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無路可退  第六章
作者:元笙
    穆子青的生活里沒有“法治”兩字。但家惟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壞人。


    他們在山洞里住了一個晚上,那晚,洞里的人們辦了個大型的營火晚會。


    穆子青開心的跟著他們笑鬧,接受他們的戲弄,還應眾人的要求當面深情的親吻家惟。


    輪到其他人表演時,他會坐在家維的身邊,在她耳邊低語著風花雪月,不時借機輕觸她的秀發,對著她敏感的耳垂呵癢。


    小孩子是崇拜穆子青的,盡避父母們已盡量在阻止了,但仍不時有小朋友跑過來想引起穆子青的注意。


    而大人們好奇的心也不比小孩差,他們常常不經意的瞄向他們坐的方向,然後滿意的轉過頭,露出會心一笑。


    家惟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愉快的一晚。


    這里沒有利益競爭、沒有人心不一、沒有虛偽的奉承、以及玩弄心機。


    山洞里的人們就像是一家人,雖偶爾也會有意見不和的時候,但關心永遠存在。這像個大同世界。


    多可笑!居然是穆子青這樣亦正亦邪的人所建造的。


    回到現實社會,家惟的心態也跟著回到現實。


    穆子青對家維不再有所隱藏的完全相信了她。


    他告訴她,他殺過兩個人。而這兩個人據家惟所知皆是奸婬擄掠、無惡不作的大壞蛋。


    兩個人的死因,在警方的檔案里仍屬懸案,但警方根本不想調查,只想拍手稱決。


    而他所經營的行業完全尊重個人的意願,他的原則是不強迫也不用詭計。


    他不販毒。這是他的原則。


    家惟真不知該怎麼評斷這個男人,是非在這個社會里要就令人難以捉模。她該怎麼辦?穆子青是觸犯了法律,但家惟卻不覺得他有什麼大錯。


    她覺得穆子青知道她內心的掙扎。


    他不做任何解釋,也不為自己辯護,他把自己交到她手上,等她做決定。


    下星期一,穆子青有一批軍火會出售給北愛爾蘭反抗軍。


    原因只為他支持反抗軍。


    他甚至告訴家惟正確的時間和地點。就這麼突然說出,讓她想捂起耳朵不听都不行。


    想到此,她不由得開始憎恨這個男人,他讓她進退兩難。


    她該告訴上級穆子青便是隱形者嗎?


    其實私售武器也沒什麼不妥,美國不也常干這種事嗎?她在心里為他辯護著。


    但這里是台灣啊!她心中“正義”的小天使提出反對的說詞。


    何家惟,另一個聲音在她心里大聲警告,你要出賣穆子青嗎?他對你是那麼的信任。


    “不,我不要他如此信任我!”家惟大聲的抗議。


    自己突然迸出的聲音倒嚇了自己一大跳。


    她瞧瞧四周,小洋房里只有她一人。穆子青最近都與小方在一起,商議著交貨事宜。


    後天就是星期一了,她到現在還在猶豫。


    為什麼這次要選在台灣交貨呢?如果在國外就不干她的事了,至少她對自己的良心如此交代。


    她不敢想像心高氣傲的穆子青知道她如果出賣他會有何反應。


    隱形者的蹤跡是他“自願”告訴她的,不是她查出來的。


    穆子青為何要對她敞開大門呢?他是否早已察知她的身份,刻意對她所代表的一方提出挑戰呢?又或是……他愛她?


    不,有可能嗎?


    但看看自己,她為什麼仍坐在這里?是心中還存著希望?在盼什麼嗎?


    唉!何家惟,你劫數難逃啊!他是個這麼容易使人愛上的男人,你又怎麼會例外呢?


    她又膽寒地想起珊咪離去時孤獨的身影。把感情交給他,早晚也會變成這樣吧?她不要。


    她不要下半輩子過得如此淒慘。


    拿起電話,她撥了上級給她的專用密碼。


    她決定不玩了。


    短暫的痛苦總比一輩子的沉淪好吧?


    星期一是家惟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個倒霉的日子。


    一大早,沒由來的沖進廁所干嘔一陣,讓她耗掉了大部分的體力。


    接著上班塞車遲到,衣服又被勾破,還吸了一肚子的髒空氣。


    接下來的時間還算順利,她被分發到重案組,只因她表現優異。


    家惟只知道自己在校成績還不錯,不曉得“表現優異”所指為何?


