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桃花失控中 第一章
“各位同事,麻煩你們今天起,請叫我--徐慧詩。”
這是一家日商公司,所有員工衣著整齊,男的西裝筆挺,女的一律白衣、粉裙。
然而,這當中卻有一名女子身穿鐵灰色外套,站在辦公室的正中央,微微彎腰,似在向眾人宣布什麼。
每隔兩月,這已然成為她的例行公事。
“徐慧詩?我記得昨天妳叫--”
“徐安萍。”
“哦,對!徐安萍。”
“那為什麼又改徐慧詩?”隨著留一頭長發的任晶晶之後,坐在她身旁的張瑞珍開口。
“我媽說一個女孩子的頭頂被困住難怪會嫁不出去,而且浮萍浮萍,像是沒有了根到處飄零,不夠吉利。”
“咦,那再上次,妳叫什麼?”她身後的小楊也湊嘴過來。
她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我忘記了。”
“徐曦悌!”
部門經理從門外大吼,她趕緊跑了過去。
“經理,請叫我徐慧詩。”
經理瞪了眼她認真的臉,大聲怒斥,“我管妳這個月又叫什麼!”
她掩著耳,似已習慣經理的態度。
“妳今天又不舒服了?!”
他刻意加重了“不舒服”三個字,讓她下意識抓緊鐵灰色外套的衣襟。“對啊,我……不舒服。”
“我請問妳,徐曦悌小姐,自從妳到公司報到,哪一天舒服過?”經理忽改語調,卻是柔軟的不懷好意,口氣滿是譏諷揶揄。“我看,妳該不是騙人的吧?”
她臉一紅。“你、你要不相信,我可以出示我的醫生證明。”
“算了,我懶得理妳。”如果真要跟這小女子清算起來,恐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明明應征時就規定,公司女職員一律要穿白色上衣和粉紅色窄裙,她也點頭答應,可從上班第一天起,她聲稱受了風寒、不能吹風,就這樣包著長袖外套直到現在。
半年過去,她的風寒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
“我說徐曦悌小姐,妳到底去哪家診所看病,要不要我推薦妳一家醫術好、藥效快,感冒比較容易痊愈的?”
她吞吞吐吐。“經、經理,其……實我有不治之癥。”
“不治之癥?”
“不、不,也沒那麼嚴重啦,就……身體很差,什麼藥都治不好。”
“到底是什麼怪毛病?”經理的八字眉,嚴重地絞在一起。
“我也說不清楚啦!”
他一直懷疑她在騙他,瞧她臉色紅潤,一點也不像有病的樣子。
而最讓人忍受不了的是,她一天到晚在改名字!
一下經理,從今天開始我叫做徐美玲,一下經理,請叫我徐天真……經理……搞得他頭昏腦脹。
“徐曦悌!”徐曦悌是她現在身分證上的名字,如假包換,總不會有錯吧。“妳到底想怎麼樣?”
“經理,不是我想怎麼樣,是我媽她想怎麼樣。”
“妳三天兩頭改名字,不累嗎?”
她慘兮兮地苦著臉。“很累,經理。”
“但妳卻樂此不疲!”
“那是因為觀音菩薩說……”
“到底是菩薩還是妳媽說的?”
“都有啦……”
“算了、算了!”經理揮揮手,不想再和她胡扯下去。“把這份文件拿到樓上交給采購部主任。”
“哦。”
“要記清楚,是采購部,不要像上次一樣弄錯了。”
“是,我知道,采購部。”她挺嚴肅地點著頭,像是把他的話深深刻到腦子里。
“唉……我看,八成待會兒采購部又會來電話問我文件跑哪去了。”經理很沒信心地嘆口氣。
“喂,你要找誰?”晚上八點,徐家電話響起,金如花第一個接了起來。
“嗯……徐聰智。”
“哦。”隨著話筒擱下,金如花嗓門大開。“徐聰智啊,你的電話!”
