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尼克？”


    尼克打開房門，見到一個黑發褐眸、穿著普通深色長褲與黑色外套的陌生男人，對方不像飯店人員，神情令人感覺不到善意地朝他詢問，就像老師打算教訓壞學生的態度。


    尼克挑了挑眉，他不動聲色，沒回答也沒動怒，因為他發覺雖然不認識這男人，但他的長相自己卻不陌生。


    郁婷。


    這男人讓他聯想到女友，他們有相似的五官，尤其是鼻子和那雙眼楮。


    “我是。”他揚起笑容，表示善意。


    “我是蘇郁婷的二哥。”


    “你好。”


    尼克伸手，蘇譽勤敷衍地與他一握。


    “進去談談？”


    “好。”他聳肩，表示沒問題，讓路給對方進到房內。


    蘇譽勤走進房間，眼神狀似不經意地環視四周。


    一張床，一支手機，一雙休閑鞋和襪子，桌上開馭的筆記本電腦正停在某個英文網頁畫面，他看到圖片，有點像是茶葉或是某種植物。管他是什麼，至少他確定不是太麻或管制的玩意兒。桌上還有一杯水，沒見到散落的衣物或雜物，環境算得上整潔干淨，他暫時挑不到這家伙的毛病，除了他的外型。


    這家伙太高，太壯，長相太招蜂引蝶，而且還是個外國人。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


    “你和婷婷在交往？”他一臉不善地拷問。


    蘇譽勤是刑警，成天接觸三教九流的人物，很容易就會流露出匪氣，擺出凶狠表情對他來說是職業病，和呼吸一般容易，普通民眾很容易會被他嚇壞，但他發現眼前這男人完全不受影響。


    “對。”他保持微笑。“我打算到府上拜訪。”


    拜訪個鬼。蘇譽勤不吃這套，他才剛從大哥那知道妹妹昨晚沒回家，想起圖瑞凡那家伙上次提過的一個阿豆仔，他打電話過去問到一些數據，決定上門一趟。


    他和婷婷差了四歲，但也不是不知道小妹情路不太順遂，他和大哥都知道那小不點一陷入感情就死心眼，磕磕絆絆的，撞得一身傷只會躲起來自己哭，他們兩個大男人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只好等她自己想開。


    但這不代表他們不能在背後關心。


    “我就直接說了，”他手擦在腰上，稍微撩高了外套，露出底下同樣漆黑的槍套。“我知道你腿受傷來台灣休養，台灣是個好地方，民眾很和善，你可以好好休息，有空就到處走走逛逛，我保證你可以玩得盡興。”


    “嗯？”


    “你只是來"渡假"。”他強調。“如果你想要艷遇，可以去酒店或夜店，我相信這對你來講很容易。”


    艷遇？


    “我不想要艷遇。”尼克搖頭。


    “你知不知道你在玩弄我妹？”


    “玩弄？郁婷這麼告訴你？”


    “不是。”


    “她告訴我令尊喜歡泡茶，”他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龍井茶。她告訴我可以買龍井茶和老普洱。”尼克不怕眼前這男人的表情及肢體語言的威脅，更別說他的到訪並不是經過女友的授意。他只是很清楚地讓對方知道，他妹告訴他的話，代表她願意帶自己回去見她的家人。


    蘇譽勤挑眉。


    老爸的喜好他當然知道，這話不可能是臨時亂掰出來的，小妹真的打算帶他回去？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她之前遇到的爛貨沒一個出現在家里過。


    他終于好好正視這個大家伙。


    蘇譽勤揚高眉，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他。尼克只是笑容沒了最初的熱切，卻還是維持著一貫的溫和，無畏地回視。


    “喝水嗎？”畢竟是目前這房間的主人，對峙幾秒後，尼克開口問。


    對方哼了哼。


    他移動腳步，到一旁倒了杯水，將水杯遞給女友的二哥。


    蘇譽勤接過杯子，啜飲一口，一只手還壓在腰邊的槍把上，繼續試探。“你不怕我？”


    尼克以微笑代替回答。


    “听說你之前是海軍。”


    “對。”


    “看慣大炮管就瞧不起小槍？”


    尼克被這話的幽默給逗笑。“沒有。所有槍都能殺死人，我不會瞧不起它。”


    蘇譽勤態度也和緩下來。或許他看走眼，這家伙可能不錯。“你會來我家？”


    “會。”他肯定地點頭。“我不懂茶葉，正在讀資料。”


    “了解一下也好，不過不要亂買，我等等給你幾家店名，你可以去試喝，老板也會教你一些東西，跟他們說你要買來送警政署的長官，對方才不敢亂給你假貨。”蘇譽勤教他。


    “好，謝謝。”這幫了他很大的忙。


    “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台灣？”


    “我還可以再待三個月，我不確定什麼時候離開，但我會回來。”他道。“我有工作，有時候可能得離開一、兩個月，我會好好跟郁婷說。”尼克也有個妹妹，他可以理解蘇譽勤的舉動，顯得相當配合。


