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第二章
京城
人了夜的金銀街,深靛色的月空瓖滿了紅燈籠,笙歌齊放,人潮擾攘。
走在這街上,偶有一曲琵琶從高樓上竄出,更有數聲嬌笑召喚,不經意轉身還會撞上一具軟玉溫香。
軟玉?對了!這街上生意最好的,莫過于軟玉樓。
那樓雕得似皇宮,極度霸氣地杵在金銀街最醒目的地方。
那里的姑娘不一定很美,但個個會蠱惑男人,只要男人不小心被勾了進去,難保不被啃光了肉,死無全……欸,是身上的銀兩全被洗劫一空。
看看,今天軟玉樓的陣仗仍是最強的,紅的橙的黃的綠的藍的靛的紫的,這只是門口那絢麗的一排姑娘們。
“啊,是他!他又來了。”
七彩班底的紅姑娘首先瞧見正翩然下馬的男人,她摀著心口,激動地低嚷。
“真的是他,喔!”橙姑娘跟著昏倒。
“不愧是人中之龍一連走路都有風。”偉岸的男人正從黃姑娘面前經過,令她兩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綠姑娘將手指含在唇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剛正不阿,目不斜視,贊!”藍姑娘簡潔有力地贊嘆。
“嘖嘖,人間極品!”靛姑娘說完。
紫姑娘說︰“唉,我的客人要是有他的一半好,我作夢都會偷笑了!”
“那妳就去作夢吧!閃啦、閃啦!”推開擋住路的紫姑娘,一龐然大物如排山倒海而來,“穆爺,找咱們家溫香嗎?”
身形福泰的嬤嬤瞧見了穆淵連忙迎上去,專業地笑開一張血盆大口。
“是。”穆淵簡短回答。
只是他話語才落下,身後就傳來眾人的申吟。
“喔--真的好帥!”
“她們怎麼了?”穆淵回過頭,一群姑娘全昏倒在地。
“真丟臉!穆爺,別管她們,這邊請!溫香已經淨好身子、燻好了香,就等著您呢。”嬤嬤笑得極曖昧。
穆淵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軟玉樓找溫香,比禮佛的香客還要準時。
雖然她是這里的嬤嬤,不過她也不知道這男人為什麼會對溫香這麼死心塌地,但京城第一神捕能到她這兒光顧,她的臉上有光哪!
人前,只要他定時出現,這樓子就像被他罩著似的,沒人敢作亂;人後,每回看完溫香,他也和其他尋芳客一樣付錢,一點官架子也沒有。
人前人後,于她、于軟玉樓都有好處,所以不管溫香是不是像其他姑娘巴結她,她還是對她好得很。
這……正如佛前的香爐不能亂踫的道理!
“到了,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
將穆淵迎到軟玉樓最好的廂房門前,嬤嬤喜孜孜地退了下去。
立于廂房門前,穆淵並未立即進入,等嬤嬤走遠,房里傳出一聲細響,他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來了!”
這廂房極寬敞,光窗子就有好幾扇。這會兒扇扇大開,不但可以盡攬月色之美,還洋溢著滿室的香風。
“嗯。”穆淵低低答一聲。他松開腰間的劍擺到桌上,人也跟著落座。
窗邊,金色薄紗迎風輕飄,薄紗後頭,端坐著一名女子。
她正垂著頭調著懷中的琵琶,縴手轉動音榫,玉指挑撩幾下弦線,那聲音極為瑰麗,猶似女子的一臉飛霞。
美人呀美人,連小小的動作都是這麼的動人心弦!
“這幾天好嗎?”她柔聲問道。
“還是老樣子。”
“酒還是茶?”
“我自己帶了。”順手撈了一壺酒,他擱上桌面,並問︰“妳也來一杯?”
“曲未唱呢。”美人隔紗看著他。
聞言,他以口就壺嘴飲了一口,才說︰“唱吧。”
薄紗之後,兩只黑水銀直直地瞅著穆淵,秋波流轉的同時,霍地一聲驚雷破。
鐺--她勾動了第“一”根弦。
每一句的第一個字是嗎?穆淵點點頭。
溫香接著緩緩吟唱︰“十分離,七聚首,夜無伴。三濕枕,人已遠。馬留聲,涼妾心,坡上等。”
見她停頓,穆淵淡然地問︰“為何?”