    她不管,反正她會把分內的工作做好就是了。


    下班了,長官特地把她找了進去。


    “何家惟,表現不錯哦!”長官笑臉迎人,當她是旗下愛將似的稱贊著。


    家惟一臉茫然。


    “走,我帶你去看你立下的功績。”


    她默默的跟在長官的後面走。


    拘留所里有一間牢房是為了關重刑犯,所以戒備特別森嚴。


    他們到了那里。


    家惟看到了!


    穆子青正以譏誚的眼神看著自己。


    “不!”說震驚不足以形容家惟的表情。


    “何家惟,你幫我們逮到歷年來最頭痛的人物,”長官滔滔不絕的在她身邊贊美,“警界有你這麼優秀的生力軍,是百姓之福啊!”


    穆子青一個字、一個字的听進去。家惟竟可以感覺到穆子青的心像是被她拿著刀,一刀一刀的劃開般,血流如注。


    “不,不是我。”她朝穆子青走去,只想向他解釋。


    看見家惟走近,穆子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她的脖子,惹來一陣騷動。


    在安全人員趕來之際,他放開了她。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你做完這個動作的。”他對她溫柔的吐出這句話,但眼里全是殺意。


    家惟現在才明白穆子青在她心中的分量是如此之重,她情願被他掐死,也不願意被他誤會!


    “不,不是這樣子的。”她歇斯底里的解釋著。


    安全人員來了,家惟被推著往外走,以預防她再次受到暴力的攻擊。


    “何家惟,你可以告他傷害,我會為你作證的。”長官愛才心切,想為她出口氣似的建議著。


    第二天,家惟辭職了。


    她成了警界服務資歷最短的警官。


    上級體諒她,以為她害怕黑道報復,讓她以留職停薪的方式休假,還給她一個全新的身份證。


    家惟回到了新竹的老家。


    她躲在房里足不出戶,不問世事、不說話,也不看報紙。


    警方已對家惟的父母做過解釋,因此家惟的父母為了保護女兒的安全,也盡量不讓街坊鄰居知道女兒的歸來。


    這種錯誤的迅息使得家惟的沉默不語有了最好的解釋。他們都以為這是機密,所以女兒才會有如此表現。


    一個星期後,她離家了。


    她將錯就錯的告訴父母要換新身份生活,可能很久都無法聯絡。


    為了女兒的安全,父母含淚送走了她。


    往事不堪回首,也不忍回首。她現在確定她愛穆子青竟是如此的深。


    有什麼用?失去了再也無法挽回。


    她不敢看報紙。軍火走私會被判重刑的,而他還牽涉其他幾宗大案,或許甚至也有可能被判死刑吧?她不敢再想。


    他永遠也不會原諒她的,雖然她並沒有出賣他。


    就讓思念的折磨陪過她過完下半生吧!至少這樣她心里會好過一點。


    搬到這間大廈已經一個月了,家惟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思念。


    她想他,想得心痛。日里夜里全是他的影子。


    她常常忘了三餐,因此現在瘦的可憐。


    每天突如其來的嘔吐更讓她把難得吃進去的食物又全吐了出來。


    她也不去管它,死了也算是解月兌了吧!


    記得今天要繳房租,她起身拿出自己已剩不多的錢走了出去。


    她要去銀行匯錢給房東,她想著。


    一陣暈眩突然襲來,然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家惟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手臂上插了兩支針,上面吊著點滴。


    她暈倒了嗎?真奇怪,她身體很好啊!


    旁邊病床上的人見她醒來,好心的幫她按鈴叫醫生。


    “醒了嗎?有哪里不舒服?”醫生快步走入病房,先是翻翻她的眼瞼,然後又量量她的脈搏。


    家惟搖搖頭。


    “你極度的營養不良哦!”


    家惟不說話,逕自閉起眼楮休息。


    “你這樣不行呀!”家惟的不合作,讓醫生無奈的搖搖頭,“小孩子會保不住的!”


    家惟愕愣的張開眼楮,小孩子?她听不懂。


    “不知道嗎?你已經懷孕兩個月了,胎兒營養不夠會留不住的。”


    她懷孕了?懷了穆子青的小孩。


    一個他們倆的結晶。


    一個多月來,她首次有了其他的表情。她笑了,眼淚卻忍不住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醫生,求你,我要小孩,幫我留住小孩。”


    “要保住小孩就要吃營養一點的東西。嗯?”


