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聲音震徹幾里地之遠，如果不是因為這里是最日本北部一片偏僻荒涼的空地，這架私人飛機的降落必然會引起民眾的注意。


    機艙門打開，從上走下來的第一個人是年輕的黑衣男子，戴著墨鏡，看上去很高傲的樣子，他環視了一遍四周，問等在機外的人︰“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一切準備就緒。”


    這時年輕人才回過頭，“大人，可以下機了。”


    從機艙內緩步走出的黑衣老人，神色凝重，步履略顯遲緩，但是那雙飽經歲月磨礪的眼楮亮得驚人，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黑羽良木，這個雖然年逾古稀，但是依然名聲赫赫的老人如今踏上這片荒涼的大地時眼角隱隱下垂，皺出幾條紋路。


    “廣美，德川家的人要趕到這里需要多久？”他沉聲問道。


    黑羽廣美隨後走出，雙手扶住他的胳膊，“他們在北海道沒有私人飛機，如果從公路過來，還需要四個小時才可以到達。”


    “嗯，那就好。”黑羽良木推開她的手，“我還沒有老到走不動路的時候。”


    幾個人坐上等候已久的轎車，黑羽崎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黑羽良木和廣美坐在後排。


    “上飛機前德川明子給你打電話來著？”黑羽良木看了她一眼，“那丫頭精靈古怪，你要小心不要被她套出什麼話來。”


    “我知道，她只是問及談判條款的幾個細節，其他的我們沒有多談。”


    “嗯，德川那群老頭子也是精明得很，一旦看出我們的本意，肯定會不顧一切地追過來。人馬你都安排好了嗎？”


    “是的，在札幌、函館等地我都安排了人制造假象，德川家只會以為我們還留在那里。”廣美一一報告，“還有，安在名古屋等地的小型炸彈隨時可以爆炸，但是安排的地點比較隱蔽，不會造成人員傷亡。”


    “當今世界就是這樣，一會兒是戰爭，一會兒是和平，誰也看不清未來。”黑羽良木頭枕著椅背，忽然提高聲音︰“崎，你父母是什麼時候死的？”


    黑羽崎本來全神貫注地听著他們談話，驟然被問到自己，還是這麼古老的問題，不由得愣了幾秒鐘，“十年前。”


    “嗯，我記得大概是和鈴木家爭奪秋田地盤時，他們乘坐的車子被投擲了炸彈。“


    “是。”


    “一晃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黑羽良木又陷入沉吟中，“我還記得你父母是黑羽家族中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曾經為我們家開發了很多藥物發明，可惜死得太早了。”


    黑羽崎說︰“他們是為黑羽家獻身，一定是走得很開心。父親和母親一直是教導我以身為黑羽家的人為榮耀。”


    “嗯。”黑羽良木點頭，“你要是能改造焦躁的脾氣，肯定也能和你的父母一樣優秀。”


    車子在荒蕪的平原上行駛了大約半個小時，來到海邊的一片小漁村。因為是日本最北部的地方，雖然不是寒冬季節，這里卻冷得水面已經結冰，村中的人大概都在家里取暖，漁村內看不到多少人影。


    他們所乘坐的車子一直開到村子最內側一幢普通的漁民民宅門口。


    有個年紀很大的長者迎出來，站在車門口，驚喜地說︰“良木？你怎麼來了？之前也不打招呼？”


    黑羽良木握住那老頭的手，“七八年不見，你這個老家伙還是這麼結實。我要在你這里住幾天，不會不歡迎吧？”


    “當然不會。快進來暖和暖和吧。”長者把他們迎了進去。


    在簡陋的火爐上燙熱了一小壺燒酒後，長者盤腿坐上了床，招呼黑羽良木喝酒︰“來來來，嘗嘗我們這里的燒酒和你以前喝的是不是還一樣？”


    黑羽良木端起酒杯，細細地品了一小口之後，感嘆地說︰“好多年沒喝到了。這酒還是這麼烈，似乎能在喉嚨里燃起一把火啊。可惜我現在身體不好，不敢多喝，要不然真要和你喝上幾瓶才好。”


    他回身對黑羽崎和黑羽廣美說︰“你們先出去吧，外面風景不錯，四處轉轉去。”


    因為是漁村，這里的房屋都是建築在海上，每棟房子懸在海面上，以甲板和鎖鏈相連。


    黑羽崎忍不住追上走在前面的黑羽廣美，問道︰“這個老頭是誰？以前怎麼沒听大人提起過？”


    黑羽廣美的腳步沒有停下來，一邊走一邊回答︰“他叫宮藤貴南，是爺爺年輕時一起打天下的好朋友，後來收手歸隱了。”


    “就歸隱到這麼個破地方？”黑羽崎撇撇嘴。


    黑羽廣美繼續向前走著，手機響了，看電話號碼是德川明子打來的。她遲疑了一下，因為她知道現在有專門的定位系統可以很容易地查到手機電話所處的位置，一旦對方的確安裝了這種系統，那他們的行蹤會立刻暴露。


