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誘郎君意  第八章
作者:婉君
    深夜。


    段綮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瞪視天花板。


    眸里刻著哀切,瘦削枯黃的臉龐,面無表情,卻自有一股戚戚側側的意味。


    不一會兒,房門外突然傳來響聲。


    他嘴角微微顫動,有點吃力地撐坐起身子。


    就這樣坐著,目光凝住在房門上,仿佛正在等待些什麼……


    半晌,門被撞開。


    段綮緊瞅著那黑衣蒙面人,平靜說道︰“侍衛全部解決了?爹身手果真不凡。”


    段知崇愣怔片刻,隨即拉下面套,也平靜說道︰“你倒心里有數,我容不得你。”


    “孩兒卻不知……為什麼?”


    段知崇不答,拔出系于腰間的匕首。


    段綮無畏無懼,仍是一臉堅定︰“爹若肯告知因由,孩兒死亦瞑目。”


    段知崇猶豫著該不該答應,腳下卻絲毫沒延拖,大步往床前邁進。


    手上的匕首,閃著冷冷的光芒。


    “孩兒自小便奮發向上,事事盡心而無一絲懈怠,就是希望能做到最好,以慰娘在天之靈,及光耀咱們靖仁府的門楣。”段綮真摯並沉痛地訴說︰“奈何,萬般努力,非但不蒙爹之贊賞,反而惹爹嫌惡。”


    段知崇已立于他身前,匕首舉在半空,停住,斷然開口︰“你該死,並非因為你不夠好,而是因為你太好了!”


    “孩兒不明白。”


    “你出色,潔兒無能,以致王爺有意傳位予你!”段知崇深邃的目光射出憤怒的鋒芒,恨恨說道︰“這將破壞我苦心經營二十多年的計劃,這將粉碎我進駐靖城王府的美夢!”


    段綮被他凌厲的神色,奇怪的話語所懾,吶吶低囈︰“爹……”


    “住口!”段知崇暴喝,然後一字一字重重吼出︰“我、不、是、你、爹!”


    段綮腦中轟然一響,所有意識都在剎那間被炸個粉碎。


    段知崇積壓多年的滿腔怨氣與憤意,此刻決了堤,便滔滔澎湃的翻涌︰“二十三年前,我買通產婆,將你和潔兒調換,好讓自己的兒子在日後繼承王爺之位。如此,我便成為王府幕後的主子,統攝全城!豈料,你們兩父子偏生跟我作對,我煞費那麼多心血,到頭來,竟還是由你繼位!”


    段綮瞠目結舌,整個人呆住了。


    心頭的狂亂,令他並不能清楚听進每字每句。然而,隱約的大意,已足以震碎他的神魂。


    段知崇繼由齒縫中,迸出雷霆萬鈞的仇恨︰“我在食物里下毒,你竟絕食!好,那我便不迅速解決你,且由你活活餓死,更可消我心頭之恨!你原已奄奄一息,王爺卻在此時將你救出,害我一切又功虧一簣!現在,你死定了,我絕不會容許任何人事物,阻礙潔兒繼位!絕不!”


    他踏前一步,匕首直刺段綮胸口。


    “啊!”


    段綮受驚嚇過度,只能怔愣無措呆視面前的段知崇--他慘叫著跌坐于地。


    兩只小腿下方,各探嵌一枚暗器。


    床下一人影竄出,段知崇頸項立時遭劍尖抵住。


    與此同時,窗口被破。


    “綮兒!”段王爺嘶喊,狂撲向段綮。


    案子倆相擁,百般滋味翻攪在胸臆,竟然痛哭出聲,無法自持。


    刀振走到段知崇面前,俯首逼視,冷冷說道︰“靖仁侯,你沒有花樣可以耍了!”


    “好一招詐死還鄉。”段知崇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好一招請君入甕。”


    雙腿傷口出,血流汩汩……


    步登天劍尖依舊緊抵他頸項,悵然慨嘆︰“真相果如我所料想,我卻寧願自己猜錯。”


    “步大人無需貓哭耗子!”段知崇眸里布滿絕望神色,但卻毅然昂首,堅持著最後的驕傲與尊嚴︰“我段知崇是敗給命!不是敗給你!”


