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榜眼  第十章
作者:童茵
    “憐官,來這兒坐吧!早站晚站,你的腿兒不打顫?”悄悄仔細打量了會兒,張青鳳放下手中冊,直往那立得直挺挺的腿膀子看去。


    被喚作憐官的少年正是當日在戲台上扮演杜麗娘的小旦。忽听得叫喚,他微楞了下,反而瑟縮地往後站去,大搖其頭,吶吶地道︰“張大人,咱們還是回院子去吧!”


    “怎麼?我閑著慌,四處走走瞧瞧捧上一本聊作消遣也不成?你家爺兒不是說,這府內上下,任我遨游。”他豈會不知,尉遲復明言如此,為的是討自個兒歡心,暗地里卻形同軟禁,派個跟班時時尾隨身後,美其名供他差遣之用,而憐官確實也伺候周到,寸步不離,甚至解個手,憐官也老實地在外候著。


    拋眼一睨,張青鳳索性起身走到擺滿牆面的櫃前,拿指輕輕劃過,隨手便抽出翻閱幾回後,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完全無視身後緊盯不放的一雙眼。


    “憐官,你識字麼?”冷不防地,張青鳳轉頭過來問了這麼一句。


    前後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節話,憐官眨著眼,一愣一愣的,黑溜溜的眸子現出滿滿的疑惑。


    “怔愣啥?回神了。”見他這副模樣,張青鳳不覺好笑,拿手在他楞得發直的眼前揮了揮,笑問道︰“我實是無聊得緊,想問問你家爺兒平日都瞧些什麼?”


    “這……”憐官抬眼往櫃巡視一遭,在看見擺于最右方夾藏中不起眼處的舊冊子,雙眼忽地一斂,順而又揚起臉來,瞧了好陣子後,露出迷惘的神情,遂搖頭答了句十分籠統的話︰“架子上大多是經世致用的籍,全是爺兒喜歡看的。”


    “嗯……”他隨意自架上抽出一本,正巧是那本泛黃的舊冊子,拿在手里揮揚。“像是這本嗎?”


    說話當口已迅速翻了一遍,張青鳳嘴里不住本噥︰“我瞧倒沒啥特別的。”然後又把冊子放了回去,轉臉朝他一笑。“你說是不是?”


    憐官急急地點頭,始終不敢抬眼直視。


    張青鳳無聲一笑,自是把方才一切絲毫不漏地收入眼底,調開目光後,旋而在一旁的太師椅坐下,撩袍翹腿,舉止之不雅完全沒有讀人該有的端正。


    “憐官,你待在這兒幾年了?”他左手拖腮,一派慵懶閑適,半眯著眼問︰“也是讓大人買來的?”見他微微點頭,張青鳳復笑道︰“那同我差不多嘛!”


    聞言,憐官愕然地抬起頭來,興許是緊張,不免結結巴巴地說︰“不,憐官不過是個小廝,但張大人您是官……”


    “是呀,總是個官,所以我也才能在這兒同你閑聊看整日無所事事。”官又如何,身不由己的事並不嫌少。張青鳳嗤地一聲,唇泛一絲淡不見影的冷笑,將視線調往窗外,仿如遙望不知何處的彼方。忽然間,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有誰明白,我現在就和坐吃等死無異。”


    “憐官,倘或有一個孩子因家中逢遭變故,就此流落大街上當街邊乞兒,大雪紛紛,就在那孩子快要支持不住時,一名路過的少年送給他一只玉佩和銀兩,不僅讓他飽餐一頓,更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忽地停頓下來,張青鳳努力眨眼擠出兩泡淚,鼻頭吸吸,啞著嗓說︰“十多年過去,他終于找著當年的救命少年,而今卻換他有難,那孩子該不該救他?”


    “受人點滴應當涌泉相報,救是一定得救的。”


    張青鳳苦澀一笑。“沒錯。他想救,不僅是為了報答當年恩情,也是為了盡他倆之間的情義,可他卻救不得,僅能眼睜睜地看他遭奸人誣陷。並非他無情無義,更非是個冷血之人,只因他自個兒也形同囚禁。”他再睨眼相問︰“你說,他該如何相救?”


