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魂  第三章
作者:亦舒
    女秘笑著說下去,“科學進步,許多不可思議的東西都可以實現,照相機留聲機都妙不可言,還有,傳真機可以把數千公里外的圖片在十五秒內傳到地球另一半,昨夜我母親才說,洗衣機比神仙還好,大堆髒衣服塞進去,耽一會兒,雪白潔淨的取出來,不是魔法是什麼。”


    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我在一邊听得發呆。


    她把文件整理好,遞上來,“看,比真本還漂亮。”


    我接過文件。


    她說︰“遲早人都可以影印按制,公司放一個,家中放一個,真的那一個躲到一角不問世事,哈哈哈。”


    我不由自主接上去問︰“但那些副本不可能做到有年齡分別吧?”


    女秘側頭想了一想︰“咱們公司有一付電腦,印起圖則來,可以隨時作出修訂,出來的副本,跟正本不一定一模一樣。”


    我坐下來︰“我的天。”


    “它的記憶系統可以儲三十年前的舊圖片文件,一按鈕,馬上把它印出來,絲毫不差,還是彩色的。”


    我著了魔似的,是是是,我知道有這樣一部機器。


    “真偉大。”


    “噯,象神話故事中的法寶。”她說。


    我看著她,“你真聰明。”


    “我,”她靦碘起來,“我不過胡扯而已。”


    “老板今日脾氣好嗎?”


    “面如土色。”


    開完會,我匆匆走到科技部門。


    技術員迎上來。“顧小姐找什麼資料?”


    “我的過去。”


    “嗯?”


    “我過去十年在本公司的資料。”


    “那最容易不過,”他微笑,以為我另有高就。“一會兒給你送過來。”


    “我將來的資料呢?”


    技術員一怔,有點緊張,“顧小姐也知道這件事?”


    我不明所以,只得點點頭。


    他松一口氣,“當然,顧小姐是本公司高級職員,是的,公司打算根據各人過去表現,預測他未來成績,在考慮升級時用。”


    “預測?”


    他笑,“預測一個在未來十年中的成就,比預測天氣容易得多了。”


    我震驚地站在那兒。


    “不過該部門資料只供總經理過目,顧小姐,我們的前途,可以說受電腦控制了。”


    隱隱約約,我似明白了什麼,但不知從何說起。


    “顧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我如夢初醒,“沒有了,謝謝。”


    我回到自己辦公室去。


    女秘問︰“會議順利嗎?”


    “老板直罵人。”


    “要不要胃藥?”


    咦,怎麼這次免疫,不能置信,往日開完大會出來,總是頭痛腳痛,今天,心里有別的事,注意力不集中,不受刺激。


    我問秘︰“公司里最高級的科學家是誰?”


    “維修工程師。”


    “不,他是實踐派,有沒有誰想象力比較豐富?”


    “唏,算了吧,他們都忙著讀馬經,哪兒有空。”


    “一個也沒有?”


    “有的話,我早去追求他。”


    我微笑,說得有理。


    直到下班,我都心神不寧,因此沒有伏案工作,看到日落滿天紅霞的美景。


    秘說︰“下班一條龍,我游泳去。


    “年輕真好。”我順口說。


    她回過頭來,“海灘上並沒有牌子注明二十五歲以下才準游泳。”


    我一怔。


    “你們幾位女士把所有精力都灌注在工作上,”她說下去︰“完全沒有調劑,我認為不值得如此犧牲,不過一份職業而已,你們一走,即刻有人上來頂替,公司不會垮掉的。何必送命地做呢。”


    我呆著聆听。


    “對不起顧小姐,我只是個小秘,我的想法是百分之百胸無大志的。”


    我抓起手袋,“你說得很對。”


    “不怪我吧,顧小姐?”


