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瑛格格  第四章
作者:湛清
    不用在天未亮就起床洗衣服,對覺瑛來說真是一件舒暢的好事。雖然她被迫洗過很多衣服,但她還真的不大會晾衣服。


    其實說穿了,她可以說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大好。若不是出于一股拗脾氣,比別人更努力的學習,她又怎有辦法在下人房過下去。她真不知道失憶也會連人的技能都遺忘,可是她倒是沒忘了怎麼認字。


    手里的抹布擦拭著房的籍,她慎重地撫過每一本。齊爾勒的藏豐富,有許多顯然她也讀過,所以看到名約略可以記得內容說些什麼。最近她因為不用干後院雜活,時間多了不少,只要齊爾勒不在府里,她大多是在房整理籍。加上她老是整理整理就拿出看到出神,所以反倒消耗了不少時間在這兒。


    合上手里的,她的心思又飄回齊爾勒身上。


    她後來听說了更多關于過世福晉的事情,讓她益發覺得事情並不單純。老王爺的福晉,也就是齊爾勒的額娘,在他娶妻前一年就過世了。齊爾勒娶了少福晉之後,大多數時間是不在王府里的。又有一種說法,繪聲繪影地說少福晉與老王爺其實有暖昧,而齊爾勒之所以會殺妻弒父,也是因為這個。


    扁想到身處于復雜而教人心痛的處境里的他,她就替他覺得憂傷。無論此事是真是假,恐怕他也被留言給害到了。她真想替他辯白,但偏偏她什麼都不知道,根本沒有立場做這些事。


    “唉,我干脆直接問他好了。”她偏著頭想了一想。“但他恐怕會把我直接轟出王府,那好像不成,我現在可是無家可歸。”


    “什麼無家可歸?”一個熟悉的男性嗓音從她身後響起。


    她猛地轉身,差點撞上不知何時已經貼到她身邊的齊爾勒。


    “主子,今天這麼早就下朝了?”她眨了眨眼,鎮定如常地問。最近他似乎很忙,每天都要上早朝,時常要過午,甚至是晚上才會回府。


    “回答我的問題。”他可不喜歡被她敷衍。


    “我在說我萬一得罪了主子,讓主子趕出府可不大好,因為我現在是無家可歸。”她爽直地回答。


    他挑了挑眉。“那干麼不想著怎樣不闖禍,何必直接想闖禍的下場?”


    “我未雨綢繆呀!”她笑笑,那笑容溫溫雅雅,教他看了都覺得舒服。


    “走吧,跟我上街。”他拉起她的手,直接轉身往外走。


    他的步伐極大,她還得小碎步跟著。好在他一出房就松開她的手,不然被其它下人看到了,恐怕又要傳得沸沸揚揚了。


    唉,這王府這麼大,怎麼大家就成天沒事干,愛傳傳言呢?現在佣人間最愛說嘴的話題,大概就是賭她能在王爺身邊待多久,還是多久會被王爺收房。


    想到此,鎮定如她都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大家也想太多了!


    “主子不是近日很忙,怎麼會有時間上街?”覺瑛跟著齊爾勒出了王府,看到熱鬧的街上人來人往,頓時覺得有些新鮮。


    從她踏入王府至今兩個多月,這期間可不曾踏出王府的大門一步。


    “自然是有事。”他打斷她,實在不懂她當丫鬟當了好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是學不會當丫鬟。


    她的問題總是很多,免不了要他不斷提醒。最關鍵的問題是,當主子的怎麼會有義務回答她的問題呢?不過她不知道是真的膽子大,還是看穿了他,知道他頂多嘴巴念念她,倒不曾真正罰過她。


    事實上自從那日看到她落淚,自己卻急慌了之後,他再也沒那興致整她。畢竟整著整著,最後是誰被整到,還真的很難說。


    “那主子是替皇上辦事辦得累了,所以出來散散心嗎?”她看著他走過茶館,也沒進去喝茶,經過骨董鋪子也沒進去晃晃,一路上經過不少店家,他的腳步卻不曾停留。


    齊爾勒忽然停下來,然後轉身瞪她,接著伸出食指按著她額頭上的淺疤,沉默地盯著她看。


    她只好扁扁嘴,無辜地眨了眨眼,表示不會再犯。


    他這才移開手指,但手才放開,一看到她額頭那道淺疤,又覺得刺眼了。“什麼細皮女敕肉,這佯就留疤了。你倒是從骨子里就不是個當奴才的料!”他嘴巴雖然這樣叨念,腦子里卻在思索回頭要問問和總管,王府內有沒有去疤的藥,省得他成天看到她額上這道疤覺得心煩。