    遲疑了好一會兒,憐官下意識地咬唇,細聲道︰“爺他……並不是那樣的人。”


    “好又如何?壞又如何?我只知道他將我困在這里,倒讓我成了不義之人。”輕輕一嘆,張青鳳便把視線移了開去,狀似煩燥地扒扒頭。“罷了,多想亦無益,我隨口說說,你當我閑著無聊嚷嚷就沒事了。”說畢,隨手抓起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茶杯,看也不看張口就喝。


    想當然爾,這般熱茶匆促送入嘴里,自是要燙口。


    他果不其然地唉叫一聲,連連喊燙,手一滑,倒灑了貂毛紫緞外掛一片濕,憐官一見,更是驚得趕忙上前直接拿手拍散熱氣。


    一陣驚慌馬亂過去,張青鳳忽地抓起仍急于打理身上衣物的雙手,很是歉究地道︰“好了,水早讓你打落了,是我自個兒沒注意,結果卻弄得累你收拾。”低頭看著滿地狼籍,碎的碎,濕的濕,臉上的歉意更深了,可他仍是眨著眼笑道︰“要是你家爺兒怪罪下來,你也不必替我頂瞞,盡避將我供出來,這罪罰就由我來領受。”


    明明語氣再正經不過,但因他含著笑說,又是擠眉弄眼的,倒讓戰戰兢兢的憐官卸下心防,難得地露出靦腆的笑容來。


    淺淺的笑渦映在兩頰上,畢竟年少稚女敕,笑中的純然天真引得人心弦一動,可也就是這麼一笑,張青鳳心里似又越發復雜難言。


    但事情已做到這份上去,怎好半途作廢?──


    這樣一轉念,唯有百般滋味在心頭,張青鳳依舊表面不露地拍拍憐官的後背,順手牽上他的手,用像是對待自家弟弟般的口吻道︰


    “走走!咱們一塊兒溜回房里,這兒自有人會來收拾,我怎舍得留你在這兒領罵。”不由分說,他隨即強拉人出房,一面走,嘴里不斷叨絮︰“那日听你演的那幾折戲,我此刻還記憶猶新呢!只落結在『離魂』著實不吉利,回頭你給我唱折『回生』的戲,好不?”


    哪里由得憐官說好或不好,容不得答話的功夫,硬是讓人拉來扯去,只能跟個無頭蒼蠅似地任由張青鳳拽著走,腳步匆忙,差點就要跟不上,好幾次險些絆倒在地。


    走在前頭的張青鳳仿若渾然未覺,轉過回廊,來到自成一處的院落。


    才剛踏進房里,他徑自轉到內室,再回來時,已換上一身月白長衫,對著忙碌不停的身影笑道︰“甭瞎忙了,給我唱段戲才是正經事。”他坐在桌旁手執折扇,搖呀搖的,儼是一副等著听戲的模樣。


    聞言,憐官也只有罷下手邊的活兒,拉了幾回嗓,剛要開唱,卻听得張青鳳低呼︰“哎呀!怎沒茶了?好戲沒好茶,獨缺一味啊!”


    顯然的,這是張青鳳有意將人遣開,憐官不明就理,沒多想便提壺出房添水去。


    豈料方經堂廳,一個擰身抬眼,恰與一雙利眼踫上,尚未邁步,隨讓一聲低沉渾厚的嗓音叫住。


    “憐官!”尉遲復整身官袍頂戴,顯出是剛下朝回府。“不好好在房里伺候,是要上哪兒去?”他走上前,炯炯逼人地瞅著,只見憐官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直覺有異,于是仿佛明知故問似地說︰“方才你倆兒都去哪兒了?”


    听得這話,憐官面顯不安地垂下頭,長長的羽睫上下扇動,欲言又止地,數度張嘴開合,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和盤托出。


    尉遲復低眼看去,將跟前的人仔仔細細端詳一番,忽地發出冷笑,拿手直往他腰間系帶憤力一扯,竟掉了一只打疊方正的卷子。


    這一下,憐官簡值傻住了,臉上一陣青白交錯,渾不知自個兒身上何時竟多出這樣的東西來。


    “爺兒,這不是……我……”憐官正欲辨駁,可思及張大人膽敢使出栽贓嫁禍的手段,依爺兒心機之深,絕不可能不知是何人所為,張大人此舉,定有他的用意在。


    多上這一層顧慮,他反而替張青鳳擔起心,幾番躊躇,把牙一咬,索性閉口不言。


    似是看穿他有意袒護,尉遲復自管彎身拾起,瞧也不瞧,只僅僅掐在手里把玩著,把眉一挑,側身揚唇笑道︰“憐官,你自個兒說說,在我身邊有多少年了?”


