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還不賴  第二章
作者:唐妮
    她就是孅孅?博爾濟吉古,他此行的目的,不計偷拐搶騙也要帶回的人。


    但在領命之初,格沁並不知道他們的初遇會是在波羅尼都納的床底,更不知道她竟是一個僅見一次面就能騷動他的浪子心,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無論如何,騷動也得遏止了,知道了她的身分後,他的態度起了轉變。


    她是他叔叔要的女人、是未來的皇妃,兩人之間不可能會有發展。


    他決定疏遠她,但決定是他作的,跟她沒有半點關系。在他惦記且動心的同時,她對于他,似乎也是如此。


    初識的那夜,他在床底下“英勇”守護她不受“魔音”干擾,在回程的路上又握牢她的手、生怕她摔跤的體貼,甚至末了還將功勞全讓給她,這一切的英雄事跡、坦蕩磊落,還有他出色的長相及談吐,都早已讓她為他傾心。


    這是個情竇初開的回族少女,性格坦率、開朗天真,不懂忸怩作態,不會迂回轉折,她喜歡他,別說是格沁,想是誰都看得出來。


    “來來來,今兒個的哈密瓜和葡萄特別甜,大家快來嘗嘗!”


    只要如此甜音一響,清廷軍營的人都會知道又是那孅孅姑娘來“勞”軍,一大群男人一窩蜂擁上,吃歸吃、笑歸笑,大伙兒心里有數,有這些好料吃都是沾了誰的光,因為送東西來的姑娘那雙澄澈大眼是不會騙人的,總是三不五時偷偷地瞧著他們那絕俊出色的格沁貝勒。


    但每回只要孅孅出現,格沁就無法再同往昔般凡事無所謂、瀟灑自若地談笑了。


    兩人注定無緣,在他想好該如何將她“哄”回中原當皇妃前,他只能躲著她了。


    為了躲她,他變得忙碌,什麼活兒都搶著去干,只求能夠遠離佳人。


    數日來都沒有“巧遇”她,他狼狽地松了口氣,卻又掩不住惆悵。在他想著她已明白他的拒絕時,帳簾陡然一掀,香影一搖,未經通傳,這回族小泵娘索性直接闐進他的管帳。


    驀然相見,他的臉上還有著未及收拾的愕然,她卻偏著頭,真心地笑了。


    “格沁哥哥,你真的好忙,人家已經有好幾天沒能見到你了。”


    話里雖帶了點責怪,但因用的是關心的女敕嗓,絲毫不讓人厭煩。


    而那雙黑鑽晶瞳,絲毫沒打算遮掩住她那乍見著他的驚喜及傾慕。


    與她的率真相較,他的顧慮反倒只讓他像個放不開的縮頭烏龜。


    算了,他認了!縮頭烏龜就縮頭烏龜吧,他在心底嘆氣,決定對她過于熱情的注視佯作未見。


    “博爾濟吉古姑娘,請喊我格沁貝勒……”滿面肅容,言語正經,他甚至打躬作揖。“或許你們族人覺得無關緊要,但在咱們中原那『禮儀之邦』,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禮節。”


    若此時來了個知曉他真面目的人,例如他的好友慕朝陽,肯定會讓這句話給逼笑到死。


    “是嗎?格、沁、貝、勒。”


    她卻沒笑,只是很認真地、逐字逐字清晰地練習,念完後,她粲顏走近。


    “我懂了,也記牢了。至于我呢,咱們回人沒那麼多規矩,你喊我孅孅就行了。”


    “無此必要,博爾濟吉古姑娘。”他退開三步,再揖。


    “你不覺得……”甜笑不減,她再前進三步。“這樣有些拗口嗎?”


    “一點兒也不會,博爾濟吉古姑娘。”他再後退。


    博爾濟吉古姑娘!博爾濟吉古姑娘!他在心底像只九官鳥,一再地重復,提醒自己千萬別忘了兩人之間當有分際。他退她進,帳內空間有限,末了兩人幾乎是繞著桌子在兜圈了。


    “好吧!”她終于駐足。“只要格沁貝勒不嫌喊得累,孅孅就不嫌听得煩。”


    調開注意力,她將好奇的眼神轉往桌面。“你在看啥?需不需要我幫忙?咱們一塊兒研究好嗎?”