    “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每天都要上早朝,還要批一堆文,光蓋印都耗了不少時間,所以拜托你讓我耳朵輕省輕省。”齊爾勒沒好氣地說。


    最近他是很忙,天天得上早朝,但是說忙也不是真的忙,就是被困住了。因為恂勤郡王府里的四格格丟了,到現在都還沒找著,恂勤郡王半點都沒心思辦公事。皇上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感,居然要他去幫忙辦差,搞得他幾乎天天得跟那個合不來的老家伙踫面。


    再說回來,這當官還真不是人干的,即便不忙,還是得被綁住,哪兒也去不得。虧得恂勤郡王那一板一眼的家伙這幾十年來都如此勤勞,要是他可能早發瘋了,而且接手恂勤郡王的工作後,他不得不贊賞一下這位王爺的辦事方式,雖然一板一眼,但規矩立得好,他管事起來也挺容易上手。想來聖上會如此尊重這位郡王的看法,是有其道理。


    “是的,主子。”覺瑛趕緊閉嘴。


    但是才剛閉上的嘴,在看到他踏進一家肆時,忍不住又詫異地微微張開。只見他跨進肆,馬上就有人迎了上來。


    “唉呀,王爺,大駕光臨,小肆是處處生輝呀!”看起來像是肆老板的人笑眯眯地鞠躬哈腰。“其實只要一聲令下,小老兒給您送上府去就得了,怎好勞煩王爺走這一趟呢!”


    覺瑛趁這空檔觀察看這家肆,目光忍不住在架上的籍瀏覽著。唉,如果她知道主子今天要來逛肆,那她就把自己微薄的餉銀給帶出來了,說不定可以買上一、兩本新。


    看來這家肆規模挺大,人來人往的,光是里面的櫃多到放眼望去都看不盡,如果能讓她逛上半天該有多好。


    “東西呢?不是說找到了嗎?”齊爾勒打斷老板的廢話。


    “找到了。那日王爺一吩咐,小老兒就四處去打听收購,終于今天有人拿來賣,雖然價格貴了些,也不是新,但這可是很搶手的。我馬上取來,請等等。”老板說著趕緊轉身去取東西。


    此時覺瑛有點好奇了,齊爾勒究竟要買什麼,這樣大費周章?


    餅沒多久,肆老板去而復返,手里正捧著一本。正當她偷偷拉長脖子想看看,齊爾勒就接過那,夾在臂下,然後爽快地付了好幾兩銀子。


    她很想問問是什麼這麼寶貝,但想到剛剛才被他教訓過“為奴之道”,只好很忍耐地閉上嘴。


    “想逛逛嗎?”他若無其事地問。


    “可以嗎?”她又瞄了他臂下的一眼,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他聳了聳肩,隨意地走到肆里,在架與架之間閑逛著。她跟上,一直想找機會看看他那本的名,但是好家知道她的好奇心似的,他忽然停住,然後頭也不回地將手臂里夾著的抽出,往後一扔——“拿好。”


    她出于本能地伸手去接,卻在看到封面的名時,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水月集?是水月集!是水月集耶,”


    看著她的表情夸張地起著變化,那張小臉像是被點亮了一般,手里捧看那本二手,活像捧著兩萬兩銀票一樣,他忽然有些不爽了,欺身而上,將她扣擁在架死角之間,怏怏的瞪著她。


    她被逼進角落,卻不慌不忙,將那捧在胸口,抱著,然後朝他笑得相當恬靜柔美,教他才剛揚起的不悅剎那又消失于無形。


    她怎麼可能怕他呢?這個原本脾氣很糟的男人,雖然非常惡劣的燒了,但之後的表現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知道他已經不討厭她了,因為他自燒那日之後,再沒刻意找過她麻煩。可是替她尋到這本?那可不是只有不討厭就會做的事。