    家惟不住的點點頭。


    在醫院住了三天,家惟手上抱著一堆食物回到家。


    雖然仍廋,但她精神已好了許多。


    身上已經沒什麼錢了,她有些憂心。


    想到穆子青當初給她的一千萬,她又拿著存折出去,試著提款。


    居然可以行的通。她放心了,往後的日子她與寶寶的生活應不成問題了。


    模模仍是平坦的小骯,她滿足開心的笑了。


    孕吐仍然持續著,雖不舒服,但想到小寶寶正安穩的住在她的肚子里,她整個心便開朗了起來。


    懷著九個月身孕,家惟更加小心的保護自己。


    她是個最配合的準媽媽,按部就班的依循著醫護人員的指示,一點也不敢馬虎。


    現在就等著孩子的降臨了。


    躺在醫院病床上,一陣陣收縮的疼痛襲向家惟。


    她滿身是汗,已痛了十個鐘頭。


    懊死的,生孩子為什麼那麼的痛?


    又是一陣收縮,家惟咬著牙,忍住了差點月兌口而出的尖叫。


    子青,她想念子青。她需要他,她好希望能再見他一面。


    一幕幕往事交纏著陣痛混亂了她的思緒。


    “差不多了,將產婦推到產房,準備迎接寶寶了。”醫生下了最後的指令。


    最後的一記刺痛襲來,“子青——”家惟忍不住月兌口喊出。


    一道響亮的啼哭將家惟拉回了現實。


    “生了!”護士恭喜家惟,“是小王子哦!”


    一切都值得了。


    抱著護士送過來的寶寶,她又哭又笑的。寶寶的五官是這麼的像她深愛的男人,連小嘴也固執的抿著。


    有了他,她這輩子又有何求?


    三年後。


    炙熱的夏天,晴朗的午後。


    一個美麗的少婦牽著一位小帥哥從超級市場走了出來。


    小帥哥穿著無袖T恤與短褲,表情有些酷。他手中抱著一個小紙袋,跟在少婦的旁邊,儼然像個小大人般。


    他們往停車場走去,上了一輛小房車,少婦驅車離去。


    一輛進口子彈廂型車跟著駛離停車場,慢慢的尾隨其後。


    家惟用穆子青給她的錢買了一間二十坪的小窩。


    在這里,她與她的兒子度過了三年愉快的時光。


    她的兒子簡直就是穆子青的翻版,不但外貌像,就連個性也像。


    不屑時他會撇撇嘴,高興時又只微微一笑,而專心游戲時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不常煩家惟,但出門時總跟著她。她覺得他是在“保護”她,還有,義務幫她一些小忙,例如提東西。


    午後的太陽蒸得他們母子倆出了一身汗。


    “兒子,洗個澡”吧。她放了一缸的水邀兒子一起共浴。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然後浴室力傳來陣陣的嬉鬧聲。


    大門悄悄的被打開,一個男人潛了進來。


    他不急著往聲音的方向走去,反倒先觀察室內的地形。


    在確定沒有其他人後,他移向浴室。


    浴室的門沒有關,他看見一副母子共浴的歡樂畫面。


    男人冷冷瞧著這一幕,並沒有被這溫馨的一幕所感動。


    然後女人起身,“兒子,起來了!”


    “媽咪,你先出去,”小孩泡在水里,玩著他的新玩具,“我再等一下下。”


    “趕快哦,水涼了。”家惟套上浴袍走了出去。


    罷剛兒子為了找他的新玩具,把從超級市場買回來的東西翻的一團亂。


    家惟哼著小曲,蹲,收拾掉在地上的東西。


    一雙腳出現在她的身邊。


    是男人的腳。


    家惟反射性的站起身。


    她無時無刻不思念的男人就站在她的眼前。


    可能嗎?她不相信的眨眨眼。


    還在!沒有消失。這是真的。


    四年來,她不曾看過報紙,也不買電視,只因害怕听到曾令自己傷心欲絕的消息。她情願留著一絲希望,等待他重回自己身邊。


    現在,他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他沒死。


    穆子青正冷酷的看著自己,那對眼楮所泄出的殺意,就如四年前在拘留所所見,仿佛告訴她他要繼續做他未完成的事。


    她不怕。


    浴室里傳來的潑水聲,卻讓她記起——她還要兒子。


    家惟本能的往後退。


    但穆子青更迅速的單手掐住她脖子,毫不留情的將她壓在沙發里。


    他冷冷的笑著,語氣如冰,“他們要殺你,我告訴他們我要自己動手。他們要劫獄,我告訴他們,我要用這四年的刑期懲罰我自己犯了這個錯誤。這四年的牢獄之災,知道我是怎麼度過的嗎?”他慢慢的加重了力道,家惟呼吸為之一窒。“我每天都在想這天的到來,等著用我的手放在你縴細的脖子上,看著你恐懼的表情,讓生命一點一點的從你身上消失。”


    家惟的臉色已慢慢轉青。


    “為什麼不掙扎?還是你認命”的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


    “媽咪?”


