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你絕對認真  第五章
作者:路晴
    十一年前


    春天的天氣變化之大,教人捉模不定,密集小雨過後又是暖陽一片,模不著的脾氣就像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總有著讓人難以理解的叛逆跟甜蜜。


    七點五十八分。


    種滿紫丁香的天主教百齡高中的大門前,陸陸續續出現了幾名小跑步的學生,紛紛趕在最後幾分鐘內進校門。


    不過有些進校門的女學生,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用眼角的余光瞄著站在大門口俊美非凡的學生會長孟雅陽,對于青春期的少女來說,白馬王子是她們心目中的幻想跟渴望。


    孟雅陽感受得到這些熱切的目光,他借機轉過身拿起記錄本,避開不必要的熱情。


    “哈啾!”


    也許是春天的天氣多變,也許是紫丁花的香味太過濃厚,使得他一轉身就打了一個大噴嚏,誰知就這麼一個噴嚏,便引來了許多人的注目。


    “會長,我這里有手帕!”


    “會長,我這兒有衛生紙!”


    “會長,我有面紙……”


    一個小小的噴嚏竟然就讓周遭的女學生大獻殷勤,紛紛掏出各式各樣擦鼻涕的道具,再加上一張張害羞熱情的笑臉,原因無他,只因孟雅陽在這所高中,不,是這個小鎮上最出名、最有身價的白馬王子。


    “不用了,只是個小噴嚏。紫丁香的香味太濃了。”


    孟雅陽從容不迫的吸了吸鼻子,耳邊彷佛也听到了陣陣扼腕嘆息的聲音。女學生們如斗敗的公雞,紛紛垂頭喪氣的作鳥獸散去,夢想中邂逅戀愛機會被學校最有身價的王子給抹殺了。


    愛情對十七歲的他來說,不僅太遙遠,也不需要。


    這些愛慕的眼光,這些崇拜他的女孩,全都只是看到了他光鮮亮麗的外表,有幾個人是真的看到了他的內心需求?沒有一個人能了解他內心的黑暗和感受……


    昨晚母親又到醫院了,她是去看精神科醫師,每次母親都是大哭大鬧的去醫院,然後安安靜靜的回來。總是這樣的模式──秘密的,因為家丑不得外揚,而父親拈花惹草的情事卻讓母親瀕臨崩潰……


    母親總是說︰雅陽,我們家以後全靠你了,別讓媽傷心……


    為什麼要靠他?


    為什麼母親不能自己站起來?


    沒有人懂他,他也不需要有人懂。他需要的是更多更好的成績,用功念,然後永永遠遠逃離這個小鎮。


    沒錯,永永遠遠離開這個小鎮、離開母親的控管、離開這些令人作嘔的虛榮心跟頭餃。


    “會長,時間到了。”


    站在校門左邊的糾察隊隊員好心的向前告知時間,孟雅陽舉起了手,看看時間,再過三十秒,就到八點,他向身旁的糾察隊做了一個動作,合力要將黑色雕花校門關起……


    “等~~一~~下!”


    就在他們準備關門之際,突然從半山坡的馬路上出現了一聲奮力的喊叫。


    孟雅陽回過頭,只見一個縴細的身影,正以跑百米的速度往關上的校門沖來……


    他瞇起眼望著那個越來越清晰的身影,那是一個綁著兩條長辮子的漂亮少女,小臉上出現了一絲緊張的表情,縴細的長腿奔跑著,就像只美麗的小鹿,奔跑中,她還不忘伸出皓腕,確定時間。


    糟糕、糟糕、糟糕~~


    丁涵焦急的碎碎念,可惡,就差這麼一小段路了──她死命狂奔著~~


    今天是她轉學來的第一天,原本不會遲到的,可是昨天她必須幫媽媽做完所有加工才可以上床睡覺──唉!都怪自己貪睡。


    眼見鐵門就快要拉上,而她也快要沖到目的地,一切就像是演電影般,就差那麼一步……


    老天爺,求求禰讓我盜壘成功吧!


    丁涵在心里暗自禱告著,她可不想在第一天就發生遲到這樣的糗事。


    “啊!”


