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爵爺  第九章 一牆之隔(1)
作者:于佳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早就來了,是不是?那天晚上我在胡同里見到的那個人影就是你,對不對?保綬非說我看花了眼,我就說我沒弄錯吧!真的是你,對嗎?那你一定听見我在大街上喊的那些話嘍?為什麼不出來見我?鐘察海——”


    他一路絮絮叨叨地說,她一路加快腳步地走。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穿梭在京城的街道上,要不是他腳力不錯,再就被她甩開了。


    終于忍受不了再丟掉她的恐懼,費揚古伸長手臂一把將她拉到懷里。管他有沒有人看到,管他會不會丟臉,他豁出去了。反正滿京城的人都以為費揚古爵爺因相思病成了花痴,也不在乎再多給眾人添一道茶余飯後的笑柄了。


    他將她甩上肩膀,像扛麻袋似的扛著她。惹得鐘察海揪著他的背就打,嘴里還大吼著︰“你放開我,放開我,快點放我下來!”不放是吧?行啊!鐘察海招呼一聲,“海海爾,給我啄他。”


    海海爾略瞟了一眼費揚古,便滴溜溜地飛走了。


    “你忘了是誰馴養它的吧,你以為它敢傷我?”瞪她一眼,費揚古繼續扛沙包趕路,“女人,告訴你,你要是再敢試圖逃跑,我就揍你,當街揍你,你相不相信?”


    揍她?


    那還要看他們誰的手快。


    鐘察海對著她眼前的那方背就是一頓狠捶。居然敢揍她?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哎喲——”


    費揚古一陣痛叫,鐘察海頓時住了手,“干嗎叫得跟殺豬似的?我不過就是捶了你兩拳而已,用得著叫得這麼大聲嗎?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你打到我的舊傷了。”


    費揚古扯了扯眉頭,鐘察海甚至在他的額角處看到了幾滴冷汗,“你……你身上有傷啊?”


    “不知道是誰拿刀插進了我的胸膛。”


    費揚古又指指自己埋在衣領里的脖子,鐘察海在那上頭看到兩排牙印,即使過去三年,依然清晰可見,可想而知當初咬的那個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痛嗎?”


    她的指月復攀附上他的傷口,輕輕地撫摩著,引起費揚古一陣陣的酥麻,“現在不痛了。”當時痛嗎?哦,他忘記了,“我身上有多痛,就代表當時你心上有多痛吧!”他對她做下了那麼多的壞事,這些傷是他該受的。


    她不再言語,安靜地趴在他的背上,任他扛著她進了董鄂爵府,那里一如三年前她離開時的模樣,絲毫未變。


    鐘察海不言不語走進她曾住餅的院落,如她所料,那里一如從前,所有的擺設都跟她離開時完全一樣。她的梳妝台上還放著她曾用過的杏花紅的胭脂,蓋子還開著,如同她晌午剛來過一般。


    床上鋪著她離開時的被褥,她看了半卷的丟在枕邊,不曾有人動過。她伸手模了模,上毫無灰塵,她離開的這些日子,有人精心收拾著她的屋子。


    “你府里的奴才還真是用心,連床上放的半卷也給打掃得干干淨淨,還不落痕跡。”


    “……是我打掃的。”


    費揚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在觸動著鐘察海所有埋藏的感情,“這三年來我都住在這里,房內的所有擺設都由我親自收拾,奴才們是不許進來的。就連保綬也只能在外屋坐一小會兒,這里頭是絕對禁止任何人進入的。”


    有關她的一切,他獨自分享回憶,獨自承受孤獨。


    鐘察海轉身的瞬間與他的目光交織,那麼深沉的眼眸逼著她要放下點什麼,可是……她不能。


    這間屋承載了太多太多他們無法擁有的東西,她實在無力再站在這里。


    挪開目光,她狀似不經意地走出這間里屋,朝外頭去了,“你……你三年來都待在這里?康熙皇帝不是在東四街給你另賜了套宅院嗎?听說有這兒三個大呢!”


    她人雖不在京城,對他的動向倒是了如指掌嘛!


    費揚古淡掃過她的眉眼,感受著三年的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的痕跡,“我怕你有朝一日回來找不到我。”所以,他會一直一直住在這里,直到她出現。不說他,他更想知道這三年,她都是怎麼過的。


    “我听額琳臣說,噶爾……你父汗病世後,你沒有留在準噶爾部,而是去了天山?”


    他對她也一樣留著無限牽掛啊!