    上身往前一挺,悄無聲息的,“正屠寶劍”穿過他喉頭。


    ***


    段王爺仍決定替胞弟風光大葬,極盡哀榮。


    段潔身世真相敗露,愧無容身之地,以連夜逃逸,不知所蹤。


    總督大人段綮正位為靖城王府小王爺。


    這樁“換嬰奇案”當然震撼滿朝,嚇壞全城民眾。而消息,亦沸沸揚揚傳播著……


    奔喪時,段綮數度昏厥。他體虛氣弱,又遭此巨變,因此旋即病倒。


    靖城王府,頓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且說此刻,大廳里彌漫著僧侶的誦經聲,令人聞之傷感……段縈待不下去,悄悄離去,躲到後花園一角飲泣。


    “郡主。”


    她悵惘回首,接觸到一雙咄咄關切的眸子。


    “刀護法……”


    “我知道,勸你節哀順便也沒有用。”刀振懇切沉重地說︰“可是,見你這樣,我真的很難過。”


    她面頰上縱橫班駁的淚痕,直教他心痛如絞……


    “謝謝你的關懷,刀護法。”段縈哽咽低語,心頭潺潺流過溫熱的感動……


    “我沒事的。不過是一時感觸良深……唉!平民百姓總羨慕王侯世家的權勢與財富,卻不知,我們連最平凡的倫常之樂也無法享有……有的,只是手足相殘、勾心斗角、陰謀篡位……”


    “這種事,並非只存在于皇室!”刀振激動低喊︰“江湖的陰險與丑陋,亦不遑多讓!當年我妻便是遭仇家殘害至死,我因此打擊而萌退隱之意。後來卻發現,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惡欲橫流!就有糾紛怨恨!退隱?”


    喊完,他不覺震驚。萃芙遇害的事,是我心頭之最痛!除了步弟,從不曾向任何人提及!如今,為何會……


    “謝謝你把我當知己,肯告訴我你的創痛……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安慰我而挖掘塵封的傷口……”她垂首輕語,心緒澎湃跌蕩著感動與悸動。


    突然不曉得如何和他相對,遂惶惶快步離去。


    刀振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怔怔出神。


    ***


    匆匆數日過去。


    靖仁侯段知崇已長眠地下,多少仇怨,亦如冢前爐里的香煙,裊裊緲緲消散在空氣中……


    “爺爺,小登登說,咱們大概後天就得起程返昆明了。”金小米側側低語。


    “爺爺好舍不得你啊!”蚩寅長嘆一聲,憐愛地撫撫她的頭︰“王爺上回說要三個月才肯放我走,所以,咱倆爺孫重逢之期,快也得兩個半月後。”


    “那麼,小米便在家里等爺爺來!”她頹然噘噘嘴。


    “其實,爺爺倒是挺不放心的。”


    “不放心什麼?”她納悶。


    “你和步大人啊。”自從喜獲孫兒後,這件事已成了蚩寅生命中的一大事。


    “你這丫頭痴傻得可以!此事若不早日定下來、萬一發生什麼變卦,你是連命也不要的……”


    “爺爺真會杞人憂天!”金小米似不以為然,語氣中卻滲透出強烈的無奈︰“我和小登登,反正是一直這樣,能有什麼變卦嘛。”


    “難,難說!”蚩寅搖頭嘆道︰“你扮西門望月,到煉虹山莊去演戲,雖然可令步大人在一年內"幸免"于姻親的事,可是你別忘了你自己啊。”


    “人家怎麼樣嘛!”她嘟嘴嚷道,心中隱約明白蚩寅所指。


    “爺爺有預感,你這次回去,步太公他們一定很快會替你招親……”


    “他們逼不了我的!”她揚揚下巴,信心十足。


    “唉!躲得過一時,躲不了一世,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你嫁不成步大人,可是會死的,對不對?”


    金小米臉色驟暗,馬上嗔聲怨懟︰“爺爺!你很討厭啦!明知小登登不會要我,不可能娶我,你偏偏提人家的傷心事!”


