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禍水  第一章
作者:呢喃
    “媽,妳嘛幫幫忙!”不約而同的齊聲怨嘆從章家大宅傳出。


    雪白的沙發上,年輕男人毫無形象地躺成大字形,衣料上好的襯衫未扣,半果出蜜色的堅硬胸膛,原本該是俊逸爾雅的臉龐因不修邊幅帶抹頹廢的性感。


    而另一頭,拿著酒杯倚在窗邊的年輕男子,俊美白皙的女圭女圭臉教人猜不出年齡,他撫著額角搖頭嘆息,彷佛對自己挑錯時間踏入家門而感到不勝欷吁。


    他們都有個讓人無法忽視的家族特征──一雙深邃的桃花眼彎彎。


    “什麼叫我幫幫忙?到底是誰該幫幫忙?”二樓長廊旁,中年美婦緊緊抓住欄桿,膚質極好的臉上青筋爆凸,像尊大茶壺地數落不成材的兒子。“我辛辛苦苦生了你們兄弟倆,一個是整天不回家,一個是不知道幾點會回家,真搞不懂我為什麼會這麼歹命,生兩顆雞蛋也比生你們兄弟好。”


    章海闕桃花眼不贊同地瞄向母親大人。


    明明是系出名門的千金小姐,同時也是和昶集團的總裁夫人,怎麼說起話來連點氣質都沒有。


    “人家兆陽集團的元董,可能明年就有曾孫可以抱了,請注意,是曾孫喔!我卻連個孫子都沒有!”章夫人繼續發難。


    聞言,章海洛翻翻白眼,繼續賴在沙發上當死尸。


    臭阿澈,自己春風得意滿人間就算了,有必要連兄弟一起拖下水嗎?這下可好,他親愛的母親大人不知道又要訓斥他們多久才願意放人?


    “媽,”躲在角落的章海闕手中酒杯輕搖,決心出賣同胞手足,“我是弟弟,結婚這種事,妳應該先和阿洛說吧!”


    “章大少爺。”章夫人一听,目標馬上鎖定章海洛。


    “媽,阿澈他和仙人掌小姐的八字還沒一撇,妳想太多了。”瞪了沒義氣的弟弟一眼,章海洛慢吞吞的解釋。


    “隨便他喜歡誰,起碼人家有對象耶!哪像你們,連個屁也沒看見!”


    “母親大人,請妳注意一下氣質。”章海洛無奈地提醒。


    最近某種不可愛的犬科動物很多,到時被拿出去當負面新聞來炒,別怪做兒子的沒事先提醒。


    “我不管,身為章家的長子,你要負起該負的責任。”章夫人絲毫不讓步。


    “媽,感情這種事講感覺,哪有分長子次子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把重責大任推回章海闕身上。“海闕的緋聞最多了,他應該有對象才是。”


    “我哪有!”發現差點被陷害的章海闕馬上裝出一臉無辜樣。


    他應該效法曹植走個七步,告訴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章先生,章大少爺,”章夫人美眸半瞇,語帶威脅,“我是生你出來吃閑飯的呀?你說不想繼承家業,你可憐的弟弟馬上做牛做馬去了,放你一人在外逍遙自在,怎麼?現在連要你傳遞章家香火都不願意嗎?”


    “哈!”章海闕幸災樂禍地朝哥哥扮鬼臉。


    “媽,我還年輕,不急嘛!”心虛的章海洛嘀咕。“也不是不願意。”


    什麼叫作兄弟情誼,他現在看清楚了。


    “年輕?年你個頭!”差點被兒子氣到腦中風的章夫人完全不計形象,反正佣人們全識相的靠邊站去了,偌大的客廳里獨留他們解決恩怨。“一個已經三十有二,另一個二十有八,還以為有大好青春給你們揮霍,等你們到四十歲,還能生出什麼東西來?”


    章海闕掏掏耳朵。


    當然是生出寶寶啊!不然生蛋啊?


    “媽,先叫弟弟結婚也是為我們家好,咱們家財大業大,如果兄弟鬩牆怎麼辦?”章海洛故作擔心地回答。


    章海闕忍不住瞄了哥哥一眼,這種爛借口也掰得出來?


