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為求真相，一個為救愛人。在一陣劇烈的光暈沖擊之後，他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燕語吟長發披散，身若無骨地懸飄在半空之中。而結界外所看到的那一條凶猛巨大的靈蛇，根本就毫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半坐在她正前方的一尾魚。這條人魚，正是森羅王朝思暮想的那一條會唱歌的人魚。


    兩人的眉心，均涌現出一顆淚珠型的印記，並散發出灼熱的光華。這兩道光芒將她們二人緊緊相連。方才那劇烈的光芒便是從這兩人相連接的光輝中產生的。


    她們似乎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


    大愛敬鬼王和閻羅天子這才發覺，這兩人的容貌竟出奇的相似。除了發色和瞳孔的顏色不同之外，她們唯一的區別只有一鬼一魚的下半身而已。換言之她們幾乎一模一樣！


    而森羅王此時亦發現，一直在他夢境中徘徊不去的人，就是燕語吟！


    而正在他們驚奇之時，燕語吟和人魚相連的光芒中，浮現出驚人的畫面——千年以前她們被封印的一切記憶。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燕語吟便知道，自己是一名“靈瞳者”，她可以看到一切凡人所看不到的東西。


    “村長，梨花姐姐為什麼會死？”年僅六歲的燕語吟扯著一個中年男人問道。


    “你梨花姐姐啊，因為生了很嚴重的病，大夫們都救不活了，這才離開人世的。怎麼了？你又想她了？”這孩子，才多大就出落得如此婷婷玉立，長大後鐵定是個美人兒。


    燕語吟沉默了片刻，不一會兒突然抬起頭來天真地問道︰“村長，什麼是打胎？”


    原本還在神游的村長忽然臉色慘白，目瞪口呆地死盯著燕語吟。


    燕語吟仍然天真地望著他，似乎是在等著他的回答。等了半晌不見他開口，突然像是听到了什麼人的叫喚一般，一下子轉過身去，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回過頭興高采烈地道︰“村長，我不和你玩了。梨花姐姐說你以後肯定會欺負我。我們要走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


    這孩子……她是如何知曉他逼梨花服打胎藥過量而使她至死的？


    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覺，甚至連梨花本人都沒他知道得那麼快。她恐怕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月復中已懷了他的骨肉吧……


    仔細回想剛才燕語吟的種種形跡，村長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從腳底直躥而上。


    莫非……這世上真的有鬼？


    “娘親，今天我看見梨花姐姐了。”一回到家燕語吟就直撲進娘的懷里，“我們玩了整整一天，累死我了！”


    “和誰？”燕母驚慌地推開她，問道，“你剛才說你今天都和誰一起玩了？”


    “梨花姐姐啊。”燕語吟不明就里，“就是前幾天你們說她已經死了的那個梨花姐姐！”


    燕母一驚，險些摔倒。


    “娘親！”燕語吟連忙上前攙扶。


    “你走開！”燕母使力一把將她推開。


    丙然是這樣！這孩子果然是邪氣入體，沒得救了嗎……


    今天下午，當村長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她還不信。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這個孩子，真是被梨花的惡靈附體，要來毀了這個村子嗎？


    不行！她不能對不起村長和所有村民。為了所有街坊鄰居，就算是犧牲她女兒，她也再所不惜。已經生了這麼丟臉的女兒了，她不能再放任她做出天理不容的事！


    “趕出去！跋出去！跋出去！”全村的人都拿著家伙堵著燕語吟，不讓她進家門。


    年幼的燕語吟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看著躲在人堆里的母親，怯怯地喚道︰“娘親……”


    “不要叫我娘親！”燕母厲聲打斷她的呼喚，“我沒有你這種妖怪孩子！”


    “我、我不是妖怪……”燕語吟沖上去撲在了燕母的懷里，“娘親救我……”


    “趕出去！跋出去！跋出去……”


    隨著人潮的推打，燕語吟漸漸離家越來越遠。


    “娘——”傾盆大雨頓時毫無防備地嘩嘩落下，燕語吟淒厲的叫喊聲穿越了整座山谷。


    “你……願意跟著我嗎？”一位斯斯文文，宛若神仙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彎腰笑道，“我教你本領，以後，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由于孩子依賴的本能，燕語吟很快地點了點頭，撲進了男子的懷里號啕大哭。


    “乖，以後我就是你的師傅了。我會教你很多很多……施毒和施蠱的本領。任何時候，任何人，你都不需要再害怕。”說著，男子忽然一掃方才的和藹，換上了一張嚴肅的臉道︰“但是，一旦你學有所成，你便要離開師門。片刻也不能停留！”