    傷感一觸不可收拾,她眼眶開始泛紅。


    “哎呀呀,你別難過!”蚩寅大驚︰“爺爺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爺爺是要幫你和步大人定下來……”


    “你還說?”她忿忿跺腳,語音哽咽︰“定什麼定嘛!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先別急,听爺爺說。”蚩寅輕拍她的肩安撫︰“自從上回用藥失敗後,爺爺痛定思痛,反復思量,再三檢討……”


    “爺爺!”她像見鬼般驚震尖叫一聲,隨即便豎眉瞪眼,大嚷︰“你別想出什麼爛主意!如果小登登再受到絲毫傷害,我可不會原諒你的啊!”


    “放心吧,這次保證安全,絕無任何危險性!”蚩寅得意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嘿嘿嘿!我蚩寅神醫的“足智多謀”招牌,一定能重新建立起來!


    一定!


    ***


    權欲……真是蝕人心、奪人命的可怕力量啊!


    步登天搖頭側嘆,走向自己的廂房。


    “步大人!不好了!”蚩寅突然迎面沖來。


    “發生什麼事?”步登天被他慌亂惶恐的神情震住。


    “小……小……”蚩寅猛拍胸膛,氣喘吁吁。


    “太醫!別緊張,您慢慢說!”


    “小米她……她服毒自盡……”


    “什麼?”步登天差點沒嚇昏,大力緊抓蚩寅雙肩,狂吼︰“她現在在哪里?”


    “在她房里……”


    步登天像箭般疾飛而去。蚩寅緊跟在後,嘴角擒著一抹洋洋得意的“奸”笑--酷小子上當了!


    步登天猛沖到金小米的廂房。


    一入內,便見她直直躺在床上。


    “姨婆!”他幾近魂飛魄散,嘶喊著狂撲上前。


    金小米雙目輕合,面容祥和。


    臉龐、身子仍是溫熱的。


    “她……她……”步登天聲音激顫,轉頭望向蚩寅,惶亂失措。


    “小米因為你最近都不理她,所以便憤而到我的藥房去偷毒藥服下……”蚩寅一邊擦眼淚一邊哽咽噎語︰“她現在還處于昏迷狀態,待會兒才蘇醒,然後一個時辰後就毒發……”


    “解藥呢?”步登天焦急狂喊。


    “這種毒藥性質奇特,其解藥必須現熬現服最為有效!我現在就去熬制,不過,步大人你千萬要緊記兩件事。”蚩寅緊張慎重的吩咐。


    “太醫請快說!”


    “小米待會兒醒過來時,你一定要騙她說她已服了解藥,性命無礙;另外,你一定要盡量哄她高興,順她的心意,絕對不能觸怒她!因為中了這種毒,惟有平心靜氣才能暫抑毒性,否則在我熬好藥之前,她可能已毒發身亡……”


    “我知道!”步登天忙不迭答應,並催促︰“您快去熬解藥吧!”


    “好!步大人你要記得老夫所說的話啊!”蚩寅再謹慎叮囑一次,才佯裝倉促離去。


    背轉身,又忍不住偷笑……


    呵呵!霸道的藥對付不了你這種君子,溫柔的“誘情藥”肯定能對癥下藥!


    “姨婆……”步登天連忙在床沿坐下,緊握金小米雙手,端詳她平靜的容顏。


    你一定要撐到解藥熬好啊!絕對不能死啊!


    你死了……我焉能獨活?


    他的心絞痛難當,眼眶已然濕熱。


    金小米透過眼簾縫隙,看見他淒惻痛苦的臉,于是不禁心疼起來,遂決定立即蘇醒。


    “恩……”先低吟一下。


    “姨婆!”


    她緩緩睜開眼,坐起身。


    “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吧?”他攬扶著她,關切慰問。


    她怒瞪他一眼,噘嘴嗔道︰“哼!人家服了毒,就快死啦,還會好嗎?”


    “你不會死的!”他記起蚩寅的第一項囑咐,便說︰“剛才你昏迷時,太醫已經喂你服下解藥,所以沒事了!”


    “我不信!你騙人!”


    “是真的……”


    她大力搖頭,重重說道︰“我知道自己再過幾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你再亂哄我說沒事,我可要生氣啦!”


    步登天立即噤聲,覺得為難極了,因為蚩寅的第二項囑咐就是︰“……一定要盡量哄她高興,順她的心意,絕對不能觸怒她!”


