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捕探情  第6章(1)
作者:杜默雨
    “羊公子,請看,這塊是漢代白玉,我保證是從漢墓出土的。”


    “嚇!你盜墓賊啊?!再說這是死人含在嘴里的,我不要!”


    “呵,羊公子您說笑了。這麼大的玉璧怎能含在嘴里呢,這是墓室的陪葬品,早在三國時代就掘出來了,經過歷代皇室的收藏,又因戰火流出,輾轉來到了我秦記古玩,實在難得啊。”


    “真的嗎?”“羊小秀”公子拿起盤子大的白玉璧,對著窗戶的光線瞧了瞧。“漢代傳到現在?一千多年了,還挺新的嘛,該不會是拿了白石加上藥物啊、鉛啦做成的假玉吧?”


    “哎呀,羊公子,話可不能亂說,我秦記古玩賣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古物,既然您不愛古墓出來的古董,我就收起來吧。”


    秦老板和伙計作個眼色。雖然白臉小鮑子無知又痴傻,卻是個懂古物的行家。他拿出了幾件古董,全被羊公子看出了問題。


    當然嘍,這位羊小秀公子就是荊小田。這回她穿起錦衣,束上了玉帶,一身光鮮貴氣,扮成一個喜愛搜集古物的富家小鮑子,旁邊跟的卻不是任何一位捕快喬裝的侍從,而是找來寇大人的家僕阿義充數。


    唉,誰教秦記古玩店位于大街上,捕快一天到晚在街上呼嘯而過,恐怕老板不認得他們也很難。


    若非富家公子身邊非得跟著一兩個人擺場面,她一個人進來探問虛實即可,完全不需要“侍從”,這回扮探子一點也不危險。


    雖是不危險,卻得強記一堆古物鑒賞的基本常識,真是累死她也。


    “我第三次上你門了,秦老板啊,你總得拿出誠意來。”她拿扇柄敲了桌沿,不耐煩道︰“南坪城又不是只有你一家古玩店,我口袋里的三千兩銀票還怕沒地方花嗎!”


    “是是是。”秦老板忙從盒里拿出一只半尺來高的小花瓶。“這是我秦家祖傳五代的寶物,平常不輕易拿出來給人看,雖然只有百年歷史,稱不上古董,但作工精細,特地給羊公子瞧瞧。”


    “呵,這花瓶小巧可愛,可以放在我的案頭,插上幾支小花。”


    “若是羊公子喜歡,我也只能忍痛割愛這件傳家寶了。”


    荊小田捧起花瓶,左右轉轉,上下瞧瞧,目光凝定在瓶底的一個圓形圖紋上。“這是什麼?好像是字?”


    “喔,這是工匠刻的簽名,表示是他做的。”


    “我沒听過這個工匠。”她不識字,直接帶過去。


    “這個姓魏的乃是前朝知名工匠,作品件數極少,擁有的收藏家視若珍寶,目前都還沒有流傳出來,但我保證,一旦有人收購,必然叫上天價。”


    “真的嗎?嗯,胎薄釉細,看這工法,應該是出自景德鎮。”


    “羊公子好眼力,正是景德鎮的魏氏好瓷啊。”


    “你開個價吧。”


    “我看羊公子是個行家,也不敢跟你胡開,就八百兩。”


    “八百兩!一支小瓷瓶你跟拿我八百兩?!”荊小田大叫,跳了起來,招呼隨從。“我不買了,三千兩省下來了。”


    “羊公子,等等!您等等|”秦老板陪著笑臉道︰“這價錢都還可以再談,如果您還有中意其它,我可以折算個大大的優惠給您。”


    “你還有貨嗎?你店面的不都給我看完了?”


    “庫房里還有很多稀世珍寶,只有像羊公子這樣的貴客才能看到。”


    “你還有庫房啊?”哈,終于套出來了。


    “羊公子請隨我來……呃,庫房隱密,您的家僕?”