    說時遲那時快,丁涵只顧著眼前的校門,卻忘了看腳下的路,一個不小心,腳被不平的地面絆倒,縴細的身子就這麼往前撲去,眼看她就要以五體投地的方式親吻大地了……


    “小心!”


    突然間,身子往前撲的動作停止了,丁涵倒在一個軟硬適中的“東西”上,張開眼楮一瞧,一排學號和一個名字,就映入眼簾。


    8211724孟雅陽


    咦?孟……雅陽?!


    “妳沒受傷吧?”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丁涵抬起頭,恰好對上了孟雅陽深邃的眼眸。


    “啊!”丁涵像是只受到驚嚇的小鳥,立刻掙月兌他的懷抱,小臉上出現了好看的紅暈。


    “謝……謝!”她害羞的低頭拍拍自己的制服,真是糗。


    她好香。


    罷剛她跌入自己懷里時,一股自然的花香迎面而來。


    “妳遲到了。”


    孟雅陽瞇起眼楮,打量著眼前的女孩。這陌生的女孩,有一張清純而可愛的臉龐,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配上彎彎的柳眉,加上卷翹的睫毛,若不是因為剛剛的奔跑讓她的小臉染上了紅暈,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型的洋女圭女圭。


    “對、對不起!我是新轉來的學生,今天鬧鐘故障了,所以我才……”


    丁涵抬起頭,話說到一半,這才發現這個男生十分高大,有一張教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的英俊臉孔,白白淨淨的模樣,十足的是個好學生樣;而那雙濃眉之下的眸子里,有著深黑的色澤,那是一種她無法分析的成熟感。再加上,剛剛這麼一跌,她在他的懷里聞到陽光跟紫丁香的味道,揉合了另外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雖然紫丁香的味道會讓她皺起眉頭,甚至全身發癢,可是眼前這張臉孔,卻有另外一種吸引力。光是瞧他那白白淨淨的皮膚,就實在很適合化妝……


    “妳剛轉來?”察覺女孩的沉默,孟雅陽很自然的接下她的話。


    “是、是啊!”


    丁涵察覺了自己的窘態,輕敲自己的腦袋,現在可不是在仔細觀察男生膚質的時候,因為她听到了從遠處傳來的升旗進行曲,可是,眼前這個糾察隊似乎一時半刻還沒有想要讓她離開的念頭,她、她該怎麼辦?


    “會長,現在要登記她的名字嗎?”


    只見一旁的糾察隊隊員跟孟雅陽提出了建議,不過他卻說︰“沒關系,這兒我來就好。你們可以先收隊離開。”


    “是。”


    等糾察隊全走散後,孟雅陽這才緩緩開口問︰“妳叫什麼名字?”


    “丁涵。”


    “幾年級?”


    “高、高一。”


    嗚嗚~~記得媽媽曾經千叮嚀萬交代,說百齡高中是間很嚴格的學校,剛剛那個糾察隊員還叫他“會長”耶!看來似乎是個大人物……而他好像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唉!她小命休矣!


    “對、對不起,我因為昨天幫忙家里趕工,所以……咳咳咳~~”糟糕,也許是因為昨天晚上又踢被子,她居然咳起嗽了。


    “妳以為百齡高中是什麼地方?能讓妳睡飽了再來?”孟雅陽低沉的聲音里,有種不能違抗的威嚴存在。


    “不……我沒有這種想法。”冤枉呀!大人。


    “妳以為妳還是國中生嗎?還是小學生?”


    呃?


    “敢不遵守百齡高中的校規的人不多,妳知道為什麼嗎?”他一步一步的接近,彷佛是看中獵物的老鷹,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我、我不曉得……”


    他的步步靠近,讓丁涵瞧得更仔細──老天爺,越是近看他,他的膚質就越好,白泡泡幼綿綿的,要是這種皮膚是長在女人身上,不曉得有多好!


    要是……要是他肯讓她化妝……不知道那張漂亮的臉孔上化起妝來會怎麼樣,好想化化看喔!


    孟雅陽覺得這女孩的反應真奇怪!


