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舞  第三章
作者:袁圓
    快……快喘不過息來了。


    莊曉筱皺眉鎖目地把胸前的鋼筋撥開,還沒來得及呼吸氧氣補充被壓扁的肺葉,鋼筋重又磅啷坍了過來,這回擊中她的月復部。


    “媽啊……疼……疼……疼!”她蜷縮抱著肚子,痛得五官全擰在一塊兒,人也醒了九成。


    此時崩塌的鋼筋猝地抽離,接著,摻著困倦鼻音的關懷警報,自她頂上的空中播放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怎麼樣吧?”


    就是這個聲音!


    “喝!”莊曉筱刷地掀開眼簾,果然見到的是那位該殺的諸葛靖。


    深如黑洞的黝瞳此刻在她的正上方歉疚地瞅著,他略側的身子以兩只粗臂架住,當做支撐點的雙掌則分別平放在她腰線外的邊界地帶,剛好把他壯碩宏觀的果胸豎為高閣,形成一個安全的屏障罩住她整個視線。


    不過莊曉筱現在沒心情去稱贊他赤條條的美色,甚或留意他有沒有穿衣。


    “你——”她伸出食指,忿然地指著他的鷹鉤鼻。


    不用想也知,剛剛壓著她的鋼筋就是他的胳膊。


    “對不起嘛,我不小心睡著了,沒想到一翻身就打到你了。”他輕輕撫揉她的小骯,希望藉以減緩她的怒潮和疼痛,豪邁的俊容擠出更多的愧色。“好多了嗎?”


    “你少踫我!”莊曉筱不領情地甩開他的手。


    他一踫她,她便會出事,就像在女廁那時候……對了!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哎喲……”她驀地想坐起來,卻發現頭好痛,儼然就像被人用榔頭狠狠地敲過,身子又軟綿綿地癱了回去,伸手一模,腦袋瓜子果真腫了好大一包。


    “別擔心,醫生說只是輕微的腦震蕩。”結實的胸肌壓了下來,他安慰地在她額上啄了一記。“現在才凌晨,你再多睡一會兒吧。”


    他沒想到她看似神勇,卻是這麼不堪一擊,為免事情經有心者擴大,他于是偷偷地把她“運”到他位于公司附近的住宅休養。


    “腦震蕩?”莊曉筱殺氣騰騰地舞著十爪。她沒被他當時的一掌劈死,也會讓他現在的話給氣死。“你說"只是"輕微的腦震蕩?!”


    “噢,真的很對不起,要不是你先咬我,我也不會……但是我發誓,我絕非有意的。”諸葛靖無辜地辯駁。


    他不曾動手打人過,想不到第一次出手打的竟是女人,真是……唉!


    可是他的萬般懺悔,看在佳人冒火的眼眸中,卻曲解為他正在惋惜沒有摑夠。


    “這麼說,還都是我的錯呀?”莊曉筱眯眼露著陰森森的笑,縴縴蔥指矍地掐住他的頸項又搖又晃,玉腿也朝他又蹬又踢。


    “叮叮**……叮叮**……”踝部系著的腳鏈鈴鐺,隨著主人抓狂地嚷著。


    “你別沖動……喂,你冷靜一點嘛……”諸葛靖見軟言相勸不行,只好使硬抓開她的雙手扣牢,再用屈著的一腿壓固她的下盤,暗地則偷偷抹掉一把冷汗。


    想他周遭的異性,無不低聲下氣、百依百順地巴結他、討好他,幾時有女人像她這麼火爆粗魯?他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不過若真要比力氣,他當然不會輸。


    “你打我居然還要我冷靜?!你這豬八戒,王八蛋……”哩啪啦的怒斥登時醞釀了滿腔,莊曉筱不認輸地掙扎,直到她發現與他相親的肌膚,感覺竟是那麼的“真”,且還涼颼颼得有點詭譎……


    怔忡地低眸巡查原因,她不禁詫然盯著眼前小褲褲外的兩大片肉色,一片是她的,另一片是……他的。


    “啊——”她失聲尖叫。


    “嗄?”諸葛靖立刻被她的魔音傳腦嚇松了箝制。


    “……哎呀——”顧不得先勘驗敵軍地營,莊曉筱忙往他的反方向翻逃,不測卻摔到床下跌得頭昏眼花,快散的筋骨幾乎要痛掉她半條命。


    “叮叮**……”腳上的鈴鐺搖曳生姿,嘲笑她的有勇無謀。


    “你還好吧?”諸葛靖揪心地探出床沿。


    “好你的頭啦!”掀著床罩的邊緣來遮身,莊曉筱切齒憤盈地質問︰“你這只大婬蟲,你干麼月兌……我的衣服?”


