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天使相遇


    今天，天藍藍的，雲白白的，陽光又明媚，是很適合約會的日子。大街上年輕的戀人們手拉著手，肩並著肩，笑容甜蜜地從她身前走過。洋溢在他們美麗面容上的那份幸福，從不曾浮現在她的臉上，她所擁有的只是淡淡的無奈。


    杜若低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手指玩弄著淡藍色的包帶，合攏雙膝坐在商業街的長椅上，神情安靜地傾听身邊男人的喋喋不休。適時的點頭讓她看起來既乖巧又可愛，也正是如此的乖巧才使得他們本該愉快的約會變得單調乏味，從早晨到現在，除了一頓肯德基之外，就只剩下男人的抱怨和要求了。


    “杜若，你到底听到了沒有？現在生意特別不好做，你去和你爸爸說一聲，借點兒給我的店周轉一下。等狀況好一點兒我立刻還錢。”


    “你自己去和他說……”藍色的帶子繞在手指上，她低聲說。


    “你說不是會更好一點兒嗎，你畢竟是他的女兒。”男人撇著嘴道。\n“我從來不過問店的事情……”她搖了搖頭。自從父母因為店經營意見不合而離婚以後，店就成了她心底隱秘最深的傷口——一觸及就會流血的傷。


    “你怎麼可能不問，你爸爸的生意將來也是你的吧。”男人驚訝地瞪大雙眼。真搞不懂這個女孩腦袋里裝的都是什麼……稻草嗎？


    “那是爸爸的生意，我不會要的。”她咬住唇，據實回答。


    “你說什麼？”他憤然地站起身揮舞著手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知道……”放過包帶，她仰起頭，凝視著他高高在上的下頜。那股居高臨下的氣勢讓她感覺十分不舒服。


    “虧你能說出這種話，陳阿姨把你介紹給我的時候可說你會繼承家業的！”他的眼一掃，她小小的頭顱下是交叉相疊的手指，不停地搓動讓人看了心情格外不爽。


    “那是他們認為的……我並沒有說要繼承……”再說那也不是什麼家產，只是一家規模中等的店而已……


    “那你將來會不會繼承？”直擊重點，這才是他想要知道的。


    “不要。”她搖搖頭，軟軟的發梢在臉頰旁甩了甩。


    “原來是這樣……”男人雙手環胸，若有所思地模模下巴，“那我的事情你也幫不上忙了？”


    “對不起……”她習慣性地道歉。


    他無奈地垮下肩膀，到了這種時候就不必再隱瞞了，“我可是听陳阿姨說你爸爸是開店的才答應和你交往的。”


    “啊？”她瞪大眼，一時間沒能消化他話中的意思。


    這個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笨，“意思就是說，如果你幫不上我，那就算了，現在對我來說，"凌風"屋佔第一位。”


    “這樣啊……”她再次垂下頭，一股悲傷和寒冷從腳底涌上身體。


    “所以……”男人俯，唇貼近她的臉，右手撐住長椅靠背，口氣輕柔，“我們分手吧。”“啊？”她一驚，轉過臉，盯上他認真的眼。


    “如果不是看中你的背景，就憑你這樣的條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和你交往？”他站直身體。


    “原來你看中的是我爸爸的店。”她苦笑了一下，悲傷已經蔓延至胸口，讓她喘不過氣。


    “不然你以為我干嗎這麼委屈自己？我當然是為了自己的生意才同意和你交往的。”看看她仰望的小臉，他坦白。


    “哦……”以為他可以免俗，看來又是自己錯了。


    “那就這樣了，我走了。”他拍拍手，仿佛終于卸下了肩頭的千斤重擔。


    “哦……”女孩點頭。


    “給你一條忠告。”走出幾步，男人又轉回身來，“男人還是喜歡漂亮一點兒的女孩子。就這樣了，拜。”


    “拜……”她遲疑著搖搖手，看著他的身影匯入面前的人流，逐漸遠去。


    就這樣結束了，杜若無力地嘆口氣。一個月前，喜歡給人做媒的陳姨介紹他們倆認識，只說了一小會兒話，他就應允說先交往看看，確實讓她高興了一陣。因為他是帥哥，而且不嫌棄自己的相貌平平，現在看來，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目光所到之處皆是俊男美女的組合。她站起身，松松僵硬的肩膀，自言自語地道︰“帥哥，終究還是會找美女談戀愛的……”轉轉脖子，揚揚頭。她發覺天空依然是清澈的藍，雲朵依然是棉絮般的白。


