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給你送花來 第七章
半晌他下來。
他說︰“這陣子他太勞碌了。”
“也不過是外出散散心。”芝子感喟。
“可是他動了心,這對他身體來說是很大的負擔。”
芝子輕聲說︰“但是,他根本沒有心。”
“這里的心,是指情緒。”
“你看,中文多復雜。”
“傷了心,心情壞透了,窩心,熱心,一顆心冷下來。破碎的心,弱小的心……都同一顆心有關,七情六欲,都算上心的帳。”
“心還有債。”
“西方人替一顆心畫上了雙翼,隨時會得飛走。”
“疑心,”芝子說︰“失心瘋,心結解不開來,啊,全關乎一顆心。”
“其實心髒不過是一只唧泵。”
“可是,它一定有某種奇妙的作用,牽動了情緒,所以洋人常說︰跟隨你的心。”
“你可見過真的心髒?”
芝子搖頭。
“可以捧在手心里,羅拔臣醫生說,切除後仍能跳動,似有獨立生命。”
“心的確是生命的依據。”
“相信你的心,芝子。”
芝子一愕,什麼?
“芝子,你可願意跟隨我?”
芝子輕輕問;“去哪里?”
“天涯海角,芝子,我們流浪天涯。”
芝子看著他。
“我會使你快樂。”
芝子微笑,“這一點我可以相信,女生們一定對你有口皆碑。”
“芝子,你可是需要保障?”
“經天,我一听見居無定所便恐懼得渾身戰栗,我終身盼望便是有一個永久
經天被她說得笑起來。
芝子溫柔地撫模他頭發,“你還未決定安頓下來,拖著個女生,多不方便。”
他握著她的手,“你會等我?”
芝子故意說︰“等到什麼時候?這樣吧,我一邊讀一邊做事,有空看看你進展如何。”
經天也笑了。
芝子問︰“你剛才去什麼地方?”
“口氣像一個母親。”
芝子笑,“不像妻子已經很好。”
經天說︰“你不會與小叔這樣調笑。”
芝子答︰“這是你的特權。”
“我訪友後去了一個人工潛水箱接受訓練,看看身體可以去到什麼樣的壓力,而且,不帶氧氣,潛泳五分鐘。”
“危險。”
“我成績斐然,你可以放心。”經天說。
“仍然要當心。”芝子說。
“事事小心,步步為營,芝子,一個年輕人若真能做到那樣,也十分可悲。”
“你的話真多。”
“芝子,你最了解我,答應等我。”
“我自己朝不保夕,怎樣等人,你還是保持自由身吧。”
說到這里,芝子抬起頭。
喚人鈴響,元東叫人,芝子趕去招呼,他想喝威士忌加冰。
芝子立刻斟給他。
“芝子你對我最好。”
芝子微笑,“縱容你呀。”
他像是極之口渴,乾了一杯,“再給我一杯。”
芝子連忙幫他斟上。
“沒有酒,更不知道時間怎麼過。”
“這是過渡時期,喝多些無妨,將來痊愈了,可不能放縱。”
那天傍晚,芝子听見有人在院子里絮絮細語,沒進屋來,又似有說不盡的話,這會是誰呢?
她好奇地走到園子探望。
她听到一男一女正在說話。
男的是經天。
女的有一頭長頭發,漆黑烏亮,但是整排發梢卻染成深紫色,非常特別。
他們背著芝子,芝子坐在不遠的樹蔭中。
“是,我決定了。”是經天的答案。
女方說︰“我走了以後,不會回來。”
“我知道。”
“你不予挽留?”
經天不出聲。
“你不再認得我的聲音,你不再憐惜我的眼淚。”
女子聲音非常淒酸,令芝子動容。
但是申經天無動于衷。
芝子學得一個教訓,要是她也遇到同樣情況,千萬不要求情,走就走,不要再回頭說些什麼。
此刻,她低下了頭,物傷其類,她為那女子難過。
“你已經變心。”
呵,又同一顆心有關。
心變了,無可挽回。
“听人說,你愛上你小叔的伴侶。”
芝子瞪大雙眼,不敢透氣。
這在說誰?
呼之欲出。
芝子一動不敢動,後悔出來偷听,真沒想到會牽涉到她。
申經天仍不出聲。
“你與小叔爭一個女子?”
經天忽然輕輕說︰“你走吧,不要講太多,言多必失。”
“听說,她不過是個女佣人。”
經天拉起她的手,牽到門口,輕輕說︰“再見。”
那女子揚一揚長發,也不再說話,悄悄離去。
芝子一個人呆坐樹叢,看著申經天回轉屋鸏。
她心里想︰“女佣人!”