    大眼里滿含期盼,明寫著--只要你不趕我出帳,讓我做什麼都成。


    他卻只是冷著俊眸,刻意將桌上卷宗移遠了點。“對不住,博爾濟吉古姑娘,在下正在看的是軍事機密,『外人』是不可以瞧的。”


    “可我並不是外人呀!”她咬唇抗議,有些發急。“你忘了在那一夜里,咱們曾經是最佳戰友了嗎?”


    “妳看不懂的啦!”他再度搪塞了個理由。


    “誰說的?我看得懂!”她不服氣地挺高胸膛。“我爹娘死得早,叔叔和大哥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帶我上戰場了。”


    為了證明她沒撒謊,她將身子靠在桌沿,伸指點在行軍圖上逐一解釋。


    “你瞧,這是控點驛馬站,至于這個雙圈,代表的是糧秣補足所;如果沿著準必耳湖的路線,不消兩個時辰就可以越過沙丘了。但要小心這兒,紅色星點代表此處是流沙區,咱們沙漠里的流沙你們外人沒踫過,不曉得它的可怕……”


    她說了好多好多,說得又快又急,卻又仔細俐落、條理分明,就是因為怕讓他瞧不起,怕被他逐出營帳。


    天知道她等著能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已經等了多久?


    他好忙好忙的,可是……


    她就是壓不住思念他的心,難得這會兒能有機會接近他,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但同時她又有些不懂,明明頭一回見面時他對她那麼溫柔,還曾說過就算天塌下來,也要護妥她的感人話語,卻在第二回踫面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有禮而冷淡。


    為什麼?是她做錯了、還是說錯了什麼嗎?


    是因為他發現她雖然容貌不錯,卻只是個直腸直肚的傻丫頭嗎?是因為她的本事不足嗎?還是因為……


    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孅孅逼自己拉回神思。她是有些兒傻,卻也因為如此,她向來有著認定了一件事情就不會再改變的牛脾氣。


    那一夜,在他發誓要護妥了她的時候、在他緊握著她的小手不放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定了他。


    不論他是為何起了轉變,她一定要扭轉他的印象,讓他對她刮目相看。


    神思集中,她認真地解說著那張行軍圖,卻沒發現,他壓根兒沒有听進去。


    因為她身上那股自然甜香,總會不經意地飄散,因為她那張合不歇的櫻桃小嘴,總會勾惑他全身的所有神經。


    他向來不贊成女人家參與戰事就是這個原因。


    她們的嘴兒是用來親吻,不是用來討論軍機的。


    她們的手是用來摩挲,不是用來指圖論陣的。


    她們的身子是用來寵溺,而不是要上馬殺敵的。


    你瘋了?她定大清未來的皇妃,于公于私,你都不該對她存有任何綺思!腦袋里轟隆隆響,有個聲音不斷斥責著他。


    “你出聲了嗎?”


    她停下,一雙抬高了的美眸里寫著愧疚。“對不起,我說得太認真,沒听見你說的話。”


    “我只是說妳……”


    他努力讓自己看來若無其事。“很有本事。”


    她笑了,笑得像個用力搖尾、盼能得著主子肯定的小狽。“那麼以後在你研究軍機圖的時候……”一雙黑瞳寫滿了期待。“我可以來陪你嗎?”


    “再看情形吧!”


    他逼自己別去理會那惹人心疼的笑容。“其實天底下大部分男人,都不會喜歡自己身邊的女人過于有本事,因為那樣只會降低他的男子氣概。”


    她听了不安地瞠眸,一雙大眼里換上了懊惱神情。


    “欸欸欸,這會兒我得說實話了,其實我剛剛說的全是從大哥那兒听來的。其實我呀,一點兒也沒有本事的……大哥就常笑我,說我是個小迷糊蛋……”


    見她拚了命地詆毀自己,他真的想笑,卻又怕她會錯意,只得忍住。


    “是嗎?但我瞧妳族里的人都很尊敬妳,如果妳真的糊涂,想來他們也不會服氣于妳。”


