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語吟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不知為什麼，一看到這個男子，她就覺得似曾相識。他們曾經認識嗎？為什麼她在他的身上，感覺不出任何陰曹地府的陰冷氣息？反而覺得他身上的味道，有點像人間？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菊花香。記憶中，她的家鄉，那條清溪旁，也總是會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菊花香撲鼻而來。可是每當她要尋其根源時，卻總是無功而返。那種菊花香很奇特，她聞遍了所有的菊花都沒有找到一種是散發出這種香味的。所以她只能說，那種香味類似菊花香。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懂，為什麼當年在她的周圍，總是會圍繞著那種淡淡的菊花香。


    眼前的男子，身上也有菊花香。但事隔多年，她已分不清這種香味和當年她聞到的菊花香有多少差別了。


    但是有一件事她知道，那就是他是冥界的人，他不讓她離開冥界。


    “你要抓我回去嗎？”燕語吟抬頭問道。如果他一定要抓她回那個鬼地方，那她只有拼死一戰了。即使死，她也絕不會再回去那個待了千年的地獄了。


    男人聞言回神，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盯著她說︰“你以為你能從阿鼻地獄逃走？你當眾天神佛都是假的嗎？就算讓你成功逃出地獄，上至天兵下至鬼差都會把你活捉了回來。到時候，你便再無出頭之日，還可能會遭灰飛煙滅的極刑。”


    “這你別管，前面就是地獄出口，我只要能順利從這個地獄出去，我自有存活的辦法。”燕語吟站起身來，倔強的看著眼前不知從何而來的奇怪男子。


    “那是海市蜃樓。”他一言戳破她的美夢。


    “什麼？”燕語吟回過頭往出口的方向看去，身體忽然僵直不動，愣是沒有找到自己的聲音在哪兒。


    “看見了嗎？”男人將她拉離原先站的地方告誡道，“這條路之所以沒有任何鬼差看護，就是因為這里是靈蛇的領地。上古靈蛇，凶殘無比，就連鬼差天兵都懼怕不已。一旦誰從此地步入靈蛇結界，所受的苦痛絕對要比任何地獄中的極刑要來的凶猛的多。要不是我剛才把你拉回來，你再往前一步就葬身靈蛇月復中了。”


    燕語吟看著眼前高聳入雲的蛇身，冷不防打了個寒顫。這麼巨大的蛇身盤旋眼前，恐怕任何試圖逃走的鬼魂都不敢再向前邁進一步吧。


    但是很奇怪，看到巨蛇，她除了害怕以外，似乎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特感覺，似乎和某個久遠的過去相連，又與某個遙遠的未來息息相關。這種感覺太復雜，她一深思便渾身巨痛，痛得她抽搐不已。


    “它不會攻擊我們嗎？”她極力克制著巨痛問道。看著它近在咫尺的身子，她好想拔腿就跑，但是強烈的疼痛使她的身體僵硬在原地無法動彈。


    “看到前面那塊牌子了嗎？”男人似是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指著蛇身前半寸處的一方石碑。上“靈蛇結界，擅闖者死”八個大字，“只要沒有跨過那塊石碑，就還沒有出阿鼻地獄，也沒有入靈蛇結界，靈蛇只對闖入結界的眾生進行攻擊，所以你可以放心。”


    “原來如此。”燕語吟忽然發現她的身體一旦靠近這個男人，疼痛就會減輕許多。可能是太害怕才會這樣的吧。她向他彎了彎嘴角，表示微笑，“謝謝你！”


    聞言，男人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目光停留遠方，反翦著雙手說︰“我不是來抓你回去的，這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可是，我勸你還是自己回頭比較好。要想從地獄月兌逃，你的生機絕對是零。”


    燕語吟長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並非一定要逃出冥界，我只是想找一個人，找到他，我或許就會有一線生機。至少我可以不必每天都承受挖心之痛，可以不用每天周而復始地忍受酷刑。”


    听到她親口用顫抖的聲音說自己承受的酷刑，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心開始泛疼。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輕描淡寫地問了句︰“你要找誰？”


    “大愛敬鬼王。”一句簡短的回答，讓他幾近窒息。


    “他可以幫你擺月兌困境？怎麼說？”他急切地問道。如果有任何可以讓她不用受罪的方法，他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幫她完成心願。