    “冤枉呀,是你自己在睡夢中一直扯呀拉的,我只是好心助你一臂之力。”諸葛靖以她背下的地毯宣誓,她發指他的不當行徑,乃出于他日行一善的優良品德。而幫她褪去衣物,見到了腳鏈,他才恍然大悟為何他老是在她身上听到鈴鐺聲音之謎;他本來以為那是幻覺哩。


    “那你也犯不著月兌光睡在我旁邊吧?”莊曉筱又問。


    她在睡覺時確實不喜歡束縛,因此或許真會有那樣的舉動出來,可是他呢?總不會是她扒光自己之後,又跑去扒他的吧。


    “再怎麼說,你會腦震蕩我多少有些責任,睡在你旁邊是方便好就近照顧你,至于月兌光……”諸葛靖用手支著頰,笑著對她施撒他的炫人魅惑。“我一向是果睡。”


    “真謝謝你還記得你有"一些"責任呀。”有沒有搞清楚?她會腦震蕩應該“全”是他的責任耶,何況,他這樣未免也太“就近”了。


    她瞄著不遠的長沙發建議。“只是你不覺得,你睡在那邊,一樣可以照顧我嗎?”


    “睡沙發?那多不舒服呀。”諸葛靖不值一哂地挑高眉。他為何擺著好好的大床不躺,反而要委屈自己去塞那塊小地方呢?


    “不舒服?到底你是病人,還是我是病人?”腦震蕩登及差點被他氣成腦中風,莊曉筱真想抓花他那張臉,看他以後還有沒有辦法笑得這麼“嫵媚”?


    心念才起,運動神經已驍勇地指揮窈窕長腿,掃向他輪廓狂野的堂堂面貌。


    “哇……”諸葛靖急忙偏首回避,大掌順勢一擋,恰巧捉住她的腳踝。“你不要動不動就打人嘛。”


    好在他反應快,否則鼻梁這會兒早就歪到東北方了。


    “我就是高興打你怎麼樣?放開我!”莊曉筱試圖抽回腿,卻僅揭起一陣徒勞無功的鈴鐺亂響抗議,又礙于手一松月兌床罩就隨時有穿幫的危境,只好氣急敗壞地嚷著。


    “我為什麼要?”好不容易佔上風,哪這麼簡單放了她?諸葛靖老神在在地劃高唇角。“不過曉筱呀,你"那兒"真的"小小",你該多做些擴胸運動。”


    想不到她個性穿著那麼男性化,腳踝卻如此地縴細秀致,要他一掌盈握她的兩腳可說是綽綽有余。


    “室雅何需大,東西只要夠用,小又如何?"豬哥"先生。”敢拿她的名字做文章,莊曉筱當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話雖如此,男人還是比較喜歡豐滿一點的喔。”諸葛靖不怨反笑。


    “我管你們臭男人的喜好?”莊曉筱厲聲威脅,只要身處他周圍兩公尺內的區域她就覺得好熱。“你要是還不放開,我就……”


    “再咬我一口?”諸葛靖笑著截入她的話,接著用牙齒餃掉手背上的OK繃,亮出她先前留下來的齒痕。“你這倒是提醒我,我們還有許多帳未清呢。”


    已涂藥劑的一輪烏青,仍能觀出曾經泛血的殘跡,連莊曉筱瞥了亦覺有些過意不去,但是要她道歉——門都沒有!