    通常看到他的女孩子,要不就羞答答的假裝小鳥依人,要不就害怕他的威嚴而離他遠遠的,可是這個女孩卻張大眼楮,像是要把他全身上下都看透似的……


    這種感覺他也曾有過,沒錯,就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獅子,然而這一次角色似乎顛倒過來,他成了獵物,而這個女孩成了眼神閃亮的獅子。


    “妳很大膽,第一天就敢遲到。”他再走近一些,把手指頭折得嘎吱作響。


    “妳知道校規對于遲到的人有什麼懲罰嗎?”


    “你、你想做什麼?咳咳咳~~”嗚嗚!自己的氣管居然在此時不爭氣的作怪起來。


    “妳說呢?”


    “你……別再過來了!有話站在原地說就好!”這……這情況好像越來越不對喔!他越來越逼近,已經把她逼到死角了啦!


    “犯了校規的人,妳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孟雅陽再度逼近,讓原本就瘦小的她落入了他的勢力範圍。


    “就、就算是犯人,也有申辯的權利,OK?啊!”


    丁涵發出了一聲驚呼,只見孟雅陽大手越過了她,打開她身後的小側門──


    “你……”他要放她走?


    “快進去!”


    他撇了撇頭,俊美的臉孔在朝陽下染成了帥氣的金黃柔光,那一瞬間,他就像是一個藏身在紫丁花內的天使。“念妳這次是初犯,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


    他……剛剛支開那些人,還擺出“威脅”的姿態,難道就只是……為了要網開一面放她過關?


    “還不快走!”孟雅陽再度沉下臉,這女孩听不懂他的話嗎?


    “好!好!好!”


    只見丁涵很快的回神,立刻從側門鑽入。


    等到丁涵不見蹤影後,孟雅陽的臉上才露出一絲微笑,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有趣的女孩。


    經過了幾天,好脾氣的丁涵已經完完全全融入了這個新學校,雖然她在考前一個月才跟媽媽搬來這個花蓮小鎮,轉進百齡高中就讀;不過,幸好在課程上沒有太大懸殊,憑著自己的復習和同學們好心的借她筆記,她相信在這里要拿個前十名應該不成問題。


    雖然跟媽媽兩個人搬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必須很辛苦的重新開始,母親因此也兼了兩份工作,但是,沒有什麼比得上“遠離恐懼”這件事情來的重要。


    沒錯,現在的她,最快樂了。


    夕陽西下,夜幕靠攏,天空呈現灰與紅的交織,丁涵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什麼?妳說孟雅陽是學生會長?咳……咳……”她累積多日的風寒似乎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噓!噓!小聲一點啦!妳是想讓街坊鄰居都听到嗎?”


    同學小玲連忙捂住丁涵的嘴,就怕她再驚擾左鄰右舍的安寧。“真是的,愛咳又愛問!”


    “好、好,我小聲點、小聲點!”丁涵立刻點頭示意,心中仍為小玲所帶來的訊息給嚇了一跳。“妳說那個孟雅陽……真的是那麼厲害的人呀?”


    “廢話,我們這個小鎮上,誰不曉得孟雅陽。”小玲雖小小年紀,卻把八卦的本性發揮的淋灕盡致。“他不但品學兼優,而且還是咱們民代孟先生的獨生子,我們有好多女生都暗戀他呢!”


    暗戀?


    不曉得為什麼,丁涵听到這樣的字眼,憶起那天早上的事,小臉上蒙出了一絲紅暈。


    “不過啊!沒人敢對他表白心意。”沒察覺丁涵的不對勁,小玲徑自說著。


    “為什麼?”


    “拜托,他那麼酷,誰敢表白啊?萬一要是告白不成反被他譏諷一番,全校……不,是全鎮的人都會笑妳,說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是……是啊!那天早上這麼一跌,近看孟雅陽,他的確很帥!


    丁涵的思緒又飄回那一天,他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筆直的鼻和似笑非笑的唇,一雙大眼閃著早熟的光彩,高挑的身材抱著人的時候,有種溫暖的溫度,還有那吹彈可破的皮膚……


    “唉!要是他愛上我就好了。”小玲捧心,一副心髒無力的樣子,唉嘆著。


    “唉!要是他是女的讓我化妝就好了。”丁涵嘆氣,一副十分惋惜。


    “嗄?妳說什麼?”