“來了!”本名徐一展的徐聰智從浴室沖了出來,嘻哈地咧開嘴,然後自茶幾上拿起話筒。“喂?”
“喂,徐一展,我的通關密語沒說錯吧?!”
徐一展瞄了眼還在附近徘徊的金如花。“沒啦、沒啦,要不怎能過關?”
“哈,我就說嘛,這比電玩還要輕松。”
“是嘛,我就說,我姊最笨了,老跟著我媽聞雞起舞。”徐一展得意地蹺起了二郎腿。
他說是說,最後四個字卻也是小小聲,怕被耳尖的母親听到。
“你知道今天我看到誰了嗎?”他的新任麻吉同學王元暉神秘地故弄玄虛。
“誰?”
“你的夢中情人。”
“靠,真的假的?!”忘了母親還在客廳,徐一展忘我地大叫一聲,只差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金如花立刻遞來一記警告的眼神。
“喂,快說,你在哪里看到她的?”他識相地模模鼻子,坐直身體,湊著話筒問。
“教堂門口。”
原本臉上掛著痴醉表情的徐一展,聞言頓時僵硬。
“哪里?!”
“教堂。”王元暉重復。
“哦,不會吧!”他痛苦地大喊。
“她出現在教堂有什麼不對?”王元暉不解。
“哦--哦!”徐一展就像得了心絞痛,難過地在椅子上縮成一團。
“講電話就講電話,出什麼怪聲!”金如花走過來狠狠的敲他一記。
他痛苦又充滿無奈地看著母親。
“徐一展?”
“還不都是妳!”用只有自己听得見的聲音悄悄埋怨著,他望著天花板興嘆,“Oh,MyGod!”
金如花是虔誠的信徒,每逢初一、十五必到廟里上香,除此之外,各式大小節日、各神明的誕辰……她都不會錯過。
臂音菩薩就像是她的張老師,遇有問題,她會不斷擲茭,最終,便能找出滿意的答案。
她不只求過觀音,還有齊天大聖、三太子、濟公……除此之外,她更喜歡走訪各地,尋求高人指點。
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多年前住在深山里的吳大仙。
吳大仙外表看起來道行極高,連收費也頗有學問--
“一個人要收二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
到現在她還記憶猶新,也因為這個數字叫人想忘也忘不了。
“這麼麻煩,干麼不湊個整數?”
“三八,人家有他的道理。二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就是取它的諧音,讓妳一路發發發發……”
這麼多個“發”字,讓金如花眉開眼笑。“是厚。”但她想了想,仍是有點心疼。“不過,還挺貴的。”
“貴什麼貴?!”鄰居月娥白她一眼。“會準比較要緊,況且人家有帶保證,還保固一輩子,往後妳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來問,不用錢的。”
“真的,那好那好!”听到這里,她的眼楮頓時全亮。
只是後來,吳大仙全家移民到巴西,她若要堅持她的有效日期,就得追到巴西去。
之後她又迷上姓名學,听說一個人的名字很重要,只可惜姓名學分了太多派,她老是顧此失彼,也累了她的一雙兒女--
“徐慧詩、徐慧詩……”
“嗯。”
“還不趕快給我起來,徐慧詩!”金如花棉被一掀,叫吼聲直接沖進徐曦悌的耳朵里。
“誰是徐慧詩啊?”揉揉惺忪的睡眼,徐曦悌迷糊地問。
掌風一劈,她頓時頭冒金星。“徐慧詩就是妳啦!”
“哦。”對厚,這個月,她叫徐慧詩。
她姍姍從床上坐了起來。“媽,幾點了?”
“現在已經五點半了。”
“什麼?!”她不敢置信地轉向鬧鐘,看見陰險的加菲貓無辜又惡質地對她笑。“是誰把我的鬧鐘按掉的?!”
這名凶手想當然是--她自己。
“天啊!”