    “出去!去前頭等著小爺。”荊小田作勢趕人。


    “是……”阿義如釋重負,抖著身體出去了。


    來到庫房,秦老板賣力介紹古物,荊小田則是努力記下各件物品的特征,待出去後再與報失清單查對,就可以請寇大人開牌票,給荊大鵬來拘提買賣贓物的秦老板。


    “老閱……”伙計哭喪著臉進來。


    “什麼事?叫你看好門……”秦老板看到後頭的人物,臉色大變。


    “南坪衙門捕頭荊大鵬在此。”荊大鵬出示腰牌,冷聲道︰“秦老板,你店里藏了不少贓物嘛。”


    他怎麼來了?!荊小田嚇一跳,這回不是沒有捕快在外頭監視嗎?而且他沒說今天就要抓人啊。


    “哇嗚,救命啊!”她反應也很快,拔腿就跑,驚恐叫道︰“捕快抓人了!


    我冤枉啊!我只是來找古董的啊!”她不忘跟荊大鵬眨個眼。


    荊大鵬回瞪她,一把握住她的臂膀,順手將她“扔”出門外。


    門外待命的捕快個個帶笑,沒人抓她,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位小鮑子就是咱頭兒最會扮探子的妹子,自然是放她一路通行無阻,逃出去了。


    荊小田盡挑小巷跑。她是探子,一定得遵行探子守則,衙門公人出現時,就是探子消失的時候,待離開“戲台”,換下“戲服”後,她與衙門再無干系。


    呵呵,最好再拿塊帕子蒙住臉蛋,這樣就沒人認出她來了。


    正想著好笑,她跑得急了,冷不提防撞上迎面而來的一位大爺,那大爺的肚子肥大多肉,又將她彈回了兩步。


    “小畜牲!走路不長眼啊?!”


    她頭一抬,視線對上了那位怒氣沖沖的大爺,不覺又倒退一步。


    “你是……”那大爺一見這少年,憤怒的目光轉為驚疑。


    “有事嗎?”她壓低了嗓子,粗聲粗氣地問道。


    “這位公子貴姓,您有姊妹嗎?”大爺語氣變得客氣。


    “哼,你什麼人啊?”荊小田倨傲地仰起下巴,以鼻孔看人,其實是不想讓他看清她的臉。“就算小爺我有姊妹,我有必要回答你嗎?”


    “在下是南坪的販豬大王鐘九財……”


    “臭死了!”她捏住鼻子,又讓聲音變了個調。“沒事踫到一個殺豬的,去去,別擋小爺的路。”


    鐘九財彎了腰退開,不敢再問。這位貴氣小鮑子衣裳華麗,口氣狂妄,目中無人,或許是哪家官賈的小霸王,他不敢得罪人,乖乖讓路。


    “太像了。”鐘九財望著那大步走開的背影,仍是驚疑不定;突見小霸王一個轉彎不見了,忙吩咐隨從道︰“快跟上,看他住哪里。”


    清晨時分,碼頭聚滿漁船,多數漁夫不想再花工夫進城賣魚,就在岸邊將魚賣給熟識的魚販,一些大的魚店進貨多,會雇人挑魚到城里去。


    “今天就挑這一擔。走快一點,魚得趁新鮮。”魚販催道。


    “是。”荊小田正要蹲下以肩膀扛起挑木,突然一個人搶先擔了去,她急道︰“喂!你怎麼搶我的……”一看清來人,她頓時無語。


    “大個子,我叫這位小扮挑魚,你別搶他的活兒!”魚販也喊道。


    “他是我鄉下來的哥哥啦。”荊小田忙陪笑道。


    荊大鵬穿起他的乞丐裝,戴了破竹笠,腳踏草鞋,挑了一扁擔的兩簍魚,那模樣就是尋常的挑工,沒人認得出他的真面目。


    “擔子還我啦。”她小聲地喊道。


    “不是叫你別來挑魚了嗎?”他冷冷地問道。


    “有機會賺錢就賺嘍。你不去衙門忙,來這兒打混啊?”