    “怎地,難不成你也要咬我一口嗎?”她譏刺地睨看著他。


    “這個方法……不錯。”諸葛靖邪笑地以一指玩弄她腳上的鈴鐺。


    鈴鐺其實只是小小的一顆圓球體,黃金制的直徑不過半公分,仿佛僅是個墜子般地垂在秀氣的同材質水波鏈條上,隨便一動,就會發出輕巧的鈴鈴聲。


    他身邊的女伴沒人戴過腳鏈,故他從來不知,細致的鏈條纏在細致的足踝上,感覺會是這麼地性感撩人……他單是這麼望著,體內就沸騰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他眼底燃著怪異,令她神經陡然緊繃。


    “哼哼。”諸葛靖奸嘿了幾聲,借由她的腳踝,他把她的腿拉高,此舉立即引來鈴聲大作與她的連連怪叫。


    “啊……你別亂來……啊……放開我!”女人的力量畢竟不敵男人,尤其他單是身材比例和體量,少說也較她的多了二分之一強。莊曉筱此刻才曉得害怕。


    “我保證你會喜歡。”低沉和緩卻使人發暈的呢喃,暖昧地飄出他含笑的唇瓣,玩弄鈴鐺的指尖徐徐巡過她的腿肚,游到了滑女敕的大腿內側來回逗留。


    “嗄……不……”莊曉筱惶愕訝呼,寒毛直立,戰栗隨著倒抽的冷息而流竄全身,月復部流奔的洶涌燥潮,向上沖著她的俏容,一種前所未有的澎湃悸動使她比剛剛更膽怯。


    她恐慌地撥開他越來越接近她私密的魔爪,不巧反落入他的掌握,他跟著兩手一提,便將她連腳帶人從地上拉摔到床上。


    “來嘛。”他朗笑誘勸。


    “哇……放開我……你走……不要踫我……”莊曉筱又嚷又抵抗。


    奈何她在他面前,簡直就像小雞遇到了老鷹,任憑她拼盡吃女乃的力氣也絲毫看不出成績。


    “等會兒……你就會求我別走了。”諸葛靖話中有話,粲笑的俊顏倚著她的踝骨處磨蹭,炙熱的鼻息熨燙了他經過的每一寸粉膚,逗活了她始終沉睡的感官細胞,也刺激了自己的血液脈絡。


    游戲到此已然玩過頭了,只是他尚未注意。


    “不……”收緊的喉頭發不出聲,莊曉筱一下子沒辦法承受這麼猛烈的沖擊,唯有舞著無力哆嗦的空拳,恐懼地搖頭拒絕。


    “你忘了還欠我一口嗎?”他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他的詞意,便張嘴輕嚙她的腳趾。


    那幾乎是無意識的動作,卻是比房事還要隱密瑰艷的親昵;縱然和其他女人雲雨尋歡,他也不曾有此駭世之舉,故先撇去莊曉筱因而心跳過速,繼之嚇得神智全醒不談,他自己亦大驚失色。


    “呃”兩人異口同聲喝出。


    莊曉筱摔然跳下床,反胃地沖進側畔開著門的浴室內。


    “噢嗚……”莊曉筱接著又是一陣干嘔。


    掬把水漱漱口,她不意間抬首看到鏡中自己,春風拂亂的短發,迷蒙滲水的秋眸,以及皮膚底層沁著的紅潮,她怎麼看都像是激情甫度的女子,這……


    “你吐夠了沒?”諸葛靖不耐煩地偎在門口,坦蕩蕩的壯魄絲毫不介意與她分享,腰桿處甚至連象征性地圍一下毛巾遮蔽也省了。


    “嗄……”莊曉筱沒他那麼大方,她急急躲進浴簾內。


    “你想躲在那兒一輩子呀?”她的倉皇令他的情緒霎時好轉。


    “一輩子?”好……恐怖的字眼,她只怕一分鐘也待不住,但要她露著光潔的身子再去養賊人的眼,她是絕計不願再提供這樣的免費服務。


    一旁正好有件浴袍救了她,她沒有選擇地穿上,然後目不敢斜視地越過他走到臥室,並背對著與他溝通,以免瞧到不該瞧的部分。“把我的衣服還來,我要回家。”


    看她套著他的浴袍,雖然松松垮垮猶如小孩穿大人服,讓人忍俊不禁,可他卻莫名洋溢著滿懷溫馨,而這種感覺居然很不錯,很……浪漫?!


    不不不,怎麼會?如此滑稽的畫面怎麼會和浪漫扯上干系呢?