隨即一陣風卷起--
衣服、頭發、牙刷……她沖到餐桌時已經快六點。
徐一展一派悠閑地咬著吐司笑她。“恭喜妳,妳今天鐵定遲到。”
“烏鴉嘴!”她學金如花掌風一掃而下。
但她身手畢竟沒有母親快,動作前便露出破綻,被弟弟躲掉。
徐一展咧大嘴巴,得意地沖她笑。
“我走了。”徐曦悌匆匆抓起了兩片吐司,毫不滯留地往外跑。
“徐--會--輸,再見!”
“叫什麼叫,徐--兩--盞!”
八點鐘上班,她六點出門,著實是奇怪的安排,畢竟台北市交通再怎麼紊亂,也不需要用上兩個鐘頭的時間吧!
而這當然又是拜金如花所賜。
“要記住,妳女兒每次出門皆不可向東方行進。”
為謹守算命仙的指示,逼得徐曦悌從小到大,上學和上班總要繞道而行,花上比正常人多出一倍的時間。
“等等我、等等我!”眼見電梯門就要在面前關閉,徐曦悌顧不得形象的大喊。
電梯門等她,但她還是上不去。
“不能再多一個人嗎?”
她不信邪的硬把自己塞進去,但電梯很不客氣地嗶了一聲。
她表情尷尬,卻看到對面那部電梯生意很差,只有一個男人站在里面,等著電梯關門。
“等一下!”她伸手大叫,嚇得整個電梯里的人瞌睡蟲全都跑光,而對面電梯里的男子,也驚訝地看著她。
她氣喘吁吁的沖進了那部電梯。
“八樓,謝謝你。”
電梯實時關門,讓她看不見原本要搭的那部電梯里,一群人十分整齊劃一的張大嘴。
“呼,累死人!”她終于有時間喘口氣。
“小姐,這部電梯不停八樓。”被她遺忘在旁的男人客氣地開口。
“耶,為什麼?”她總算轉過頭來看他。
哇哇哇,好帥的男人哦!
他身高鐵定超過一百八,臉孔完美無瑕,鼻梁又挺又直,唇形十分好看。“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這部電梯直達十樓。”
沒有多想,她直覺認為他也是八樓的部門員工,“那你為什麼搭這部電梯?”他的氣質也很棒,她發現自己無法不一直盯著他。
男人正想開口--
“我知道,你一定是到了十樓,再從十樓走安全梯下去,對不對?”她真是佩服自己的智商,這麼快就想到答案。“好聰明,我怎麼從來沒想過這個方法!”
當!十樓到了,她沒有多想便抓起男人的手。“快,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她拉著他匆匆忙忙趕到安全門,門很重,她讓到一旁叫他動手,隨後不顧粉紅色窄裙的不便,飛快沖向八樓。
“耶,安全抵達!”時間還有兩分鐘,來得及她打卡。
“你也沒遲到。”她由衷替他高興。“欸,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杜篤之。”
“杜篤之……”徐曦悌重復一遍。“好,杜篤之,謝謝你的方法,我要去打卡了,不然會被我們經理砍頭。”
下一秒,她已朝著辦公室奔進,消失在走道轉彎處,而獨留在原地的杜篤之正一臉興味、眼神明亮地看著她急奔的背影。
“徐……慧詩,妳過來。”
徐曦悌一打好卡,同事小楊就把她叫到一旁。
“什麼事,小楊前輩?”她心情很好,臉上也笑咪咪的。
“妳今天早上差點遲到?”
“沒有沒有,小楊前輩,我打卡的時候還有一分鐘才八點--”
小楊打斷她的話。“听說妳搭了那部電梯。”
“什麼電梯?”她一時還轉不過來,頓了下才明白,“哦!那部電梯啊。”
“對啊,妳知不知道那部電梯通往哪里?”小楊表情嚴肅。
“我知道啊!”
小楊很驚訝。“妳知道那部電梯通往天堂,而妳還敢搭?”
