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偷偷仰慕著大哥的高中同學殷尚武，才追隨他的腳步去念那所昂貴的私立高中，貴族式的收費，來念的人非富即貴，全美語教學，一大半的學生畢業後立即到國外念大學，包括她的大哥、大姊，還有殷尚武。


    姚夢眉沒有繼續追隨他的腳步遠赴異鄉求學，慢慢長大終于看清怎麼追也追不上，兩人相差六歲，在她念大一年級時，殷尚武早已拿到博士學位回國，比她大哥姚廣亮提早一年完成學業，而她的大哥從小被夸為神童，智商一五，由此可見殷尚武若非更優秀便是更努力。


    那種跳級念的天才型人物，姚夢眉只敢偷偷仰慕，她若想追上天才的腳步，重新投胎會比較快。


    當她升上大三時，大哥居然看穿她暗戀殷尚武。


    “小眉，不行喔！殷尚武不適合你。”


    “什麼？”她驚訝地睜大眼，心跳加速。


    “殷尚武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我還算了解他，他不適合我單純可愛的妹妹。”姚廣亮一直將異母所生的妹妹當洋女圭女圭疼愛，她跟時下精明、心機的女生不一樣，不適合吃人不吐骨頭的殷尚武。


    “我……才沒有。”


    “沒有最好。大哥希望小眉跟一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談戀愛，他懂得照顧你、疼惜你，在下雨天為你撐起一把傘，台風來時幫你儲糧、關好窗戶，看重你如同看重他自己，跟你牽手一輩子永不放開，可是有困難時會毫不猶豫的上前擋在你面前。小眉，你要嫁給這樣的好男人，大哥才能放心。”


    “哦。”她習慣乖巧的答應。


    可是哥哥，這樣的“好男人”教條，你自己辦得到嗎？


    她不善辯，尤其不跟疼愛她的家人爭辯。


    不過，也因為被大哥看穿了，她便絕口不再向姚廣亮打听殷尚武的事，畢竟自己只是偷偷欣賞他，並沒有勇氣去倒追他。


    可是當你心里偷偷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要多親近他一點，即使遠遠看著他也好，像追星族看到自己喜愛的明星一樣。


    “如果暑假到他家公司打工，應該可以常常看見他吧！”她忍不住要詢問一下好朋友的意見。


    “很不錯的主意。”清秀佳人邱海萍，吃著咖哩豬排飯，點頭同意。


    “重點是，他家公司有缺暑期工讀生嗎？”短發高挑、一臉英氣的高亞南，大口吃著石鍋拌飯，懶得說客套話，說話總是一針見血。


    “對喔。”一籠蒸餃和小碗的酸辣湯，原是姚夢眉常吃的平價美食，如今卻有點食不知味了。


    她們三個好友從高中一路同學至大，雖然大學念不同科系，不過和另一位同學呂富娜合租一間公寓，三個大女生已熟到不能再熟，高亞南和邱海萍雖沒親眼見過殷尚武，但從高中時代就知道姚夢眉一直喜歡哥哥的高中同學。


    周末，呂富娜照例又出去約會了，有男友的邱海萍也因男友家里有事回彰化，三個女生便出來看電影，順道在百貨公司的美食街解決晚餐，不論想吃中式、日式、韓式、泰式等料理，任君挑選，不必遷就別人。


    “夢眉，如果你是單純的追星族，把殷尚武當偶像崇拜，那我也不便說什麼。然而，你若是愛上他，想與他談戀愛，還是省省吧。那種富二代不是傲慢男便是花心的軟腳蝦！”高亞南一直對男人沒好印象。


    生在重男輕女的傳統家庭，父母總共生了四女一男，哥哥排老二，高亞南排老四，父親曾不只一次對親友感嘆︰“早知道接下來生的都是賠錢貨，生兩個就夠了，白白多養了三個女兒！”即使在女兒面前也照說不誤。


