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心  第15章(2)
作者:蘭析
    “容江。”


    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容江連忙擦去眼角的淚痕,“琴玉姑娘,你來啦!”


    “發生什麼事了?”琴玉看了眼緊閉著房門的裝裱間。


    “琴玉姑娘,你有空就多陪陪少夫人吧,她最近一直不停地修補畫心,裱畫,都不給自己任何休息的時間,我怕有一天,她會硬生生把自己拖垮!”


    容江看了眼手中的斧頭,“她剛才差點把少爺種的梅樹給砍了。”


    “嗯。”琴玉點頭,伸手輕拍了拍容江的肩,“放心吧,我不是答應了你家少爺嗎?我會好好照顧你家少夫人的。”


    容江難過地輕嘆了口氣,放下斧頭,便轉身離開。


    琴玉轉過頭,看了眼那株凋零的梅樹,神色落寞。


    “傅秋辰啊暗秋辰,其實你跟徐大哥一樣自私。知道麼?活著的人,遠比死去的人痛苦——”


    走到裝裱間前,琴玉輕敲了敲門。


    “映伶,是我。”


    蘇映伶打開了房門,臉色雖蒼白且疲倦,但唇角卻掛著淡淡的微笑。


    “琴玉,你來得正好,《五牛圖》我裱好了。你看看——”將琴玉迎進屋,蘇映伶拿出了重新裝裱好的《五牛圖》。


    “滿意嗎?”


    琴玉接過圖,眼中露出贊嘆之色,“很漂亮。也只有你才能修復好這樣殘缺的畫心了。”


    蘇映伶淡淡一笑,“快將畫收好了,這次若是壞了,我可不修了。”


    琴玉一怔,“這畫要送我?”


    “嗯。”蘇映伶點頭,“這是徐大哥留下的唯一東西,我想,留在你那里比較好。”


    琴玉緊緊抱著那幅畫,心中五味雜陳,強自揚起笑容,打趣道︰“映伶,你這里會知道把《五牛圖》送我,讓我賭物思人,自己卻想把那株梅樹給砍了?”


    蘇映伶走到窗前,靠著窗沿,看著天光下那株梅樹。


    “其實真要砍的話,我砍不下去。我只是——”蘇映伶頓了頓,苦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明白。因為我跟你一樣。”琴玉也跟著走到窗前,抓起蘇映伶冰冷的手,眼底淚光閃動,“映伶,那我們一起恨那兩個男人吧?直恨到下黃泉見他們的那一天——”


    蘇映伶深深看著琴玉。


    “琴玉——”原本以為,琴玉比自己堅強,卻原來,誰都不比誰堅強,只是將自己的心隱藏得太好。


    蘇映伶看著那株梅樹,忽然輕輕嘆了一口氣,“琴玉,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狠心砍了梅樹,就說明,我真的可以放下他了。”


    忽然,琴玉感覺梅樹後面的牆頭似有什麼人影閃了一下,不禁抬頭輕喝。


    “什麼人?”


    沒有人應聲,但沒有任何人影。


    “怎麼了?”蘇映伶疑惑地問。


    “應該是我看錯了。”琴玉笑了笑,“可能是風吹過樹枝,讓我眼花了。”


    而此時,就在牆頭的另一面,在琴玉和蘇映伶沒有看到的地方,一名穿著素雅長衫的年輕男子,正伸手扶著牆頭,微蹙起一雙英挺漂亮的劍眉。


    “這回慘了,娘子怕是恨死了我。”


    嘴里輕聲低語著,男子的眉峰越擰越緊。


    “不行,無論怎樣,我也一定要回去。我不能等到娘子真的砍了梅樹——更不能讓她忘了我——”


    那……他想用什麼樣的方法回去?


    才能讓娘子原諒他?


    春天,總是細雨連綿。


    現在只是初春,每當這樣的雨天,總會隱隱藏著殘冬的寒意。


    將油傘打偏了些,盡量地遮住懷中所抱的東西,他也顧不得身後已經被雨水淋濕了一大片,在雨中急奔。


    濕透的衣衫粘在背後,讓他感到極不舒適。


    一股寒意忽然涌上了心頭,他不禁掩唇壓抑地低咳了兩聲,眉峰也跟著微蹙。


    應該沒關系吧?


    只是淋了點雨而已。


    深吸了口氣,他極力地壓下那陣陣熟悉的昏眩感,然後一口氣跑到了傅府門前。


    “叩叩叩!”