    我擰擰她臉頰。


    我們離開公司時是六點半,燈火通明,根本沒有下班的意思,這整個城市有點走火入魔,習慣趕命,還動輒嫌他鄉正常速度節奏緩慢。


    我不管了,我有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到家,神情緊張,即刻神經兮兮地淋浴休息,用兩只濕水茶包敷在雙目上,不想那一位玉梨看到我,發覺我比她老。


    一邊吩咐咪咪,“那套咖啡與黑的麻布裙,叫佣人熨一熨。”


    “那套衣裳已有兩季歷史。”


    “只穿過三次。”


    “可憐的媽媽,實在很省。”


    “你懂什麼,最笨的是比賽時裝,老來只余一櫥舊衣,除非有個大戶無限量支持,否則整潔大方便可。”


    “嗯。”


    “這人有點苗頭吧。”


    咪咪誤會了。


    她以為我這陳年舊貨終于有人問津。


    “是一位小姐。”


    “媽媽你真糊涂,女人同女人,于事無補。”


    咪咪的口氣是妖精,也好,沒有人會佔得到她的便宜,不用替他擔憂。


    但願我十九歲時有她這般智慧。


    我說︰“我約了人家是談正經事。”


    “生意?”


    “把我那雙唯一的高跟鞋取出來。”


    本想吃點面才去,但是胃部不合作,象是塞住一大團棉花,我們這種人是無論如何胖不起來的。


    到玫瑰徑三號,早了十五分鐘。


    準時是帝王式美德,我在門外徘徊,心中模擬各種問題多則,預備弄個水落石出。


    終于在九點缺五分上去按鈴。


    大門打開,她站在我面前。


    靶覺就象照鏡子,十分詭異。


    我們兩人呆了一會,反而是我先開口,“你保養得真不賴。”


    她笑了,“請進來。”


    屋子里陳設大方名貴,我坐下,來不及地問︰“你是不是真人?”


    “騙不到你,不,我不是真人。”


    我一陣暈眩,“那你是什麼?”


    她沒有即時回答,沉吟著。


    “如果你不是真的,那我呢,我是什麼?”


    “你是真的顧玉梨。”


    “你怎麼知道?現在連我自己都糊涂了。”


    “鎮靜一點。”


    “你到底是什麼?”


    她笑吟吟的答︰“我是玉梨魂。”


    我被她說得啼笑皆非,沉默下來。


    在這所靜寂幽暗的寓所內,我看到了自己,與自身對話。


    “我覺得你生活得很好。”我羨慕地說。


    “托賴。”


    我低下頭,“區先生似乎很照顧你。”


    “我知道你去看過他。”


    “他是不是真人?”


    “當然是。”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在一個偶然的場合。”


    可比我有辦法得多。


    我嘆息一聲,“誰不想認識那樣的人才。”


    “你很寂寞吧?”她似乎很了解。


    “我想是。”


    “而且不快樂。”


    “因為我是個失敗者。”


    “我不準你小覷自己,因為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她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


    我大惑不解,這明明是一雙活生生溫柔暖和的人手。正如我擁抱少年顧玉梨時,也感覺她的存在。


    她說下去︰“我認為你做得不錯——”


    我忍不住笑起來,“你自然幫我,正如你適才說的,你是我,我是你,你有沒有听過一首詩︰月邊河塘照瘦影,卿須憐我我憐卿。”


    “那又有什麼不好,”她說︰“我若不是一個自愛到極點的人,就不會捱到今天。”


    我深深震驚喜悅,這確是我,語氣姿勢論調,都屬于進化的顧玉梨。


    但是我不能說她是十九歲的顧玉梨,她們是兩個人,若果沒有我做橋梁,他們倆見面不相識。


    人真是會變的,非隨環境變不可,適者生存。


    我問老練的顧玉梨,“你完全知道要的是什麼。”


    “當然。”


    “你要嫁給區先生?”


    她笑,“那要看他向不向我求婚?”


    “我看他會的。”


    “別太天真,別忘記那些十八二十二的小妞。”


    我也笑,“同你說話太有趣,完全放心,不用戒備,真痛快。”


    “我知道這些日子里你很吃了一點苦,父母沒留給你什麼,丈夫又沒送給你什麼。”


    這話听在耳朵里,只沉得無限窩心慰貼,又帶來幾分辛酸,一剎時不知如何應付,只得傻笑,笑著笑著,忽然發現自己雙眼潤濕,啊,多年來感情壓在心底,哭笑難分,一切委屈屈辱無奈,都不敢發泄,我連忙用手掩住臉,精心描繪過的化妝全糊掉。


    “可是你很能干,照顧得也還周全,放心,明天會更好。”


    只需片刻,我便放手,微笑問︰“是應允。”


    “當然。”


    “謝謝你的鼓勵。”


    “其實在心底,你一直振作,不停鼓勵自己。”


    “我們可以時常見面嗎?”