    縱使笑容依舊,卻不達眼底。憐官心里明白,刻意繞了這麼一段毫不相干的話,足見家主爺怒火正熾。


    可也就是太過明白清楚,他無從選擇,只有依言回答︰“憐官自六歲起便跟著爺兒,已有十二年……”


    “十二年了?”一出口便是疑惑的語氣,尉遲復低低笑了幾聲,慢條斯理地將目光調到他的臉上,突然倒眉豎目,狠狠啐罵道︰“十二年!你還不清楚我的性子麼?!”


    匡啷一聲巨響,憐官趕緊低收拾翻倒的茶盤,手竟不住發顫,揀起又落,就連手讓碎片劃出幾道口子也不覺得疼。


    見他袖口都染上一截的血了,尉遲復卻無任何表示,始終冷眼旁觀,默不作聲地將手中的紙撕成碎片,便罷袖朝他身上撒去。


    “下作的東西!”他冷眼一睨,不知說誰,隨即調頭不回地走了。


    ****


    日已偏西,幾許涼意順風而來,待在房中的張青鳳卻沒閑著,立馬將偷來的東西藏好,不免想起方才的事。


    雖對憐官不無歉然,將一個大簍子盡往他身上悄悄塞去,可自個兒也是迫于無奈,只好使出沒法中的辦法。


    嘆了口氣,無意瞥見擱于幾台上的香爐,張青鳳心思一動,沐手焚香,先是口中念念有詞,隨把爐中的炭灰往桌面一倒,拿指用香灰寫了牡丹亭三字,欲求何意?


    他再張手一掐,按神算斷曰︰


    “爐中火,沙里金,功力到,丹鼎成。”──意旨功夫到了,任何事均可以做成。


    瞧來應該是個好兆頭。他不由暫且松了口氣,又抹平沙灰,另外以自個兒名字推算是否有月兌身可能?卻僅斷了這樣的話來︰


    “心下事安然,周旋尚未全;逢龍還有吉,人月永團圓。”


    這樣的意旨便是有些不清不楚,教人難以捉模了。皺眉凝神,張青鳳回憶幾日來的提心吊膽、無時無刻不謹言慎行的生活,稱不上水深火熱,但也不好受,不過一顆心倒還穩當,直至今日,一切均在掌握中。


    意料中的順利,轉個面想,不道亦是個意外。


    隱隱約約的,他心里總有說不出的不對勁,好不易放下的重擔霎時又有如千斤重般壓得人透不過氣,越發動蕩不安。


    都什麼時候了,他竟還有心思胡想這些。張青鳳猛然醒神,往自個兒頰邊用力拍了幾下,有道是人間萬事變化無常,可人定勝天的道理卻是千古不移。


    如此一個轉念,他更加盡力收斂心神,把全副心力全投放在解簽上,哪知瞧了半晌,最多也僅猜得七八分,前兩句倒有切實的體會,苦惱的是第三句“逢龍”,真意為何?


    意指當今天子麼?也就是若要永團圓,逢龍為關鍵。


    張青鳳驀地一怔,恍然大悟。


    是呀!當今天下,唯有皇上能主宰萬民生死,只要一個赦令,便是“君無戲言”,任憑小人進讒,使盡陰狠毒辣,也未能動上分毫。


    可……他現在儼然已成幽禁,該如何進宮面聖?


    萬般苦惱,好不易平了一道難題,哪知眼下的竟況才是最大的難處!