    他驀地暴跳如雷!像是要驅散那可笑的想法。“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什麼不負責的答案?光火之余,莊曉筱一時忘了他的“清涼”,猛地就轉過身來與他理論。


    不虞他早就迫在她的背後,她這一轉,適巧撞進他剛硬的肉牆,接著慘遭自己的作用力反彈。


    “哇!”煞不住車的嬌軀倒摔躺在床上彈了好幾下,她沒有等到魂體落定,便猛坐起來嗔怪。“你想嚇死我……喝——”威風凜凜的咆哮于尾音處猝地削尖,然後失聲。


    原來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正對著他的男性雄風,未經人事的她,當場讓入眼的景觀震住。


    想不到男人的……是那麼的……驚人呀!


    她張口結舌,腦袋真空發脹,根本不記得女性該有的矜持,只能瞪著那父母沒講過、課本會跳過的寶貝物傻望。


    “喂!”驟然侵來的食指托高了她的下巴,打斷她的呆若木雞,將她的視線移至他漾著揶揄的鷹眸平行。


    諸葛靖沾沾自喜地詢問︰“怎麼?你看得還滿意嗎?”


    方才無意間做出啃她腳趾那種超限制級的閨密舉止,他已經很郁卒了,豈料她不但不覺得榮幸,反而厭惡地直吐,如此老大不敬的行為恍如台北直線下滑的股市,重挫了情場素來得意的大情聖,于今她的駭愣表現,無異乎是讓他東山再起,揚眉吐氣。


    “噢嗚……”回復他的卻是熟悉的干嘔聲,莊曉筱不能扼阻沒由來又翻騰上喉的酸液,她的胃髒像有火在燒,而熱力的來源發自他身上。


    “你——”好不容易拾回的男性尊嚴再度被狠狠地踐踏一番,諸葛靖受辱地黑著臉。“該死的女人!”


    “這……是什麼世界?我差點被你……強暴,你還罵我?!”哪有人這麼不講理?莊曉筱火冒三丈。


    “強暴?哈!”諸葛靖狂妄地插著腰,挺著紋理賁張的大胸肌和三角肌,不可一世地睨著她。“你以為你是誰呀?哈!”


    暴露狂!變態!看他諸葛靖索性改名為“豬哥”靖好了。


    “起碼我不會明知自己的"缺陷",卻仍秀得這麼高興。”莊曉筱氣結,故意拿他的動物特征做文章。


    “你……你……”最傲人的地方給人貶得一文不值,而且還是出自他看不上眼的女人之口,諸葛靖的惱怒不難想象。


    “也難怪啦,會喜歡"麻雀變鳳凰"那種軟趴趴的肥皂劇情電影,又把房間布置得這麼……噯——”莊曉筱哼哼唧唧地環睨他的臥室。


    房內的每一款家具,無論大小,淨是進口頂級的高檔貨,這透露了他對事物的要求——要用就要用最好的;沙發、窗簾和床罩組則大量采用各式的花卉布料,色彩繽紛卻不突兀,且與四周插了好幾瓶奼紫嫣紅的鮮花互相呼應,再配以淺隻果綠的條紋壁紙、椅墊的協調,可謂十足十的歐洲田園風,優雅典致且浪漫閑適。


    這種好似裝潢雜志里才有的樣品屋,其實沒什麼能再挑剔,不過吵架嘛,總是要在雞蛋里想辦法揀一些骨頭。


    “……女性化的男人,多半是娘娘腔。”她繼續播報審核的結果。


    “你說什麼?!”姑且不管她如何批評他特別請來世界有名的設計師、根據他的需要所設計的豪宅,反正他也猜得到她吐不出什麼好話,但說他是娘娘腔就另當別論了。


    天底下只要是男子漢,想必沒有一個能接受這樣的誣蔑。


    諸葛靖一口息險些氣到換不過來,歪曲的五官恍若癲癇發作,標悍的怒焰好半晌才克制地從拳頭上轉嫁至由喉嚨來宣泄。“會嗜愛血雨腥風戰爭片的女人家,我看她的性別才是錯亂,心理更是有毛病。”


    “性別錯亂有毛病?嘿,你這不就是在說你自己嗎?要不要我介紹幾個能動變性手術的名醫給你呀?”莊曉筱溜著黑澈的眼珠上下瞟著他,但“中間部位”她則次次跳過,接著她鄙夷嘖嘖地搖著頭。“不過依您大哥的德行……只怕怎麼弄都像人妖。”


    “人妖?!”炫亮的儀表與家世,使他走到哪皆是眾人捧在高處的寵兒,他幾時受過這樣的侮辱,又幾時有人膽敢騎到他的頭上?