    抱緊了懷中的東西,他收起了油傘,然後伸手一陣狂敲。


    “誰啊?”里面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動了動唇,但最終沒有應聲,只是更加猛地敲著門。


    “什麼人啊?一大清早這樣擾人清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吱呀”一聲,沉重的大門被打了開來,露出了容江一張還滿是睡意的臉龐。


    “你——”


    容江正欲大罵,忽然僵住了身形,眼楮瞪得老大。


    “你——”


    又說了一個“你”字,容江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但指著門外人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門外站著的青年,很燦爛地朝容江一笑。


    那熟悉的笑容,讓容江一時間無法思考。


    “容江,趕快讓我進去。”也不等容江回神,青年很自然地走了進去。


    “少夫人呢?她是不是又在裝裱間啊?”


    容江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嗯,是啊,少夫人還在裝裱間呢。”


    “她早飯吃了嗎?”


    “沒、沒有。”


    “怎麼還是沒有改呢,總是答應我會改,可是,老不改啊!”青年說著,已經抱著東西拐過了後院,消失了身影。


    容江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了神。


    “少爺?”


    他在做夢嗎?


    容江使勁掐了下自己的臉頰。


    好痛!


    那是一種真實的疼痛!


    他不是在做夢!


    容江拔腿就朝後院奔去。


    熟悉的走道,熟悉的後院,熟悉的裝裱間……


    抱著懷里的東西,青年一路直沖向目的地,眼見面前房門緊閉,他門也不敲,直接推開門闖了進去。


    屋里的人正在很認真地修復一幅畫心,知道有人進來了,以為是容江,也沒抬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想吃了。不是說過了嗎?我在做事的時候,進來要敲門。”


    “哦。”青年低低應了一聲,然後乖乖地抱著東西退出房間,關上房門,然後又煞有介事地輕敲了敲。


    “娘子,我可以進來了麼?”


    “嗯。”蘇映伶應了一聲,渾身卻是一顫,幾乎連手中的畫筆都要握不住。


    罷才……那是幻覺嗎?


    房門,再度被輕輕推了開來。


    一道修長卻略顯消瘦的身影走了進來,清俊的臉上掛著熟悉的、略顯孩子氣般的笑容。


    “娘子,你看看我買了什麼?”青年拿起布包,作勢就要打開。


    沖擊過于巨大,蘇映伶無法回應,只是僵硬著身子呆呆地看著。


    布包打了開來,里面放著一堆嶄新的裱畫工具。


    從排筆、宗刷、啟子、砑石、錐針……那一個大包里,幾乎是應有盡有。


    “如果要學習裱畫,這些工具應該齊了吧?”青年對著裝裱間環顧了一周,“對了,我還買一個新的案桌,但暫時帶不回來,明天就讓容江去取——”


    蘇映伶依舊怔在那里,握著畫筆的手在顫抖。


    “娘子,你怎麼啦?你不是說過嗎,要教我裱畫!”


    他燦爛地微笑,然後伸手握住了蘇映伶那只握著畫筆的手。


    “娘子,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漂亮的劍眉微攏了起來,“你怎麼還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看了眼案桌旁那絲毫未動的早餐,他輕輕嘆了口氣。


    “你一裱起畫來,老是忘記吃飯,這個壞習慣,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肯定永遠也改不了!”


    蘇映伶搖著頭,臉色蒼白如雪,眼角卻有溫熱的淚水緩緩淌下。


    青年再也裝不下去了,輕輕一嘆,將她的身軀擁進了懷里。


    “娘子,對不起,我回來了。”


    那一句“我回來了”,卻令蘇映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道在黑暗里沉浮了多久,蘇映伶覺得自己做了一個令人開心卻又心痛的夢。她夢見傅秋辰回來了,像往常一樣,門也不敲直接闖進了裝裱間,然後不滿地責怪她又不好好吃飯……


    如果這個夢能一直延續下去,她寧願永遠也不要再醒來。


    只是,耳畔似乎有嘈雜的聲音一直揮之不去。


    “師父,娘子怎麼還沒醒?”


    “還不是被你嚇的?”


    “我只是……不想她傷心生氣……並不是存心嚇她……”


    “她已經被你傷透心了,所以不想醒過來。”


    “師父——”


    忽然,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響起。


    “我真是怕了你了,你能不能給我安分一點,明知自己身子還沒完全好,竟又淋了一身雨,你是不是想再跟閻羅王喝杯茶,見個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我不想再費勁拉一次!”


