歆笑看著態度驟變的女人,以及那雙緊握著他厚實大手的雪白柔荑,“不是對我的朋友沒興趣?”


    “現在有興趣了。”花凌月立即將方才的話收回。


    “為了茶,你的態度轉變得可真快。”他並未把手收回,就這麼任由她握著。


    “那當然,為了茶,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花凌月一點也不想隱瞞,反正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若遇到一個能讓你喝遍天下茗茶的男人呢?”


    “不怎麼樣。”花凌月收回柔荑,端起茶就飲,態度冷漠。


    “喔,我還以為你會立即嫁與他為妻。”公孫歆笑看著她,而手背上少了她柔荑的溫暖,心頭有抹惆悵。


    “茶是茶,終身大事是終身大事,一點也馬虎不得。”她再怎麼樣也不會為了茶而隨便嫁人,怎能拿終身大事來開玩笑?


    鮑孫歆微眯了眼。她果然精明,並不會為了茶而完全迷失自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的那位朋友真能讓我喝到那些茗茶?”這一點她非得問個仔細不可。


    鮑孫歆抿唇一笑,故意不答腔。


    花凌月半眯杏眸瞪向他,“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總覺得他似乎深藏不露,絕非普通人物。


    “人畜無害。”公孫歆指著自己。


    室外雀鳥于枝頭上跳躍鳴唱,看來萬分愉悅,反觀室內氣氛卻是陷入僵局,兩人就這麼望著彼此,誰也沒開口說話。


    鮑孫歆臉上堆滿了笑,花凌月額間青筋暴出。


    “怎麼了?你好像很不滿?”他揶揄著眼前似乎想動手殺人的她。


    “這世上哪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花凌月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人畜無害……這四字虧他說得出來,他可是在耍她?


    “有啊,就是我。”公孫歆笑著再次伸手指向自己。


    花凌月壓抑著想沖向前殺人的念頭,好好好……隨便他怎麼說都行,管他是人畜無害還是有害,都不關她的事。


    “你什麼時候要去見你的朋友?”深呼吸一口氣,放松心情,把剛才不愉快的事全忘記。


    “明日,要去嗎?”


    花凌月沉吟了一會兒,隨即點頭答允。反正最近都待在宅第內,悶得很,倒不如到外頭去透透氣,喝些茶讓心情愉悅。


    鮑孫歆見她點頭答允,想必是為了茶才願意與他外出,但這正是他所要的結果,逕自起身朝門扉步去,頭也不回地低笑出聲,“那罐獅峰龍井原本就是要送你的,用不著特地將它藏起,明日卯時我會準時前來迎接。”


    花凌月目送他的挺拔身影離去,他早己瞧見她的小動作,卻到最後才說出,這男人……實在惹人厭。


    轉身返回圓桌旁,坐了下去,將方才藏起的茶罐取出,仔細觀看,這才發現在這精致雕花茶罐下方刻了四字——獅峰龍井,字體蒼勁豪邁、霸氣十足。


    訝異萬分,這可是他的字跡?而擁有如此字跡的人,絕不會是個懶散、毫無用處的人,這麼說來……那全他的假象?


    唇瓣綻出一抹笑靨,將茶罐擱下,望向他所離去的那扇門。頭一回,她對茶以外的事務有了興趣,非得弄清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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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卯時。


    一輛簡樸馬車緩緩朝花宅駛來,花富貴笑眯了老眼,看著公孫歆步下馬車,恭敬施禮。


    “好好好……”任誰都看得出來花富貴對公孫歆有多滿意。


    下一瞬,花凌月緩緩步出門扉,微笑地朝公孫歆施禮,“今兒個就有勞公孫公子多多照顧了。”


    艷陽照射下,烏黑長發更顯亮麗,晶瑩剔透的雪膚、艷麗絕倫的五官、窈窕縴細的嬌軀……再加上那絕美笑靨與輕脆輕柔的嗓音,任何人只要一見了花凌月,莫不拜倒在她裙下,甘願為她付出一切。


    然而公孫歆並末被她的美色所迷惑,反倒輕皺劍眉瞅著她。今兒個她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變,究竟是為了什麼?其中定有原因,非查明不可。