    她讓電話一直響著，卻始終沒有接。大概半分鐘後，電話鈴聲終止，緊接著，一條簡訊傳過來︰“有人想見你，見不見？”


    她的心陡然一震。誰？肯定不是德川家的人，如果是，德川明子不會用這種問話的方法。唯一的答案只有那個名字︰謝天傲。


    她太了解他了，他絕對不會放棄，即使她對愛情絕望，他都不會。


    不見，當然不能見，此時此地，這樣的情形，見他無疑是為他帶來更大的危險。


    于是連這條簡訊她都沒有理會。目光悄悄飄向身後的黑羽崎，只見他靠著一間房子，正在拼命地按著手機上的按鍵。


    多巧，他也在聯系什麼人呢？


    那邊的黑羽崎好像感應到她的目光射來，抬眼看過來的時候只對上她的背影遠去，不由得雙眉緊緊皺了起來。


    靜悄悄的深夜中，一雙穿著白襪的腳無聲無息地踩著甲板走到一扇紙門前。


    無聲無息地拉開門後，這個人走進去，靠著牆壁坐了下來。


    屋內原本躺在褥子上的人忽然坐了起來，沉聲問︰“你真的相信崎是內賊？”


    開口回答的人聲音清冷如玉︰“是的。我們的行動向來都是臨時決定，除了內部幾個最高級別的，其他人都不可能知道下一步的行動方向。崎是最可疑的。”


    “這個孩子向來心高氣傲，但要說到背叛黑羽家，我還是不信。”蒼老的聲音中顯露出一絲慨嘆，“我們這次來天鹽，他是不是也將我們的行蹤泄露出去了？”


    “我是上飛機之前才通知了天鹽的接應小組，連飛機駕駛員都是在發動飛機後，我才告訴他飛行的目標。我注意過他，沒有時間去通知外面的人我們所要到達的目的地。”


    “暫時不要動他，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希望是他自己說出這件事。”


    “是。”


    “德川家的炸彈引爆了嗎？”


    “十分鐘前已經引爆。”


    “嗯，告訴其他分部也可以采取行動了，務必要在三個小時之內完成任務。”


    “是。”


    “去吧。”


    紙門拉動的聲音再度響起，然後，一切又歸于無聲。


    德川明子得知在名古屋的德川家別墅遭到小型炸彈襲擊之後萬分震驚憤怒，她急急地叫人準備車，要趕回去處理事件。


    但是韓俊卻攔住了她，“對方如果是想制造人員傷亡，會選在白天比較熱鬧的時候，半夜引爆，顯然只有兩個目的︰其一，迷惑你，讓你做出錯誤判斷。其二，將你調離這里，瓦解我們的力量。


    德川明子听了他的話漸漸平靜下來，但是心頭的怒火卻無論如何也消失不了，“如果真是黑羽家干的，我一定饒不了黑羽良木那個老頭子！”


    韓俊冷冷一笑，“何止是他，還有黑羽廣美，她在這次事件中一定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德川明子瞥了眼坐在屋角的謝天傲，他的神色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沒有任何激動的波紋。


    “如果是廣美幫助策劃，那麼……”德川明子咬咬牙，真不知道該如何下結論。


    “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謝天傲忽然開口問道。


    德川明子回答︰“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我打電話，發簡訊，她都沒有回應，估計是怕我們查出她所在的位置。”


    韓俊冷嘲熱諷︰“到現在你還不肯死心，我真是服了你了。如果我的女人欺騙了我，我絕對不饒她。”


    謝天傲淡淡一笑，“那一定是因為你愛她愛得還不夠深。”


    “什麼時候你變成了情聖？”韓俊收斂起取笑的表情，“這次說什麼你也要听我的。看起來黑羽良木是下定決心要和德川家對著干了，我可不想又在兩邊對峙，手持武器的危險時刻看你大玩痴情游戲，讓人家拿槍口指著你的腦袋。”


    “韓俊——”謝天傲將這個名字的尾音拖得很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


    “但是陷入愛情迷霧的人也必須有理智！”韓俊打斷他的話，“原來的你哪兒去了？以前我看你冷冰冰的，不近，還怕你有什麼毛病。現在你倒好，真是不愛則已，一愛驚人。如果真是這樣，我寧可還是什麼女人都別喜歡上，一輩子做和尚比較長壽。”


    謝天傲苦澀地笑笑，“你以為我不想嗎？”


    “你要是想就不會來了。”


    德川明子忍不住插嘴說︰“老大，你就別再說了，既然你知道他已經屬于半喪失理智的狀態，還是快想想怎麼幫他。謝大少，我今天已經給廣美發了短信，暗示她你來日本了，但是她沒有回應我，我想也許是她根本不想見你。你們倆分手的時候她沒有留下什麼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