    鐘察海在桌旁坐下,取了茶壺為自己斟了杯熱茶,品了一口還是她從前愛喝的那個味道。這壺水,他一續就是三年。


    “我離開你回到準噶爾部的時候,父汗已經病得很重了。那時我才知道,其實自打我失蹤以後,父汗便留下了病謗。只是,為了安撫阿媽,他從不曾提起過。他就那樣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病痛,承受著阿媽的怨恨,直到阿媽死在你的火槍下……”


    她語調平靜,面無表情,可她的言語卻像一把刀扎進費揚古的心里。她抱著阿努夫人痛苦卻流不出淚的模樣這三年來每每出現在他的夢魘里,已成為他心中一根無法拔除,只能默默忍受的尖刺。


    “阿媽魂歸長生天後,父汗的病日益重了。我曾勸他投降康熙皇帝,可每次我提及此事,他總是不說話。後來我才知道,父汗悄悄召集叔父楚琥爾烏巴什之子額琳臣,要他率準噶爾大部族眾歸附清朝,而他自己則繼續抗擊清軍。”


    只有費揚古可以理解噶爾丹的所為,明知道康熙爺不會放過他,他索性用自己的死來換回準噶爾部眾的平安。


    “父汗臨死時告訴我,他不會跟隨溫薩佛離開,他要去找我阿媽——大漠一直傳聞是溫薩佛轉世的噶爾丹離世時卻再不願成佛。”


    他曾听過那個故事,傳聞——


    溫薩呼圖克圖對噶爾丹的母親玉姆夫人許諾,他死後將在她的懷里轉世。在溫薩呼圖克圖去逝後的第二年,玉姆夫人就生下噶爾丹。


    傲爾丹在十三歲時被認定為溫薩佛,即第四世溫薩呼圖克圖,被迎請到西藏拉薩,在五世達賴喇嘛門下學佛。十六時,由于噶爾丹的哥哥憎格被殺,噶爾丹還俗重回準噶爾。


    年僅十六歲的噶爾丹在五世達賴的支持下,率領原憎格部屬與叛軍斡旋鏖戰。他僅用了短短八年時間,便統一了天山南北。


    五世達賴賜予噶爾丹“丹津博碩克圖汗”的稱號,這個男人用他手中的刀和心中的智慧重新恢復並建立了準噶爾汗國。


    而他最終卻敗在他女兒所愛的男人手里,這對鐘察海,對費揚古到底意味著什麼,或許他們用盡一生的力氣也無法參透。


    “也就是在父汗離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父汗心中,他的宏圖偉業是屬于溫薩佛的,而真正的噶爾丹是屬于我阿媽的。所以我把殘部交給了額琳臣,火化了父汗的遺體,將他和我阿媽的骨灰混在一起,我帶著他們走遍天山南北,將他們的骨灰灑在他們曾去過的每寸土地。從此,他們再不會分開。


    “這兩年我也看到了康熙皇帝陛下為準噶爾部所做的一切,他寬大、仁愛的胸懷讓準噶爾部眾真心臣服。阿媽的願望已然成真,長生天真的保佑著準噶爾部,保佑著整個大漠。父汗最終的決定是他今生所做最軟弱的一次,卻也是最成功的一次。”


    “那麼現在,”費揚古握緊她的手,無比期盼地望著她,“你可以原諒我所做的一切嗎?”


    他問出了最不該問的問題,也問出了她最無法回答的答案。


    慢慢地,慢慢地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心里抽出,就算她的動作再怎樣輕柔,也做不到不動聲色。


    “費揚古,我以為我們之間今天的局面是最好的。”


    “你,不願意做我的福晉嗎?”


    他問了,到底還是問了。他董鄂?費揚古的福晉一位一直空在那里等著她,只等著她一個。


    他以笑來掩飾說不出口的尷尬,“你也知道吧!皇上一直將我的婚事放在心里,時不時便要給我主婚。一會兒是這個親王的女兒,一會兒是那個將軍的妹妹……我拒了一次又一次,如果扛旨便要砍頭的話,我就算是九頭蛇,也死絕了。”


    “你……是可以選擇接受的。”


    她的回答是那麼輕,卻如山一般壓在他的心上,沉重到他無法呼吸,“你……你真的叫我接受皇上的旨意,娶誰誰家的誰為福晉?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等了她三年,苦苦地等了她三年,只為了她這麼一句“真心話”?