    她倚在他臂彎里,抬頭凝視他,佯作可憐兮兮低語︰“我平日那麼頑劣任性,又愛纏你、作弄你、現在我死了,你一定很高興從此可以月兌離苦海……”


    “怎麼會呢?”他溫柔且愛憐地輕撫她的粉頰,由衷傾訴︰“如果你有什麼不測,我……”


    “你怎麼樣?”她緊緊追問。


    “我絕不獨活。”


    “哼!你又在哄人家開心嗎?我死了,你頂多難過一下,像哀悼長輩那樣哀悼一下……”


    “我是說真的。”堅決的語氣,誠摯的神情。


    她樂極了,差點便要嬉笑出來,幸好及時掩飾住。


    “唉!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人家真有點後悔一時沖動,服毒自盡……”


    “你這丫頭,真的好傻好傻!”他側側慨嘆,焦急尋思︰不曉得太醫熬解藥熬得如何了?千萬要趕得及啊!


    “誰叫你不理人家?”她嘟嘴怨懟︰“前陣子就只顧著查案,好不容易案子破了,卻又整天陪著段王爺辦喪事!既然你心里根本沒有我,那我還活著干嘛?干脆死掉算啦!”


    “唉!段綮事件關乎人命,我當然要全力追查真相!”他連忙解釋︰“而段知崇死後,段王爺及段綮所受的打擊極巨,靖城王府陷入忙亂中,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啊!”


    “別說了!我反正是不會原諒你的!”她任性嬌叱,隨即卻又促狹地笑道︰“除非……你將功贖罪,那麼人家就考慮原諒你!”


    “好啊,你盡避吩咐,要怎麼將功贖罪?”見她露出淘氣微笑,他這才稍感欣慰。


    解藥熬出來之前,我一定要哄得她一直這樣開心!


    “唔……”她偏頭沉吟,模樣甚是調皮嬌俏︰“我要你說很多很多好听的話!”


    “好听的話?這是什麼意思?”他會意不過來。


    “哎!你怎麼那麼笨嘛!好听的話就是……”她不禁覺得有點羞澀,便埋首在他胸前,喃囈︰“就是……你很疼人家、很在乎人家的那種話……”


    “哦。”他恍然大悟,立即認真照辦︰“從懂事開始,我就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疼你,照顧你,因為你輩分雖高,其實卻只是個淘氣愛玩的小孩,所以,除了尊敬之外,我也把你當成妹妹一般寵愛……”


    “不要!”她忿忿大嚷。


    這突然的叫聲,令他嚇了一跳。听出她語氣中的怒意,他知道自己剛才一定是“服務不周”,慌忙補救︰“我說得很差勁,一點都不好听是不是?你別生氣,我再試試……”


    “不必了!”她毅然低喊,鼓起勇氣,抬頭直視他。


    眸里流波楚楚。為什麼?為什麼你總不明白……


    “怎麼啦,恩?”他憐愛地捧起她的臉蛋,深深凝視︰“是不是有話要說?”


    她嚶嚀一聲,撲進他懷里,緊閉上眼,幽幽側側低嘆︰“從懂事開始,我滿心就只有你……我告訴自己,長大以後一定要當小登登的妻子……可是,可是……長大以後,我才發現姨婆是不能嫁給孫佷的……”


    步登天目瞪口呆,完全震驚住。


    “我……我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她泫然欲泣,哽咽著說︰“你一直只當我是姨婆,是妹妹……”


    突然覺得好羞愧好委屈,于是跳下床,飛奔向門口。


    “姨婆!”他一把攔在門前,倉皇失措望著她。


    她背轉身去,掩面痛哭。


    本來是按照計劃演戲的,誰知真情卻猛然決堤,以致情緒失控……


    那縴盈的身影、顫抖的肩頭、淒楚的哭聲,全似重錘般狠狠撞擊他心頭。


    忍不住沖上前,由後緊緊環抱住她,暗啞低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的!我以為……”


    “以為我只是把你當哥哥是不是?以為我只是個不通情愛的小孩是不是?”她哭喊︰“你現在知道實情又怎樣?你反正總有那麼多顧慮,你反正不會要我,何況你根本不愛我!”


