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錯之棋子皇後(上)  第十八章 孤嶺拜七夕(2)
作者:綠光
    已經近子時,邊境樓夜巡森嚴,要是尚未踏入就被誤傷,可就傷惱筋了,而城門也早就關了。


    邊想邊走上坡道,突然上方有人低聲喊道︰“誰在那兒?”


    疑惑這時候怎麼還會有人在外頭走動,她抬眼望去。風燈微弱的光線映照出對方的身形,她見狀激動問︰“是秦大娘嗎?”


    那人頓了下,舉高燈籠,欣喜欲狂地反問︰“是歌雅嗎?”


    “嗯!”她忍不住加快腳步,那一字“嗯”突雜著她的思鄉之情,還有她對故人們的無限想念。


    她的激動,花借月透過交握的手便能感覺到,他松開手,要她先走。


    她卻反而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回頭交代,“別松手。”


    怔怔地看著她,他啞聲回答。


    “好。”


    其實如果她更冷模,他也許可以得到一些救贖,就當是老天在罰他,偏偏她是個天性善良的女人,讓他更加心疼,也更加愧疚。


    一走上坡道,秦大娘神色激動地往她肩頭一按。


    “真是歌雅!怎麼長這麼大了,比我還高了呢。”


    “秦大娘,已經六年不見了呢。”梁歌雅笑著,眸底噙著喜極而泣的淚水。


    “大伙都在說,你到了京城肯定難再回映春城,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到你……”說著,像是想起什麼,她熱情地挽著她。


    “走走走,大伙剛好都生了籍火,咱們到那兒去,要是見著你,他們肯定一個個鬼叫一通。”


    “為什麼要生籍火?”她不解的問。


    “拜七夕呀!”秦大娘沒好氣地輕掐她的頰。


    “你才離開六年,就把這拜七夕的習俗都給忘了?”


    她這才想起。


    “對喔……”


    “到了七夕前夜便是重頭戲,說起來,當初你娘就是在七夕前夜追著你爹唱了情歌,才把他給追到手。”想起過往,秦大娘又是懷念又是感嘆。


    “可惜,那麼好的兩個人……”


    說著,她又逕自打住這個話題。


    “好了,不提那些傷心事,都過去了,倒是你怎麼回……”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身旁有個男人,看得出五官相當俊美,只是那臉上怎麼像是抹了粉似的?


    “呢,他……”梁歌雅竟有些詞窮,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他。


    “你的男人?”


    “不是!”梁歌雅尖聲否認,隨即察覺自己的口氣太差,遂緩聲道︰“秦大娘誤會了。”


    當她是羞怯,秦大娘湊近她低聲說︰“說不是,怎麼牽著手?”雖然她覺得男人抹粉是件怪事,但也許京城正時興如此,她實在不必大驚小敝。


    梁歌雅這才驚覺自己還牽著花借月的手,趕忙甩開,並解釋起來。


    “不是的,那是因為昨兒個下雨,坡道很滑,我怕他跌跤才……”


    在故人面前,她不想擺出淡漠的嘴臉,可就怕一旦卸下武裝,身旁的男人便會得寸進尺。


    “沒將人家擱在心上,你擔心什麼?”秦大娘不住地打量花借月,瞧他溫潤如玉、謙遜有禮,便對他生出好感。


    “你羞什麼?咱們邊境姑娘不拘小節,一旦愛上,就要像你娘親一般大方承認。”


    梁歌雅挫致地垂下肩。


    “大娘,真的不是啦,他只是我的朋友。”


    “好了,不管這,是朋友是你的男人都好,橫豎先到孤嶺村。”秦大娘拉著她就走。


    梁歌雅哭喪著臉。這些老街坊就是這麼熱情,一旦認定了,就怕她再怎麼解釋也沒用,所以——


    “大娘熱情瞎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湊近他低聲說。


    “嗯……可是,我想當你的男人。”花借月跟著小聲回應。


    那熱氣就拂在耳邊,加上他的話,梁歌雅小臉羞得發燙。


    “你別胡說!”


    “真心的。”


    她抿抿嘴,還未開口,秦大娘已經接了話。


    “唁,原來是郎有情妹有意,這樣好、這樣好。”


    這下梁歌雅真的是欲哭無淚。


    “不是,真的不是……”她跟他才不是那樣,這家伙是壞蛋!