    花富貴笑看著公孫歆動作輕柔地攙扶花凌月坐上馬車,目送馬車緩緩駛離,滿心歡喜,搞不好日後她的如意郎君就是他了。


    路途上,兩人並未交談。


    花凌月仔細看著這輛寬敞舒適的馬車,外表看似樸實,卻是選用上好木材制成,手工細膩、價值不斐。


    鮑孫歆依舊一坐上馬車就雙眼緊閉,倚著馬車就寢。


    花凌月傾身向前,兩人間的距離瞬間縮短,他就近在咫尺,只要再往前靠近一點,她的唇就會踫上他的,但他依舊未睜眼,呼吸均勻,也未有任何動作……


    氣死人了,沒人能那麼快就入睡,少騙人了!伸手用力拉扯他的發,要他睜眼。


    鮑孫歆只得睜眼,瞅向近在咫尺的她。


    “你沒感覺到我的靠近?”她皺眉。


    “感覺到了,那又如何?”他嘆氣。


    “你可知全京城有多少男人想親近我,更巴不得能與我獨處?”不是她在自抬身價,確是如此。


    “那又怎樣?”他的嘆氣聲更重。


    他的這句“那又怎樣”,讓花凌月頓時傻了眼。


    是啊,那又怎樣?而她內心又希望他怎樣?咬咬唇,就要退開,但她的縴腰卻被人一把箝住,讓她動彈不得,只能怒目瞪向眼前的他。


    “你究竟想怎樣?”


    “不怎麼樣,只是突然想找人來當個抱枕。”公孫歆話才一說完,轉瞬間花凌月便被推倒,隨即他的偌大身軀覆在她縴弱的嬌軀上。


    花凌月訝異地瞪大杏眸,一時間還無法會意過來。她方才怎麼會被推倒?而他的動作快如疾風,令人看不清。


    他那略為黝黑的厚實大手就這麼橫置在她腰間,堅毅下顎抵在她肩窩上,將她整個人徹徹底底抱個滿懷,令她不禁心跳加快,身子也開始有些燥熱……


    等等,現在不是臉紅心跳的時候,她長這麼大,頭一回被人當成抱枕,真是奇恥大辱。


    “你居然敢這麼做!”便要掙扎起身。


    一道低沉渾厚嗓音自耳畔傳來,“別動。”屬于他的灼熱氣息在她雪頸間輕吐著。


    花凌月不敢再動,只能任由他摟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襲上心頭,令她的心跳再次加快,俏臉緋紅。


    屬于她的清幽芳香竄入鼻間,公孫歆對這股香味十分喜愛,“你在緊張?”


    被看穿心事,花凌月心跳更為加快,“並沒有。”她口是心非地說。


    鮑孫歆抿唇一笑,並未多說,伸出另一只手把玩她那如綢緞般細膩柔順的烏黑長發,“對我有興趣了?”


    花凌月壓抑著緊張不安的情懷,綻出一抹微笑,“那又如何?”把他對她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奉還給他。


    鮑孫歆笑了開來,“那就好。”


    她蛾眉緊蹙,“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心已逐漸在我身上,這對我而言可是好事一件。”公孫歆沉聲在她耳畔低語著。


    他的嗓音雖然低沉,卻十分迷人,讓花凌月听了有些心神蕩漾……不對,她怎能對他心動?更有種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實在令人生氣,正當她打算說些什麼時,他的唇輕柔地覆在她的唇瓣上。


    訝異地瞪大杏眸,難以置信他竟又吻了她,毫不猶豫就要伸手給他一巴掌時,縴細手腕卻被他一把緊握住,動彈不得。


    鮑孫歆順勢一個翻身,壓覆在她身上,瞅向她的眼。


    花凌月氣煞,望著近在咫尺的他,心頭雖然感到害怕不安,臉上卻堆滿了笑,眼神無比冷酷。


    想不到他跟其他男人沒兩樣,原本對他還有一絲興趣,如今已蕩然無存。


    鮑孫歆笑看著她的眼,在她眼底看不見一絲畏懼與不安。如此倔強又冷靜精明的女人,他絕不放手。


    “可以從我身上移開了吧?還是你打算強佔我的身子?”花凌月臉上雖掛著笑,但眼神卻是無比冷酷,還帶著殺意。


    只要膽敢做出任何無禮的舉動,她絕對不會善罷干休,日後定會要他的命。


    “我不是那種下三濫的男人。”公孫歆自她身上起身,坐于一旁,伸手把玩著她的烏黑長發。


    花凌月並未起身,任由他把玩長發,突然想起一事,蛾眉緊蹙,“今日邀我出來去見你的友人,那人可真會讓我喝到那些頂極茗茶?”


    鮑孫歆笑了開來,“我可從來沒這麼說過。”


    “你明明……”花凌月氣憤起身,驀地止了口,眼底滿是怨懟,怒瞪向他。


    可惡,她被耍了!