    唉……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回去吧……有點兒餓了……


    由步行街轉出去，有個公車站。坐五站就可以回到住的地方，家里還有一大盆的衣服沒有洗，花兒也沒有澆水，她今天還真是什麼都沒有做，當然除了那頓免費的肯德基。這樣想著，她張開手臂伸個懶腰。在這樣一片晴朗的天空下談分手，真是辜負了老天爺！


    “老天，我不就長得矮了點兒丑了點兒，不就是不讀大學找不到工作嗎，你也用不著這樣戲弄我吧！說什麼店比較重要，說什麼還是喜歡漂亮的女孩子，難道人喜歡人就不能純粹一點兒嗎？那些附帶條件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偏心的老天爺，去死吧！”張牙舞爪地一頓怒吼，嚇跑了無數從身邊經過的路人後，杜若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


    發泄完畢，心情似乎不再那麼陰郁，于是她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說︰“只是肉肉的，也沒那麼丑吧……”


    “嗨，小姐！”


    頭頂側上方飄下一個略帶跳躍感的男聲。杜若尋音望過去，一具高挑的身影赫然佇立在身側。不必看臉，想也知道肯定又是一個帥哥。


    她鼓起腮幫子，口氣頗為不善︰“干嗎？”


    對方抬手拿下遮眼的墨鏡，露出一雙桃花眼，“想問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一個好看的男人代表著危險，她當機立斷地回答︰“不要。”


    顏照軒為她干脆的拒絕微微一愣，他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這麼俐落地拒絕，老實說被女孩子拒絕他也是第一次，“你至少听我把話說完……”


    “有什麼好听的？”哼哼，帥哥等于禍害。她扭回頭，不看他的臉，“像你這種長相一流，身材一流的男人向我這種平凡女生搭訕，一看就知道沒安什麼好心，不是販賣人口，就是拿我尋開心！”


    他“噗”的一聲笑出來，“小姐，你的想像力真是夠豐富的！我既不販賣人口也不是耍你，其實我只是想問問你……”


    又來了！她忙捂住耳朵，“啊！我不要听！”


    一把抓住女孩縴細的手腕，他幾乎是喊著道︰“我只是想問你要不要加入我們漫畫社！”


    “喂！你放手，你想做什麼……啊？”這位帥哥剛才說了什麼？怎麼听起來和她想像中的相差甚遠……杜若眨眨眼。


    顏照軒咳了兩聲，放開她的手，解釋道︰“你知道漫畫這東西，看起來雖然漂亮有趣，但是做起來需要付出大量的心力、物力、時間、精神，也就是說，漫畫作者的生活日夜顛倒，飲食混亂……”


    “說重點！”她的脾氣已經被磨到瀕臨底線了，沒心情听唐僧念經。


    他點點頭，繼續說︰“現在我們需要人幫著收拾屋子做飯，忙的時候幫著貼網點，擦擦鉛筆線。”


    她指指自己的鼻尖，“然後你就選中了我？”


    “沒錯。”


    “為什麼？”


    “因為……”他聲音停頓了一下，心里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像你這種不起眼的女生最合適。因為明白自己的斤兩，所以不會覬覦社里的帥哥畫手，而他們也不會輕易地愛上你。那種漂亮女孩子總喜歡胡思亂想，而且不安分工作，會打擾我們創作。”


    一句一句听下來，杜若的額頭布滿了受打擊的黑線，“你還真誠實……”


    他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她受重創的心靈所散發出的求救信號，自顧自地問︰“如何？我們會付你薪水的。”


    帥哥桃花眼中期盼的小箭亂飛亂射，杜若卻只想哀號逃走。她支吾著︰“……我想，還是不要了……”


    “放心，薪水一定讓你滿意！”大帥哥聰慧無比，察覺出她逃走的企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人拖住，“認真考慮一下，好嗎？”


    “不要……”


    “先看看環境再作決定吧……”


    “不要……”


    “拜托了。”


    “不要！救命啊！我怎麼知道你們到底是做什麼的，萬一是販賣人口怎麼辦！”