    她更用力地搖頭了。


    “他們尊敬我只是因為我叔叔是族長,大哥又是個英雄,至于我呀,真的只是個小糊涂蛋,你信我--哎呀呀,我又想到了……”她稚氣嬌粲。“千萬別擔心女人太過聰明,我曾听老一輩的人說過,他們說女人家只要是生過了孩子,就會變笨了。”


    他終于忍不住大笑了,笑得險些岔了氣。


    “博爾濟吉古姑娘,妳不會是想要告訴我,為了討一個男人的歡心,妳真會生個孩子來變笨吧?”


    孅孅傻覷著格沁開朗的笑容,心跳加速,好半天回不過神。


    天知道他的笑容是多麼地迷人,而她又是多麼地思念他的笑。自從那一夜之後,他就不曾再對她這麼笑了。


    而現在,他又對她笑了,又對她笑了……


    她瞧著、瞧著,突然伸出小手,緊摀住自己胸口不放。


    “妳在做什麼?”看見了她的動作,他困惑地問。


    “壓緊胸口。”她憨憨作答。


    “為什麼?”


    “如果沒壓好,我擔心……”她傻傻地笑了。“它會一個不小心蹦了出來。”


    “妳--”


    他無奈地蹙眉,卻又開不了口以絕情的話語傷害她,或是攆她走,在她持續地用這樣傻氣而無辜的笑容對著他的時候。


    “我還沒回答你剛剛的問題呢!”收起憨笑,她用力點頭。“我會!我會為了想要討他的歡心而生個女圭女圭,好讓自己變笨點的。”


    即便他在心中對自己三令五申,卻仍是控制不了自己,讓那張又是可愛又是純稚的容顏給吸引住。


    他吸氣,深深吸氣,終于逼自己發出冰冷的聲音。


    “那男人可真是幸運,我恭喜他。”


    “沒有他,只有你!”


    孅孅也深吸了口氣,不容許自己退縮。她踮高腳,帶著涼意的小手攀上他頸項,但那雙絕美的眸子卻是熾熱的。


    “格沁貝勒,我喜歡你!”


    她她她她……她說了什麼?


    榜沁瞠大俊眸,張口結舌,心跳如擂鼓。真該死!虧他剛剛還在笑她呢,此刻卻明白,原來心似要蹦出胸口竟是這樣的感受。


    就在他尚未消化完這份震驚之前,她送上了唇瓣,羽毛般地輕輕啄吻他。


    全身血液沖向頭頂,他看見了眼前的一片幽暗。


    是的,一片幽暗。這是他第一個念頭,但他一點都不能否認,她的唇真是該死的甜蜜、該死的誘人,以及該死的香醇……


    “你也是……喜歡我的吧?”


    在他還深陷于慌亂中時,她退開了,張著一雙澄澈的大眼問他。


    長這麼大,格沁頭一回詞窮。


    他應該正經八百地要她牢記來自于“禮儀之邦”的“男女授受不親”規矩,還是警告她別胡亂去親一個男人,或是跟她說這個吻一丁點、一絲毫都無法打動他,然後將她逐出帳外?


    他辦不到,只怕傷了她,讓那雙澄澈大眼揉入了傷心。


    是他的錯,是他先前的舉止讓她有了錯誤的認定,他應該據實以告,說真正想要她的人是他們的皇上,而不是他,不能是他。


    就在此時,一句冷冷的提醒自他腦海浮出……


    偷拐搶騙,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他據實以告,別說帶她回京城,就連想要和她再見一面,都會變得困難無比。


    他咬咬牙,逼退自己的良心。


    這樣吧,他勸自己,先將這單純的小泵娘哄回京城里,等她見識了中原國都的繁華,感受到皇帝的權勢及對她的恩寵,也許她就會改變主意了。


    大清天子不但是條真龍,更是個真英雄,她會喜歡的!


    能夠長伴君側,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期盼呢!


    念頭既定,格沁重拾了往日的俊魅笑容。


    “孅孅,妳到過中原嗎?”他問。


    她瞪大眼兒,小聲央求。“嗯,求求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他不懂。“我只是問,妳曾經去過中原嗎?”