    “恐怕不行。”她感喟。


    我立刻自作聰明,“你要回去了?”


    “不,我只有這麼多。”


    “我不明白。”


    “我的壽命只有這麼多。”她補充說。


    “什麼,可是我活到你這個歲數就得返回極樂世界?”


    “不不不,我們可以活至耆耋,但此刻你所看見的我只有三個月時間效用。”


    “可以用我了解的言語解釋嗎?”我迫切地追問。


    “我想你也有點明白,我開頭時已同你說,我不是真人。”


    “你是什麼?”


    “用最簡單的話說,我是若干年後的顧玉梨的一段立體映像。”


    “完全同真的一樣。”


    她微笑,“顧玉梨真本是你。”


    我站起來,又坐下,如是三數次,心癢難搔。


    “你明白沒有?”


    “哎呀呀,的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的意思是,真版顧玉梨並沒有突破時空到處亂走,只是她老年及少年時的錄映帶在這一刻播放。”


    “老年?太難听了。”她微笑搖頭。


    “誰干的,由誰主辦,是哪一群科學家的杰作?”


    “每年都選數名志願者,我是其中之一。”


    不禁深深吁出一口氣,興奮得睜大雙眼。


    我相信她,但誰來相信我?


    “其中過程很復雜吧?”


    “不會比復印機或錄相機更難操作。”


    “區先生愛上了一個幻象?”我笑。


    “不,顧玉梨是真的。”


    我大聲說︰“我頭都昏了。”


    “他會找到你的。”


    “什麼?”


    “我恐怕時間到了。”


    “等一等,我有太多問題,既然你不是真的,如何同我一樣吃喝玩樂?”


    “傻女郎。”


    “回答我呀。”


    “影印的拷貝又何嘗不可以寫做記號郵寄珍藏。”


    我呆在那里。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見我?”


    她凝視我︰“你的生活太沉悶,需要刺激帶來生機。”


    “是誰支使你來到這里?”


    “實驗室,把我接收回去之後,他們可以了解當事人的反應。”


    我皺起眉頭,“這群科學家總有一日弄得人人靈魂出竅。”


    “玉梨,我們約會的時間已到。”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


    “我不想離開你。”


    “我總是與你同在的,若干年後,你就是我。”


    “你給我極大的安慰。”


    “好得很,回去吧。”


    “還有一位顧玉梨。”


    “差點忘掉她,她真令人難堪,不過不要緊,那愚昧的青春遲早會過去的。”


    “真不忍心看著她的天真一次又一次被人利用。”


    她沉默一會兒,“我們都是那樣長大的。”


    我揮拳,“可恨的是她心甘情願地讓那些人佔便宜。”


    “不是那樣,她永遠不會學乖,不是不象天路歷程的,生命充滿苦楚,不行了,口氣越來越象你。”


    她笑著打開大門送客。


    “你明天還在嗎?”


    她搖搖頭。


    我黯然。


    “謝謝你。”我握緊她的手。


    “說得好,一個人最好的朋友,終究不過是他自己。”


    我們擁抱,說了再見。


    她關上門。


    我剛轉頭,情緒還沒恢復過來,就听見有人叫我。


    “玉梨。”


    是區先生。


    “到什麼地方去,我送你一程。”


    我呆呆看著他,他要找的並不是我,我只是替身。


    他要見的,是屋內那位八面玲瓏的顧玉梨,此刻的我段數還差得遠,有待慢慢修煉。


    有口難言,我結結巴巴。


    他看著我好一會,“玉梨,你是否不舒服?”