    “不是的!我……其實我……這……”他急得結結巴巴,腦際一團亂,理不清頭緒。


    “誰要你憐憫同情?”她哭著欲掙月兌他的環抱。


    “別這樣!你冷靜下來,你這麼激動會毒發攻心的!”他緊擁著她,盡力安撫。


    “毒發攻心最好!你就可以趕快去娶妻生子,逍遙快活……”她崩潰似的嚎啕大哭。


    步登天擔心極了,但又不曉得該怎麼辦,只能緊緊抱住她,語無倫次地呵哄。


    終于,嚎哭聲漸止……


    謝天謝地!她沒事!他松了一口氣,卻不曾停止自責︰都是我不好!惹她傷心!我真該死啊!


    金小米激動已然平息,對于自己剛才的失控,也覺驚愕。


    “對不起!”他粗大雙掌捧起她的臉,用兩只拇指輕拭去那滿腮的班駁淚痕,心疼不已。


    “一句對不起就什麼都算數啦?”她嗔聲叱道。


    “你要怎麼罰都行。”


    “真的?”她唇邊漾起狡黠的微笑,烏黑凝眸經過淚水的洗滌,顯得更是熠熠瑩亮︰“你自己說的哦!反悔的是小狽!”


    “恩。”他微笑,痴痴瞅著她。


    突然發現,胸臆間竟流蕩起一種柔柔的悸動感覺。


    這就是……就是動情?他自問,既驚愕又有點喜悅。


    金小米蹙眉嘆了一口氣,淒惻囈語︰“我快死了,所以你可不可以撒個善意的謊言,說……你肯愛我?……反正是假的,你就當做做好事,讓我死而瞑目,好嗎?”


    這般的痴切與委屈,令他心頭邃痛,狂拉她入懷,將臉埋進她的發叢里,激動至無法言語。


    “你連謊言也不肯施舍……”她幽幽惋嘆。


    “不是!”終于,他潛藏並且壓抑的情愫,沖破由理性及道德所構築的牆堤,滔滔涌出︰“我要你!真的,我要你!我一直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後來發現……卻又不敢承認!只能強迫性的自欺欺人下去!我是笨蛋,也是懦夫!害你受苦、受罪、受委屈……”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淚花在眸里流麗閃爍,微笑在唇邊粲然蕩漾︰“夠啦!這已經是我听過最好听的話!再听下去,我真怕自己負荷不了這樣的幸福啊!”


    “傻孩子!”他眼眶也微濕了,激動依舊澎湃翻涌在心頭。


    “雖然是假的。”她皮性大發,故意作弄︰“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肯善意欺騙一個快死的人……”悲悲切切、慘慘戚戚到極點。


    “我剛才說的全是實話!絕沒有騙你!”果然惹得他焦急解釋,惶然失措。


    她樂透了,突然踮起腳尖,湊嘴到他耳邊,沖口低喊︰“親一下人家!”


    此語一出,兩人同時面紅耳赤。


    她羞地將臉深深埋進他胸懷里,不敢抬頭,心跳如狂︰天啊!我說了什麼?


    不害臊啊,金小米,你簡直是個大!


    靶受著懷里那柔軟、濕熱、微顫的小身子,他緊張得心要破膛而出。


    意識被淚情撩撥,他緩緩抬手,輕輕托起她的下顎。


    金小米驚慌地緊閉上眼,兩簾濃密的睫毛惶惶抖動,朱唇灩灩欲滴,紅潤的漣漪在粉頰上盈盈泛漾……


    他腦中轟然一聲巨響,再沒有理智,再無法疑豫,再不能克制,俯下頭,攫住那兩片嬌女敕柔軟的唇瓣。


    ……


    終于,他抬起頭,卻不敢和她的視線相觸,只好將臉埋進她額邊的發叢里。


    幽幽馨香,令他神魂更為飄兮醺然……


    罷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無法清晰辨知。噢!亂亂的,慌慌的,甜甜的,醉醉的……


    金小米雙臂緊緊環抱他腰際,粉頰貼著他胸膛。


    好好玩呢!真沒想到,世上還有比好听的話更美妙的事!


    于是,把心一橫,決定就算當個大,也要……


    “你好壞哦!人家是叫你親面頰,你怎麼咬人家的嘴唇嘛!”她在他耳邊頑皮的吹氣。


    “對……對不起……”步登天本來還在忐忑臆度剛才的“侵犯”算不算是禽獸行徑,此刻聞言,嚇得臉更紅、心更慌了。


    “一句對不起就什麼都算數啦?”