    “不是這一句、不是這一句……”她焦急搖頭。“我是說,嗯,你剛剛喊我什麼?”


    “我喊妳……”他恍然大悟,重新啟口。“孅孅。”


    罷喊完,他就看見了那雙黑燦眼珠里的快樂。一股罪惡感爬上心頭,他沒再作聲。


    而她依舊憨笑著,搖搖頭說沒去過中原。


    “那麼,等到戰事結束後,妳願意跟我回中原嗎?”


    他等待著,卻看見她搖頭,然後在他微訝的眼神里,她皺皺鼻子嬌笑,開了口。


    “不!不只是中原……”眸光熾烈。“天上地下,只要你開口,我都會去的。”


    榜沁閉上眼楮,真是有些想死了。


    接下來的日子,格沁不斷地在理智與罪惡感之間掙扎。


    他“勉強”自己接受孅孅對他的好,並告訴自己,他的接受是不想讓她傷心,也是為了皇帝叔叔,僅此罷了,僅此罷了。


    但真是僅此罷了嗎?他似乎已經愈來愈無法肯定了。


    在此同時,他的“幸運”依舊眷顧著他,不只是在戰場上,似乎還包括了他和孅孅的“談情說愛”。


    郝康將軍突然調他到左思草原上勘視地形,而他騎馬到了那兒,竟遇著了正在和一群野山羊玩耍的孅孅。


    “格沁貝勒!”


    他的馬還沒接近,她就已經看見他了。她快樂地揮手大喊,讓他連掉頭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怎麼這麼巧?”她扯住他的韁繩直笑,笑得連太陽都要失色了。


    他俐落下馬,也笑了,卻笑得隱含無奈。


    “是很巧。”他點頭,明白這會兒不單是他和她之間的問題,怕是連郝康及她叔叔都試圖撮合他們。


    “既然你來了,就別趕著回去……”她拖住他的手往前跑。“走!我帶你去看英雄。”


    英雄?他微微蹙眉。那是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問清,已被她拖進了野山羊群里。接著她竟和l頭正在吸乳的小羊搶起了母羊,惹得小羊咩咩叫,母羊不舒服地扭動,她卻不肯松手。


    “妳想做什麼?”


    說實話,即便是聰明如他,也看不懂了。


    “我想喂牠吃女乃,但牠不肯。”


    “人家自個兒吃得好好的,妳干麼這麼玩牠?”


    “你不懂啦,『英雄』是我幫忙接生的,好歹也該讓我這接生婆嘗嘗喂女乃的滋味嘍!”


    他恍然大悟。原來英雄是一只小野山羊?


    “快快,你幫我捉住英雄,我把女乃擠在手掌里,就不信英雄不肯就範。”


    他原來深覺荒謬,卻被她的固執給打敗。


    在兩人的攜手努力之下,母羊小羊紛紛投降,英雄成了狗熊,牠放棄了野生的慣性,伸舌往孅孅掌心舌忝舐起母羊的乳汁。


    見小羊就範,孅孅喂得更是起勁,直至小羊飽足才肯停手。一俟她停住,母山羊立即領著寶貝兒子,咩咩咩地快速逃離了兩個瘋人。


    孅孅沒再追,只是雙臂大張仰倒在草原上,得意洋洋。


    榜沁曲起長腿坐在一旁,恍神地審視著那張寫滿快樂的小臉,想了又想,終究是忍不住了。


    他半傾身軀,伸出長指,溫柔地為她拈掉了方才與小羊纏斗時,小臉上沾黏的草屑。


    “看見人家沒命地逃,妳就開心?”雖是苛責,語氣卻是寵溺的。


    “才不是這樣子呢!”她側臥著身軀面對他,不服氣地噘嘟嘴兒。“是牠不該不領受我的好意。”


    “所謂好意……”他含寵帶憐地輕敲了敲她光潔的額。“是要替對方想想,妳覺得好,牠覺得不好,那就不能算是好意了。”


    “格沁貝勒!”