    “我記得我只提過要帶你去見我的一位朋友,之後又說了一些頂極茗茶,但可從未說過那人會讓你喝到那些茗茶。”


    花凌月氣得牙癢癢的。是,他是這麼說沒錯,但他的說法卻讓人極為容易會錯意,頭一回被人耍得團團轉。


    鮑孫歆睨著眼前氣得脹紅俏顏的她,“我比較喜歡此刻的你。”


    “什麼意思?”她沒好氣地問道。


    “我不喜歡看到你那種虛偽做作的神情與笑容,現在的你比較真。”


    花凌月愣了住,呆呆瞅向眼前的公孫歆。他將她徹底看透,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她很想知道。


    鮑孫歆笑問︰“開始對我有興趣了?”


    花凌月這回毫不猶豫地回答︰“沒錯。”既然他已將她看透,那她也不必再與他勾心斗角。


    鮑孫歆伸出長臂將她一把摟入懷中,花凌月倒也沒掙扎,柔順地任由他摟著,唇瓣微勾。


    “你該不會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吧?”公孫歆挑眉問道。她的柔順讓人一時間難以接受。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又是否該繼續與你來往?”花凌月微笑應答。而這些答案將會逐一找出。


    “我絕不會讓你失望。”他黑眸有著絕對自信。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馬車夫高揚著聲音,“爺,咱們到了。”


    鮑孫歆掀起馬車布簾,動作輕柔地攙扶她步下馬車。花凌月抬頭一看,立即認出所在地。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不禁蛾眉輕顰。


    這里是京城近郊的一座佛寺,歷史悠久,向來靈驗,眾所周知,故香火鼎盛。只要一到佛誕日,游客甚多,綠女紅男成群結隊入寺院燒香拜佛、許願還願,規模宏大。


    一有人潮,自然就有錢潮,寺院附近隨處可見攤販,賣膏藥、茶水、鮮花、經、胭脂、簪珥……各式各樣物品應有盡有,形成市集,又稱香市。


    “當然是帶你來見我的一位朋友。”公孫歆攤開掌心至她面前。


    花凌月凝視著他的掌心許久,這才緩緩伸出柔荑,任由他輕握著,一同登上石階,朝位于山頂的佛寺緩緩步去。


    他的手掌大而厚實,十分溫暖,一股莫名的情懷襲上心頭,心跳加快,竟讓她有些舍不得抽回。


    緩緩走至山頂,只見一座院落分明、白牆紅瓦、屋脊舒暢、樸素典雅、清朗幽靜的寺院立于蓊郁樹林間。


    步入寺院內,銅鐘、佛像、匾聯、雕刻……素潔而莊嚴,各殿彩繪豐美細致,匠心獨具。


    檐下梁間的木作、門扇與木窗精雕花鳥、龍鳳與各種吉祥圖案,雕工精美,美不勝收。


    一名小沙彌見公孫歆前來,恭敬地向前迎接,“方丈已等候施主多時。”


    “煩請帶路。”公孫歆收回握著花凌月柔荑的大手,朝小沙彌拱手施禮,態度端莊肅穆。


    花凌月見他與平日懶散模樣截然不同,彷佛換了個人似的,心跳加快,視線再也無法自他身上抽回。


    小沙彌帶領公孫歆與花凌月朝寺院後方一棵大榕樹步去,只見一名身著袈裟的老翁站于樹下,笑容可掬,合掌說了一聲,“阿彌陀佛。”


    鮑孫歆雙手合掌,“阿彌陀佛。”


    站于一旁的花凌月見狀,連忙合掌恭敬說道︰“阿彌陀佛。”


    “施主請坐,讓老納奉杯茶。”老方丈滿臉堆著笑,帶領他們一同坐于榕樹下的石椅上。


    小沙彌端來茶具,備妥熱水,交由方丈沏茶。


    花凌月專注地看著方丈以純熟技術沏茶,沸水徐徐注入杯中的茶葉上,茶葉頓時舒展開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那些茶葉是選取品質優良的女敕芽,經過精挑細選、專工制成的,但她卻識不出茶葉種類,暗自氣惱。


    老方丈將斟了茶的陶瓷茶杯置于他們面前,“請用茶。”


    花凌月動作優雅地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茶的甘醇與清香沁人肺腑,滿嘴生香,隨即綻出菜笑。


    “老方丈,這是哪兒的茗茶?”她非得知道,最好還能馬上得手。


    老方丈笑眯了眼,“承蒙姑娘看得起,這只是老納親自栽種的茶,壓根稱不上什麼茗茶。”


    花凌月訝異不己。如此絕妙不可言的好茶竟非茗茶,而是出自眼前老翁所一手栽種?


    鮑孫歆看向身旁的她,緩緩說道︰“茶不僅為助修之資、養生之術,而且更為悟禪之機,顯道表法之具。而佛教禪寺多在高山叢林,得天獨厚,霧里雲間,極宜茶樹生長,而許多茗茶最初皆出于禪僧之手,茶之種植、采擷、焙制、煎泡、品酌之法,多有創造。”


    老方丈笑著雙手合掌,“一啜一飲,甘露潤心,一酬一和,心心相印。”意喻深遠,自有玄機。


    花凌月愣了住,看著身旁的公孫歆,老方丈之意是與神佛間的心靈相通,抑或是在暗喻他們?


