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花辭 第七章 迷花倚石忽已暝(2)
心知她是故意賭氣,上官紫楚便笑著追上去,“我倒要問你——”他的神色倏然一凝,便聞遠處一陣窸窣作響,伴著陌生男人的談話聲落入耳際——
“是李宓的人?”
不等蘇瞳若回答,上官紫楚已直接將她拉到叢林深處躲起來。野徑草木繁茂,方巧能容下她嬌小的身軀,此時天邊已露出淡淡的魚肚白,快是破曉了。
“我如今已恢復了九成功力,他們不是我的對手。”上官紫楚柔聲安撫她道,“待會兒我出去將他們引開——”
“我就那麼好騙嗎?”蘇瞳若冷聲打斷他的話,“你的功力根本沒有恢復。”
上官紫楚苦笑著嘆了口氣,這丫頭絕對學過讀心術。
“我看未必是李宓的人。”蘇瞳若謹慎地眯起眼楮,突然想起什麼,“對了紫楚,你那日寫給宇文淵的信,是否被其他人看見過?”
“怎麼?”上官紫楚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敵人或許不止李宓,還有故意模仿我的筆跡署名——想借此將我的身份抖露出來的人?”
蘇瞳若點點頭,“我之前問過李宓,他之所以殺害宇文淵,原只是想取他的心尖血。而李宓看到你寄來的信,卻純屬巧合。”她的目光變得深沉,“所以我在懷疑——那個模仿你筆跡的人,或許早已算準了後來發生的一切,故意在信里透露你的姓名,又正巧被李宓行凶時發現——然後李宓將計就計,重新將目標對準你,因為你是上官家的人——是朝中支持武後的主要力量,也是契丹陰謀叛變的最大敵人。”
“如此說來,那個始終躲在暗處操縱這一切的人,才是我們最可怕的敵人。”上官紫楚皺起眉頭,腦海中閃現許多張面孔,能夠窺看到他私密信件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正要尋思下去,忽听得耳邊一聲厲喝——
“誰?”
話音未落,卻已感覺到風聲剎那呼嘯而來,意味著對方身手不凡。
上官紫楚暗自捏了把汗,原以為凶多吉少,卻見蘇瞳若欣喜地站起來,朝著來人揮舞雙手——“是我啊,藺神醫,我是瞳若!”
“瞳姐姐?”趴在男子背上快要睡著的女孩最先探出一張臉,瞧她豆蔻青青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卻已生得眉清目秀,伶俐討喜,一見蘇瞳若頓時眉開眼笑,“真是瞳姐姐呢!”
所謂的“踏破鐵鞋無覓處”——便是指這樣的情況了罷。
原來那陌生的男子正是唐家堡的藺神醫,而他背著的女孩便是唐家的四小姐,唐眸意,亦是與蘇瞳若關系甚好的閨中玩伴。原本唐家受蘇老爺所托來尋人,沒想到機緣巧合,竟就在這里踫著了蘇瞳若。
“吶吶,我就說了白巫鳥一定能找到瞳姐姐的!”唐眸意笑嘻嘻地從藺神醫背上跳下來,很自然地牽過蘇瞳若的手,“瞳姐姐——呀!”她驚呼出聲,“你的手……怎麼會被燒成這樣?”
蘇瞳若無暇回答,卻先將上官紫楚拉到藺神醫面前,“藺神醫,你先幫他看看傷勢——”
藺神醫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無動于衷,“請蘇三小姐先隨我們回去。”
“你——”蘇瞳若氣得一甩衣袖,冷笑道,“好啊,你不肯救他,也休想我隨你們回去!”
“哎呀瞳姐姐,他只是中了髏骨散,外加染了點風寒,才弄成這副慘兮兮的模樣,給他一顆解毒丹便沒事了。”唐眸意頑皮地扮了個鬼臉,區區髏骨散,比起唐門的毒藥可是連邊兒都模不著的,“所以啊,還是先隨我回去,將你的手治好吧。而且——”她伸手指著天際的那一抹白,“太陽就快出來了哦,你都沒有打傘。”
“……嗯。”
蘇瞳若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眸看了上官紫楚一眼,想要說什麼,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卻沒想到那一眼之後,便是無盡的相思。
上官紫楚怔怔地望著蘇瞳若離開的背影,許久,迷惑地自言自語︰“她……是誰?”