    我搖搖頭。


    “也許是我多心,老覺得你最近有點不同。”


    什麼有點不同,簡直是兩個人。


    “來,我們去兜風散散心。”


    她是故意的,有心把這位區先生讓給我。


    我隨他上車。


    以她的聰明智慧,挑的人總不會出錯吧。


    我感慨萬千,但是生活總有辦法令我們失望,永遠計劃的是一樣,發生的事又是另一樣。


    “你好靜,”區先生說,“怎麼,不高興?”


    “沒有沒有,只想喝一杯。”


    “那還不容易。”


    “什麼時候了,明天一早要上班。”


    “你?”區先生不勝意外,“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有職業。”


    “那是因為我最近情緒不安。”


    區先生凝視我,他是聰明人,知道不對勁,但找不到破綻。


    我尷尬地朝他笑一笑。


    “還有很多事是你不曉得的。”


    “過去的事提來做什麼,”區先生說︰“大不了是感情上受過一些創傷,我不信你械劫過銀行,或是替金三角做過貨販,提來做甚。”


    “我想找個人告解一下。”


    區先生笑了,“開頭我覺得你什麼都好,就是太精明,最近一兩次相處,發覺不是那麼回事,你還有很天真的一面。”


    “只有在熟悉可靠的朋友面前才可放心露出真面目。”


    他愉快地說︰“謝謝你。”


    我們在一間私人會所喝兩杯才打道回府。


    月亮極好,照無眠,坐在露台上,套句陳腔濫調,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涌現,思潮起伏。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懷念過去,以後不必也不需再回憶這一切不愉快的事。


    “媽媽。”


    咪咪在我身後。


    “還不睡?”


    我連忙說︰“一起回房去。”


    “今晚送你回來的,可是你男朋友?”


    “還沒到那個階段。”


    “外型好極了,中年男人的魅力具震蕩感。”


    “你倒是看得仔細。”


    “當然要格外留神。”


    “什麼時候了?”


    “清早四時。”


    “不如不睡,這一躺下去,恐怕起不了身。”


    “告假?”


    “不行,八點正開會。”


    “我還以為辦公時間是九時到五時。”


    “時勢不一樣了,”我感嘆,“經濟不景氣,公司不再聘新人,兩個人做三個人的事,或是索性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事,老板認為很應份,所以大家都早到遲退。”


    咪咪吐吐舌頭,“這話是說給我听的,叫我醒定做人。”


    我笑出來。


    七點半到寫字樓,精神亢奮,並不覺特別疲倦,嘿,同事已有三四個人在看報紙喝咖啡,昨夜象是沒有回家睡覺似的。


    我喃喃說,莫非都服食了安非他命。


    秘小姐替我做一杯滾熱的紅茶,兩個茶包,保證趕走瞌睡蟲。


    她把報章上的專欄讀出來,“顧小姐,你听听這個,躁狂癥是一種影響情緒的精神病,與抑郁癥相反,病人日常情緒十分高漲,想收斂一點也辦不到。”


    我轉過頭來,咦,這是說誰呢,好不熟悉。


    她讀下去,“——病人日常生活顯得充滿活力,很旱起床,搞到深夜才上床,喜歡夸張地表現自我,平常說話總是滔滔不絕,而且速度十分快,但內容支離破碎,不能集中在一個主題上……”


    我眼楮一亮,老板,我們的老板,她很明顯患了這樣的癥候,叫什麼?躁狂癥。


    “——他們的情緒十分高漲,很多時為別人帶來歡樂氣氛,由于不能自制,他們的玩笑不是每個人可接受,他們對前途充滿幻想,隨著病情加深,病人失去判斷能力,幻想變得夸張而不實際。”


    秘小姐向我眨眨眼。


    這個聰明的女孩子,她也想到。


    我越來越喜歡她,如此伶俐剔透,她不會長居人下。


    我問︰“怎麼醫治呢?”


    “不知道。”


    “會不會致命?”


    她還來不及回答,我們已听到患者的聲音,先是抱怨車擠,復是天氣不好,再就是伙計不力。


    最後她問︰“誰的花,顧玉梨,啥人送顧玉梨花?”