    燕語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本不想告訴他的。但是想想方才要不是他的相助，她現在可能已經死于蛇月復了。而且沒由來地，他渾身上下給她一種親切感，讓她心安，說不定他還能幫到她，因此也就撤下戒備告訴了他︰“閻羅天子即將選妃，我有意參選。听聞大愛敬鬼王擅于歌舞，欲請他指點一二。”


    “不可能！”話音剛落他就立刻反駁，“這件事你想都別想！森羅王怎麼可能會娶一個永世不得超生的冤魂為妃？何況，這次選妃本就是為了化解冥界的劫難。三界六道中只此一人可以和森羅王相配，但此人絕對不會是你！你想瞞過所有人蒙混過關那簡直是在痴人說夢。”


    “你怎麼就知道那個人選不是我？”燕語吟奇怪地看著他。他憑什麼那麼篤定她不是那個人選？


    他眉頭一皺，本不想告知她這個秘密，但是為了讓她徹底死心，只得實話實說︰“此人與生俱來曼陀羅香，且會跳玲瓏舞。玲瓏舞乃天地絕技，三界之中也只有兩人會跳。一個是大愛敬鬼王，另一個就是那名女子。所以說你想冒充那名女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說了半天這個人的身份越來越詭異，“你到底是誰？”


    男子凝視了她很久，然後回答︰“大愛敬鬼王。你一直想找的人，就是我。”


    在告訴她這個答案之時，他就有預感，他似乎會因她而承受千古罵名，因她，而負盡天下。


    “撲通”一聲，燕語吟跪倒在地，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听聞鬼王心地善良，樂于助人，對三界六道都一視同仁，一樣敬重。小女子燕語吟，實在有莫大的冤屈。當年陰錯陽差，犯下不可彌補的過錯而墮入地獄。我等了千年，也盼了千年，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熬出頭了，我真的不可以失去這個機會。求鬼王大恩大德幫我這一回，至于成不成功便看小女子的造化了。無論成敗，小女子發誓絕不供出大人！”說著，燕語吟重重地往地上磕了個響頭。


    “你這是干嗎？快快起來！”鬼王見狀立刻將她扶起。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又迅速放開了手。他眉頭深鎖地問︰“你就不怕這件事一旦被揭露，你到時候會灰飛煙滅？那種痛苦，遠比你現在在地獄所承受的挖心之刑要厲害千百倍！”


    燕語吟沒有察覺到他方才的異樣，堅定地回答︰“即使結果是灰飛煙滅，但是我至少為了完成心願而努力過了，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了。屆時絕對不會再心存怨念，含恨而終了。求鬼王成全！”


    “語吟……”他不自覺地輕喚。他恨她的執迷、恨她的執著、恨她居然要求他教她如何去取悅另一個男人。可是，他更恨自己的不忍，不忍拒絕她如此強烈堅決的要求。


    燕語吟听到他這樣叫自己，越發覺得奇怪。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越看他似乎越熟悉的樣子。剛要開口詢問，便听他說︰“我幫你。”


    他一代鬼王，又怎會不知幫她的後果？這可是要歷經億萬久遠劫的重罪啊，三界六道中怕不會有第二人肯為了一名女子而犯如是重罪。


    他苦笑，定是被她蒙蔽了心志了，定是染上她的毒癮了，定是醉在記憶中她如花的笑靨中了。不然，他怎會如此糊涂？


    欣喜若狂的燕語吟哪里還顧得上猜忌，連忙再次下跪，“多謝鬼王相助！”


    表王一把將她拉起，阻止她再次下跪，“不要跪我。我不要你跪我！”


    燕語吟完全沉浸在歡愉之中，也沒有听清他說什麼，一味地在心中醞釀復仇的種子。


    咫尺的靈蛇，還在蠕動。兩個精亮的眸子不住地轉動。靈蛇結界中，似有悲傷的歌聲傳出，隱隱約約，忽近忽遠。


    是否，所有的感情債都要用迂回的方式，才可以還清？


    佛家常言︰“妄想心，執著心，迷了真心，生了忘心。卻把這虛幻妄心，當作真如妙心。叫作迷真逐忘，執妄迷真。這就是所謂的迷而不知，隱而不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