    “章海洛,你少給我油嘴滑舌,財產如何分配不勞你煩心,我會分得很好,公公平平,一塊子兒不會多也不會少。我最後一次問你們,到底有沒有對象?”


    “媽──”章海闕哀嚎。


    “別叫我媽,先回答我的問題。”


    嘖!凶巴巴。


    “駱芷紅?”身為大哥,章海洛身先士卒,報出人選。


    “章大少爺,你說的該不會是『絕代艷姬』的名公關駱小紅吧?”章夫人很不給面子的一語戳破。


    “呃──咳咳……其實她是做兼職的,”章海洛尷尬地清清喉嚨,“她的正職是一流學府的大學生。”


    “嗯哼。”章夫人沒好氣地哼了聲。


    “柯柔柔?”見哥哥不幸戰死沙場,章海闕硬著頭皮說出對象。


    “很抱歉,章二公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許老的情婦。”章夫人俏臉一沉,冷冷質問。


    這個不肖子,該不會和人家的情婦有一腿?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漂亮的桃花眼轉了轉,四兩撥千斤。


    沒想到媽媽的小道消息還真靈通。


    “虧我把你們生得人模人樣,小時候牽出去,大家都直說可愛,居然連個象樣的女朋友也交不到。”听見兒子們說出來的女人一個不如一個,她氣得直咬牙。


    聞言,章海闕翻翻白眼。


    這是她兒子有良心,沒有拿這張面皮去摧殘無辜少女,不然孫子要一打有一打,要一箱有一箱。


    重點是他不想再這樣。


    結婚嘛!誰沒結過?他八年前就結過婚了,有什麼了不起。


    雖然那是個只有兩位當事人才知道的秘密。


    “不過沒關系,沒有也好,”揉著發疼的額角,章夫人恢復心平氣和的語氣。“海洛,你還有個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不如就挑個好日子娶她吧!”


    “我?”張著嘴,章海洛漂亮的臉蛋沒形象的扭曲變形。“媽,妳是在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理理烏亮的發絲,章夫人完全看不出年過半百,風韻猶存,“我很認真。”


    緊蹙的濃眉足以夾死一只無辜的蚊子,章海洛抿緊唇沒說話。


    總不能兄弟倆不想結婚,卻抓哥哥來當墊背吧?


    章夫人笑臉盈盈地看著他們,和善得詭譎。


    “我說章大少爺、章二公子,”她緩步下樓,眼眉間淨是不容拒絕的凶狠,“你們親愛的母親大人現在給你們兩條路走,你們自己好好想想。一是乖乖娶個媳婦回來;二是干脆你們別回來。”


    “媽,妳這是逼我們?”這有得選嗎?


    “是呀!兒子,我就是在逼你們。”章夫人巧笑嫣然的回答。


    用力的踩緊油門,黑色轎車在夜里呼嘯而過,章海闕大手爬梳過濃密的黑發,招牌桃花眼難得隱斂。


    經過數度上訴駁回,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泯滅良心的母親大人當真叫他們包袱款款滾出門,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海洛倒好,三天兩頭不回家習以為常,可卻苦了他這個乖寶寶。


    難以言喻的煩躁悄悄爬上心頭,他低頭點煙,黑眸瞇起。


    婚姻,對他而言一直是他深藏在心底不願再踫觸的記憶,就算事隔多年,仍舊沒有遺忘那段往事。


    那一年,他們在最痛的時候分手,像兩頭失去理智的野獸,只懂得互相傷害、拚命撕裂彼此的傷口。爭執到最後,兩年多的濃情蜜意,只換來毫無重量卻又有無比殺傷力的離婚協議一紙。


    他們的婚姻,意外的只維持了三天。


    就因為年少輕狂……


    “我告訴你,連忠誠最簡單的要求你都做不到,你沒有資格說愛,你根本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這輩子誰對你動真心誰倒楣!”


    清脆憤怒的女音在腦海里回蕩,一如她磨滅不去的清麗面容。章海闕仰望漆黑的夜色,吐出蒙蒙煙圈。


    啊~~真煩!