    “哦~~我是說,就是啊!小玲這麼漂亮,他不欣賞妳,是他沒眼光。”察覺自己不小心將內心的希望說出,她連忙改口。


    不過,一講到彩妝,丁涵就好興奮。


    從小她就喜歡這些五顏六色的化妝品,她始終覺得女生化妝是件很美麗的魔法,不過可惜的是她還是個高中生,只能自己躲在家里,利用課余的時間研究。


    因為,這樣的興趣在嚴格的天主教學校是不被允許的,不過她早就暗自決定,以後一定要走化妝美容這個行業。


    “我家到了,明天見喔!”不知不覺這樣邊走邊聊,也走到了丁涵跟媽媽租的小屋處,她連忙跟小玲道別。


    “明天見!”


    當她打開家門的瞬間,突然傳來了器皿互相撞擊的聲音,丁涵發覺事情不對,立刻按下旁邊的電燈開關,沒想到卻讓她看到駭人的景象──


    “小涵,妳回家了啊!”冷冰的聲音,熟悉而可怕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展露無遺。“哦~~不,這里不應該稱呼是家,爸爸現在就帶妳回家。”


    爸爸追來了!丁涵的腦中頓時呈現一片空白。


    案親就像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噩夢,她們好不容易逃了,可是噩夢卻緊追不舍,不肯放過她們!


    丁涵發顫的小手捂住了嘴,因為燈光下,照出了許久不見的父親猙獰的面孔,還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母親。


    “媽!”


    丁涵立刻想要向前阻止父親的暴行,誰知道卻被父親蠻力給推開。


    “你要干什麼?媽不是已經跟你離婚了?還來找我們干嘛?”她顧不了身上的疼痛,她必須阻止父親的暴行。


    “離婚?”父親又再次大力的推開丁涵,臉上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就像只野獸。“哼!她是趁我喝醉酒的時候逼我蓋印的,這種離婚,我不承認!”


    “媽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你有盡餅做父親的義務嗎?每天就只會賭博,錢都被你輸光光了!如果媽不跟你離婚,我們還有將來嗎?”丁涵眼光泛淚的一口氣說出心中的怨言。


    “快、快走……丁涵……”


    被父親拉扯住頭發的母親,困難的從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但立刻就被他摑了一巴掌。


    “賤貨!這里有妳說話的余地嗎?”


    案親似乎被母親的作為所激怒,除了重摑之外,又多踢了她一兩下,滿是胡碴的他嘴里吐出憤怒的話語,“都是妳這個賤貨害的,不僅離家出走,還帶走所有的錢,害我一無所有!”


    “是你自己好賭成性,讓你一無所有的!別再踢媽了──”


    見狀,丁涵放聲驚叫,害怕失去理智的父親真的會殺死媽媽,“你要錢,我給你就是了!放開我媽!”


    “不……丁涵……”母親微弱的聲音響起,卻起不了作用。


    一听到錢,父親的眼楮就亮了起來,只見他很快的就放開了母親,往丁涵所站的方向走來。


    “不愧是爸爸的乖女兒,來,帶爸爸去拿錢!”父親笑開了一張臉,尾隨丁涵進入了房間里。


    “……錢就放在床櫃內。”


    丁涵引誘父親進了房間,隨口說了一個地點,父親立刻迅速的跳上床,打開床櫃準備拿錢,她見狀飛快的將門房關上,立刻推來椅子、櫃子橫在門口,硬是將父親關在臥房中。


    “該死!讓我出去!妳這個小賤人!”


    察覺不對勁的父親還是晚了一步,只能使勁的用拳頭撞打門,像是一頭欲掙扎出陷阱的野獸狂吼著。


    而丁涵利用這短短的幾分鐘,迅速拿起了自己的包,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母親,“媽,我們快走!”


    逃。她們現在也只有逃。


    面對視賭如命的父親,只有逃得越遠越好。


    丁涵攙扶著虛弱的母親,緩步的走下樓,她們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此刻,她的心好亂,感覺好無力。她們原以為可以從此永遠逃離那個噩夢似的家,原以為母女倆可以就此快樂的生活,可是……


    她們自認為天衣無縫的遠走高飛計畫,最終還是被父親所識破,追了上來──到底這樣的可怕夢境,要到何時才能停止?


    誰?有誰可以幫助她們母女倆?