    “真的是真心的,這一生是非你莫娶了。”花借月打蛇隨棍上。有人助陣敲邊鼓,豈能不把握時機。


    梁歌雅羞惱的瞪他,耳邊又听到秦大娘歡聲道。


    “太好了,要不干脆在映春辦了婚禮吧,歌雅要是不嫌棄,我年輕時的嫁衣改一改,你就能穿了。”


    她張口欲言,卻被花借月搶白,“大娘,可有新郎倌的喜服?”


    “有!要什麼有什麼!”


    “那我就先謝過大娘了。”


    “不用客氣,自家人嘛。”秦大娘呵呵笑著。


    梁歌雅眼皮抽動。不敢相信這人臉皮竟厚到這種程度。


    誰跟他自家人?!她才不會連著犯傻兩次!


    甭嶺村就在孤嶺山腳下、映春城南郊,村民以務農和放牧維生。


    圈建的房舍中間自成一個空地,是村民閑暇時聚在一塊東南西北聊天的地方。不過幾十戶人家,卻有著濃厚的人情味,還有天生的熱情和樂觀。


    空地上,正生著籍火。簧火邊,羊腿烤得酥香,那是家鄉待有的香氣,一種會教梁歌雅熱淚盈眶,感覺自己真的回家的氣味。


    才剛踏入空地,她便被包圍。


    花借月遠遠的看著她笑逐顏開的和村民噓寒問暖話當年,仿佛這村子的人她都識得,而所有人待她也像家人般的熱絡。


    難怪她會如此的想念家鄉,原來想念的不只是家鄉的一草一木,還有這與宮中截然不同的濃厚人情味。


    這時的她,像回到初初相遇時,充滿朝氣,不再淡漠待人。如他所想的一般,回鄉果真可以療愈她失去爹娘的傷悲,要是她存有過往記憶,說不定在這熱鬧人聲之中,也能逐一梢餌她的痛苦。


    突然,一個年輕男子走近,親昵地掐了下著她的鼻,而她沒掙扎,還朝那人笑眯眼,幾乎是想也不想的,他上前扣住男子的手——


    喬子華微詫地看向他,盡避眼前人一臉濃妝有些好笑,但那渾身漂冽的霸氣可讓人笑不出來,他不由得看向梁歌雅。


    “歌雅,他是你的男人嗎?”


    梁歌雅這才想起,她把花借月給忘了。


    “不是,他是我的朋友。”她再一次澄情。


    “他抓著我。”喬子華沒心眼道。


    她不禁瞪著花借月。


    “你為什麼抓著喬大哥?”


    “他踫你。”他悶聲說。


    這差別待遇也未免太大了,面對他人時,她就又哭又笑又撒嬌的,面對他時就一張晚娘面孔。


    “他為什麼不能踫我?”喬大哥與她情同手足,他們六年沒見了,掐掐鼻子有什麼關系?


    “我不喜歡。”花借月俠俠不樂的回答。


    “你你你……”


    那佔有欲強烈的發言教梁歌雅一怔,正待回話,身邊已經響起陣陣的——


    那聲音里有著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認定,她急忙回頭想解釋,可眾人已經一致認為兩人是一對,所以不住地對花借月品頭論足。


    一個大男人臉上濃妝艷抹是有些怪異,但既然是歌雅帶回的人,他們便真心接納。


    “好了好了,不管怎樣,先到籍火邊,那羊腿剛烤熟呢。”村長屠老開口道。


    一伙人立即將花借月當自家人看待,一並簇擁到籍火邊,席地而坐。


    很自然的,就將小兩口推在一塊。


    梁歌雅不敢相信,他竟毫不猶豫地用手抓肉,用破損的酒杯干杯……


    以往,光是坐在燒烤攤前,他都要幾經思索,可現在,他倒是落拓得像是個邊境男兒,瀟灑不羈,甚至真以她的男人自居,和她的街坊攀談著。


    包重要的是,明明只能喝粥的人,如今竟吃起肉飲起酒……她瞪著每咽下一口身子就不住發顫的他,痛死他,不關她的事!


    不想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她拿起擺在面前的茶碗一飲,隨即嘖出大半。


    “好辣,這是什麼?”這是哪來的茶,嗆得她喉頭發麻。


    “那是酒啊,咱們映春最有名的醉春秋。”


    瞧她不斷地吐舌,眾人都被逗笑了。


    “既然是酒,干嘛用茶碗裝?”她哇哇抗議著。


    “喝醉春秋當然是用茶碗裝。”眾人理所當然道。


    梁歌雅因頭暈地搖晃著,花借月隨即環住她的腰,她下意識想要拉開他的手,但她的身體不听使喚,而且一股披倦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她忍不住地往他肩頭一倒。


    不行、不行,不能靠在他身上,可是……頭好暈。


    “才一口就醉啦,花公子還不趕緊將她抱進懷里!”