沒有回答,也沒有人看見他右眼的瞳仁里閃過一抹幽藍色的光芒,炫惑妖異。
而那時連他自己不知道,曾經訂下的契約已經作數——
忘情。
扁陰如銼,細磨無聲。轉眼已是兩個月之後——
初夏,清荷微香,縷縷飄進了深閨里處。
自蘇瞳若被蘇府的管家強行帶回以後,便一直沒有見到上官紫楚。盡避唐眸意之後帶來消息說上官少爺已經平安回府,而契丹陰謀敗露,目前也不敢輕舉妄動,可謂相安無事。
“啷——”
上等的青花鴛鴦瓷器被砸得粉碎,蘇瞳若勾過耳邊的長發,重又裊娜坐回凳上,“早就說過,我不會收他送的任何東西。他送一樣我砸一樣,他送一雙我便砸一雙。”
紅燭香案,鸞鏡里倒映著及笄少女嬌美的面容,一笑媚傾天下。
丫鬟娉見怪不怪地站在一邊,“不過三小姐,秦公子還說了,三小姐若執意不肯相見,他便……”
“怎麼?”煙眉斜挑了一個弧度,蘇瞳若的唇邊浮出淡淡的冷笑。
“他便死給三小姐看呢。”娉眨眨眼,打趣道。
“那就由他去死好了。”蘇瞳若哼笑一聲,神態撩人到極致,“反正我也不會看。”
“喀。”閨門外清晰響起某人捏緊骨頭的聲音,而後轉身憤然離去。
娉驚慌地捂住嘴,“是二小姐!要命,都給她听去啦!”
事實上,那秦公子本是蘇廂辭的未婚夫,卻因後花園里的驚鴻一瞥而移情別戀,迷上了妹妹蘇瞳若,如今更提出要悔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盡避秦公子為了討好佳人而煞費苦心,蘇瞳若卻根本不予理睬。
“好驚訝嗎,我便是說給她听的。”蘇瞳若對著銅鏡巧笑如花,“姐姐一定很恨我。不過,我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何況是對那種食言而肥的花心男人——”她不屑地嗤了一聲,狐媚的氣質隱隱自骨子里透露出來,“恐怕他連"自取其辱"都不知道怎麼寫,倒不如趁早讓姐姐斷了這個念頭好。反正在她眼里我就是個狐狸精,也從來不想裝菩薩,便……”她垂了眼眸,藏住眼底即將流露出的情緒,“由她恨去吧。”
娉咬咬唇沒有出聲,執起桃木梳為她梳發,“三小姐今日生辰,蘇老爺特意廣宴邀請各方名士,恐怕到時候蘇家又要轟動全城了。”她卻不說是蘇瞳若引起轟動。
蘇瞳若當即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不在意地笑笑,“你跟隨我多年,自然不難看出我與蘇家情分的深淺。但他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如今既有能力為他掙回些面子和風光,又何必吝嗇?”她搖搖頭,聲音里平添了幾分寂寥的愁意,“我這樣說未免自欺欺人了,其實我自己又何嘗不是滿心歡喜地等著這一天,等著……他親眼見證我名揚黔州的那刻……”
蘇瞳若對著鏡中自己的容顏,眼波漾開一朵笑漪︰十五,及笄之年,小荷已露尖尖角。
他說過會等她,而她也終于等到這一天——可以將及膝的長發綰成烏髻,可以對著銅鏡欣賞釵鈿橫斜的綺麗炫目,或許還是留著些青澀,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改變。
紫楚啊紫楚,不知你是否收到我寄去的桃花箋,今晚的盛宴,你會來的吧?
而待字閨中的少女卻不知道,此時的楊城,早已因她而沸騰一片——
“喲,公子您竟然不知道?!今兒個可是蘇家三小姐的十五生辰,蘇老爺揮金萬兩來宴請八方哩!”
尋常巷陌,擺著各式折扇的攤頭前,小販笑呵呵地同面前的紫衣公子搭起訕來︰“都說這蘇三小姐生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更難得是琴棋畫無一不精,不過傳言嘛,也不知是真是假。嘿——”
他模著下巴將紫衣公子上下打量一番,心想這人一身貴氣金玉光鮮,八成也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只是——原本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偏偏瞎了一只眼楮,著實可惜了。
“我說公子何不借此機會瞧個究竟?據說只要是個讀人,今晚蘇家大門便會為他敞開!”