受雇來到申家,管頭管尾,做些雜務,叫她走,補三個月薪水已經了不起。
她黯然,是,這就是她的真實身分。
同其他幸運的女孩子不同,她們父親是某人,母親又是名媛,父兄叔伯都有來歷,清清楚楚交代。
她什麼都沒有。
很久很久之後,女佣出來澆花,看見芝子,“咦,你怎麼在這里,快進來,等你說話呢。”
只見經天與他小叔不知在討論什麼。
經天喜歡啤酒,面前已有好幾只空瓶。
芝子輕輕走過去。
她不說話,替他們收拾一下,把坐墊拍松一點,放在元東腰後。
又走到廚房,取出水果,她吃起桃子來。
不發一言,申元東卻覺得無限溫馨。
“在說什麼?”芝子輕輕問。
“風花雪月,教壞小叔。”
“元東不是任何人教得壞。”
經天說︰“傍晚,我想帶小叔去參觀灣區夜生活。”
芝子笑,“那我可不方便去。”
“我想不會有問題,我們不過是到山頂去看日落。”
申元東問︰“你們倆陪著我,不覺悶?”
誰知經天笑起來,“小叔,你跟著我付帳,可覺不值?”
任何事都有兩個看法,芝子更覺幸運,此刻她支薪,又有讀,還有他們叔佷陪她玩耍,多麼開心。
從申宅出去,不知還有什麼地方更加吸引,這倒是一項憂慮。
申元東輕輕地說︰“我是一個不知道明天如何的人。”
芝子詫異,“經天,你知道嗎?我又知道嗎,沒有人知道,別擔心,過了今天再說。”
他被芝子樂觀感染。
芝子說下去︰“我甚至沒有昨天,爸媽是誰,出生時多重,可有兄弟姐妹,姓氏是什麼?我只有今天。”
經天听了一個電話出去了。
芝子覺得非常疲倦,沐浴後睡得很熟。
她忽然走進一間無窗的房間,看到小小一個孩子,只得一歲左右,坐在地上玩球。
那小孩抬頭看她,眼楮圓大清晰,芝子輕輕問︰“是你嗎?”她知道這是她自己。
小孩放下球,蹣跚走過來,抱著她雙腿。
芝子哭了。
她緊緊擁抱自己,生活了那麼久,她只有她自己。
忽然之間,有人問她︰“芝子,為什麼哭?”
原來是申經天回來了,悄悄上樓,卻听見芝子寢室傳出哭聲,進來查房。
芝子把頭埋到他胸膛里,痛哭起來。
芝子並沒醒來,漸漸哭聲停了,又轉個身繼續睡。
申經天替她掩被。
門外,他小叔問︰“沒事吧?”
“大抵是做噩夢。”
“呵。”
“孤兒院里留下的陰影吧。”經天有點感慨。
“真不容易。”
叔佷各自回房去。
第二天清晨芝子起來,渾忘昨夜的事,她以為夢中有夢,全是幻境,白天,又有許多事要忙。
一早,有一班朋友來找經天,攤開地圖,不知研究什麼,興高采烈,大呼小叫。
芝子同元東笑說︰“我陪你去醫院。”
“不用,司機可以送我。”
“我不放心,在家也坐立不安。”
這時,經天探頭出來,“芝子,請準備八個人早餐。”
“廚房已經準備妥當,式式俱備。”
“可有藍莓克戟?”
“有有有,還有法式多士,薯茸煎餅。”
那班年輕人一齊涌進廚房去。
芝子對元東說︰“我們走吧。”
由她駕車往醫院。
元東贊嘆,“芝子,你學得真快。”
芝子不出聲,她希望可以自醫生處听到好消息。
同醫生看護都熟稔了,沒有先前那麼緊張,仍然鸏他們繼續漫長的等待。
看護有點意外,“元東,你臉上是太陽留下的金棕色嗎?”
“是。”元東答︰“我到戶外活動。”
“真羨慕,我一年未放假了,你知道我至想做什麼?坐最刺激最高速的過山車。”
羅拔臣醫生說︰“元東,你別听這神經看護亂講。”
芝子說︰“那種叫大跌的玩意兒,像升降機似的高速在三秒鐘內下跌三百尺,然後扯高,再下墮,人人尖叫,不試過不知有什麼好玩。”
“元東,千萬不可冒險。”
元東也笑,“對經天來說,都是小兒科,太被動,他才不屑。”
“經天喜歡的是瀑布激流獨木舟這種。”
“為什麼不呢,有的是精力。”
“驚險的玩意叫人忘我,盡拋憂慮煩惱,所以會上癮。”
他們離開醫院,元東說︰“芝子,我們去吃海鮮。”
“有一種大蟹,當街烚熟了,用手拆開來沾牛油吃。”
“我們到碼頭去。”
坐在露天餐廳,蟹蓋一打開,海鷗已經飛來,想分一杯羹。
芝子吃得唔唔連聲。
元東說︰“奇怪,我一直嫌這蟹肉木,不好吃,今日又覺得鮮美。”
芝子笑,“那是因為有人陪的緣故。”
元東點頭,“你講得對。”
風勁,芝子幫他穿上外套。
“夏季可是要過去了?”