    “我今早的任務就是巡視碼頭,天沒亮就來了。我要是穿了公服來,那些誑工錢的、運私鹽的、殺人逃亡的、喝酒打架的還敢出來嗎!幸好一早無事,我現在回衙門,順路幫你挑魚到街上去。”


    又是順路。荊小田低頭笑了。


    “明天起,去掃我的屋子。”他又道。


    “可是魚……”


    “魚販不缺挑工,我缺整理屋子的丫鬟,我會給你工錢。”


    要是以前,她一定很高興說聲“謝謝八哥哥”就答應了;但是此刻,很多事情和感覺都變得不一樣了,她猶豫著,一時無法回答。


    “拿去。”他從口袋拿出一個鼓鼓的荷葉包。


    “你吃了嗎?”


    “叫你拿去就拿去,話這麼多。”


    她握著荷葉包,感覺到里頭包裹著的糯米飯熱度,想必是他才從小販那里買來的吧,這麼大一個,夠她吃兩餐了。


    兩人沒再多話,荊大鵬健步如飛,將她的魚擔子送到目的地。


    她以為他要回衙門,他卻帶她來到一條小巷弄。這兒有條溝渠,活水清澈,嘩啦啦奔流,帶起了徐徐清風。


    “休息一下。”他席地而坐,指了她手里的荷葉包。“還不吃?”


    她坐下攤開荷葉,將糯米飯剝開一半,白白的熱氣登時騰冒了出來。


    “好香!”她用力一嗅。“喏,一半給你。”


    “你留著,我出門前就吃了,我餓肚子是沒辦法干活兒的。我真不知道有人竟然可以空著肚子去挑重物,不怕暈倒嗎?”


    她由他去嘮叨,噙著微笑吃荷葉飯。


    “你們四個吃東西,好像很喜歡分著吃。”


    “兄弟姊妹,相親相愛嘛。阿溜他們都還在長大,一定要多吃。”


    “他們一直在長大,你讓他們多吃,自個兒就少吃了。”


    “填飽肚子就夠了。”


    他拿下竹笠,一牽動肩膀,便覺酸痛,于是反手用力抓捏著。


    魚簍子出乎他意料的重,結結實實、密密麻麻地迭了兩簍子的魚,她可以每天挑三回;她挑著魚簍的重擔,也挑著四姊弟妹的生活重擔。


    荊小田見他捏著肩膀,笑道︰“挑不慣吧,你壓傷了我可不管。老是這樣突然冒出來,我還沒問你,上次在古玩店,你怎麼突然闖進來了?”


    “阿義跑出來,說你被秦老板帶走,我當然殺進去了。”


    “只是進庫房而已啊。”她失笑。“那你又為什麼會守在外頭?”


    “阿義不是很可靠,上回南神廟保護不了小姐,這回跟你去秦記古玩,還沒出門就臉色發白,我想想不對,還是得跟在後面瞧瞧。”


    “阿義只是個做雜役的家僕,你要他保護人,強人所難嘛。”


    “我沒要他保護你,我不保護自己的探子,誰來保護。”


    “你將我的本事看得忒小了。”


    晨光中,她笑容亮麗,充滿自信。是啊,她是個會拿花盆或琴砸人的凶婆娘,生悶氣時還會踢他一腳,她的力氣和脾氣確是不容小覷——


    他記起了那些與她有關的騙錢傷人案子,浮在嘴角的笑意頓時僵住。


    還是問個明白吧,否則一直擱在心底,夜里做夢都會驚醒。


    “喂,我問你,如果有路倒尸,衙門怎麼處理?”


    她突然冒出了奇怪的問題,他看她一眼,照實答來。


    “仵作會去查驗死因,如果是病死或意外,縣衙就會公告讓人認尸,沒人認就由衙門安排下葬,如果是他殺,自然要查案了。”


    “所以都會有記錄?”


    “你想問什麼?”


    “我撿到阿溜和毛球時,他們身邊死了一個男人,流了好多血。”


    “你沒報官府?”他一顆心提了上來。


    “我那時年紀小,又在深山里,怎會想到那邊去。阿溜一直哭,毛球也哭,哭得都沒力氣了,我能做的就是趕快帶他們離開山里,去找食物喂飽他們,所以我跟那個男人拜了拜,拿一些樹葉、樹枝遮了他。”


    “阿溜他們知道嗎?”