    “眼見為實，先去了再說！”他立刻拉住她大步地離去。


    “不要，我不要去！”她哀號著。這哪里是拜托別人，簡直就是綁架！老天果然不懂憐香惜玉，竟然在她慘遭拋棄的時候還派個無敵霹靂桃花眼帥哥來打擊她小小的自尊心……


    “不行，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是我千挑萬選才選中的。”帥哥狠狠地瞪著她。


    一枚大大的桃花眼炸彈在頭頂轟然炸開，硬生生炸去了她全部的抗議和反對。被當貨物一樣拖走的杜若只能淚眼望天。


    老天爺……你果然超級沒有人情味……


    原來，傳說中神秘漫畫家的老巢就生得如此模樣——


    杜若目瞪口呆地凝視著眼前布局簡單的兩室一廳，且不提兩室，單說一個廳——近二十平米的地方當中放置了四張電腦桌，其上電腦設備新舊不一。牆角的暖氣前面除了一組布藝沙發和玻璃茶幾之外，其余靠牆的空間皆被木桌霸佔，木桌上擺放著樣式簡陋的透寫台和搖搖欲墜的本。靠背坐椅中幾個苦力奮筆疾，滑鼠鍵盤啪啪亂響，即使听到開門聲也沒有半絲分神，依然埋頭在電腦前，宛如亙古不動的雕塑。


    “我回來了。”顏照軒象征性地打著招呼，幾個同伴這才略微抬頭，向門口望了一眼，“進去吧。”他推推愣在門口的女孩。


    “哦。”杜若應了一聲，連忙換鞋進屋。卻在門口拐角處撞到了飲水機，狼狽躲閃間又絆到堆積在牆角的堆，險些摔個四腳朝天，幸好身後帥哥俠義心腸扯住衣領將她拎起，她這才得以在剛進漫畫社的第一天保住了“至少沒有笨到摔跤”的可憐形象。


    好不容易找到下腳的地方站好，杜若扶住最靠門的桌沿喘氣。放眼望去，凡是可以放東西的地方皆被紙張和本佔據，惟一能用來行走的通道上亦滾落著幾個廢紙團。


    “顏照軒，你又揀了什麼回來？”最靠近陽台的電腦前探出一顆頭，染成棕紅色的頭發下是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孔，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被“揀回來”的某人。


    “小美女。”他回答，隨手將外套丟上沙發。


    方正臉再次認真地打量一番，終于得出結論︰“顏照軒，你的審美真是每況日下，我要建議社長調你去畫背景而不是女主角。”


    桃花眼帥哥嘻嘻一笑，“只可惜社長大人是丁烽，要是你劉忻淳，我早八百年前就跳槽跑了！”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懶懶地調侃一句，劉忻淳拋出一個曖昧的眼神，這讓他那張原本稜角分明嚴肅至極的臉看上去十分滑稽。


    顏照軒的拖鞋當下飛了過去。


    處于戰亂之中的杜若呆若木雞，單線程的思維無法在短時間內接納如此多的錯愕和——帥哥。


    “你是來應聘劇本編輯的，還是鐘點工？”從廚房走出的羅槿，見到陌生女孩，好心地詢問。


    又是一個——女圭女圭臉帥哥……杜若哀嘆。老天厚待，失戀之後讓她掉到帥哥窩里做補償。指指一旁鬧得不亦樂乎的某人，她說︰“是他帶我來的。”


    “那就是鐘點工了。”羅槿放下手中的咖啡，“我叫羅槿。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見社長，他叫丁烽。人很不錯。”


    “哦……”一貫的回答方式。她跟在他身後，在一扇掛著“請勿打擾”的門牌門前停下腳步。


    開門之前，他體貼地告訴她︰“顏照軒和劉忻淳平時就是那種樣子，別介意他們說的話，好嗎？”


    她點點頭。


    他又說︰“丁烽是個好人。”


    她愣了一下，門被推開了。


    小小的屋子，窗戶朝東采光還好，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人穩坐在堆滿籍、畫稿、桌椅的狹小空間中，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他濃密的黑色劉海和寬厚的肩膀。


    丁烽見到杜若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緊接著是第二句︰“長得真像肉包。”然後重新埋首桌前，手中的沾水筆沙沙響個不停。直至她站得腿發酸，他都沒有再抬頭看她一眼，此時杜若才明白羅槿反復聲明“丁烽是個好人”的意思所在了。他根本視她為無物，換做另一個脾氣耐性略差的人恐怕早已摔門而去。又等了一小會兒，她決定主動出擊，再等下去雙腿殘廢就不劃算了。


    “那個……”她猶豫著開口。


    “肉包還在啊。”沒有抬頭，他的聲音醇厚溫軟，吐出的詞句卻尖銳刺耳，極為不協調。


    她皺緊眉。丁烽原來是個壞心眼臭嘴巴的男人。


    “喂，肉包，幫我倒杯咖啡。”