    看著她那柔美的模樣,清麗的容貌、素雅的氣質,教他怎樣都不想退開身子。于是他極緩地俯身,緩慢到她有極多的機會可以躲開。


    但她沒躲,她甚至連眼楮都沒眨。在他的唇貼上她的瞬間,才見到她那兩排好看的眼睫低垂,接著他一個用力,張嘴吞噬了她。


    這個吻半點都不溫柔。


    起先他是帶著怒氣地揉弄著她細致的唇辦,在發現她溫順地貼靠著他時,那血液就此在體內奔馳。他的怒意消逝,在這過程逐漸心蕩神馳。


    她的嘴兒那樣軟,嘗起來的滋味好到不行。他怎麼有辦法忍了這麼久?他一邊在心底嘆息,一邊將舌頭侵略地竄入她口中,擷取所有的甜蜜。


    “主子……”她細聲嚶嚀,身子軟軟地貼靠著他。原本在這段時日的相處已經有了好感的她,今天一看到那本,可以說是徹底被收服了。她的喜歡已經難以掩飾。


    因為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軟,他忍不住將堅硬的身子更往她身上壓去。而她就像天生為他打造,順著他的身子彼此密合,讓他差點就失去了控制。


    他懊惱地松開嘴,低頭瞪視著她。


    她舌忝了舌忝唇,輕聲地問︰“你又生氣了,為什麼?”


    她這主子脾氣真的不大好,動不動就生氣,但脾氣也是來得急去得快。明明就是他先吻她的,而她也沒抵抗,她還很配合地響應他的吻。怎麼他現在瞪著她的目光還帶著蠻橫之氣?


    “你讓我親你,是因為這本嗎?”他悶聲問,身子卻不曾退開,依然將她箝在角落。


    這丫頭從一開始就牽引著他的情緒。尤其自見到她罕見的淚水之後,他根本就是兵敗如山倒。


    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他竟千方百計尋回這本,就為了看她眼底乍現的欣喜。可如今他見著了,卻開始吃味她重視的是而不是他。


    她听到他的話時,差點笑了出來,好在她夠鎮定,連半點笑意都沒染上瞳眸。“上次你親我時,你也沒給我,甚至你才剛燒掉。”


    “那是因為你太驚訝,所以沒有反抗。”他評論道。


    “嗯,要這樣說也可以。”她還不怕死地點了點頭,他的表情馬上又變得猙獰。“不過這一次,是因為我想……”


    “想什……”他的問題來不及問完,就被那堵上來的小嘴給嚇得差點失去反應。


    她笑著迅速親吻他的唇一記,然後隨即退開,目光低垂,嘴角含著淺淺的笑,臉上有著薄薄的紅暈。


    他看著她這嬌羞的神情,差點就失去控制。如果不是在肆,如果這里是王府,那麼他絕對此刻就會佔有了她。


    訝異于自己生猛的,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臉,幾近溫柔地說︰“欠著。”


    “欠著什麼?”她掀眸急問。


    “時間到了你就知道是什麼。”他咧開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看到他那充滿男性自滿的笑容,她頓時明白了他的情動,只好再度抱緊懷里的,努力地忍著臉上蔓延的紅暈。


    這一日在肆里,他輕易地收買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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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齊爾勒忙到天都暗了才回到王府。


    但他還沒踏進王府大門,就看到一個身影蹲靠在階梯上。他停頓了下腳步,喚了一聲︰“覺瑛。”


    原本低垂著頭不知道在發呆還是打瞌睡的覺瑛,這下子猛然抬頭,然後迅速地站了起來。“你回來了,主子。”


    看著她笑逐顏開,他竟有股莫名的滿足感。他闊步走入王府,她依然小碎步跟在後面。


    “做什麼在門口?”他頭也沒回地問,聲音鎮定,但心緒卻是波動的。


    他外出辦差多少時日了,在親人還在時就沒人替他等過門,更別說他現在孑然一身了。這丫頭不知道哪來的興致竟然在門口等他,害得他情緒賁起了這許多波動,直想轉身抱住她,就只是安靜地擁抱她片刻。


    但他沒有這麼做,依然如常地走回寢居,只是腳步不被察覺地放慢,讓她不用跟得那樣辛苦。


    “想去瞧瞧主子回來沒,結果就等等看,沒想到就讓我給等到了。”覺瑛沒多想地便答。


    其實她是事情都做完了,挺無聊,真想把那本《水月集》拿出來看,但是偏偏他送給她本的那天就規定,她得在他在時才能讀。這簡直是種折磨嘛,拿到了又不能看,害她每天都希望他趕快回家。偏偏這陣子他是一天忙過一天,像今天就天都暗了才回府。


    “看來不用洗衣服讓你多了很多時間呀?”他側身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竟含著些許貪婪。畢竟他亡了一整天,都沒能看到她,此刻見了面竟然就不想移開眼楮,想多看看她白皙而溫潤的臉龐。


    想當初她眼底的沉靜曾讓他如此痛恨,想盡辦法都想摘去它。但是近日有她相伴,每日回府一看到她用那雙水潤而分明的眼眸堅定地回視著他,他心底就是有說不出的安和。她讓他鼓噪的情緒平和了下來,讓他的時都忍不住想親近她。


    “最近是比較有空。”覺瑛應著,然後偷看了他一眼。“那個……主子,我可不可以在空閑時先看那本呢?”