    性子溫和的女兒會被父親此番言論說得信心大失，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而生性高傲、念比哥哥棒了十倍的高亞南，則是一肚子火，認為被寵壞的哥哥比女兒沒用多了！


    姚夢眉听多了她排斥男人的理論，倒也不以為意，因為她的哥哥就很棒啊！


    “阿南，我大哥很正常，他的朋友也都是大好青年，跳級念，對自己要求很高，完成學業後也立即投入家族事業，不是游手好閑的紈子弟。”


    斑亞南沉聲道︰“富二代分幾種，有一種的職業欄填"小開"，其實是混夜店把妹，高調炫富，讓許多女星、模特兒春心蕩漾、自動獻身，有幾位還真的因此嫁入豪門，不出兩年便從豪門變嚎門，鬼哭神嚎的嚎。另一種富二代也是極端的，就是你說的那種天才型的菁英人士，眼高于頂、目中無人，旁人最好都乖乖听他的話，難溝通得要命。”


    姚夢眉听得傻眼。


    邱海萍搖頭。“高亞南，你只會負面的評論男人，難道這世上沒有好男人嗎？你沒發現你自己才真的難溝通？！”


    斑亞南死鴨子嘴硬。“就有你們這種非談戀愛不可的傻女孩，輕易就被男人騙了，然後在婚姻里苦苦掙扎了數十年，像我媽一樣。”


    邱海萍受不了的拍拍額頭。“請問一下，在你眼里，這世上有一個男人能嫁嗎？”她的親親男友孟曄，至少能上口袋名單。


    斑亞南毫不留情道︰“沒有。”


    邱海萍猛翻白眼，姚夢眉則噗哧一笑。


    “你笑什麼？”高亞南加強道︰“包括你的殷尚武，也不值得你這蠢女孩為他牽腸掛肚，沒一個男人配，懂嗎？”


    “可是，阿南，我自己覺得開心就好啦！”姚夢眉心中自有定見，但也不免冒出了一個疑惑，“你排斥男人的電波太強了，會不會這才是男生不敢約你的理由？”


    “正是如此。”邱海萍哼了一聲下結論。


    “臭男生少來煩我，我的人生目標是當個賺大錢的女強人，狠狠將我哥比下去，教我爸刮目相看！”從小受了多少鳥氣，高亞南非將男人踩在腳下不可。


    “你太極端了，阿南，這樣很累喔！”從小在溫馨的氣氛下長大的姚夢眉，走的也是甜美的路線，若非心里住著一位殷尚武，早被人追走了。


    “她跟呂富娜，剛好是極端的對比。”邱海萍打趣道︰“阿南討厭男人，呂富娜則超哈男人，只給有錢的男人好臉色看，立志嫁入豪門。”


    “那個花痴女！別拿我跟她比。”高亞南不屑道。


    姚夢眉雙眸晶亮的看著朋友。“或許娜娜能給我一點感情方面的經驗之談，畢竟她對男生那麼有辦法……”


    “你瘋了！”高亞南吐槽。


    “別傻了！”邱海萍直截了當的說︰“你別忘了呂富娜從去年跟我們合租公寓之後，便開門見山的說她拿文憑是為了嫁給有錢人體面些，叫我們別再問她畢業後要進入哪個行業工作，她沒興趣為不到三萬元的薪水賣命。”


    “人各有志嘛！至少她很誠實。”夢眉公正道。


    “這樣的女生，你會介紹給你大哥嗎？”


    “不會，我哥喜歡獨立自主的女生。”


    “所以羅，你最好少在花蝴蝶呂富娜面前提殷尚武的事，小心她一听到他是"鼎城集團"的少東，每天到他家公司門口站崗，搶走你的愛人。”


    “殷大哥不是我的，而且他也不在總公司上班。”