    聲音如聞噩耗。


    什麼花令她這麼反感?我們這里女職員大不乏人收花,尤其是她自己。


    我連忙探出頭去看。


    呵,難怪,太夸張了,花束直徑怕有一米,全部白色,香氣撲鼻,梔子、夜來香、百合、鈴菊、姜蘭、蝴蝶蘭、茉莉、滿天星、康乃馨、玫瑰、全部都配在一起。


    我心花也跟著怒放,因此被開除也是值得的,揚了眉吐了氣才死,夫復何求。


    “是誰?”秘問。


    我微笑。


    跑到窗口去看著天空。


    她已經回去了吧,三個顧玉梨已經走掉一個,她留給我寶貴的人生哲學,永志難忘。


    老板推門進來,“你認識區慕宗?”


    我點點頭。


    “你怎麼會認識他?”


    “朋友介紹。”


    “他是一個十分得體的男人,不多見了。”


    我當然知道。


    “也許我們對男人要求太高,想想他們也真可憐,一點錯不得,否則就讓女人看不起。上周末也坐船,一個個中年男士都穿著時髦的便裝,顏色鮮艷,拎著手袋,配著他們的斜肩,雪白皮子,小肚腩,象什麼?象上朝的師女乃。”


    我一口茶含不住,直噴出來。


    “玉梨,好自為之。”她出去了。


    “謝謝。”


    瞧,做人老板,沒有三兩道板斧,還真罩不住。


    秘問︰“她怎麼查出來的?”


    “神通廣大。”


    “顧小姐,你再也不用郁郁不樂。”


    小女孩把事情看得多麼簡單。


    我同她說︰“我想查一個叫鄭傳的人,你幫我找私家偵探也好,查電話薄黃頁也好,務必把他揪出來。”


    她即時記錄在案。


    我想見他,把事情弄清楚,將精力省下來,做別的正經事。


    十多二十年沒見面,不知他近況如何,見他一半為自己,也是為少年顧玉梨,我總得有一手資料知會她,才可以令她信任我。


    下午,區慕宗來接我下班。


    他問我︰“花束還合意嗎?”


    我卻說︰“不要再送花來,與我的身份不合,叫我難做人,你是圖一時之快,我卻被人視作偷到油吃的小老鼠,又好比小掘金娘子找到戶頭。”


    他笑著搖頭嘆氣。


    “我已經苦了這麼久,熬出頭來,不在乎歸宿,倒是求想享受,正式地、理智地、愉快地,談一次戀愛。”


    “這倒又不是怕人見笑了。”


    我心想,笑死他們,祝他們嗆死。


    “你已搬回去同咪咪住?”


    “最不喜歡人家打听我的消息。”


    “我還算是"人家",他點點頭,”“咪咪對我還比你親密一點。”


    “你同咪咪說過話?”


    “今早。”


    他真有點能耐。


    “她說什麼?”


    “我答應這是我們的秘密。”


    “太信任男人,她是要吃虧的。”


    他取出一支平扁盒子,“請笑納。”


    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我說︰“請收回去,我用不著這樣的東西。”


    他很詫異︰“是你親自挑選的。”


    我暗怪老牌顧玉梨太貪,“先放在你處。”


    “好,女人有改變主意三千次的權利。”


    “我到家了。”


    “稍後接你晚飯?”


    “我想休息。”


    區慕宗凝視我,“你使我心醉喜悅銷魂著魔,你的嫵媚誘惑我。”


    我笑出來,“真好听,謝謝你。”


    心想,男人到了那種年紀還有資格說傻里傻氣的話,這就是兩性至大的區別。


    深深嘆口氣。


    浸在浴白里閉上眼楮,要設法尋找少年顧玉梨,應該不太困難,我知道她會到什麼地方去,除去在百老匯跳舞,還有一間叫鴉片窟的酒巴。


    真可怖,竟會在那種地方出入尋求麻醉。


    年輕人行徑真的匪夷所思。


    幸虧咪咪健康得多,不是沒有異性朋友,但一切都在陽光下進行,免得我掛慮得頭發白。


    電話響,我在浴室接听。


    “顧小姐。”是秘的聲音。


    “你還沒下班?”


    “我在查你交代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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