    他惱過頭了反而冷笑了起來。“哦——你的"經驗"那麼豐富啊!”


    驚嘆句的言下之意亦即——原來姑娘你就是人妖呀,不然怎會那麼清楚呢?


    “你……才經驗豐富哩!”莊曉筱跳到他的面前,狠怒地瞪著眼,還伸出一指猛戳他的鎖骨下肌。“瞧你現在這副鐘樓怪人的嘴臉,八成便是手術失敗的結果。”


    敝怪!這家伙不是人,他的肉簡直就是鐵做的,可險些害她的手指折斷。


    “你講不過人就認輸,干麼老是動手動腳的?”諸葛靖皺著劍眉,挪退肩頭閃開她的攻勢。


    “剛剛那樣充其量只能稱"動手"……”莊曉筱仰著如花的笑靨睇著他。


    “嗯?”諸葛靖登時提高警覺。根據多次上當的經驗顯示,這女人一笑成那樣就準沒好事。


    可惜光是警覺還是不夠用,只見莊曉筱忽地抬頭用手指著天花板,還伴著逼真揚起的驚疑音效。“咿?”


    “啥?”和一般正常人的正常反應一樣,諸葛靖立刻很自然地跟著朝上瞥,莊曉筱也立刻“很自然地”利用他這門戶洞開之美好良機,大剌剌地踹向他的小腿脛骨,然後拔腿就跑。


    “叮叮叮……***……”鈴鐺賣命地為她搖旗吶喊。


    “這才叫"動腳"。”她得逞地補述。


    拜托,他想“全多露”到什麼時辰啊?


    “你這……野丫頭!”諸葛靖吃痛地抱腿虎嘯。


    “唷,你怎麼曉得我的綽號呀?”莊曉筱躊躇滿志地踩著三七步。


    笨蛋也听得出來她譏誚的意味有多濃。


    “不知把人宰了剁碎、再打成粉末丟到馬桶里面沖掉,再順水流到化糞池內,會不會被人查到?”諸葛靖齜牙咧嘴,慢慢握緊拳頭,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問她,但無論是哪一種,恫嚇的效果皆是一樣的。


    “怎麼可能不會?台灣的警察現在辦案的能力比以前高明多啦。”嘲笑馴化為諂笑。好女不吃眼前虧!瞧他兩眼噴火,一副高血壓的模樣,她禮讓他一點也沒什麼。“你別忘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歹路不可行。”


    “不過還是值得冒險一試對不對?”諸葛靖不死心,隨手並套上長褲。他注意到她因此松了一口氣,始終避重就輕地瞅著旁處的雙眸也晃回來正視他。


    看不出她滿清純的嘛!


    “不對,不對,舉頭三尺有神明,為人不能心存僥幸,你千萬不要拿你的大好前程開玩笑。”隨時有可能變成死者的被害人,馬上正襟危坐與隨時有可能變成凶手的大漢有商有量,好化解一樁隨時有可能發生的離奇凶殺案。


    “是嗎?”諸葛靖蓄意裝作下不了決策,背地里早快笑破肚。


    好個前倨後恭的小滑頭,前一刻還在和他耀武揚威,下一刻遇到利害攸關,便轉瞬易轍為普渡眾生的泥菩薩,開導他要棄暗投明,真虧她做得出來!


    “是是是,當然是,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莊曉筱振振有詞。


    “但若是我孽障太深,無法放下呢?”諸葛靖又嘆。


    有意思!與她在一塊兒真的很有意思!