    “不是,我——”咳嗽聲更劇烈了。


    “你!馬上給我躺回床上去。”


    “可娘子在睡覺——”


    “她反正是你娘子,你們不是平常都睡一張床嗎?現在來害什麼羞?”


    “我——”咳嗽聲漸漸低弱了下去,隱隱帶著嘆息,“我只是怕她不原諒我——”


    “俗話說,夫妻倆床頭吵架,床尾和,等你和你家娘子睡一覺醒來,就萬事大吉了!”


    ……


    靶覺有另一個人被塞到了自己身邊,沉睡中的她,微微蹙起了眉峰。


    為什麼不讓她安心地把夢做下去?


    “砰!”


    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徹底驚醒了她。


    她緩緩睜開了眼簾,迎上的,卻是一雙熟悉萬分的黑眸。


    眸光依舊如同星子般,但眼神里卻略略帶著歉意。


    一時間,她怔忡了。


    原來,她的夢還沒有醒?!


    “娘子——”


    耳畔響起了低低的輕嘆,迷糊中,她感覺被一雙手緊緊地擁進了懷里。


    “娘子,這一次,我絕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


    ……


    春暖花開。當春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傅府里所種的桃花全部迎風盛放,帶來了陣陣撲鼻的香氣。


    蘇映伶獨自坐在桃花樹下,仰望著那滿樹的粉紅,唇角揚起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這樣的季節,真是令人感到溫暖啊!


    深深吸了口氣,那清新的風頓時驅走了滿身的疲倦。


    休息夠了,手上還有兩幅畫心沒有修完,應該要開始工作了。


    站起身,她朝裝裱間走去,手才剛剛踫到門沿,身後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娘子,要開始了嗎?我來幫你!”


    她沒有回身,只是唇角又是一抿,然後推門走進了裝裱間。


    “娘子——”


    靶覺身後的人跟了進來,她還是沒有回頭,徑自拿起裱畫的工具,開始手頭的工作。


    “啊,娘子,需要糨糊嗎?要不要我給你洗粉?”


    沒有回答。


    “是不是需要絲絹?我幫你拿吧!”


    還是沒有回答。


    “娘子,你究竟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身後那道聲音里充滿了沮喪。


    忽然,窗前走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抬起頭,朝窗外喊了一聲︰“容江。”


    “少夫人,什麼事?”容江停下了腳步,一臉笑容地看著屋里的兩個人。


    “院子里那把斧頭還在嗎?”蘇映伶淡淡地問。


    “在。”


    “幫我一個忙。”


    “少夫人有什麼吩咐?”容江的眼楮已經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砍了那株梅樹。”


    “啊——”她身後的人終于忍不住開口阻止,“娘子,你不能那麼做!不能砍不能砍!”


    她終于回過頭,看了眼身後那張惶急清俊的臉龐,淡淡地問︰“為什麼不能砍?”


    “因為——”身後之人才剛剛開口,就被打斷了。


    “我看見那株梅樹,就想起一個這一生都不想原諒的人。”


    “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深深凝視著蘇映伶,傅秋辰滿臉的沮喪最終為嘆息所替代,伸出雙臂,也不顧她掙扎,他將她緊緊地攬進了懷里。


    “娘子,我不是答應過你,我們要一起回來看梅花的麼?”


    埋首在那具熟悉而溫暖的懷抱里,蘇映伶終于忍不住低泣,“傅秋辰,若是你以後再敢丟下我一人,就算是下了黃泉,我也不會再原諒你!”


    “好。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離開!”


    ……


    窗外的容江,笑了笑,悄悄地離開了。


    天光從窗外折射而入,在地上帶出了一雙相擁的身影,一雙鳥兒不知從哪里飛了過來,停留在那株梅花樹上,嘰嘰喳喳地叫了一陣,然後歪著腦袋看了屋里相擁的年輕夫妻一眼,便拍了拍雙翅,一起飛向了高空。


    就在梅樹後面的牆頭,一名老者正半臥那里,手里拿著一壺好酒,嘴里喃喃自語︰“看來還是什麼時候找個時間教教這個笨徒弟鳳家神針好了,不然,這麼好的醫術可要失傳了——”轉過頭,看了眼裝裱房里,那些七七八八的工具,老者皺起了眉峰。


    “裱畫可真是一件麻煩的事,真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玩的。”


    丟下話,老者躍下牆頭,幾個起落便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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