    小男孩稚女敕的叫聲把家惟的意識又拉了回來。不!她的兒子!她死了,兒子這麼辦?穆子青不知道他有了兒子,他不會管小男孩的死活的。


    抓住穆子青掐她的手,她開始反抗。


    穆子青像是知道家惟的不舍,他露出殘忍的一笑。


    “孩子的父親是什麼時候回來呢?當他看見早已死亡的母子會有什麼感覺呢?”不,不要殺自己的兒子,給我說話的機會,他是你兒子啊!


    看著家惟驚慌的眼神,穆子青心中一妒,他一拳襲向她的下額,出手之重有如她是個男人。


    家惟昏了過去。


    “她死了嗎?”小男孩穿著內衣褲走到家惟身旁模模她。


    “沒有。”穆子青現在才正眼瞧這小孩。


    “你為什麼傷害她?”


    這小表一點也不怕他,他有些欣賞,可惜他母親是這個女人。


    “原來你不喜歡她。”小男孩自言自語的回答著。


    他為什麼還坐在這里听這小表嗦?


    “媽咪會陪我玩玩哦,”小男孩興高采烈的說著,“媽咪煮菜好好吃呀。”見穆子青面無表情,他神色又黯了下來。“真可惜,她是個女人呀!”


    炳!何家惟是不是個好女人要這小表來告訴他嗎?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立刻解決這女人,車子還在樓下等呢?


    小表不知何時已依在他的大腿邊,他竟然沒有發覺,站起身,他想借機甩開這小表親密的接觸。


    小男孩不以為然,他嘀嘀咕咕的又在穆子青身邊說了家惟好多好話。


    真煩!找根繩子先把小表梆起來吧,免得這小表老是讓他分心。


    他走進臥室。


    “我媽咪真的很不錯,你要不要重新考慮?”小男孩跟著他進臥房,繞著他旁邊打轉。


    他翻翻抽屜,媽的,為什麼連根繩子也沒有?


    “不然我不跟你搶媽咪好了,媽咪全部給你,只要我能跟媽咪一起住就好了。”


    般什麼?這小表在跟他談條件,游說他?


    “你爸呢?”他隨口問著。


    “不知道,”小男孩聲音小了許多,“我沒見過他。”


    穆子青停下尋找的動作蹲了下來,瞧著眼前的小孩。“你沒看見過你爸爸?”


    “嗯,媽咪說他去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會回來。她以為我不懂,可是我知道是爸爸不要我們了。”


    “你幾歲?”


    “三歲。”


    三歲?加上懷胎十月,那這小孩……是他的兒子?


    聲色場所的女人通常都會采取防範措施的,難道家惟沒有?


    是的,她可能沒有,她是個處女,有可能她自己根本也搞不清楚。


    他的兒子,穆子青仔細的瞧著男孩。


    這小表冷靜,不像一般小孩會嚎啕大哭。他還會想說服大人,表示他心思細膩,不是等閑人物。他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你對每一個來你們家的男人都這樣推銷你媽嗎?”


    小男孩搖搖頭,“沒有人來過我們家。超級市場里偶爾會有人故意找媽咪聊天,都被我三振出局了。”他不屑的撇撇小嘴。


    穆子青笑開了。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如此感動。


    “你叫什麼名字?”


    “何懷青。”


    懷青?穆子青心念一動,但他不理會。


    “你喜歡我嗎?”


    小男孩點點頭,眼神充滿希望。


    “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母親一眼,“媽咪也要去嗎?”


    穆子青的眼神冷了下來。


    “我要媽咪也去。”小男孩抿起嘴,固執的說著。


    “那就走吧!”恢復了原本不帶感情的聲音,他杠起昏倒在沙發上的家惟,牽起小男孩的手走了出去。


    小方沒想到穆大少不但沒殺了那個女人,還把她丟上車來。


    但在看見大少身後跟著一個和大少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男孩後,他明了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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