    千回百轉,事情又繞回原點,張青鳳正愁苦煩模不著頭緒之際,一陣陣低沉卻又高亢的朗笑聲躍入耳里,尚未來得及抬眼看清,緊閉的門扉已被人推開,現出的是尉遲復那種像是得盡天下好處般喜不勝收的得意表情。


    “好消息!真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啊!”方進得房來,尉遲復掩不住內心激奮,揚著張狂的語氣笑問︰“你猜怎麼著?”不等張青鳳回答,他立刻迫不急待地說︰“皇上已下旨將元照處決了,這刀下鬼元照是當定了!”


    “喔?何以見得?”張青鳳卻大出意料地從容自若,放出很豁達的神態,像是詢問家常瑣事般,以略帶閑聊的語氣揚著臉笑。


    尉遲復抿嘴不答,只拿著一雙眼直睜睜地瞧他,把張青鳳看得不明所以,心里著實有些不安,可面上仍裝作忍不住低笑,問道︰


    “大人一進來就說了這麼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卻不把話說透,反瞅著我看,是何緣故?”


    “能有何因?自是貪看秀色。”尉遲復眯起眼,詭秘一笑︰“人生得漂亮,心眼也不得少呵。”


    “在大人面前,我能使什麼心眼?”心中一凜,張青鳳拖倚著腮,眼波流轉,迎著他的目光嗔道︰“就是心眼多,哪里逃得了你大爺的法眼。”


    尉遲復笑了,笑得極其放肆狂傲。張青鳳越是不在乎,越是作態逢迎,就越顯得其中有鬼。


    口不應心是證實了,他並不打算揭破,甚至連先前栽贓嫁禍之事提也不提,他就是要張青鳳毫無反抗余地,只能眼睜睜目睹元照成了刀下魂的模樣,這才痛快!


    到時,如此一張秀麗絕侖的美艷容顏,能掛得住幾分倔強?他倒真想好好瞧一瞧。


    “你呀,就這張小嘴甜。”尉遲復伸手輕輕往他臉上一劃,以兩指箝住下顎,使力逼近自己,嘴里自喃︰“瞧你瘦的,肯定是憐官照顧不周。無妨,待會兒我給你換個人來,憐官那小子手腳不干淨,別瞧他小模小樣的,肚子里盡是一堆壞水。”說完,斜睨著張青鳳,言外有意地大嘆︰“人不可貌相哪!”


    張青鳳听了,杏目圓睜,臉上盡是錯愕的神情,卻是真假參半,不敢置信地說︰“我瞧憐官人挺老實的,不想他……大人您說得不錯,人不可貌相,貌似忠良者,豈知是毒蠍心腸!”


    最後一句說得很重,細看他的神色變化,話極在理,可尉遲復早已疑心,倒覺他是皮里陽秋,居心難測。


    暗地哼笑,尉遲復將眉一抬,不意瞥見桌上尚未拂去的灰燼,好奇地上前一看,見到最後一句的“人月永團圓”,不禁大笑出聲,幾不停歇,語近譏諷地道︰


    “只怕是桂輪圓又缺,花藍打水一場空。”


    話中不掩的鋒芒張青鳳是听入耳里,心頭明白,既難以再瞞,何必費力想些官場話敷衍。


    于是,他一改先前笑容盈盈,扳正臉冷笑道︰“是否鏡花水月,大人這話未免過于武斷了。”盡量保持著從容顯出自信的神態,可臉上仍顯出些微陰郁,像是安慰自己般,他刻意加強語氣道︰“離魂都能回生了,還有什麼事不可能?!”


    “戲曲終歸是戲曲。”尉遲復嘴上嗤著一抹笑,笑他的痴心妄想。


    聞言,張青鳳竟無端地笑了起來。“大人,這話您就說錯了!常言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咱們這會兒,不也是正唱著一場大戲?”