    白色咖啡杯順著桌面推到她眼前，沒得拒絕，杜若只好拿起。轉身走入廚房時她下了判定︰丁烽，是個不僅有壞心眼臭嘴巴，而且還是超級會指使人的男人。初次會面分數為零。


    將熱水注入杯中，看深棕色的液體回旋成渦。她大眼一眨，鴨蛋丟出一枚，丁烽……抱著鴨蛋窩在沙發里啃去吧！


    ……


    嗯，雖然水溫有點兒褪了，但是咖啡粉和女乃精分量掌握得剛好。


    丁烽淺嘗一口“摩卡”，點點頭，轉過身，問站立門旁的女孩︰“你叫什麼？”


    “杜若。”她回答，此時才看見他躲藏在黑色劉海之後的漂亮的眼。


    杜若，模樣乖巧，有足夠的耐性，而且沖的咖啡味道不錯。


    以上四條資訊同時傳達給大腦，丁烽薄唇一彎，告訴她︰“杜若，你合格了，歡迎加入"BLUE"漫畫社團，我是社長兼主筆丁烽。現在可以替我們做晚飯了嗎？”


    “啊？”杜若再次傻掉，心髒猛跳了幾下……傳說中的BLUE……


    一杯咖啡定生死……虧她站得腿腳麻木……


    等等！她可是被人強拉過來的，她有說過要加入他們嗎，他怎麼可以擅自替她作決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時間緊迫來不及買菜，杜若抓了冰箱里所剩無幾的材料簡單地做了幾道菜，外加一大碗雞茸玉米羹充當晚飯。


    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幾個大男人先是撇了撇嘴，做出對她手藝不甚滿意的表情，但是到最後仍是忍不住每個人多添了一碗飯，特大號的電鍋輕而易舉就見了底。


    “還好嗎？”抱著飯勺，站在飯桌一角的杜若兩眼散發著期待的光芒。


    “不錯啊……”羅槿露出贊許的笑。


    “嗯。”劉忻淳自顧自地埋頭吃飯，夾菜的空隙才抬頭瞟她一眼，給予肯定。


    得到一半成員的承認，女孩咬著下唇偷偷地笑了，眼直直地投向在座沒有表態的另外兩位。丁烽渾然不覺自己已成為了別人的注目物，頭不抬眼不睜地繼續吃飯，先耐不住性子的顏照軒不滿地瞪了回去。


    “看我干嗎？”


    “如何？”


    杜若滿眼的希翼讓他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顧左右而言他地敲敲湯碗，孩子樣地叫嚷︰“還有嗎？我還想喝！”


    “沒有了。”杜若抱歉地回答，“冰箱里的材料只夠做一碗。”


    “明天多做一碗，你不知道我需要吃兩人份嗎？”他捧起碗，一口氣將其中剩余的湯全部倒進嘴巴。


    意思就是說，她合格了嗎？女孩眼楮轉啊轉，半懸的心又放下了幾厘米。


    “記得，明天飯也要多做一些，這些根本不夠我們吃。”顏照軒繼續補充。


    “知道了！”她笑眯眯地回答。


    “這還差不多……”他嘟囔著，似乎是在為只裝了半飽的胃抱怨，“我們和你可不同，我們可是需要工作的人……”


    “有得吃還不閉嘴。”猛然插進來的冷漠的聲音，讓他瞬間收聲。丁烽放下碗筷，“顏照軒，晚上先交十張女性角色的設定上來，才準你吃夜宵。”


    被招呼到的某人擰起眉頭，張開嘴似乎想要申辯，卻在猶豫了幾分鐘後又硬生生地吞回了，他委屈地說︰“做好設定，我要雙人份的夜宵。”


    “做完工作，隨便你吃。”賞罰分明，是丁烽的優點。


    得到承諾，顏照軒低頭快速地往嘴里扒飯，吃完干活，工作結束有超級美味雙人份夜宵等著自己，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一旁的杜若第三次看得目瞪口呆。桃花眼帥哥仿佛小孩子似的，為了一顆糖果可以全力以赴。


    見自己的策略達到預期目的，丁烽柔了表情，將手中的馬克杯遞給女孩，“麻煩你，一杯咖啡。”


    她微微一愣，又要咖啡……


    他叮囑︰“不加糖，謝謝。”


    “哦。”她點點頭，捧住杯轉回廚房。


    雖然丁烽並沒有正面表態，但是看樣子似乎對飯菜也沒什麼不滿，她大概可以放心在他們身上施展這幾年獨居磨煉出的廚藝了，說起來，吃到她煮的菜的人，他們是第一撥，還好，效果不錯……