    她的話引來他毫不留情地瞪視。


    “再問一次,我就把那本再燒了。”他恐嚇。


    “不成。”她趕緊說。“好啦,我不會再提了。”她勉強地撇了撇嘴。這人還真是惡霸,明明送了她讓她感動,卻又不準她先看那,實在是讓人不知該氣他還是謝他。


    “那本到底有多好看?第一次你因為它而落淚,第二次你又因為它開心到不行。再怎麼好看,也就是一本罷了!”他不以然地說。


    “雖然只是一本,但只要能感動人,就是一本有價值的。或許它對別人來說沒什麼重要,但對我來說,失而復得可是很寶貝的。”覺瑛反駁道。


    “既然這樣,你是不是應該對我好一點?”他瞄她一眼。


    她點了點頭。“主子累了吧?我已經請人備妥熱水,隨時都可以沐浴。趁著主子沐浴的空檔,奴婢馬上去替主子張羅晚膳。”


    “算你機靈,就這麼辦吧!”他踏進寢居,開始更衣。


    餅沒多久,他洗去了一天的疲憊,出來時換上她備妥的干淨衣物,而她已經將晚膳擺上了。


    若要說她沒當奴僕的本事,看她做事又不得不說她聰明。她做事情從不慌亂,總是有個順暢的流程安排,因為多了幾分貼心,所以總讓人覺得舒服。


    “主子累了吧?今天的晚膳都是主子喜歡的菜色,還有幾道藥膳,可能會吃不大慣。但是主子近日忙碌,應該要吃點滋補身子的。”覺瑛站在一旁,低聲說明著。


    齊爾勒瞄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然後說︰“再去拿個碗跟筷子。”


    “為……”她及時把問題吞回去。“是的,馬上辦。”她快步離開,然後很迅速地回來。


    齊爾勒接過碗筷,將其擺到他座位旁,然後挾了幾樣藥膳進那碗。“坐下。”


    她詫異地望著他。“主子?這不好,奴婢怎麼能跟主子同席?”


    “我問你,我跟你誰是主子?”他舉著筷子,不快地抬頭看她。


    “當然您是主子。”她嘟嚷地應。


    “那不就結了,坐。”他已經端起碗吃了起來。


    看他那不容討論的態度,她就算覺得造次,還是只得僵硬地坐下,然後緩緩地扒起飯來。


    “多吃點,才有體力讓我奴役。”他舀了一堆菜放到她碗里。


    她細細地嚼著,揚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他粗魯聲音下的關心,臉蛋微微紅了,低聲說︰“謝謝。”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默默地在燭光下用著晚膳。對覺瑛來說,這是她進王府以來最溫暖的一餐。


    對于這個總是用粗魯跟壞脾氣來包裹關心的主子,她的心又偏向了他一點。其實日日與他相處,她的目光已經習慣在他身上停替了。雖然干起活來她還是有些笨拙,但是她總想要再對他好一些,讓他眼底的孤單能少一點。


    最近,她發現他眼眸里的神情變了,冷厲的神色平和許多,她希望他能更快樂一點。


    “主子,等會兒給您沏茶,請問荼要送這兒,還是房?”她期待地睜著眼楮瞧他,像是若無其事,但企圖早被他一眼看穿。


    他拿起帕子按了按嘴,然後極為緩慢地起身。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終于緩緩地開口了。


    “嗯,讓我想想……”他還故意停頓了下。“我有些累了。”她期待的眼神黯淡下來。


    “就看會兒吧!”他看到她那難掩失望的神情,忍不住暗暗覺得好笑。


    “是的,主子,馬上辦。”笑容像朵花在開她臉上。


    看她離去的腳步之輕盈,讓他有些後悔了。“唉,是不是不該送她那本哪?現在眼底就只有那本的存在了,真讓人傷心。”


    不管怎樣,他還是起身前往房,以免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沏好荼,在房等不到他人。


    變得這樣好心實在不像他,但他被她那失望的神情打敗了。慘了,再這樣順著她,會不會把她寵成刁奴了?


    不過一個愛成痴的刁奴?還真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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