    “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啦！”邱海萍下結論。


    姚夢眉慢慢的喝完酸辣湯，臉上掛著頗為無奈的笑容。


    如此說來，她還是只能靠自己下決定，留心一下打工的機會，即使只能每天看殷尚武一眼，她也開心，若是能听到殷尚武的笑聲，那一定是老天爺賜給她最棒的禮物。


    連姚廣亮都沒听過殷尚武的大笑聲呢！


    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環境，才造就了今天的殷尚武呢？


    姚夢眉只能將疑問藏在心底。


    吃飽了，再去超市買鮮女乃、水果和一些儲備糧食，沒住在家里就要懂得照顧自己，即使刮風下雨也不能餓肚子。


    三個大女生一人提一袋東西打算坐車回住處，外面卻下起雨來，眼看百貨公司外面許多人等著坐出租車，要排隊排到什麼時候？


    邱海萍橫了高亞南一眼，“你不是有駕照嗎？拜托你少跟你爸賭氣，跟他要一筆錢買車吧！你賭氣的結果，就是白白便宜你哥三年換一部進口車。”


    斑亞南不爽道︰“你也可以叫你媽買給你啊！”


    “我媽說願意出錢讓我去澳洲留學，買車則免談。”


    “因為你的技術太爛了，每次倒車入庫一定會刮傷你媽的愛車。”


    “對啦，就你技術好，結果還不是沒車。”


    “有車又怎樣？房東又沒附設停車位，坐出租車反而方便。”


    “阿南，你就是太好強，跟你爸好言幾句又不會少塊肉。”邱海萍是真的替她可惜。


    “我的心會滴血啦！”高亞南硬聲道。


    姚夢眉悄悄拉了邱海萍的衣角，要她別再說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即使是好朋友也不宜老是揭人瘡疤，難怪人家老羞成怒。高亞南太嗆，邱海萍太直，幸好有姚夢眉作緩沖，有爭執趕快打住。


    外頭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不過大都會的燈火依舊輝煌，照亮街道如白晝。


    “小眉？”


    順著溫和的男性嗓音而回頭，姚夢眉微微一笑，露出了令人著迷的小小梨渦──


    那是一位高瘦斯文的年輕男子，穿著合身的西裝，旁邊跟著一位身穿百貨制服的美麗佳人。


    “果然是小眉，近來好嗎？”


    “一切都好。”姚夢眉柔柔一頷首。“仁哥，好久不見了，你在這里上班嗎？”


    宋硯仁也是姚廣亮的高中同學之一，後來才知道他是繼母溫霓的兒子，由于溫霓的前夫那邊也是家大業大，自然不可能把兒子給她。


    宋硯仁點點頭。“看到小眉真開心，以後也要常跟朋友來光顧喔！”說笑完，看看她們手上的提袋，“在等車嗎？跟我來吧！”


    他讓美麗佳人先回辦公室，帶她們坐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一輛不顯眼的黑色奔馳車回應遙控器而開鎖。


    “小眉，你坐前面。”紳士的為女士開門。


    “仁哥，我怕會耽誤你工作……”


    “為顧客服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他很堅持，姚夢眉只好順從的坐進去。高亞南不等男人開車門，自己拉開後座的車門便鑽進去，邱海萍樂得搭便車。


    “三位小姐的住址？”


    “我們住在一起，合租公寓。”夢眉告訴他


    宋硯仁將車子開出去，穿梭在雨夜的街道。


    雨勢轉弱，那迷迷蒙蒙的雨，輕輕地、細細地、密密地籠罩大地。


    “廣亮也在工作了吧？”他閑聊。


    “對，回家都沒听到我爸在罵他，應該做得不錯。”夢眉將視線從車窗外轉向他，始終親切有禮的回答。


    “我們這班同學大都注定了要"子承父業"，肯認命是最好的，能擔得起父親的期望則是上蒼垂憐，不至于被罵敗家子。”


    “仁哥是絕對沒問題的，你的功課不是第一便是第二，我哥都嫉妒你。”


    “被小眉安慰了，真開心。”