    將杯中的咖啡攪勻，她扭頭看了看窗外，看樣子等一下勢必要跑一趟超市，不然夜宵就只好讓他們喝白開水了……


    走出廚房前，杜若偷偷喝了一口沒加糖的咖啡，五官當即皺成包子狀。


    嗚……好苦……听說咖啡對胃十分不好……


    那個丁烽嗜咖啡如命，想必是個胃病患者，她要不要順便帶些胃藥回來呢……


    “喂，肉包，你的咖啡沖好沒？再不出來，社長要睡著了！”客廳傳來顏照軒大聲的叫嚷。


    她翻翻白眼，回答︰“來了。”


    什麼要睡著了，現在才幾點啊，還真是夸張……這樣想著杜若推門進去，卻愣在當場。


    真是不夸張，還真睡著了……她只不過拖延了幾分鐘而已……


    杜若端著馬克杯傻傻地看著趴在桌上酣睡不醒的大男人。個頭高挑的顏照軒正千方百計想把他從桌旁抬起來放到旁邊的沙發中，卻苦于無法佔據有利地形而無從下手。


    她歪著頭看他左右來回轉圈的笨樣子，眨了眨眼，提議︰“把他叫醒不就可以了……”


    他好不容易抬起睡熊的上半身，回頭瞪她一眼，“廢話，要是能叫醒，還用得著你說？”


    “哦……”她低下頭，把弄著手里的杯子，“那咖啡怎麼辦？”


    “第一，你喝了；第二，倒掉。”他一邊俐落地說著，一邊拼命將睡得像死豬一樣的丁烽拖向沙發。


    “倒了好可惜……”虧她為了抑制苦味加了好多女乃精。


    “那你喝了吧。”嘿喲嘿喲……他腳步小心翼翼地向後移動。看準目的地，我搬，我再搬。


    “我不要。”沒有絲毫猶豫，她很干脆地拒絕掉。


    三次搬運讓顏照軒耗盡了力氣，見她一副悠閑的模樣站在旁邊，心里陡然升起無名之火，吼起來︰“笨女人，你在干嗎？”


    他驀然爆發的怒氣震得她雙手一顫，差點兒潑出咖啡，眼楮慌亂地眨了眨，“啊？”


    真是被她的遲鈍氣得不得了……他直接嚷了出來︰“笨女人，你是木頭嗎？把咖啡放下，來幫我一把！”


    “哦……”她恍然大悟，連忙放下杯子跑上前托住丁烽的身體。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具堅實的身體從椅子上挪到沙發上放平，兩個人當即坐倒在地，氣喘如牛。


    “這家伙，一定又胖了！”甩甩酸疼的手臂，顏照軒忿忿不平，“只知道吃和睡的家伙！”


    杜若瞄瞄丁烽，再瞄瞄顏照軒委屈的俊臉，小心翼翼地道︰“你這樣說……不怕……”說到這里，她的眼又返回到丁烽的臉上。


    他毫不在乎地搖搖頭，“放心吧，只要這家伙睡著了，打雷都震不醒！”


    她露出佩服的神情，“這麼厲害……”


    桃花眼流露出擔憂與心疼的神色，抓抓頭，“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一般睡不夠的人都會落下這個毛病，漫畫人的職業病罷了。”


    她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他拍拍手站起來，“那我出去工作了，這頭就麻煩你照顧了！”


    “啊？”她愣了一下，這頭？這是哪國的稱呼……


    “總之，你不要讓他掉下沙發就行了！”他推開門囑托道，“不然我們全完蛋！”


    “那你們呢？”


    “工作啊……”


    “不睡覺嗎？”都是超人嗎？


    “全能社長沒下命令誰敢睡覺？被逮到可不是好玩的，不如趁他睡著了多做點兒東西，得點兒贊許比較劃算。”顏照軒聳聳肩，關上門走人了。


    她側過臉，眼重新落在丁烽熟睡的臉孔上。合上雙眼陷入沉睡的他，減去了少許斯文，卻依然卷氣濃重，白皙的面容上籠罩著濃濃的倦意，讓人見了心生憐意。只有心理壓力過重的人才會連入夢之後都緊皺著眉頭無法放松，似乎在夢里也有堆積如山的工作等待著他。她忍不住嘆息，靠那麼多咖啡支撐起的精神，一旦得到松懈的空隙一定是勢不可擋的崩塌，雷打不動並非夸大。


    又何必如此為難自己呢……她真是不懂……


    曲膝站起，她跨坐在木椅上，雙手交疊于椅背，再放上下巴，眼依然落在丁烽布滿疲倦的面孔上。


    原來傳聞中的漫畫天才生得這副模樣——工作的時候苛刻嚴厲宛如暴君，卻有著孩子一般的睡臉。


    丁烽、丁烽……低喃著念出他的名字，女孩緩慢地綻開一朵笑。


    她竟然真的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