    去警察局?可是警察局只會接受報案,一時的保護並不能防備父親的長久騷擾……


    丁涵原本就感冒的身體,在這樣的壓力和無助的情況下,似乎加快了病情的發展,一陣天旋地轉,彷佛天地都在跟自己抗衡。


    “唧──”


    就在她六神無主的時候,突然對面馬路上出現了刺眼的車燈,隨即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劃破了原本巷道中的安寧。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丁涵扶著母親的力量盡失,一古腦兒的跪坐在馬路上,她原本體質就瘦弱,又摟著母親倉皇逃出那個家,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早已經體力透支。


    “妳們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


    罷剛差點撞到母女倆的車子里走出了司機,氣急敗壞的對著她們破口大罵,“好好的紅磚道不走,偏要走到馬路上來?”


    “老王,她們沒怎麼樣吧?”“砰”的關門聲,只見從車上再度走下一個人。


    “少爺,這兩個女的好、好奇怪……”司機吶吶的說。


    怎麼會是她?


    孟雅陽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沒想到在補習完回家的途上,居然會遇見那個遲到的轉學生,而且還是用這麼奇怪的方式!


    “喂!喂!妳沒事吧?”


    他彎下腰,輕輕拍著她的臉頰,片刻,丁涵無神的眼楮里,慢慢的出現了孟雅陽的臉。


    “……孟雅陽?”


    “妳怎麼了?這是誰?怎麼會全身都是傷?妳呢?妳有沒有受傷?”見到丁涵有了幾許回應,他才放下心。


    “她是我媽……救、救救我們!”她費了全身的力氣,總算吐出了這些話,卻也在下一秒,昏死在孟雅陽的懷中。


    “喂,妳──”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她的這樣一倒,開啟了往後兩個人宿命式糾纏的第一頁。


    孟家大宅是一棟氣派豪華的洋房,四周種滿了漂亮的紫丁香和整齊的韓國草,無論是誰經過這兒,都會被這如同童話夢幻般的漂亮建築所吸引,忍不住多看一眼。


    然而今晚,主要焦點不是在大宅上,而是在紫丁香花團末端,那間古拙樸實的小屋內。


    女佣穿梭走動其間,端來干淨的衣裳和熱水,醫師也在管家的帶領下走到這兒。


    熱,好熱。


    丁涵的眼前晃過一張又一張的熟悉臉孔,父親猙獰的丑惡她逃不了,母親無力反擊的模樣,她也救不了。


    “我已經替她打一支退燒針了,接下來只要好好調養,明天一早應該會退燒。至于她母親,我做完緊急包扎後,請送到醫院去照料會比較好。”


    誰?是誰在說話?


    丁涵翻了一個身,想要張開眼楮,卻仍覺得全身酸痛,四肢無力,只能斷斷續續听見有不少人在說話。


    “謝謝醫師,管家,幫我送醫師出去。”


    “少爺,您要留下她們?可是,我怕夫人回來以後會不高興……”


    “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讓她們住在主屋,住在我的小屋里面有什麼關系?”


    “但是夫人……”


    “如果媽怪罪下來,我全權負責!”


    這個低沉且年輕的聲音,她認得的。


    然而,鼻間那股不請自來的香味,讓她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是的,那是紫丁花的味道,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紫丁花香味了。


    而這股濃郁的味道彷佛是一波催眠浪潮,將丁涵的神志淹沒……


    當丁涵又有意識,第一個接觸到的感覺,是听覺。


    吱吱吱……


    砰砰,砰砰。


    鳥啼和規律穩定的踫撞聲交雜的傳進她耳里。


    清醒的她很快的知道這個撞擊聲便是心跳,但……這是誰的?


    周圍的感覺很溫暖,就像是她回歸母親的子宮內被羊水包圍的那種幸福,這究竟是哪里?


    丁涵倏地睜開了眼楮,沒有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孟雅陽的俊臉大特寫──


    “啊~~”


    為什麼她會跟孟雅陽睡在同一張床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她的衣服什麼時候從學生制服變成了蕾絲邊的高級睡衣?而且,這里是哪里?


    丁涵打量了下四周,只見自己身處在一個十分整齊樸素的房間,這里所有的家具擺設都使用淡紫色,令人感到溫暖而安靜。


    “妳非得用這麼激烈的聲音把人叫起床嗎?”被丁涵的聲音吵醒,孟雅陽睡眼蒙的模樣倒多了幾分孩子氣。


    “這是哪里?你……你把我帶到這個地方做什麼?”