十七夜,三人,馬涼坡?十七夜,那不就是明晚?三個人在馬涼坡做什麼?
“為檀郎,了遺恨,竊奴心,千千結,年月增,寒暑度,管玉碎。”
為了竊千年寒珀?“原來是這樣……三缺一啊?”
溫香在軟玉樓的主要目的是要監視這京城內最難纏、作惡多端的壞蛋們,他們號稱“天下第一邪惡組織”。
其中為首的一人性喜漁色,這兩年來,他不僅被溫香迷得團團轉,也從他口中套出不少情報,進而逮到為數不少的通緝犯。
雖然如此,但有三人卻是其中最難抓的,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一個叫“南抓”,一個叫“惠跑”,最後一個頭頭叫作“關不住”,他們的狡猾程度從名字就知道,莫怪讓所有的捕快,包括他,都傷透腦筋!
“喝!三更,早起,不爽,缺魚,一臉屎。糟了!糟了!”
“當真?”
鐺鐺鐺!溫香瞪大杏眸,琴弦撥得更加急促。
他大概懂了。
“關不住”逃出來了?難怪她說三個人又湊在一起,看來城里又要大亂了。
“唉!還有沒有曲子唱?”手握成拳,往桌上一敲。
原本瞪大的眼,乍時成了笑眸,她說︰“有,且待我唱來。”
琵琶聲又起,美人起身,輕移蓮步來到穆淵的身邊,裙襬一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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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他們究竟是在講話,還是在鬼叫?啐!連鳥都叫得比他們好听!
瘦小的殷冬雪蜷伏在廂房的一根梁柱上,她寒著臉,怎麼也搞不懂下頭的人究竟在做什麼。
罷剛一路尾隨那個京城神捕進到這棟宅子,她走在屋瓦上,不時听到奇怪的聲音從不同的窗戶傳出來。
好像有人在申吟,很痛苦似的,也有人在大笑,笑得很快樂,也有人在亂吼,就像山里頭公猴在追母猴時的叫聲。
另外,還有幾間房里烏漆抹黑,可卻有影子透在窗戶上前晃後搖的,如果她沒听錯,居然還傳出皮鞭啪啪啪打在肉上的聲音。
這棟宅子該不會是關動物用的吧?
耳邊越是嘈雜,她越是確定,不過她一進到這間廂房時,不禁產生了懷疑,先前那些真的是動物嗎?
想到這里,殷冬雪回過神來,繼續觀察身下的動靜,只是當她的視線再望過去時,小嘴不禁緩緩張開。
穆淵仍坐在桌邊,而原本在窗旁彈琵琶的女人,此刻居然已經坐上穆淵的大腿。
不僅如此,她的裙襬更撩到腰間,並將兩條白玉般光滑細女敕的長腿纏在穆淵的腰桿上。
“穆爺,我們認識那麼久,卻什麼也沒做過,您不覺得很可惜嗎?”俯下絕艷的臉蛋,溫香將氣呵進他的耳窩里。
“多久?我們不是才剛認識。”穆淵的語氣毫無溫度。
“剛認識?”菱唇微張,溫香感到訝異。“呵,看來您是公事太繁忙,所以沒時間記著。前年中秋,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您還夸我琵琶彈得好。”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
“有啊,那時我就是想這樣彈著琵琶。”雙手偎在他的肩上,唇瓣刻意滑過他的頰邊,她一邊低喃,兩只手臂更攀住他寬闊的背部,十指則像按弦撥弦地挑逗著他。
只是這樣妖嬈的姿態,似乎沒辦法挑動穆淵的,他的坐姿始終沒變過。
“穆爺,您會不會熱呀,剛剛喝了酒?”指尖開始撩撥著他的前襟,舌頭更探出輕舌忝他的耳垂。
“不會。”簡單二個字。
“溫香幫您寬衣好嗎?穿少點比較方便。”小掌在他結實的胸前撫呀撫。
“什麼方便?”
溫香眼楮瞪大,忽地狐媚笑出來,“呵呵呵……穆爺好有情趣,溫香知道了。”
在他衣服的邊緣找到了處空隙,她的手順勢滑進去,只是才進了兩段指節,手腕就被穆淵給制止住。
“別踫。”他微慍地說。
別踫胸?“呵呵呵,溫香知道了。”抽出被壓制住的手,她轉了個彎撫過他的腰間,滑過他的腿部,然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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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里,在梁上的殷冬雪身體竟然起了一股莫名的燥熱感,就像條小蛇,一路由她的喉口爬到胸前,再由她的胸前爬到兩腿之間。
敝了,這是什麼感覺?
