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兩點鐘，還有二十分鐘上課。在這二十分鐘里，她得先把課本文具領來。這很簡單。但生活區和教學區的距離卻叫她吞了口口水，扔下電話就沖了出去，腳尖一帶，砰，門在身後關上，人已經到了樓梯口。


    宋呈林正整整衣襟準備去教室，見她這樣急，出口指點︰“電梯在右邊——”


    然而人影已經看不見了。


    “跑得好快……”這是他對新同學的強烈印象。


    如果他看到周曉安下樓梯的動作，一定不會再推薦她坐電梯。她一腳跨上扶手，哧溜哧溜往下滑，樓梯上的人紛紛躲避。最後一階時整個人更是騰空跳躍了起來，落地時人已經在兩米開外。


    “嘩！”


    身邊有這樣的聲響。嘿，不出奇，她在原來的學校早已經听慣了，這聲音真令她覺得熟悉又親切，一時有點飄飄然，沒注意到預定中的落腳地有個女孩子走了過來，正是剛才給她送衣服被子的那個，手里捧著一瓶百合花，見她撞來一臉驚恐。


    不過曉安當然沒有撞上人，身子在半空一旋，手在女孩子肩上一搭，借力落在女孩子身後。但，後面傳來的不是想象中的喝彩聲，而是嘩啦一聲響，伴著一聲尖叫，女孩子抱著頭蹲下去，嚇得哭起來，花瓶摔成碎片。


    “沒事，別哭。”一個非常、非常、非常溫柔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一面遞到女孩子面前的手帕，“他身手很好，沒有踫到你。”


    那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女生——呃，不，是男生，他身上穿著整潔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領帶系得整整齊齊，一頭讓曉安誤以為是女生的長發也梳得整整齊齊，因為彎腰的動作而垂下來一部分，似慢動作一樣一點點從背後、到肩頭、劃過潔淨的衣領，落到襟前。


    目光落到他身上，好像都變成了慢鏡頭。不是他動作慢，而是看的人忍不住把他的動作一點點慢放，舍不得快進。


    周曉安呆了十五秒。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生，這樣優雅，這樣漂亮，這樣溫柔，完全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物，沒有一點真實感。在這十五秒里她忘了去拿也忘了道歉，等反應過來時女孩子已經被男生扶了起來，眼楮里雖然還有淚光，但臉上已經紅紅的。


    “謝、謝……我、我叫聞、聞雯……”


    “聞雯嗎？”男生微笑，“雯是天上的雲彩，好名字。”


    女孩子的臉更紅了，真像傍晚的雲彩，可是目光落到地上，眉頭忍不住皺起來，“糟了……”


    “對不起！”說話的是回過神來的周曉安，連忙過來收拾殘局，“真對不起，下課我買來賠你！”


    “這話是慕容學姐讓我送的……”聞雯絞著手指，“這個水晶花瓶是K?T家的限量版，想買也買不到了……”


    K?T家？限量版？想買也買不到？


    這是什麼跟什麼？


    為什麼曉安每個字都听懂了合在一起卻不明白？


    “沒關系，”這聲音真是溫柔得可以溺死人，讓人情不自禁變得懶洋洋心情好好，修長的手指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卡片，男生微微笑，“你就說我收到了。”


    “可這是送給——”聞雯說著，驀地反應過來，“你就是周子殷學長？”


    地上收拾玻璃片——不，水晶片的人動作一頓，指尖給碎片拉了道口子。


    面前這個溫柔漂亮得不像話的男生，就是她要保的“鏢”？


    怎麼看也不想周太太嘴里那個“脾氣不好”，且隱約暗示曉安“要多加小心”的惡棍少爺啊。


    這樣善良溫柔的人確實應該好好保護啊，完全無法想象他被人綁架勒索傷害的樣子——嗯，曉安第一次感到自己責任的重大和正當，暗中握了握拳。因為用力，口子上又沁出一顆血珠，聞雯“啊”了一聲，“快去處理一下傷口！”


    “沒事！”曉安舌尖一舌忝，清理掉指上的血。這點算什麼，口子再大了幾厘米她也能自己止血找草藥包扎，重新活蹦亂跳。不過她倒因此從這場意外中清醒過來，“糟，快上課了！那個聞雯花瓶回頭我賠個給你先這樣！”


    然而到底還是遲到了。


    跋往教室的路上踫到出來找她的班主任老師，被介紹給同學之後她坐在了位置上。站在講台上的時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漂亮的周家少爺，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溫柔極了。


    兩人的位置中間隔著一個女生，她坐下來的時候女生手里的握得變形，像是很緊張。曉安開始還納悶是不是她險些撞人的事已經傳出來了，後來才知道那女生是在激動。


    “請客請客！”下課時，女生們想壓低卻又壓不住的聲音不可阻擋地傳來，她們圍攻的對象就是曉安的新同桌，“天哪，怎麼可以，你怎麼能坐在這樣兩個人中間啊！太過分了！”


    “要請全班人去彼得堡看雪！”


    呃……曉安的下巴不小心就掉到了地上，她感到自己又一次听不太懂人話。


    那邊密謀已定，下午的課程結束後，班長大人站了起來，說是班上同時轉來兩位新同學，要舉行一個小小的接風宴。曉安斜眼看周子殷的反應——他去她就去，他不去她當然就不能去。