眉飛色舞的小販又怎會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公子便是黔州第一才子——上官紫楚。
“看來蘇老爺對自己的女兒也是信心十足啊。”上官紫楚漫不經心地笑笑,隨手挑出一柄繪著雙面桃花的折扇,“啪”地抖開,並不甚滿意地搖搖頭,“這繪彩的人是中途喝酒去了吧,反面竟畫出了六瓣的桃花。”
“這等常識性的錯誤都犯,難怪上官少爺要多加挑剔了。”不期然一個笑吟吟的聲音接上他的話,似玉盤落了一串珍珠,嬌媚如斯。
上官紫楚下意識地回首,一頂軟轎方巧落定在面前,繡著金絲牡丹的簾幔被掀開一角,探出一張楚楚動人的少女的臉,巧笑嫣然,“好巧啊,紫楚。”
玲瓏容顏,桃花笑靨,最是無心的眼風一飛卻已將人收了魂去。
上官紫楚失神半晌,“你是……”
“你未曾回信,我總覺得不踏實,擔心你肯不肯賞臉過來。原想親自登門向你討個答案,便踫上你了。”並未看見對方眼里的疑惑,蘇瞳若已從轎子上下來,撐著紙傘裊裊婷婷地走至他面前,“紫楚你——”她的視線落到他右眼的眼罩上,微微一愕。
莫名有了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上官紫楚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姑娘認得我?”他端出款款風雅的笑容,天生一段風流悉堆眉梢,只是那笑容分明顯得生冷了,“紫楚何其有幸。”
蘇瞳若微微蹙起了眉,“你是介意自己的眼楮,才故意說出這番氣話的嗎?”她走近一步,那麼專注地只看著上官紫楚,些許幽怨的眼神更是誰見猶憐,“紫楚,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姑娘,恕紫楚冒昧——”上官紫楚禮貌地一揖,三分客氣七分疏離,“還問姑娘是……”
蘇瞳若的臉色煞然變白,“你當真不願與我相認?”
“少爺!”
小廝白常趕過來時便看見這一幕,忙將上官紫楚拉開,朝著蘇瞳若抱歉地笑笑,“抱歉了姑娘,我家少爺生了一場大病,病一好就把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全給忘記啦!”
沉默令人窒息。
“你的意思是……”蘇瞳若艱難地消化這一句話,“他……忘記我了?”
“何止是你!”白常擠眉弄眼,唏噓不已,“少爺把自己去江南的事兒都忘了!”
血色瞬間從蘇瞳若的臉上褪去,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著上官紫楚,失魂落魄搖頭,“不可能……藺神醫說你只是稍染風寒啊,怎麼可能會……”
胸口突然透不過氣來,蘇瞳若身形一晃,竟直直往上官紫楚身上倒去——
“三小姐!”娉急忙跑上前扶她,一面毫不客氣地白了上官紫楚一眼,“三小姐的身體要緊,何苦為這些沒心沒肺的人動氣!”
上官紫楚聞言笑了笑,倒也不介意。心道果真是近朱者赤,這小姐說話犀刻,風采綽然,連丫鬟都伶牙俐齒,不給人面子。不過——即便是鋒利帶刺的句子,配合了少女眼波流轉的嬌媚神態,卻真真是恰到好處。嗯……有些意思。
思及此,他的唇邊浮出一絲笑意,“大夫說我只是間歇性失憶,姑娘若不介意透露自己的芳名,興許我會記起來一二。”他話語輕佻,連帶著笑容里也滿滿都是調情的意欲。有這樣嫣麗動人的少女主動投懷送抱,若是將她拒之門外,未免太不符合他風流花蝴蝶的作風。
又或許——他們之前真的相識,且關系不比尋常?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令上官紫楚渾身一震。右眼又在隱隱作痛,像在告誡他不該細想下去。
“失憶?真是個好借口,你可知我家小姐——”
娉氣不過地要同上官紫楚理論,卻被蘇瞳若淡淡喚住——
“你說的是,我沒有資本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偏卻要認識這沒心沒肺的人。”蘇瞳若口氣闌珊,好似也在那瞬想開了,“也好,看清了他的面目,總好過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她衣袖掩了大半張臉,唯見一雙秋水瑩然的眸子,便連生氣時都透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媚。
有女如狐,明霞日暖,水盼蘭情,總平生稀見。
街邊的小販一個個都看呆了去,直至少女裊裊轉身離開,那魂魄似乎還在梁上懸著晃悠。
“少爺,柳公子還在尚府等著呢!”白常推了推上官紫楚,對方卻紋絲未動,“少爺?”
白常突然臉色大變——
“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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