    鮑孫歆抿唇一笑,並未多說。


    這時兩名小沙彌拖著兩只偌大的麻布袋前來,置于公孫歆面前。


    鮑孫歆並未揭開袋口,端起茶杯放了一口,這才朝老方丈說道︰“明兒個一早我立即派人將摺子送來。”


    老方丈臉上依舊堆滿了笑,合掌說聲︰“阿彌陀佛。”


    花凌月蛾眉輕顰,看著置于他身旁的那兩只有些骯髒又破舊的麻布袋,里頭究竟放了些什麼?


    等等,他方才說了“摺子”兩字……難不成里頭放滿了銀票與銀兩?任誰也不會曉得大筆銀兩就放在如此破舊的麻布袋中,這確實是個掩人耳目的好辦法。


    待茶飲盡,公孫歆起身,單手扛起那兩只偌大麻布袋。花凌月遂起身,準備與他一同離開。


    老方丈將一只茶罐遞向前,“這茶與施主有緣。”


    花凌月愣住,怎麼也沒料到老方丈竟會贈她茶,轉頭看了眼公孫歆。這茶……她真能收下?


    “你就收下吧!”公孫歆微微一笑。這茶確實與她有緣。


    花凌月這才收下茶罐,向老方丈道了謝,跟隨公孫歆一同離開寺院,乘著馬車朝京城方向駛去。


    一路上,兩人並未交談,花凌月捧著手中茶罐,直瞅向眼前的他,好半晌過後,這才柔聲輕問︰“為什麼會說我與這茶有緣?”


    鮑孫歆單手支額,斜躺于車內,“這麼想知道?”


    花凌月蛾眉輕顰,“若不想知道,我又怎麼會問出口?”


    “方丈前些日子才將這茶制好,而在這世上就只有方丈、我與你品嘗過,所以自然是與你有緣。”


    “你怎麼知道——”花凌月的話才一說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懊死,向來精明萬分的她怎麼一遇到與他有關的事,腦袋就全亂成一團?


    鮑孫歆笑眯了眼,看著一臉懊悔的她,想必她已知道答案,“若不知道,又怎會特地帶你前來?”


    花凌月咬咬唇,轉頭看著那兩只麻布袋,“里頭究竟放了多少銀兩?”扯開話題,不願自己一直陷入窘境中。


    “你覺得呢?”公孫歆反問。


    花凌月沉吟了一會兒,以那座寺院香火鼎盛的情況看來,香客前來供奉的香油錢肯定不會少,又看了眼那兩只麻布袋的大小……


    “大約近萬兩,而那間寺院究竟有多少銀兩存儲在你的錢莊內?”人都有好奇心,她很想知道。


    鮑孫歆笑而不答。


    花凌月見他總是如此態度,氣惱不已,“你別老是笑,快說啊!”笑笑笑……她要的是他的回答而不是他的笑容。


    “先前你的那些官夫人前來存儲,一見他人存儲的銀兩多,便再掏出銀兩來,各露真相、爭相逞能;而這間寺院歷史悠久,向來靈驗,香火鼎盛,許多富貴人家、名門望族,或是有求于佛的人們,其心態就與那些官夫人相同,如此一來,你該知道答案。”


    花凌月于腦海思索了一下,隨即訝異地瞪大杏眸,“難不成有上千萬兩?”


    鮑孫歆笑了笑,“遠比你想得要更多。”


    花凌月難以置信,原來他所擁有的資金雄厚,那些官夫人在他那兒所存儲的銀兩壓根算不了什麼。


    “你是怎麼想到這一著?”她不得不佩服。


    “生意人的眼光除了要看得準,更要看得遠,若看得到天下,就能做天下的生意,別人想不到的生意,可得先想到。商場就如戰場,競爭激烈,機遇稍縱即逝,如果不能及時捉住機遇,事後悔之晚矣。”


    花凌月瞅向眼前的他,再也不會認為他是個毫無用處的米蟲,對他的觀念徹底改變。


    看似沒有干勁又怕麻煩的他,其實是個深藏不露、擁有犀利眼光、縝密思慮、運籌帷幅的頂尖商人。


    鮑孫歆笑看著眼前的她。她看他的眼神已經有所改變,以往眼底的鄙夷徹底消失不見。


    “愛上我了。”他說得肯定。


    這回可輪到花凌月抿唇一笑,笑而不答。


    最後究竟會是誰先愛上誰?話可千萬別說得太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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