    “好的。”周少爺溫柔地微笑，“我很願意，謝謝你們。”轉了一下臉，“周曉安，你也去吧？”


    “當、當然去。”


    心髒不小心地跳了一兩下，做賊心虛就是這種感覺嗎？面對他的注視，曉安的目光不敢戀棧，包甩上肩，率先走出去，“去哪兒吃？”


    “食堂！”女孩子們搶著答。


    呃？比她原來的學校要小氣呃，想當初（好吧，其實只是兩天前）她們請客都要去校外的小陛子。果然越有錢的人越摳門，確實是真理。


    但大家去的方向卻不是食堂，而是與教學區隔了一大片園林的宿舍樓，她順手撈住身邊的一個女生，“食堂不是這邊？”


    “我們先去換衣服。”女孩子答，眼楮因為她握在自己臂上的手而閃閃發亮，“你不換嗎？”


    “為什麼要換？”


    “不換也沒關系！”說話的是另一個女生，“周曉安同學這樣穿非常好！”


    很少有人能把校服穿得這樣清爽又元氣！當然更少有人把黑白制服穿得如水墨畫一般美麗，兩個女生交換意見，“希望周子殷同學也不要換……”


    “也許穿別的衣服也好看呢？”


    “啊，我真受不了這樣的選擇啊！”


    “……”周曉安僵在原地，這些……到底……是什麼人？


    結果周曉安一個人最先到食堂。


    其實周曉安認了好久才確定那真的是食堂。雖然它過分的大過分的亮，坐在里面吃飯的人又過分的安靜，桌子和整個廳的大小比起來，又少得不成比例……總之這根本就不像是中學生的食堂啦，可大家在里面做的事分明是“吃飯”。


    吃飯的地方總不應該是澡堂吧。


    “周曉安同學。”


    很熟悉的聲音，居然是聞雯。她穿著小篷裙，系著荷葉花邊的小圍裙，頭上戴著荷葉邊發箍，看起來特別俏麗溫柔，“往這邊來吧，你們班訂的是39號雅間。”


    “哦。”曉安跟著她從大廳左邊穿過去，聞雯的聲音放得很輕很低，加上周圍又出奇的安靜，曉安也不好意思太大聲，“你也跟我們班一起聚會嗎？”


    “哦不，我是侍者。”聞雯笑。


    “哇，你好能干。”


    聞雯的臉紅了紅，“不是的，我只是想多拿點籌碼。”


    “籌碼？”曉安驚了一下，“你賭博？”


    完全不像啊。


    聞雯笑，還沒來得及回答，盛裝的高二9班學生就來了。是的，盛裝。各式各樣的禮服，露肩的、吊帶的、單背的、裹胸的……以曉安少得可憐的時尚知識完全叫不上名目，連男生都穿是衣冠楚楚，脖子上打著領結。


    本咚。曉安咽了口口水，“你們……”


    “準備好了嗎？”班長大人問聞雯，得到肯定的答復後，雅間的門被打開，兩個和聞雯一樣裝束的女生提著裙擺向眾人一欠身，在她們的身後，是一條擺放著鮮花與銀器的長桌。


    好長的桌。


    男生女生們宛如貴族，優雅地落座。這種景象曉安只在電視里看過，周子殷最後一個來，他進來時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頓了幾秒。他換下了黑白制服，穿白色禮服，非常合身的修剪勾勒出修長的身材，長發束在腦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發束起來的原因，這樣子的周子殷終于讓曉安覺得“嗯，這是個男生”，而不會有下午那種“分明是女生”的錯覺。領口露出來的淡紫色襯衫有精致的細微褶皺，他整個人宛如睡蓮，一種清新與嬌媚混合在一起，讓人很難移開眼楮。


    兩個人的桌位被安排在一起，從職業角度上講，這很好。從私人角度上來講，也不賴。周子殷身上有淡淡的香氣，隨著他一顰一笑散發出來，燈光打在他臉上，比燈光更有焦點的是女生們撲閃閃的眼楮。


    丙然是很需要保鏢的人啊——就算不為他家的財，也很有可能為他的色。


    周曉安這樣想。


    大家話說得不多，一個個聲音又輕又軟，說的事情曉安也並不太明白，她的任務是吃。雖然每樣菜只有一點點，但味道不錯啦，她全部吃得精光。這頓晚餐就在“責任感加強”和“西餐的味道蠻好”的感覺中度過。


    晚餐結束後還有酒會……ORZ，喂，你們不上晚自習的嗎？反正到結束時已經十一點多，好些人還在繼續玩，她這個每天九點半鐵定上床的乖寶寶熬不住了，可是周子殷居然沒有歇下來的意思。他被一群女生圍在中間，擠走了調酒師的位置，燈光很朦朧，他的臉像是籠上了一層薄霧，溫柔的笑容真是如花隔霧啊……可是你再耍帥也不該這麼晚還不睡啊，老大。曉安又打了一個哈欠。


    “武術沒那麼好練吧？”身邊的女生繼續問，“是你的保鏢教你的嗎？”


    “……啊是。”曉安沒什麼精神地應付著，其實我才是別人的保鏢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