    白色高領毛衣,黑色合身牛仔褲,及腰的波浪長發隨意扎成馬尾,于潔珞推著行李車,緩緩走出桃園國際機場大門。


    微風拂來,帶著故鄉的氣味,她眨了眨濃密的眼睫。


    睽違八年,台灣的天空湛藍依舊。


    “媽咪,”模樣清秀的小男孩勾著她的手,一臉好奇。“妳以前就住這里呀?”


    “嗯,就是這里。”


    “那我以後也要住這里嗎?”才六歲的小男孩一看就知道血統優良,長得眉清目秀,一雙大眼彎彎。


    “媽咪的工作在這里,所以你要陪媽咪一起啊!”


    “是喔!”于奕擎點點頭。


    “稍微等一等,有車會來接我們。”于潔珞安撫活蹦亂跳的兒子。


    啟程前,她已經通知和她接洽的陳小姐約莫抵達的時間,她們應該就快到了。


    “好。”


    “于小姐?”悅耳的女聲從她們身後揚起。“于潔珞小姐嗎?”


    于潔珞回過頭,瞧見一名年輕漂亮的短發女子。


    “妳好,我是陳欣紅。”陳欣紅興奮地握住她的手。


    “于潔珞。”她簡單的自我介紹。


    “為了方便聯絡,我看過妳的照片,”陳欣紅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照片上的妳很漂亮,沒想到本人更漂亮。”


    “謝謝妳的夸獎。”于潔珞輕輕微笑。


    “而你一定就是小奕擎,”依依不舍地放開于潔珞的手,陳欣紅驚訝地看著小男孩。“天哪!你也長得好漂亮。”


    于奕擎偷偷覷了媽咪一眼,目光又重回過度熱情的大姊姊身上。


    他是男生耶!說他漂亮不太好吧!


    “經過長途飛行,你們一定都累壞了,”陳欣紅帶領他們母子到停車處,“基本上,除了頭等艙之外,其他的位子都小到讓人抓狂,尤其是經濟艙,簡直連放腳的地方都沒有嘛!”


    “其實我們這趟搭飛機不算久。”于潔珞笑著解釋。


    “不用再替航空公司找理由了,大家都出過國,知道那種辛苦,”陳欣紅示意車上的男同事趕快下車幫忙搬行李。“對了,你們打算待多久?”


    “我還不是很確定,不過最短一年。”


    “真的嗎?實在太好了!”陳欣紅眼前一亮,“妳也知道,現在治安差,社會亂象又起,很多家暴、情殺的事件層出不窮,我看過妳寫的,真的覺得極需要像妳們這種兩性專家來開導大家。”


    聞言,于潔珞勾起唇瓣,揚了抹淡淡的笑弧。


    “我們老總計畫開一個談話性節目,想請妳做主持人,觀眾有什麼疑難雜癥都可以直接和妳溝通,一些詳細內容,他明天會親自和妳談。”


    “謝謝妳,我知道了。”


    “果然專家級就是不一樣耶!長得漂亮、人又有氣質,連說起話來都是那麼好听,”陳欣紅突然又握住她的手,小小嚇了她一跳。“妳一定不知道,我從上個月就開始期待妳的到來。”


    “……謝謝。”錯愕地睜圓美眸,于潔珞對眼前太過熱情的女孩有些無法招架。


    “只可惜天妒紅顏啊!”陳欣紅突然深深嘆口氣,情緒的轉變快得教人措手不及。這種喜怒無常的瘋癲個性,潔珞只在某人身上看過,她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像妳這樣美麗聰慧的女人,上天竟然忍心奪走妳摯愛的親人。”


    聞言,于潔珞笑容微僵,旋即恢復正常。


    “沒關系,我還有兒子陪在我身邊。”


    “怎麼辦?還是不回去嗎?”靜謐的咖啡廳里,圓潤美麗的女子熟練地沖煮咖啡,明眸有趣地打量眼前怨聲載道的痞子。


    “怎麼回去?”章海闕生氣地咕噥,“已經被趕出家門啦!”


    “你現在住哪里?”