    她的瞳眸瞬間寫滿了崇拜。


    “你隨隨便梗的一句話,都和我們真神的真理很貼近呢--”


    對于她的崇拜,他只是譏諷地扯唇,轉開話題。“為什麼要叫牠英雄?”


    “那是因為……”


    孅孅坐起,雙目熠熠。


    “那天我到溪邊采野菜,正好遇到牠的母親生產。一胎四只,其他三只都沒事,只有牠四肢沒長好,血淋淋、病懨懨的,眼看就要沒氣了,是我將牠抓起倒提,無撕胎衣,再拚命拍打牠的身體,在牠耳邊高嚷『張開眼楮!張開眼楮!你辦得到的,因為你是個英雄!』,末了,牠竟然真的活過來了……”孅孅點頭。“你說,牠是不是該被喊做英雄呢?”


    他沒作聲,因為覺得她才是英雄。


    他不得不重新看待她。原來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竟是包裹著一顆擁有堅定意志的心。


    “這就是妳平常的生活?”


    他語帶玩味。“和叔叔上戰場、和大哥在營帳中討論軍機,還有偶爾為野地里的小山羊接生?”


    “還有呢!”她可愛地笑了。有時跑到敵人營帳里,和人在床下談心。


    兩人會心一笑,同時想起了那個初識的夜晚。


    “除了這些,難道妳就沒有其他女孩子氣一點的游戲嗎?”他好奇。


    她再度趴上了草地,小手托撐腮幫子,縴足左右勾玩。


    “我會唱歌、會跳舞、會烤肉,還會背誦可蘭經,是從頭背到尾、一字不漏的那種唷。還有呀,我會泡制馬女乃酒、會彎弓射箭、會趕羊……對了,還有……”她轉過小臉,目中滿是星點。


    “我還會捉蛇和釣毒蠍子,你說,我本事不本事?”


    听了她的“專長”,他為了她將來在北京城里的日子而嘆氣。


    將她哄回京城,不就形同將一只野鳥關進了金絲籠里?


    听他嘆氣,她趕緊改口。“哎呀!其實這些都不算真本事的,不像貝勒爺您會的……”她偏頭送去甜笑,給足了他大男人的面子。“那個才叫做真本事。”


    罪惡感再度降臨,格沁甩頭拋去雜緒,學起她那樣趴在草地上,兩人並肩覷著遠處天幕,藍天干干淨淨,就像她給他的感覺,干淨得近似聖潔。


    “格沁貝勒,我--”


    再也忍不住了,他淡淡打斷。“妳喊我格沁吧!”


    她困惑地看他。“為什麼?你不是說這麼喊是不合禮儀的嗎?”


    “真要追究的話……”


    他淡淡睨她。“咱們這樣並肩趴在一塊兒,不也不合禮儀嗎?”


    她敲敲腦袋、吐吐香舌,語帶崇拜。“所以你的意思是,所謂的進退禮儀,也得偶爾因時因地做修正嘍?格沁貝勒--喔不,格沁哥哥,你真的和我們的真神一樣地聰明耶!”


    榜沁沒作聲,只是沮喪地將俊臉埋入了掌心。


    真神阿拉!有空來引導一下你的小羊,別讓她一步步踏入了惡人的陷阱!


    “那麼格沁哥哥……”沒理會他的沮喪,她偎近他身旁,小小聲地問︰“我可以在這里,做和上次一樣的事情嗎?”


    “和上次一樣的什麼事情?”


    他困惑發問,赫然抬首,竟險些觸及她的唇瓣,嚇得他趕緊一退。


    “就是、就是……”她紅著臉,聲音更小了。“就是親親嘛!”


    當然不可以!那叫做欺君逆上!懂嗎?雖然現在他們身邊沒有其他人,但人在做,天在看!


    “孅孅!”


    他拉她坐起身,面容正經,像個大哥哥教誨妹子一般。“妳听我說,女孩子是不可以主動要求……呃,和男人親親的。”


    “為什麼?”


    她目露迷惑。“阿古妮、齊娃格、哈雀斯她們都是這麼做的,別說親親,她們甚至還主動拉男人進帳,連咱們的『偎郎』大會里,也都是由女孩子主動對男子示好的呀。明明喜歡,卻還要佯裝沒這回事兒,不是很奇怪嗎?”