聞言,輪到她兩眼一瞪。“天堂?不會吧!”她看看自己全身,上上下下完好如初,而且穩穩站著。“我到現在還好好的。”
小楊知道她誤會了。
“我說的天堂是指我們公司的最高層。妳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公司有凡間和天堂之分?”
“什麼天堂?什麼凡問?”她還是不明白。
小楊比比手勢,叫她坐下來。“妳知道,我們公司的辦公室包括了這棟樓的八樓到十樓。”
“嗯。”
“那部電梯到十樓才停,底下的樓層都不停。”
“為什麼?”她很直接反應。
“我怎麼知道!”小楊無奈地翻翻眼。“不過,就因為如此,讓我們底下的人自我調侃,我們是人世間的凡夫俗子,而他們十樓全都是高高在上的菁英。”
事實的確如此,十樓辦公的人,全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門及高級干部。
“那杜篤之不就跟我一樣不知情嘍!”徐曦悌第一個想到他。
“妳、妳說什麼?!”
“杜篤之,就是今天早上帶我從十樓走安全門下來的人啊!”其實是她強迫人家的。
“妳、妳知道杜……篤之是誰嗎?”
“知道啊!”她點頭。“就公司的新人嘛!我也是今天才看到他。”
小楊一副快昏倒的樣子。
“那妳有沒有听過『超完美先生』?”
“有啊!”她眼楮亮了起來。“听說超完美先生長得又高又帥,而且是董事長眼前的紅人。”
看來,她是沒把這兩個人聯想在一起。
“算了!”
小楊總算知道,為什麼徐曦悌一來沒被分派到人事管理部門,而被塞進了他們總務課。
“我不該對妳有所期待的。”他喃喃自語,丟下滿臉不解的她。
棒天早上,門庭若市的兩部主要電梯還是塞爆了人,而徐曦悌有幾次擠進去的機會,可她都放棄了。
“徐……慧詩,妳不上來啊?”被擠往最深處的張瑞珍問她。
她搖搖頭,眼楮突然一亮,看到等待許久的身影從大門走了進來,直往對面電梯前進。
“喂、喂,杜篤之!”她高舉起手向他狂揮。“過來、過來。”
杜篤之感到疑惑,但不否認自己的確高興見到她,上次與她的相遇,他就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感覺她是個滿特別的女孩子。
他向她走去。
“什麼事?”
她把他拉得更近。“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哦?”瞧她十分神秘,他感到有趣,這女孩和他之前所遇過的完全不同。
“你知道我們公司有天堂跟凡問之分嗎?”
他一听詫異的回答,“不知道。”
“嘿嘿。”徐曦悌得意極了。“我知道喔,因為我是你的前輩。沒關系,讓我告訴你。”她拍拍他的手臂,因為離他的肩膀有一大段距離。“我們公司佔據了這棟樓的八至十樓,而八到九樓是凡問,十樓則是天堂。”
“為什麼?”
“你問的問題跟我一樣耶!”她真高興找到知音。“可你不要問為什麼啦,總之,以後你不能再搭那部電梯了。”
“是嗎?”
“對。”她很慎重地點頭。“雖然坐到十樓再走下來的確比較快,但我們不能做這種投機取巧的事。”
“妳說得有理。”忍著笑,他隨她點頭。
“你也這麼認為厚。”她高興地笑逐顏開來。
哼,她比辦公室其它人晚報到,一直以來總屈居為後輩,現在,總算有人可以尊呼她一聲“前輩”了。
“你不用怕,我會教你的。”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
“可是妳不擔心遲到嗎?”
“別怕別怕,我跟你說,雖然這兩部電梯擠了點,可有的時候,它也會空空的沒有人,像現在……”
咦!說到這,對厚,電梯怎麼冷清得不象話?
她扭頭看向四周,整個大廳空蕩蕩的,她轉而盯住手表。
天啊!“八點了--”一聲慘叫隨即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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