牙一咬,拳一握,她試圖趕走那莫名其妙的反應,但卻發現她的臉蛋和掌心都是熱呼呼的,還沁著手汗。
驀地,她一臉嫌惡地搓了搓兩手,更厭惡地往衣服上擦去。
但是她怎麼抹就是抹不干,甚至越抹越濕。
敝了,怎麼會這樣?
就在她困惑之際,赫然發現手上和衣服上的濕意,並不是自她身上流出來的,而是由上頭滴下來的。
可她額頭壓根兒沒流汗啊!那……
猛地抬頭,她瞧見自己上頭的一根梁柱上蹲著個人。
是個男人!那人正色迷迷的看著下頭並且流著口水,而他的口水……
呃,好惡心!這男人的表情比糞坑里的屎還要讓人厭惡!
而且很明顯地,他並末發現她的存在。
“誰?”
正當殷冬雪滿意自己藏身的功夫時,底下的人似乎已發現除了他們之外,還另有他人。
她被發現了嗎?
被女人身軀緊緊纏繞著的穆淵正抬起臉,看向她。
“哼,果然不簡單!”
殷冬雪未及反應,在她上方的男人便低罵了一句,轉身往開著的窗子飛出去。
“跑?哪能如你所願!”鏗的一聲,穆淵一掌拍在擱在桌上的劍上,俐落地站起身。
“哎喲!”原本“騎”在穆淵身上的溫香跌了下去,頭在下,腳在上,裙子還翻著,像朵大香菇。
“抱歉。”穆淵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後,一個縱身,跟著翻飛出窗子。
嘻!摔得好!在梁上的殷冬雪暗自在心里叫好。
只是,她叫什麼好啊?這女人摔死了也不干她的事!
氣一凝,她也從上頭躍下,跟著飛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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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當空,一城的燦爛燈火全踩在腳下。
穆淵施展著輕功,從一間屋宇躍過另一間屋宇,怎知對方功夫也不差,明明就在眼前,但一下子又拉開距離。
那人就像只靈敏的猴兒,一會兒躲進樹叢讓他看不見人,一下子又藏進屋檐下讓他以為他已經走遠。
但是想甩掉他穆淵,卻也沒那麼容易。
必不住呀關不住,果真有個三兩下子!
從那人的身手靈活,穆淵輕易地肉眼分辨出他的身分。
離開了大街,他追到一間破宅子,宅子的大埕長滿比人還高的荒草。
他站在破碎的屋瓦上,正考慮要不要下去之際,卻發現身後有異狀。
在那里是嗎?休想逃!
他動作迅速地由懷中模出捕人利器,往後一縱,翻過屋脊,在屋脊後頭看見一道人影。
他長臂一伸,抓住對方的手腕後,用力一扣。
喀!
這副精制的手銬是他獨門的捕人利器,銬上之後,如果沒有那把獨一無二的鑰匙是絕對打不開的︰即使有絕高的內功,也休想動它半分,除非自斷手臂。
“關不住,牢房等著……”將人拉到明亮處,他卻愣住了,“小女圭女圭?”
怎麼會是她?不是應該是……
看著殷冬雪慍怒的俏臉蛋,黑夜里閃爍如星子的晶亮眼眸,他竟有那麼一刻的失神。
“你眼楮瞎了是不是?快放開我!”殷冬雪破口大罵。
鎖住她手腕的玩意兒好堅硬,剛剛又經這個笨蛋一拖,她快痛死了!
穆淵收回神,“妳怎麼會在這里?”
為了不讓關不住有機會再逃走,所以在將手銬銬進對方的手之前,他已經將手銬的另一邊銬住自己的手,卻萬萬沒想到……他會銬錯人?
這可是他當捕快之後的頭一遭!
“啐,你不是神捕嗎?誰跟著你都不曉得!”殷冬雪尖聲怒罵。
“妳也在軟玉樓內?”他知道她跟他進了城,卻不曉得她跟著進了軟玉樓,這姑娘似乎不簡單。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趕快放了我!”