    “事已至此,即是天命難違,你何苦盡為他守著不放?人生在世,圖得便是名利二字,與其苦煩憂愁過日子,何不拋去一切,實時行樂才是正辦。”


    “我和他,其中之事外人怎可足道?人生得意須盡歡,那也是要心無所愧,大人的實時行樂,青鳳實難照辦。”


    一听這話,尉遲復是徹底大有道不同不相為謀之感。對張青鳳,他是夠寬容了,就因張青鳳有見地,有長才,確是個世間少有的俊生,機會一次又一次給,張青鳳卻不願呈領他的一番盛情。


    既然如此,又何須留戀再三?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道如此,容不得人選擇,這樣簡單的道理你怎老不明白?”喀噠喀噠的,尉遲復拿指在桌上胡亂敲打一陣,突然無預警地走到張青鳳的身旁,細長的眸子直往他臉上流轉,微側過面,似笑非笑地說︰


    “可惜啊!一個聰明人,盡做胡涂事,如此年少多才,生得說些心底話,我還真舍不得你呢!可你偏同元照一樣不知好歹,處處與我相違。你說,我怎能將滿月復異心的人留在身旁,好比憐官奇貌不揚笞死了事不足惜……”


    瞧他面露驚愕,尉遲復不由發出陣陣冷笑,目不轉楮地看著他,殷殷笑顏時轉為狠絕猙獰,笑語含憤地說︰“然則,就憑你這張俏臉蛋,我得另外好好想想……”


    話音未落,忽听得門外一陣騷動,緊隨而來的是急促的腳步聲直趨逼近,門板上踫踫踫地重響,卻听得門板後傳來叫喊︰“爺,不好了!外頭有人領了好、好……幾百個兵丁將咱們府邸傍圍住了!”


    屋內的兩人皆是讓這突來的景況攪得不明所以,彼此對眼相看。


    忽地,尉遲復像是明白了什麼,眼底倏地升起一股恨怒,大罵一句︰“該死!”啪地一聲扇子自他手中斷成兩半,迅速瞪向一臉迷惘的張青鳳,陰森的眸子透著冷笑。“好好!丙真青出于藍勝于藍,倒教我著了你的道!”


    彼不得斯文罷袖抬腿,重重地踹開門扉,一位容貌白晰清俊的少年一見著他,立刻調頭急喘喘地跑了過來,撫著胸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爺……好多官在堂里候著,要、要您前去領旨。”


    未把話听完,尉遲復立馬大步一跨,拔腳直趨堂屋。


    出去一瞧,除了刑部堂官外,還有幾名司官,個個皆是熟面孔,都曾兄長弟短的“面上把子”,連前不久幫忙圍事說情的陶安也位居其列。


    眼前如此浩大的陣仗,來得過于突兀,即使縱橫官場多年,看盡人心險惡,尉遲復一時之間仍不免無所適從。


    可畢竟是曾經滄海歷別風雨之人,他僅微楞了下,心中已然有譜,閉眼吸氣,便拂袖領旨去了。


    尾隨步出的張青鳳匆匆趕至,呆在一旁眼睜睜地瞧著百名兵丁瞬間涌入大舉查抄,府內上下一片愁雲慘霧,內眷均被趕至後院,所有小廝、奴僕全都瑟縮地排列站定,個個面貌姣好,不乏出色,但放眼望去,就是不見憐官。


    見此,他的心里是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按此情況,四年多年的蘇州鄉試舞弊一案終于水落石出了,實是可喜可賀之事;憂的是雖已沉冤昭雪,然則時時刻刻牽腸掛肚之人安危未明,他真怕……真怕讓尉遲復給說中了,一場鏡花水月,當真轉眼成空。


    “張大人,您還待在這兒做啥?要封房子抄家了,現是準入不準出,您還是快點走吧!”


    突然發自身後的叫喊,驚得張青鳳立腳轉臉,但見穆和順帶著一臉“果不其然”的神情走了過來。


    “公公,”張青鳳一把拉住穆和順,像是見著希望似的,又驚又慌又喜地急問︰“元大哥如今人在何處?”


    這一句話倒真把人給拿問住了。穆和順略一沉吟,心里有說不出的顧忌,遂搖頭嘆道︰“走了,老早就走了。”單只落下一句,遂不再多言轉身走開。


    此話一出,非同小可,張青鳳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如同當胸著了一拳,心口隱隱揪疼,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白里發青,腳步往後一個踉蹌,差點就站立不住了。


    一股惡寒急速竄流全身,四周的混亂哭喊聲聲句句傳入耳里,而他只能張著茫然的眼,目堵一切盛興衰敗。


    倏地,他抬起慘淡的面容,隨即奪門出府。
[快捷键:←]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鳳榜眼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童茵本人的观点,与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均不负任何责任。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cbzy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