    “你……你要怎麼罰都行……”


    “罰你親人家的面頰!”她可是“罰”得非常理直氣壯,毫不心虛。


    “是。”他當然非常听話乖乖“受罰”。立即俯首,將熾熱的唇印在她白皙滑女敕的面頰上。


    意識迅速淪陷,非但“禽獸問題”忘光光了,而且還不知怎的,嘴唇竟會由她的粉頰移到她的香唇上!


    她伸臂,牢牢纏住他的脖子……


    ***


    蚩寅端著補藥盅,興奮地往金小米廂房走去,思潮翻涌︰唔,不曉得事情進展到什麼階段了?越“嚴重”越好啊!就怕什麼事也沒有!


    他來到門外,先敲門。


    步登天迅速開門,焦急低喊︰“太醫!請快進來!”


    蚩寅一見兩人衣衫整齊,不禁大為失望。待瞥著金小米甜滋滋的神色,他才有點欣慰--事情應該成功了吧!瞧小丫頭樂得……


    金小米一直堅持自己快死了,服解藥也沒用,步登天哄勸得唇干舌燥,她才肯喝下那盅補藥,在床上躺著。


    蚩寅心急想知道細節,便要支開步登天︰“步大人,小米服了藥,必須盡早休息就寢……”


    “我在這里陪她,看著她入睡!”他怎麼舍得離去呢?


    “不行!”蚩寅非常堅決。“你在這里,她一定會分心,如何睡得著?”


    “這……”


    “爺爺!”金小米立即抗議。“你干嘛趕小登登走?我要他留下來陪我!”


    蚩寅卻繼續向步登天“施壓”,愁眉苦臉說道︰“步大人,請你體諒一下,小米如果不盡快入寐的話,解藥就不能充分消化……”


    “好好好,我馬上離去!”步登天最害怕的,當然就是她體內的毒不能解除掉。


    于是,蚩寅竊喜孜孜地“送客”。


    金小米氣得直瞪眼,卻又無可奈何。


    “太醫,她睡過一覺以後,真的就會完全沒事了?”步登天臨走之際,仍關切地問。


    “步大人還不相信老夫的醫術嗎?不過……”蚩寅眨眼,曖昧一笑︰“你也挺勞苦功高的嘛,哄得她如此開心滿足!”


    步登天不禁靦腆,想起適才的唇舌纏綿……惟有迅速離去,以免被蚩寅看到自己的大紅臉。


    “爺爺!你好討厭!反正解藥是假的,你就不能弄點好喝的東西給人家嗎?苦死了!”


    “你已經快甜死了,當然要來點苦藥中和一下!”蚩寅奔到床沿坐下,馬上展開大逼供︰“說吧!事情進展如何?”


    “……他……他說他要我……”金小米粉頰泛紅,扭扭捏捏地說︰“哎,總之……成功啦!”


    “就這樣?”蚩寅挽回了“足智多謀”的招牌,卻忍不住追根究底!“他只說要你,沒有……其它的一些舉動?”


    嘿嘿!瞧你羞成這副德行,哪有那麼單純?他暗忖。


    “小登登……親了人家……”她凝眸流醉,羞不自勝。


    “接著呢?”果然不出所料!蚩寅興奮追問。


    “接著……再親一次……”


    “然後呢?”


    “然後……又再親一次……”


    “好啦好啦,親吻的事不必再提啦!”蚩寅滿腔的期待已不耐磨,干脆直截了當問︰“你們有沒有生米煮成熟飯?”


    “爺爺!”她粉頰燒紅,嬌叱︰“你問這什麼問題嘛!小登登怎會是那種人?”


    “他的確不是那種人。”蚩寅咧開一個大大的促狹的笑容︰“可是……你是啊!”


    “蚩寅!”石破天驚的凌厲尖叫聲爆發。


    蚩寅在被輾成肉醬以前,已拔腿溜之大吉。


    一邊溜,一邊得意心想︰雖然,蚩小“米”成不了“吃小飯”,但親吻過,至少也算是“吃小粥”啊!


    不錯不錯!收獲頗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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