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卞芳慢慢將小桃自溪中抱了起來，將耳朵貼到心口上靜靜聆听。


    一下一下，心跳的聲音。


    熟悉的溫度又傳了過來。


    她，真的是她了麼？


    “你放心好了，這可是酒哎！凡人喝一口就可以一世不醒了，饒她不是凡人，喝了這麼多，也要睡一陣子吧？”月老一邊將剩下的幾滴倒進嘴里，果然美味！


    多少人聞都聞不到，全都倒了一塊靈石，真是浪費……


    罷了，能制住花卞芳也好，也值得了。


    月老見大功告成正要走人，卻被花卞芳拉住，“月老，我有一事不明，為什麼她明明七十年陽壽……”


    “我說花君，這也只能怪你了。”月老搖搖頭，“身為花主你還不知花開年年一度？你硬是讓花不謝，一月就是一度，一度就是一年，你生生將她囚在這里，花開五十度，可不是已經過了五十年！”


    所以說，情啊，就是讓人神志不清！得了，他別感慨了，趕緊回去復命去吧！


    所以也沒注意到，袖子里那系人姻緣的紅線被花卞芳扯出一段來。


    “嗯……”等到小桃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月，她看著眼前刺眼的明黃半天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似乎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一個讓人難過的夢，連心都痛了的夢……


    “怎麼才醒？”耳邊突然冒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陛、陛下？！”


    她一轉頭，首先映入一點朱砂！接著是一雙眉目盈盈，精雕細琢的面龐上，那張滿含了笑意的嘴正、正咬了她的一縷頭發細細品咂，說不出的滿足！


    這是什麼狀況啊？她本能地就要跳開，卻沒想到整個人被牢牢箍在他懷里，動彈不得！


    原來喜歡看她八風不動的平靜，現在才看了她難得的慌亂，更覺得喜人，忍不住把手又收緊一些，故意貼著她的耳朵慢慢吐氣，“怎麼不叫公子了？”


    好癢！耳朵要燒起來一般的溫度讓她趕緊改了口︰“公、公子……”


    “嗯，還是這個叫著親切……”一聲公子，仿佛又把時間拉了來，他這才安了心，把頭埋進那肩窩里長嘆一聲，“……你終是回來了，我拿了我的天下才將你換回來……”


    是，他的天下，不是那大好河山，那個天下，不值她一分一毫。


    他的天下，是他的心，從現在起，只能容得下這一個人兒了！


    想他花卞芳風流倜儻，眾多天庭仙女都未曾讓他心動一下，現在卻一頭栽到一塊石頭上，想想就郁悶。


    可是，卻甘之如飴，他想，他現在才知道了那句“決不後悔”說出來是需要多大的代價！


    她沒有化為石那段時間的記憶，唯一有的，就是那一夜，她看到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從一邊刺了去，而她做的，就是撲了上去，擋住。


    卻覺得連心口也疼了起來……


    呵呵，想起來了，她本是一塊石頭，欠了他的化身之恩，此生，便是為報恩而來！


    心痛是真的，因為真真實實的，這里被他親手刺穿！


    “公子，小桃忽然有了想求的東西了……”


    沉浸在喜悅之中的花卞芳並沒有發現她漸漸冰涼下來的溫度，“什麼？”


    “小桃，想離開……”


    離開吧，離開這不屬于自己的一切，靜靜過完了這一世，他們不再相欠，就不須在見面，也就，不須再心痛了……


    這連心也搭進去的一世，實在太苦了啊！


    “理由？”那絲冷鷙又刻上了花卞芳的眼楮，他不敢相信她醒來才說的第二句話就能讓他氣得想殺人！


    “小桃……”要怎麼說呢？說是欠了他前一世的恩情？這樣的話，可以對這一世的人講嗎？


    “就是說你報了恩，前世所欠化身之恩已得報，就沒事了吧？”


    “公子……”這些，他是如何知道的？


    “唔……”


    花卞芳恨恨按著她的頭，將那胡說八道的小嘴立刻堵了上。


    那些什麼一世相欠、二世相還的鬼話他可不願意再一次听到從她嘴里冒出來了！


    吻、吻……公子吻了她？！她震驚得連動也動不了，大腦一片空白。


    “你再胡說一句，我現在就要了你！”他結束了這個懲罰意味的吻，看了她一臉轉不過彎來的樣子狠狠撂下一句威脅。


    “啊？”


    他怎麼，就栽在一塊笨石頭上！


    挫敗地嘆了口氣，他輕輕地吻上她心口那塊傷疤，“好，就像你說的，你還了我化身之恩，可是，我又欠下你一命不是嗎？所以，這一世，我欠了你，下一世，我還你，兩世之內，你別想再說什麼離開，誰允了你的？！”