“早著呢,況且,夏天也不是一年最可愛的季節。”
“秋季我們同經天北上去看楓葉,”元東說︰“我兩年前去過,到處都是日本游客,他們的箱根湖也有楓樹,可是贊美北國紅葉。”
芝子听得神往。
“今年你來遲了,阿路在花圃種了好幾百株各種藍色郁金香,開起來真好看。”
芝子點點頭。
“但總不及梔子花幽香。”
芝子看看時間,“到學校去吧。”
“不知下學期力氣可還勝任。”
芝子不去回答這個問題,將車子往大學方向駛去。
校務處工作人員看到申元東十分歡迎,問東問西。
芝子走進一間演講廳,看到一對年輕男女擁吻。
本應即時退出,但是不知怎地,芝子留戀地凝視。
他倆旁若無人,全情投入,因為年輕,身段好,一點也不覺猥瑣,像在說,喂,熱情有什麼不對?
直至元東在背後叫她,她才關上門轉過頭來。
“看什麼?”
“演講廳的設計真特別。”
元東說︰“我不想回家。”
“我陪你去喝下午茶。”
“有一種跳舞廳,不知你有無去過?”
“啊,知道,是老人消遣的好去處。”
“是,”元東笑,“我曾經在那里做義工,專陪老太太跳四步,很有趣。”
“有那樣的義工嗎?”
“我同你去看。”
芝子大開眼界,只見跳舞廳里有現場樂隊演奏,不少年輕男女陪八九十歲老人跳舞當運動,有些活力充沛,還跳著狐步。
元東說︰“拿一個號碼牌,你就可以加入服務。”
芝子取一個十八號,“我不會跳舞。”
“老先生會教你。”
芝子大笑,助人為快樂之本,果然,還沒開始,已經這樣高興了。
一位老先生過來邀舞,芝子欣然走下舞池。
老先生同她說︰“你長得像我妻子。”
“她好嗎?”
“已回到上帝身邊去了。”
芝子唯唯諾諾。
“上帝賜予,上帝取回,四十年夫妻。”
這時,芝子故意踩他一腳,他移轉注意力,“不,你應該左腳向前。”
芝子看著元東,他坐著向她微笑。
她走過去,“怎麼樣,累嗎?”
“芝子,我請你跳舞。”元東說。
芝子說︰“早知,穿大圓裙來。”
“稍後就去買。”
啊,許久沒有跳舞了,他帶著她下舞池。
芝子不敢完全把身體靠上去,怕他支撐不住,可是仍覺享受。
“回去看看經天他們干什麼?”
元東微笑,“你仍然像一個鬧鐘。”
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不能叫他太過勞累。
在車上芝子說︰“真好玩。”一轉頭,見他已盹著。體力已不能同正常人比。
回到家,經天的朋友已經散去,他問︰“去了什麼地方?周律師在房等元東簽署文件。”
元東立刻到房去。
經天低聲問︰“他支持得住嗎?”
芝子輕輕說︰“他像是已經豁出去,不甘心被困在屋里。”
“醫生怎麼說?”
“醫生十分慈悲縱容。”
“那麼,隨得他去。”
芝子點點頭。
“周律師來過好幾次了。”
“你亦應猜到,小叔正處理遺囑。”
芝子不出聲。
“遺囑仿佛是百歲老人的事。”
周律師出來,芝子迎上去招呼。
轉頭發覺元東在房梳化上已經睡鸏。
經天說︰“我與你比賽游泳。”
“你得教我。”
他倆更衣躍入池中。
片刻,元東醒來,用手抹了抹面孔,听見窗外有水聲,推開長窗,看到芝子與經天兩人在泳池鸏。
芝子穿一件式樣古老密實的泳衣,但是美好身段畢露。經天教她吸氣,他更是渾身肌肉,沒有一點多余脂肪,人類的也有好看的時候,申元東嘆息一聲。
芝子看到了元東,立刻上來穿上浴衣。
“可是要些什麼?”
元東搖搖頭,“你繼續玩。”
芝子笑,“一天運動已夠。”
經天問︰“小叔,可要去山頂看日落?”