    “不準打小報告。”蘇譽勤鄭重警告，見尼克露出疑惑，再解釋。“就是可以說我們見過面，但不能說"這個"。”他指指自己腰邊的槍。


    利用勤務之便帶槍騷擾外國旅客，他這舉動要是被申訴，絕對有他好看的。幸好這家伙是小不點的男朋友，照理說不可能張揚。


    “我不會。”尼克懂了。


    “保證？”


    “保證。”


    “很好。”蘇譽勤點頭，接著拔槍指向他。


    冷硬的黑色槍管直接對上尼克的腦袋，兩人隔不到兩公尺的距離，完全無法躲避。


    尼克眉毛狠狠上揚。


    “還是不怕？”蘇譽勤終于露出笑容，帶點凶狠與惡劣。


    這大家伙鎮定的態度讓他覺得不對勁，就算他曾從軍，就算他曾經接觸各類武器，也不可能在面對一個帶槍的陌生人時表現得如此鎮定。


    這家伙絕對有問題！


    他可不想讓自家小不點招惹上什麼來路不明的牛鬼蛇神。


    尼克的表情讓蘇譽勤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他只用了眉毛表達他的訝異，卻還是不像個普通人的情緒。


    事實上尼克得極力克制自己的行動，他幾乎在看到對方拔槍時就已反射性的準備出手，但他立即壓下還手的舉動，他可不想毆打女友的哥哥，那不是他在拜訪女友家人前該做的事。


    他看著蘇譽動手上的那把槍，表情逐漸放緩，再度露出微笑。


    “Smith&esson6904，很可愛。不過你還沒開保險。”他說。


    蘇譽勤眯眼。光看外型就立即知道槍款型號，說這家伙是普通生意人他還真不相信。他保持微笑，“你覺得我不可能開槍所以才不怕？”


    他手指緩緩移動到保險上，試圖再給眼前這大家伙制造心理壓力。


    但就在瞬間，對方動了。蘇譽勤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過來，尼克的手已經抓住槍身滑套，措結卡死扳機。他下意識地要和他搶槍拔河，但對方的手法太迅速，不到一秒槍已落入他手中。


    尼克立即後退。


    “不，我不是覺得你不可能開槍，我只是不怕你開槍。”他動作利落地退出彈匣，將槍身往前遞，物歸原主，只扣留彈匣，動作一氣呵成。


    看著遞回自己面前的槍，蘇譽勤愣住。他第一時間還真是被嚇到了，要是丟槍，回去可不知道要怎麼寫報告。


    靠！他現在才感到害怕。


    心髒怦怦跳，他足足怔了幾秒，突然放聲大笑。


    他收回自己的配槍，再伸手跟尼克討彈匣。


    尼克顯得較為保留，微笑不語，彈匣當然繼續扣留。


    “我們好好談談，你不可能是做生意的普通人，你要和我家婷婷在一起就要讓我知道你是什麼玩意兒。”他拍拍他的肩，終于開誠布公。


    事實擺在眼前，他那用來應付別人的凶狠沒用，這家伙看起來人不錯，可是手法肯定能比他狠。他可不想丟臉，目前看來打開天窗說亮話是較好的選項。


    反正依情報和他自己的判斷，這家伙是真的喜歡小不點，身為對方女友的哥哥，他有把握他不會對自己動手。


    蘇譽勤將水杯中的水一飲而盡。“有沒有酒？喝一杯吧？”


    幾秒前還被對方拔槍指著腦袋，下一秒手已經搭在他肩上稱兄道弟。過上這急轉直下的發展，尼克也拿他沒轍。


    “啤酒，喝嗎？”


    “台啤？”


    “海尼根。”


    “來一罐。”


    尼克將冷涼的鋁罐丟過去，蘇譽勤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


    “來吧，我們聊聊。”


    尼克發現這男人的笑容有些無賴，他沒有因剛才的意外而對他有所戒備，反倒一副吃定他的模樣。


    看樣子台灣警察的心理素質還是挺不錯的，馬上就能找到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郁婷有兩位哥哥，都是警察，他現在只希望另一位不會也來試探他。他心中提醒自己這幾日還是注意點好，就算過上有人無故偷襲也不能亂還手，否則打錯人就不好玩了。


    “我之前是SEAL，我有三個兄弟妹，我爸媽在高中教。現在我和朋友做原物料買賣生意。我曾經給我弟錢開了家修車廠，我說過了不需要，但他還是會將賺到的錢匯進我的賬戶……還有，我偶爾會去"打工"。”


    他一項一項細數。


    他無法預料女友和她的家人對他的另一個職業會有什麼想法，那工作很自由，可以說是隨便他要不要做的兼差。


    這不算欺騙，他現在確實沒接任務，沒接任務時他只是個普通人。


    他邊說邊注意著對方的反應，盤算接下來的談話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