    兩世之外，他自然還有別的辦法！


    花卞芳自然是不會把原來那條紅線已經斷掉的事情告訴她，而是趁著她睡著的時候將從月老那里剛“順”出的新的按照原來的樣子系了上去。


    他也絕對不會任何人知道當時他的手是如何顫抖了半天才把紅線匝了那青絲的。


    “哪，這個紅線……”他猶豫了一下，“我想看看可以嗎？”


    “好……”她疑惑地把紅線解下來，很奇怪為什麼一句話能把一向自若的公子憋得滿臉通紅的？


    花卞芳接過紅線以飛快的速度在自己手指上打了一個結，然後又把另一頭系在她的手指上，這一切完成的時候，小桃還驚異地看著突然聯系上兩個人紅線，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這可是月老結緣的紅線，既然牽住了兩個人，自然就閃了閃紅色的光芒，化了去。


    “公子！”她這才反應過來，抓著那已經消失的紅線急了，“這個原來是月老的紅線！這下怎麼辦？！”


    花卞芳皺起了眉頭，“什麼怎麼辦？”


    “公子您玩什麼不好偏玩這個，這下把您和小桃系在一起了！這這這……這下可糟了，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解開……”


    “誰要解開了！”開始冒火的他抓著她的手一把把她壓在身下，恨不得瞪穿這塊笨石頭，“還是你就是喜歡上那個影子了？不願意和本公子系在一起？！”


    “……公子的意思是……”知道這個時候，她才覺得自己開始有點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只是直直看著那張精致的臉越來越紅，那點朱砂簡直要滴下來一般！


    “……是啊是啊！本公子喜歡你，所以才把紅線系上的！笨蛋……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個笨蛋的。”本來高昂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後面已經帶了無奈的寵溺，“你別哭啊……”


    看她哭成那個樣子是什麼意思啊？被他喜歡很恐怖嗎？居然嚇到哭出來？！


    “喜歡你。”


    這句話，她本以為永遠也听不到，不，她從一開始就不指望能听到，因為她連說“喜歡你”的資格都沒有。


    原來是一直這麼認為的，所以硬是將這句話埋到了夢的最深處，現在猛地一听，以為自己在做夢，壓根不知道已經流了一臉的淚水，“……真的已經足夠了……小桃這一生，什麼也不求……嗚……”


    輕輕吻著那緩緩開闔的小嘴，花卞芳才猛然醒悟，自己一直以來是如何委屈她的。


    這一句喜歡本逼得他覺得委屈，但是卻看她眼中溢出的痛苦和壓抑後，才知道真正委屈的是她。


    “喜歡的話，我每天說給你好不好？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這一句一句低低呢喃在耳邊的喜歡，像是咒語一樣，再次迷惑了她的心，深深的眸子里，映了枕上散開的青絲，和他的絲絲縷縷糾纏在一起。


    如果這個是夢的話，就讓她一輩子也不要醒來吧……


    真的天見可憐，圓了她做了二世也不醒的夢嗎……


    此時天庭——


    “既然已經知道了那花妖的真身，就斷留不得了，來人，前去除了那廝真身，連那生氣之地一並封印了，以免再生禍端！”天帝冷冷地下了命令，那邊早有人領命，帶了一隊天兵隨了月老踏了祥雲而去。


    月老頗惋惜地模了一下自己的酒葫蘆，搖搖頭。花妖啊，也莫怪我狠心，看你如此不羈于天地，狂妄自負，只怕是留你不得！


    不時就到了那次看到的山谷，那溪水中還流淌著醉人的酒香，就是這里沒錯。月老指著山頂花開正盛的桃樹，“那花妖的真身就在此中。”


    一枚燃燒的箭頭闢開夜風，帶了呼嘯的刺耳聲音直射向那桃樹！


    一把天火熊熊燒了起來，十株千年老桃頓時著了火起來，漫天紛飛的花瓣看著竟有著無比驚心的美麗！


    最後的美麗，看花瓣在火焰中翻卷著，像是飛不出去的蝴蝶。


    是夜，宮中傳來皇帝駕崩的噩耗，時年，傾盛六年三月。


    歷史記下的，是一位驚才絕艷的年少天子，有著傾天下的美麗和睿智深沉的頭腦，短短六年將殷國的版圖擴張三分之一。


    卻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享年二十有七。


    次月，太子繼位，改元太望。


    而已經沒有什麼人知道，那英姿颯颯的白衣天子身後站著的那抹綠色身影了，也只有親眼見識過的士兵們還記得那一白一綠，是如何震撼的了。


    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