    年幼的燕語吟懵懂地點了點頭。只要她不是孤單一個人，怎樣都好！


    十年後——


    “燕姑娘，我捧了你這麼多年的場，在你身上砸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不說，為了你，我可是連發妻都拋棄了。你今天就從了我，可否？”一臉婬欲的男人說著便要向燕語吟伸出手去，卻被她一閃身躲過。


    “曹老板好薄情，曹夫人跟了您這麼多年，听說當年為了您，不惜和自個兒家里反目，放著千金大小姐不做，跟您私奔來這小城鎮。您現在連她都拋棄了，您就不怕遭報應？”燕語吟說得細聲軟語，半點不見生氣的口吻。


    曹老板雖然有些不快，可一看在她那張絕美的容顏，便怎麼也氣不起來，“報應？別說我還真不信！她十七歲就跟了我，如今我已經跟她過了二十年了，她都三十七了！你說，她怎麼能跟你比！如果真的有報應，為了你這寶貝，我也認了！”


    說著說著，又想伸出手摟燕語吟，卻又被燕語吟不動聲色地避開。這麼多年，她遇到過的男人數不勝數，能到今天都還是“萬花叢中過，一葉不沾身”，她聲東擊西的招數可不能小看了。


    “曹老板，您當真為了我不怕遭報應？”燕語吟語帶媚惑地詢問。


    “當……當然！”好美！看她那眼神，今個兒怕是好事兒能成了！


    “您可要想想清楚，如果真的不怕，我可是會讓你死得很慘的！”燕語吟作出最後的警告。


    “好、好！我就是喜歡這樣……”曹老板早已喪失理智，開始神游巫山了。


    燕語吟微微一笑，把酒遞到了他的面前，“那您就先喝了這杯酒，如何？”


    曹老板二話不說直接把酒灌下了肚︰“怎麼樣？燕姑娘，這回總可以……啊！你……”


    連話都還沒說一句，曹老板當下七竅流血身亡。


    厭惡地掃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燕語吟冷冷地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會讓你死得很慘。你如此喪心病狂，為了美色連糟糠發妻都能拋棄。你以為天不收你，卻不想人間也有人能收你吧……”


    往尸首上灑下腐骨散，尸體頓時化為一陣白煙，連尸體上的衣衫都蒸發得不見半點蹤跡。


    這麼多年以來，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紈褲子弟不下百人。要麼瘋癲、要麼殘廢，情節嚴重如曹老板者，便是這樣的下場。


    這個人間敗類太多，如不懲治，對不起師傅多年教她的蠱毒之術。她的力量很微薄，無法將這些敗類鏟除盡，但是她發誓，在她的有生之年，一定會讓她眼見的所有敗類都得到應有的教訓！


    就是那一日，她遇到了華雨霞的迎親隊伍……


    她永遠記得，在她被逼出閣的那一天，上天遂了她一個心願︰“信女燕語吟，今日肯請六路諸神庇佑，讓我在明日出閣之前，得以再見他一面，信女死而無憾。”就在她自盡的前一天，她上廟宇祈願。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從何處來。她只知道他並非紅塵中人。他是一只鬼，一只可以來去自如的鬼。


    他常常徘徊于她的身邊，看她起床，看她梳洗，看她畫眉以及看她歌舞升平。


    他是唯一一只她沒有加害的鬼，也是唯一一只可以左右她行動的鬼。有好幾次她想要懲罰惡人的時候，他一出現，她便收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何會這麼在意他的看法。她不想讓他看到她下手時的模樣，她希望在他的心里，她永遠都是那個溫婉嫵媚的傾城女子。


    所以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她的另一面，她也自始至終假裝不知道他的存在。


    可是一顆芳心，早已悄悄暗許。


    而神明，似乎被她的虔誠所感，竟遂了她那最後的夙願。


    天知道她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有多激動，多感動。她多想就這樣撲到他懷里告訴他一切！


    但是，她不能。她即將赴死，如何能與他再有牽連？如果注定無法在一起，那最好的結局就是讓他忘了她，讓他一直誤會下去。誤會她從不曾知道有他，不曾知道他的一片深情。誤會她就這麼嫁了，以後也不會記得他。


    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把一腔牽掛全都付諸一抹淺笑的？個中酸楚，只有她自己留到死後慢慢地品嘗了。


    她必須用這份刻骨的痛來微笑，才能讓她愛的人永遠地忘記她。


    不等他回過神來，她已迅速蓋上了紅蓋頭，任由淚水泛濫，洗盡她奪目的妝容。


    心痛地沖出門外，她听不見喜娘的驚呼和眾人的喧嘩。能听清的，只有自己心碎的聲音。


    從此，她落下心絞痛的宿疾。就算是做了鬼，也未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