    “硯仁大哥就愛說笑。”她沒當真。


    他爽朗地笑，沒再多談，車子駛達目的地之後，才交代道︰“下次我約媽吃飯的時候，小眉也一起來，別那麼見外。”


    “好。今晚謝謝你送我們回來。”


    宋硯仁溫柔一笑。“我更高興見到你，小眉再見。”


    站在大廈的騎樓目送車子離去，她們轉身進大樓搭電梯。


    忍了好久，邱海萍終于可以問出來︰“那位帥哥是誰？你叫他仁哥，他會不會就是你的"大仁哥"？”雖非令人臉紅心跳的絕世美男子，但端正斯文的五官，給人很好的印象。


    “你想太多了。”夢眉莞爾失笑。“他叫宋硯仁，是我繼母和她前夫生的兒子，偏巧又是我哥的高中同學，彼此才有交集。”


    邱海萍一听到“繼母”這個名詞，便不好往下問。她父母雙全，高亞南也是，總覺得“繼母”或“繼父”是很復雜的另一種人際關系。


    姚夢眉知道她們想太多了，但也無從解釋起。


    試問，一個女人如果連續死了兩任丈夫，別人即使嘴巴上不講，心里不會偷偷吐舌頭說她“克夫”嗎？


    但換成是男人，尤其是有錢的男人，元配生了一女一子，青春早逝，沒多久很自然便再婚了，生了個女兒，不等女兒上國中又死了，而男人才正值壯年，也沒人說他“克妻”，經人介紹，和一位離婚沒兩年的女強人第三度結婚，可能是女強人的命夠硬，總算有希望白首偕老了。


    這位結了三次婚的男人，便是夢眉的父親姚景松。


    年長她十歲的大姊姚鳳眉，七年前已嫁去香港當貴婦，連生兩子，公婆高興得送樓送房，獎金以千萬元港幣起跳，哪在乎有沒有後母？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比較重要吧！閑極無聊便跨海關心一下弟弟有沒有要好的女友，異母妹妹能不能跟繼母和平相處？


    要說家庭關系復雜，好像也挺復雜的──三個孩子兩個媽，當家作主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父親的第三任太太。


    但又有誰忍心責備父親的不是？他沒劈腿、沒外遇，就是不幸的老婆早死嘛，一個大男人不擅主持家務，只好一娶再娶。


    姚夢眉驀然失笑。


    她沒有被異母兄姊欺負、排斥，沒有被繼母虐待、恐嚇，是不是反而令人失望呢？


    暑假沒計劃出國旅行，反而說要去某公司當見習生，姚夢眉周末回家一宣布此事，家人紛紛表示不可思議。


    姚景松皺了皺眉。“我們家的小孩為何要打工？如果找不到同伴一起出國玩，去香港找你大姊也可以。”


    繼母溫霓也是看著她長大的，目光溫暖如春。“小眉是不是有什麼想買的東西，不好意思刷你爸的副卡？跟媽說也可以。”八成想送男友禮物。


    “不是啦！”夢眉甜甜一笑。“我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早晚都要進入職場，有機會先去見習一下，提早適應一下職場環境也不錯。”


    “你不繼續念？到海外游學或念碩士都行。”姚景松略微擔憂地擰眉。兩個大的都有出國留學，他不想虧待小女兒。


    “想工作，家里不會沒工作給你發揮所長，所以最好一口氣把學位拿到手。”溫霓一向以公正的立場看待每位子女。


    “我沒有哥哥、姊姊那麼會念，不確定要不要讀研究所，因此想趁暑假去打工，提早見習職場環境，若是覺得太嚴苛了，也許我會縮回學校再念個兩三年。”


    姚夢眉早已想好說詞要說服家人，再接再厲道︰“爸、媽，只是一個暑假而已，我這朵溫室小花出去吹個風淋個雨，也不會枯萎啦！”她保證。


    姚景松和溫霓相視一眼，釋懷地笑了。父母也該學會放手，尊重孩子的想法，不要過于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