    “小姐,妳冷靜點好不好!昨天晚上是妳自己跑過來倒在我懷里的!”孟雅陽沒好氣的說著,一面還打著呵欠。


    “我……”


    被孟雅陽這麼一說,她馬上便想起來,窮追不舍的父親,還有她拖著傷痕累累的母親,逃離家里……


    “我媽呢?我媽在哪里?”只見丁涵很快的拉住了孟雅陽的衣領,大眼里充滿了恐懼。


    “妳別緊張,昨天我已經派人送妳媽去醫院了,妳跟妳媽究竟是怎麼了?”他見她宛如受驚小貓的模樣,不自覺的放慢聲調問︰“有歹徒襲擊妳們嗎?”


    “不是。”她眨了眨眼,搖搖頭,昨日那可怕的記憶又重回心頭。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昨晚她那副求救可憐樣,以及清醒後那沒來由的害怕,都讓孟雅陽的心中產生了憐憫之心。“妳慢慢說,我爸是地方的民意代表,有事我可以幫妳!”


    “我……”丁涵咬了咬唇,微弱的聲音里透露出她的恐懼和無力,“我媽的傷……是我爸爸打的……”她嘆了一口氣,小小的手抓著棉被,松了又抓,抓了又松。


    “妳爸爸為什麼要這樣打妳媽?”孟雅陽倒抽口氣的問。


    “……你家很香,這種香味是紫丁香的味道吧?”莫名的,丁涵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妳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家以前也是種了滿園的紫丁香,我對這香味一點也不陌生,但厭惡它。”


    “厭惡?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花呢!”


    “是的,因為這也是我爸爸最愛的花。”


    丁涵將眼神眺望窗外,空洞洞的大眼,教他看了心不禁一緊。


    “以前,我也有一個很溫暖的家庭,不過,當我爸爸開始沉迷賭博後,我的家就開始變得不完整、不健全了。”


    回憶起往事,丁涵的心就一陣一陣的抽痛,“他賭贏了就在外面花天酒地;賭輸了就回家要錢,我媽不給,就摔椅子踢桌子,把家里弄得一團糟,還把我媽踢得流產……”


    孟雅陽靜靜的听著她的故事。


    “我和我媽再也忍受不了我爸,就趁著他有一天喝醉酒的時候,偷偷在離婚協議上蓋了他的手印和印章,之後就遠走高飛。我們住餅很多地方,最後把這兒當作我們的落腳處,卻沒想到,我爸居然還找得到我們。”


    “原來是這樣……”他的眉頭緊皺,神色暗然。


    “你很幸福,我很羨慕你,我轉到這兒後,就听了許多關于你的故事。”


    緩緩的說完了自己的身世後,她嘆了一口氣,“你已經知道了你未來的路,而我卻明天在哪都看不到。”


    “事情往往不是肉眼看到的那樣。”孟雅陽意有所指的丟下這麼一句話。


    她羨慕他?


    不,不是這樣的!


    只是他永遠記住母親所說的話──家丑不可外揚。


    即使面對父親拈花惹草,母親瀕臨精神崩潰,他們孟家,仍是這個小鎮上有名望、家庭幸福美滿的假象招牌;為了父親下任連任的選票,他選擇沉默。


    丁涵低下頭,烏黑的頭發隨著她的動作,緩緩蓋住了她半邊的小臉,在陽光的照耀下,孟雅陽看得見那雙美麗的眸子,沾了過多晶瑩的眼淚,就這麼慢慢地沿著臉兒流了下來……


    “別哭!”就在那一瞬間,他反射性地將她拉進了懷中,“別哭,這兒是安全的,妳不必擔心會有人來傷害妳,我可以保護妳!”


    啊!這個懷抱的溫度,丁涵記得的,她記得他的懷抱里有規律的心跳,那就像是還沒誤入歧途的父親的心跳一樣熟悉……


    就像是兒時父親抱著她,在紫丁香花海里的快樂回憶。


    丁涵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緊緊、緊緊的回抱住那副胸膛,他是第一個說要保護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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