    有人起哄著,梁歌雅听了好想罵人。


    她亟欲要選開他,偏偏他們卻要將她拱向他。


    他們不知道,這個人傷得她好重好重……


    她正難過著,但下一刻,她被一堵溫熱的懷抱擁著。這是很熟悉的懷抱,在無數個夜晚,他將她環抱得好緊,暖著她冰冷的小手,可是……他不要她……他不要他們的孩子……


    “怎麼哭了?”屠老關心地問。


    花借月微娜身體,讓她可以貼在他的胸臉上,再輕柔地抹去她的淚。


    “她醉了……”他啞聲喃道。


    如果不是醉了,她怎會掉淚?記憶中的歌雅,總是笑臉迎人,唯——次哭,是責罵他不知好歹時氣得掉淚。


    “先告訴你,要是敢傷害歌雅,咱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喬子華朝他肩頭一按,明明是笑著,卻滿嘴恫嚇。


    “沒錯,而且不只是咱們孤嶺村,整個映春城的百姓都把歌雅視為梁將軍和梁夫人的分身,在咱們眼里,她可是比皇帝老子還要珍貴,要是她身上掉了一根寒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咱們也要向你討回公道!”屠老警告,削羊腿肉的彎刀往地上一插。


    花借月笑著承諾。


    “此生絕不負她。”他已經負過她一回,好不容易才有重來的機會,豈可能再辜負她。


    “那就喝酒吧!”有人拿酒敬他。


    盡避被酒辣得疼痛,他還是拿起酒杯敬著。


    “喂,子華,去幫個忙。”像是瞧見什麼,屠老出聲喊道。


    喬子華隨即起身。


    花借月回頭望去,見是有人挑了水回來,想起剛剛秦大娘手上也提著水捅,他疑惑的問︰“這兒沒有井水嗎?為何非得到主靈谷附近取水?”


    “孤嶺村沒有挖井,因為再往西一點,就有條穿山溪,正是盤古飛爆拾著孤嶺山和鳥絕山而出的溪水。”飲著酒,屠老朝西邊黑壓壓一片的地方指去。


    “可打從六年前梁將軍戰死,由七皇子接管此地後,便有人在鳥絕山下挖礦,也不知道是什麼礦,橫豎那些礦官就不允咱們接近,向知府提了此事,知府也不敢插手,所以咱們只好繞道到主靈谷取水。”


    花借月微揚起眉。


    礦?如果他沒記錯,在巳太一每年的回報里並沒提到礦產……王朝律例,境內礦區,饒是民間開采,也得經過地方官準許,官商合作共采,如今既是巳太一開挖礦脈,更該回報才是。


    結果他非但沒有,還禁止附近人家靠近,那座礦到底有什麼名堂?


    再者,就連知府都不敢插手……他不該節外生枝,插手此事,可是總覺得令人在意極了。


    “依我看,八成是鐵礦。”有人道。


    “你怎麼知道?”屠老問。


    “那礦區外還搭建了一座宅子,圍牆可高得很,有回我經過時,覺得陣陣熱氣傳出,我猜八成是冶鐵場。”


    “得了,那些事咱們也管不著,喝酒、喝酒。”屠老喝著,要村人別亂蹚揮水,免得惹禍上身。


    听至此,花借月眉頭深鎖。


    要是鐵礦,事情可大了,不過如果他沒記錯,當初映春城七月地動,就是因為鳥絕山崩塌,山體撞進城南,才造成重大傷亡。難道和這礦區有關?


    “喝酒!”屠老熱情喊著。


    花借月忙收斂心神,舉杯敬酒。


    看著這些村民雖然無富貴加身,但天性豁達熱情,在此安身立命,他不禁想,就快要地動了,城南即將盡毀,到時候這些人恐怕逃不過此劫,要是他們死了,歌雅會悲痛欲絕吧。


    但他要怎麼做才能阻止那場災難?


    老天願意給他重生的機會,那麼如果他有辦法,是不是也能給這些人一次機會?


    想了下,像下定決心,他啞聲啟口。


    “其實這回我會和歌雅回映春城,是因為這里即將發生大災難……”


    他知道這很瘋狂,也知道任務艱矩,但無論如何,他都要試一試,哪怕被當成瘋子。


    因為他們是歌雅的家人,而他希望歌雅開心。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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