    “喜歡一個人不是壞事,但族情不同,在我們那里,男人看上了喜歡的姑娘,或找媒人提親,或是想辦法旁敲側擊、讓女孩兒知道他的心意,如果女孩兒不喜歡他,男人便會千方百計求得佳人芳心。”


    “那如果是女子先喜歡上了男人呢?”


    “那就得請爹娘尋媒婆找機會撮合了。”


    “那如果那個男人還是不喜歡她呢?”


    “那就應該放棄。女追男,在咱們那兒是會被人笑的。”


    “為什麼?幸福應該是操縱在自個兒手里的,怎麼可以因為怕被人笑就裹足不前呢?”


    太奇怪了,她無法接受,即使她向來視他的話為真理。


    他一時詞窮,但撇開一切不計,他其實是贊同她的想法。


    “孅孅,先撇開那些不相干的事兒吧,有關于咱們倆之間,反正妳是絕對、絕對不能在人前親我就是了。”


    “不能在人前,只能在人後?”是這個意思嗎?


    “不,也不可以。”頭痛。


    “那就是只許你親我,不許我親你?”好吧,族情不同。


    “也不可以!通通都不可以!”


    他失控地大吼,可在吼完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了她受傷的表情。


    受傷之後是生氣,她跳起來,扭身要走。


    “孅孅,妳別這樣子,我不是故意要對妳大聲的。”


    她對他太好,他會困擾,但見她當真氣呼呼地要走,他又不舍得了。


    “我說對不起了好不好?好不好?”他放柔了嗓音。“妳別生氣了。”


    “不要!我要生氣!”


    她抬高了一對憤怒的大眼楮。“打小起,只要我對一個人好,那個人就會對我好,不像你……不像和你在一起時……”


    惱火壓下,傷心浮起。“我總要膽戰心驚,時時留意你的神色、怕你生氣。你讓我喊你什麼我就喊,讓我上哪兒去我都沒異議,我對你依順听話,我對你體貼溫柔……”委屈整個襲上,眼淚一滴滴的落下。“可你剛剛竟對人那麼凶、那麼大聲……又不說原因……”


    “我錯了、我錯了,全都是我的錯!妳別哭了。”


    心疼又憐惜,他什麼念頭都沒了,只是將她攬在懷里,一邊為她抹去眼淚,一邊在她耳畔賠不是。


    “本來就是你的錯--”


    小臉惱然抬高,那讓淚水滌洗過的雙眸更形澄澈。“誰讓你哪兒不躲,卻也躲到了波羅尼都納的床底下,害我認識了你,還害我……”


    她話沒說完,聲音就被堵住了。他低下頭,毫無預警地吻了她。


    她被嚇傻,唇瓣張啟,卻恰好給了他進犯的機會。那熱如烙鐵的男性唇瓣緊纏住她的不放,竊取著她的甜蜜,大掌將她的螓首牢牢捧緊,好讓他可以縱情傾泄積壓多日的渴望。


    他甚至探出了舌尖,喂入她的檀口里。


    榜沁哥哥……在做什麼?


    在……在舌忝她嗎?


    這……到底是什麼?


    她熟悉的親親,就像她親吻心愛的小羊小馬一般,不過是蓋個印子作數,壓根兒沒體驗過這樣唇齒交融、驚天動地的感覺。


    她的小舌被他誘出,且回應起他的需索,她甚至發出了嬌女敕的申吟。


    吟聲不大,在他耳里卻形同雷鳴。


    老天!他……他到底在做什麼?!


    敘氣凝神,他趕緊將唇移開,俊臉轉了方向,沒有勇氣看她。


    他後悔,但她開心,滿足眷戀地嘆息。


    “頭昏眼花、四肢無力了呢!原來……”她將殷紅的小臉深深埋進了他懷里。“原來這才叫『親親』,原來這就是你不讓我在人前和你親親的原因……你是怕咱們腿站不穩,摔得四腳朝天嗎?”


    當然不是!他很想這麼說,卻已經懊惱得擠不出任何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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