此刻,她的注意力不在穆淵身上,而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那個躲在破宅子某個角落,並且正注意著他們兩人的男人。
“妳別掙扎,這樣只會惹來皮肉痛。”他從腰帶內縫掏出手銬的鑰匙,當池正要將鑰匙插進孔里時,一支暗鏢急速飛向他們。
“真會挑時候!”他總算動手了!
殷冬雪和穆淵同時注意到那支鏢,並做出反應,他們一個往右閃,一個往左閃,雖然躲過了那支鏢的攻擊,結果卻雙雙被手銬給箝制住。
嬌小的殷冬雪不小心踉蹌了下。“可惡!”她回眸怒瞪穆淵。
“瞪我沒用。”他說,並二度拿鑰匙要打開手銬。
不過,破宅里的男人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
“哈哈哈,被銬住的滋味好受嗎?”
必不住像只猴子似的蹦出來,並開始對穆淵展開攻擊。
“我是在試手銬,好讓你等一下銬得舒服。”由于一只手被箝制住,穆淵只能以一只手作抵御。
但就像銬著一頭黑豹和狐狸,兩者屬性不同,因此動作和反應亦不相同,再加上兩人毫無默契可言,所以頻頻礙著對方,並陷于危險之中。
穆淵干脆將殷冬雪一把拉進懷里,“小女圭女圭,妳不要動。”
“為什麼不是你不要動?”她氣極了橫眉大罵,她從來沒有這樣被人箝制過行動。
她試圖奔出他的懷抱,但一下子又被拖回來,害她半跌在屋瓦上。
“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情況?太好笑了!”
看見兩人不合,關不住自然乘機突襲,他抽出長刀往穆淵被拉長的手臂揮去。
咻!幸好穆淵動作更快,他一個前空翻,再次來到殷冬雪身邊,並且一把攬住她。
“我們兩個得合作。”他在殷冬雪耳邊說。
合作?殷冬雪低頭看見一條手臂緊緊束在自己腰上,便開始掙扎。她不想跟任何人合作!這個討厭的男人!
她一掌打在那條手臂上,穆淵悶哼一聲。
“姑娘,打得好!打死他,哥哥我等一下再幫妳解開手銬。”關不住頻頻離間兩人。
他迅速奔了過來,本想藉殷冬雪控制穆淵的行動,然而他的手還未來得及觸及殷冬雪,就被一記攻擊給擊中。
“啊啊啊--”關不住捧著濺血的手臂退了數步,“妳?”
她居然比穆淵下手還要狠,這下怕是要削斷他的手腕了,然而她的手上卻不見任何武器,這……
此時,個頭小小的殷冬雪,美眸中透著殺氣,看起來就像一頭嗜血的小獸。
她嗅了嗅她那砍人卻不沾血的手刀,跟著輕笑出聲。
任何想傷害她的“玩意兒”,下場就是如此,就跟那些要將她生吃活吞的猛獸一樣!
在深山里生活久了,殷冬雪性格里也沾染了野性,這一時間的觸發,讓她如臨大敵般戒慎著,雙眼瞬也不瞬地緊盯著關不住,未上銬的拳頭一緊一松,跟著將眾于掌心的氣,毫不保留地就送了出去。
刷--
“唔!惡--”來不及閃躲,肚子又挨了一記,關不住的嘴里霎時血卯泉涌。
他機警又快速地封住穴道止血,否則不需半刻鐘,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好玩嗎?嘻嘻!”
殷冬雪壓低的聲音听起來有點陰寒,讓人不寒而栗。
“妳……”見狀,關不住再也不敢多待,他看向穆淵,撂下一句狠話︰“沒想到你還有幫手,算你厲害,咱們走著瞧!”說完,他狼狽地躍下屋頂。
看見他逃走,殷冬雪下意識地準備追上去。
“哪里跑!”
鏘!
“啊!”她才跳出去一步,就又被拉了回來,一腳還不小心踩進屋瓦的破洞內。
至此,她再忍不住地往上一騰,翻身站立,對著穆淵就出掌。
穆淵早看出她的意圖,忙側過身躲了過去,並迅速按住她的肩頭。
“打我有用嗎?”他蹙著眉問。
“死了就有用!”把他打死,她就可以剁下他的手!殷冬雪晶燦的黑眸溢滿怒氣。
才一罵完,她又展開攻擊。
登時,破宅子的屋頂上,廝殺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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