    他搖頭,對自己搖頭,告訴自己,費揚古,你不能相信這女人的謊言,她是在騙你。


    “我不相信,你真的對我一點情意都沒有了?真的一點也不留戀我們曾擁有過的所有?我不相信,鐘察海,我不相信!”


    鐘察海默默地看著他,好似一個過路人,“還記得你對端靜說的那些話嗎?還記得你不得不去勸端靜下嫁漠南的時候說的那些理由嗎?為了朝局,為了天下,為了風雲……為了我們都不知道的"為了",我和你之間有著同樣的不可能——我們彼此都很清楚。”


    是報應嗎?


    他曾無視端靜的感情,親自送她下嫁漠南,現在報應回到了他的身上。鐘察海也用同樣一句無力回天來斷絕他們之間近在眼前的幸福?


    一瞬間,費揚古像是被判了斬立決一般定在當口,只剩出的氣了。


    鐘察海不願再多停留,抽身欲走。費揚古想也不想就拽住她,“你又要消失了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就算不做夫妻也好,只要讓他就這樣時時刻刻地見到她也行啊!


    鐘察海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麼,徑自往里走,也不出爵爺府打門,她往後花園去了。走到牆根底下,她敏捷地跳上牆頭,隔壁人家似有呼應似的,撲啦啦一聲響動,只見海海爾打里頭飛出來穩當當地落在牆頭,咯咯地瞧著費揚古。


    他蒙了。


    “兩年前隔壁……隔壁搬過來的那戶郡王,鬧了半天是……是你啊?”


    鐘察海指指里頭,“我也不是常常住在這里,大約每年總有些日子待在這里消暑。”


    “這麼說,這三年來,你……你就住在我隔壁?”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等了三年,找了三年的人原來就挨他牆那頭住著呢?!


    鐘察海歪著腦袋想了想,“記得是去年還是前年的夏,保綬好像把八大胡同的姑娘都招進府里來了,挨個地站在院子里頭,讓你給她們畫像來著。”


    “你……你知道?”


    “我當時正趴在牆頭上忙著指使海海爾往保綬的腦袋上拉大大呢!”


    “我說怎麼那年夏天我一天得洗六回頭呢!鬧了半天是這小蹄子給鬧的!我就說嘛!我愛新覺羅?保綬再怎麼風流倜儻,也不至于腦門子受那鳥玩意的愛戴,動不動就把我的頭當成便桶啊!”


    謎底揭曉,都是他自作自受。


    人家在牆那頭盯著呢!他還把八大胡同的姑娘往費揚古懷里推,他活該被鳥屎糊住眼楮。


    他那倒霉的事也就不提了,還是來說說費揚古,“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話都已經拋出去了,要人家嫁,不然就由皇上給主婚。結果人家不買賬,他可怎麼好啊?保綬一瞄眼瞧見費揚古在那兒擺棋譜,他看著就心煩,“喂,我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這里下棋?要是我,立馬就拎著榔頭把那堵牆給敲了。”


    “我想賭一次。”費揚古用心于手上的棋局,頭也不抬地丟出一句。


    保綬就看不上他這副慢吞吞的模樣,“怎麼?你又打算拋出那句"擅弈者謀勢不謀子"的論斷?別忘了,鐘察海的圍棋下得比我還爛——她看不懂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棋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隨心而為、隨性而為。”


    所以她愛他的時候便愛得驚天動地,恨不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她鐘察海的男人。到了不想去愛的當口,她比誰都決絕。


    一堵牆,硬生生地堵在他們之間三年的光陰。她居然沉得住氣,從不曾透出半點“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風聲。


    “醒醒吧,費揚古,你若真想娶那陰險女人,就別布什麼棋局,直截了當地沖到萬歲爺跟前,要他給你賜婚。如若不然,你就趕緊把八大胡同的姑娘都弄進院子里。我就不信,她鐘察海真能沉得住氣。”


    就怕鐘察海沉住了氣,可他的頭卻洗到月兌皮。


    “咱們終于有一次不謀而合。”費揚古擺定棋譜,轉身便換上了朝服。


    保綬瞧陣勢不對,急急地跟了上去,“喂,你不是真要此刻進宮吧?現在都已經是掌燈時分了,不為政事,不為軍務,你就為了自己的婚事夜間闖宮,這叫皇上可怎麼瞧你啊!”鬧不好那就是殺頭的大罪。


    費揚古卻似下了決心,戴上頂戴,命人準備快馬,“論罪正好,我才能知道鐘察海是不是真的對我死了心。”或者,他決了性命,就此死了對她的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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