“我已經累了。”
他到地庫去看過。
牆壁已經粉刷過,地氈拆掉,鋪上木地板,天花板上裝上許多暗格照明,比從前開揚。
即使再搬下來,也沒有從前憂郁。
他想到今日羅拔臣醫生的話。
“老實同你說,元東,你的情況不甚樂觀。”
“我明白。”
“你惟有保持愉快心態。”
他點點頭。
醫生說︰“我的忠告只有那麼多。”
深夜,元東的呼吸忽然急促,還未來得及呼救,芝子已經站在面前替他接上氧氣,並且急召醫生。
他微笑說︰“鬧鐘響了。”
醫生來到,同元東說︰“你還是進院吧。”
申元東堅決地說︰“不。”
芝子伏在他膝上,“他說不。”
羅拔臣醫生無奈。
經天在旁,不發一言。
天曚曚亮,芝子帶著女佣出去買菜。
申元東叫住佷子︰“經天,我有話說。”
“小叔,你請吩咐。”
“我父母疏遠我,是因為老年人總覺得子孫不妥或不肖是一種報應,他們不想面對。”
經天低頭不語。
“但他們一早把部分財產分了給我。”
“小叔,你好好休息,有話明天再說。”
“喂,好好听我說下去。”
經天無奈,只得重新坐下來。
“你爸媽老是抱怨你永遠不肯坐著听他們說超過三句話,可見與我投緣。”
“小叔從不罵我。”
“生性活潑,其實身不由己,也是種遺傳。”
經天笑,“像太祖公不錯,掘到金礦,蓋大學圖館。”
“經天,你覺得芝子怎樣?”
經天答︰“像那種沙漠里開出來的小花,不理惡劣的環境,她悠然自得。”
“來到我們家,是一種緣分。”
“她與其他女孩完全不同,我要是決定從北極走到南極,一定把她帶在身邊,我愈來愈討厭一遇事就尖聲哭叫的女子。”
申元東笑︰“還要動輒哭訴"你不再愛我了"。”
叔佷兩人一起吁出一口氣。
餅一會申元東問︰“經天,你會否照顧芝子?”
經天大為不解,“小叔,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你們很合得來。”
“小叔,你知道,我這生不會甘心坐在家里養兒育女,我不想結婚。”
“將來呢?”
“在可預見的將來都沒有這種打算,何必叫她等。”
“你很坦白。”
“我不會欺騙女性,不過,芝子十分了解我,她等于我的好兄弟,況且,她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有時,她深夜也會哭泣。”
經天溫和地說︰“女子總有眼淚。”
“我以為你會欣然答允照顧她。”
“這一陣,沒有出門,其實是為著她。”
申元東微笑,“這也是從前沒有的事。”
這個時候,芝子在街市里,到處找黃油蟹。
芝子同女佣說︰“叫我們出來找南中國海才出產的海鮮,真是難題。”
她倆一檔一檔海鮮攤位找,出示彩色圖片,忽然之間,一個意大利人拉住她們。
他取出一小籮活蟹,芝子一看,果然是她們所要的海鮮。
意大利人說︰“有人訂下,可是爽約沒來取貨,海鮮同女人一樣,不能耽擱,賣給你們吧。”
芝子微笑,“那可要便宜一點。”
“美麗的小姐,一開口還價就不再漂亮。”
芝子只得檢查過付款。
“還有一種長毛的淡水蟹,北美不準進口。”
女佣問︰“那是什麼?”
芝子輕輕說︰“可能是大閘蟹。”
她們拎著魚獲回家。
女佣又問︰“你會不會做?”
“大抵是洗淨蒸熟吧。”
“不,元東說要果了面粉來炸至金黃。”
“怎麼忽然吃得這樣刁鑽?”
“可能身體好一點了,貪吃。”
會不會是故意支開她們?
芝子聰敏,想得也比較多。
回到家,芝子在電腦網絡里尋找炸蟹的秘方。
一位住在紐約的網友這樣告訴她︰“這種蟹有個名堂,叫做上海面拖蟹,做法如下─”
芝子咧開嘴笑,如獲至寶。
她與廚子合作整個上午,中午飯時刻,香噴噴一大盤道地面拖蟹捧出來,申元東怔住。
他不過信口說說,沒想到芝子真替他辦到。
他坐下來嘗一口,味覺像是康復,只覺香甜。
廚子笑說︰“學會了這一味,已經足夠開一間餐廳。”
芝子說︰“還想吃什麼,我們給你做。”
大家心里都有點惻然,隨他放肆一點好了,時日可能不多了。
申元東微笑,“明天吃火腿三文治吧。”
經天下樓來看見,歡呼一聲,開了瓶安蒂白酒,與他小叔對飲。
“人多一起吃好滋味。”
他們每喝一口酒之前說一句唐詩。
“床前明月光。”
“月是故鄉明。”
“勸君莫惜金縷衣。”
“葡萄美酒夜光杯。”
“我可否將你比做一個夏日。”
芝子笑,“這句不對,這不是中國人寫的。”
申經天喝一大口,“罰酒,罰酒。”
這間屋子,在華芝子來到之前,死寂一片,哪有這樣熱鬧。
下午,芝子幫申元東取出下學年學生名單,逐一了解他們年紀背景。
許多講師等到學期過去一半,才記得住學生姓名,申元東不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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