    “不知道。我總想等阿溜長大了再說;而且他一直很介意爹娘丟棄他和妹妹,但那個男人很可能是他爹,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死掉的。”


    “但也可能是拐走小孩的人販子或仇家,或是他們根本就是山大王的孩子,半路出意外或被殺了。”荊大鵬推測著各種可能性。“所以阿溜和毛球可能是兩家的孩子,不是親兄妹。”


    “這我都猜過。過了幾個月後,我回去看,那尸體已經不見了。”


    “嗯,可能有百姓報案,讓衙門處理了,不然就讓野獸啃得精光,或是大雨沖刷,將尸骨沖到山谷里。”


    “這我也想過。”


    “你該想的都想過了。”他嘴角一勾。“隔了這麼多年,才想去查?”


    “畢竟阿溜長大了,若能查出一點什麼線索,或許能找回他的父母。就像七郎,他爹娘寫下他的名字和老家,我想他父母也是很不得已,日子過不下去了才賣掉他,心里還是期待著七郎長大後,能回去故鄉瞧瞧吧。如果阿溜和毛球真是被拐走的小孩,那更應該回去認祖歸宗了。”


    她將這些心事放在心底,翻來覆去好幾年,面對著孩子又說不出口,如今說了出來,不覺輕吐了一口氣,緊繃著的肩頭也松了下來。


    “幸好認識你,不然就等阿溜更大些,再叫他自己去查了。”


    “好,我幫你查。”


    “可我是在西丘縣撿到阿溜他們的耶。”


    “講了老半天!”荊大鵬傻眼,本以為回衙門就能翻出當年的案卷幫她查個明白了。“我寫封信給西丘的徐捕頭,請他幫我查卷子,就八年前的十一、二月,順便接下來的兩年也一並查了,說不定後來有人在附近發現尸骨。”


    “謝謝你,荊捕爺。”


    每當她真心答謝時,就會尊稱他“荊捕爺”,他听了卻是很煩悶。


    但若不要她這麼叫,難道要她喊一聲讓他渾身燥熱的八哥哥嗎?


    他抹了抹臉,聞著被熱飯蒸燻出來的荷葉香味,看她將吃剩的糯米飯重新包裹起來;這些年來,她帶著那三個孩子,縮衣節食,也難為她了。


    “你那時候為什麼會去山里?”他忽然生起了一個疑問。


    “摘果子玩啊。”


    “毛球的生辰是十二月三日,也就是你撿到她的那天,那麼冷的時節,天寒地凍的,你一個小毛孩去山里摘什麼果子?”他簡直是訊問的口氣了。


    “怎會沒果子?往樹上找就有了,跟著猴子找也有……”


    “說實話!”


    “好啦好啦。”她低下頭,逸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很餓,不知餓了幾天,我討不到飯吃,覺得每天這樣過日子好累,就走進山里,或許就讓老虎吃了吧。不過,我干干瘦瘦的,老虎大概也嫌我難吃……”


    是很難吃。他滿脹著郁悶,方才還覺得荷葉飯很香的胃口全沒了。


    “我在山里轉呀轉,又冷又餓,忽然就听到了哭聲。”她抬起頭,回憶道︰


    “那男人躺在地上,阿溜坐在他右大腿邊,毛球還抱在他手里,然後我背了阿溜,抱住毛球,往山的另一邊出去。我很幸運,遇到給毛球喂女乃的大娘。”


    荊大鵬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面黃肌瘦的小泵娘,穿著薄薄的衣裳,吃力地背著一個男童,抱了一個小嬰兒,走在死寂寒冷的深山里,或許下了雪,她一步踩進了雪堆里,又拔了起來……


    “這世間有很多好人,我很感謝他們……”她轉頭看到他繃緊的側臉線條,忙笑道︰“啊,不說了,大家都喜歡听英雄美人、懲奸鋤惡的俠義故事,這種小老百姓的無聊生活沒人愛听啦。”


    不,他想听,他想知道更多她的一切。可是此刻,他腦袋空空,就像那天在杏花湖乍見她撈金釵時,他有滿腔的話,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他好像該做點什麼,或是說點安慰鼓勵的話,心念一動,他伸出了手掌,往她頭頂按了按,然後揉一揉、拍一拍,再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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