    他完全沒時間無聊,甚而樂得與她瞎扯下去;這和跟其他女人相處除了上床便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或再來要做什麼的感覺完全不同。


    “施主切記,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善哉善……怪咧,我干麼和你談及佛學去啦?”莊曉筱急急煞住口。


    敝不得她頭越來越疼,講那麼多廢話是很傷神的,她現在是腦震蕩患者耶。


    “不玩了,我要回家啦,衣服還來。”她朝他伸出手。


    “多坐一會兒嘛,你不能每次把人罵過癮了就想溜呀。”沒見過表情這麼豐富的女人;倘是要論變臉的速度,他若號稱武林高手,那她便是武林盟主。


    “你不還拉倒,反正那套衣服我也不喜歡,留給你做紀念吧。”莊曉筱瀟灑得很。


    “其實……你的衣服髒了,我派人拿去送洗。”她這麼干脆反而叫他一下子適應不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向她解釋。


    “那就謝啦,我有空再來拿,就醬子。”莊曉筱巴不得兩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她的“有空”自然是應酬話。


    她綁緊浴袍的腰帶,往門的方位移動。


    “你就穿那樣?”諸葛靖提醒她。想要他開車送嘛,就得好聲好氣求他,用這種欲擒故縱的老招是沒效的。


    “你放心,我會洗干淨、燙好再歸還。”借穿一下會少塊肉呀,小氣!


    “我想你還沒搞懂。”他才不在乎一件浴袍呢。“現在天未亮,這兒又是郊區,根本不會有車經過,也不會有計程車。”


    呃……好吧,他這麼講是有些夸張。事實上為了上下班方便,他住的這棟大廈正位于台北最繁華的市中心,但他真的很想見她低聲下氣乞求他的模樣。


    “那又如何?”莊曉筱把兩手插進浴袍的口袋里,冷淡地聳著肩。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先出去看看情況再說。


    “你穿這樣走在路上,很容易遭到宵小覬覦而發生危險,就算幸運沒事,你赤著腳也走不回去。”諸葛靖此時不禁懷疑,她真的不是在惺惺作態。


    “別怕,我倘有個萬一,肯定會成為厲鬼來找你賠命。”有了前車之鑒,她覺得和這個隨時會變作野獸的男人在一起才危險咧。


    “我……”他怕什麼怕?真要怕的人理當是她啊!


    可是——該死的!他就是沒辦法放她一個人像這般,等于是宣告她的果裎似地在危機四伏的街頭晃蕩,他就是沒有辦法……


    “我開車送你。”話很順地直接跳過他思考中樞便出了喉!他打開大如房間的隱藏式衣櫃,不悅地抽了件休閑衫,有點惱她的安之若素,但大部分是他自己先低了頭。


    “早說嘛,跟我扯那麼多。”大男人做事這麼婆婆媽媽!莊曉筱忍不住犯嘀咕。“不過……不要!”


    “不要?”穿衣服的動作頓了頓,諸葛靖掀著英眉瞄她。


    是不要他送,或是她臨時改變主意,不要回去了?


    他剛想發聲問,她已意思意思地揮一下手,然後自顧自地走出臥室,這其間所代表的涵義相信不勞他再印證。


    “喂……”他生氣了,真的很氣很氣。


    他放段,她居然拿翹?


    “慢著,你……”他跟著出來,她要不是存心吊他的胃口,就是他遇到外星人了,否則為何她的反應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曉得你是位一定會送女伴到家門口的體貼紳士,可這次是我堅持,所以你不必操心話傳出去會破壞你的行情。”莊曉筱望了天花板一眼。這姓諸葛的家伙是听不懂國語嗎?


    客廳的布置依然承襲臥室的浪漫美麗,滿屋的鮮花淡香,朵朵繽紛艷色,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她現在只想快快躺回“她的”被窩啊!


    “假使你是擔憂住址讓我知道……”她那番話就他听來,竟是刺耳極了。“很抱歉,已經來不及了。”


    想那外頭有多少女人等著取代她今晚的位置,而她卻急著離開,他心頭更是火起,顏面亦覺掃地。


    “你說的是哪兒話?給你知道我的住址是本人的榮幸,嘿嘿……”心事被人一針戳破,莊曉筱笑得有些尷尬。


    “你給我在這里乖乖等著,我去房里拿一下車鑰匙,馬上就來。”她挑釁到諸葛靖的固執神經,所以他今天是送定她了!


    怕她中途開溜,他在進房前不忘囑咐。“不準動喔。”


    “是,大人。”求人家給他送,口氣還這麼嗆,嗟!但莊曉筱為了早點月兌身,仍溫馴地頷首。


    只不過當他長長的左腳一進去,她長長的右腳也就接著往大門外伸出。


    反正呀,她只允諾他不準“動”,可又沒說不準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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