    “飯店。”嘆口氣,他可憐兮兮的回答。


    堂堂和昶集團年輕有為的副總裁,竟然淪落到無家可歸的地步,自己想想都覺得真無辜。


    一切都怪那位心狠手辣,趕兒子出門絕不手軟的母親大人。


    “海洛呢?”


    “他?他也不能幸免。”這是他唯一感到平衡的地方。


    母親大人一視同仁。


    “你──”她頓了頓,揚眸看了他一眼,“還是不想結婚?”


    “不是不想,”他無所謂的聳聳肩,一派灑月兌,“只是沒有遇見喜歡的人。”


    沒有遇見喜歡的人!


    可心抿唇微笑,故意忽略他這句話听在耳里有多傷人。


    “海闕,問你一個老問題,”她將熱咖啡放至他面前,白煙裊裊,遮掩住她若有所思的眼眸。“當年你和潔珞究竟是怎麼了?”


    “什麼東西怎麼了?”都發霉的陳年舊帳干嘛又翻出來問?


    “因為那是我唯一見你認真的一次。”


    “誰跟妳說我認真了?”黑眸微挑,章海闕仍是那抹不在乎的笑。


    “拜托,我分辨得出來好不好?”身為他不知道前幾任的女友,可心笑容一斂,態度嚴肅的看著他。


    不會再有人比她看得更清楚。


    “何必再問?還不是分手了。”切了一小塊巧克力蛋糕入口,他狀似不經意的回答。


    又苦又甜的滋味化在嘴里,意猶未盡。


    “當年你找了她好一陣子。”


    “那是當年。”他懶洋洋地回答。


    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想當年。


    “如果我告訴你,我又看見她了,你會有興趣嗎?”


    心頭猛然一跳,章海闕故裝遲鈍。“妳說看見誰?”


    “于潔珞。”可心輕聲回答。


    輕輕放下叉子,章海闕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妳在哪里看到她?”大吵分手後,他問遍所有人就是沒有她的消息,她就像斷線的風箏一樣斷了音訊。


    徹徹底底消失不見。


    “到處都看得到。”


    “認真點。”章海闕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


    “只要打開電視幾乎都看得見。”她好脾氣的重申。


    “真的假的?”事隔八年,她該不會跑去當明星了?


    可心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慢吞吞地轉身打開電視。


    她認識他像一輩子那麼久了,都忘記他是從何時變成這個樣子,以前的他意氣風發、率性而為,而不像現在──


    一點都不誠懇。


    “我何必騙你?”反正星期一下午咖啡廳的客人不多,就給他這個特例。


    “沒有啊!”一拿到遙控器就狂換頻道的章海闕嘀咕。


    “你這樣一直換台,就算有你也看不見,”可心一把搶過遙控器,“要有耐心,OK?”還說心里沒有鬼,一提到于潔珞就坐立難安。


    “耶?有了。”電視螢幕上清麗絕美的女人,正巧笑嫣然的接受主持人的訪問。“你看吧!”她炫耀地回頭。


    時間在剎那間彷佛停滯了,章海闕望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嬌顏,黑瞳倏地收縮。


    無聲無息消失這麼多年,如今又活生生出現在他面前。


    還會笑、還有呼吸。


    “小海?”身後沒听見回應,可心又喚了聲。


    “兩性專家?”低頭喝口咖啡,章海闕嗤笑,掩去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跳。


    笑話!如果激烈如她能稱為兩性專家,當年他們就不會不明不白的分手了。


    “是的,我有一個六歲的兒子,是他陪我走過人生的最低潮。”


    螢幕上,美麗依舊的于潔珞神色黯然,眼眉間有抹掩不去的憂傷。


    “我很愛我丈夫,很遺憾他因為空難過世了。”


    “噗──”咖啡從章海闕口中激射而出,幸好可心眼明手快避開危險區域,沒有慘遭咖啡放射狀的襲擊。


    “喂!有點公德心好不好?”可心低聲抱怨,連忙拿抹布擦去桌上的咖啡漬。


    章海闕沒理她,桃花眼陰鷙地瞪著電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剛剛說什麼,他有錯听嗎?


    她不但琵琶別抱,甚至還有個六歲大的兒子──


    那麼他們何時離婚了?身為當事人的他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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