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四海  第十章
作者:亦舒
    他乘鐵路去探訪姐夫與姐姐,木制火車廂的窗戶高且小,看不到風景,人與人擠在直排的硬板凳上,每卡車廂當中都有一只風爐,膳食閣下自理,可是乘客們還是十分滿意。


    有人覺得無聊,張口唱起歌來,“還須多渡一條河……”


    四海微笑,一路上沉默。


    坐在他對面有一個嬰兒,坐在母親膝上,一聲不響,淨拿雙藍眼楮看牢他,臉上髒髒的。


    四海想起他最小的弟弟,也是這樣合作,幼小的他,生下沒多久已經喪父,再不比人乖,命運更賤。


    四海拿軟面包喂那嬰兒,那母樣欠欠身,表示謝意。


    同是天涯淪落人,四海想。


    四海太謙虛了。


    他衣著光鮮,鞋襪整齊,身邊又帶著豐富的食物。


    在鐵路某一站,有親人在等他。


    極明媚的五月天,他姐姐親自出來接他。


    身後跟著保姆,帶著嬰兒。


    翠仙直朝他抱怨,“為什麼搭三等車?同這些人擠廠起,”階級觀念呼之欲出,“至少乘二等車廂。”


    四海笑,豐衣足食的她日漸嚕嗦嬌縱,同一般婦女無甚分別了,多好,四海替她慶幸。


    沒多少人可以洗月兌過去,從頭再來,何翠仙與龐英杰做得很成功。


    四海說出心事,“姐姐,我想回鄉一行。”


    翠仙頷首,“回去娶妻,把她帶過來一起生活。”


    “我只想看看母親。”


    “店鋪怎麼辦?”


    “踢牛跟我那麼些日子,相當可靠。”


    “那紅人,月圓之夜仍然戴起羽冠祭祖?”


    四海笑,何止,踢牛不知自何處抬來一柱圖騰,豎立在得勝洗衣店門口,圖騰頂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雷鳥,凶猛精神,是他家族徽號雲雲。


    “我們除了洗衣,也經營干貨,做得不錯。”


    “你大哥有你一半腦筋就好了。”


    “龐大哥志不在此。”


    翠仙笑,“喲,他是英雄,我是狗熊。”


    四海更正她︰“他是英雄,你是美人。”


    好話誰不愛听,老練如何翠仙,仍覺受用。”


    四海說︰“這次回鄉航程,要渡過太平洋,往西駛,經過檀香山與東瀛。”


    “呵四海,你真正邀游七海。”


    四海笑咪咪,“讓我數一數,太平洋、印度洋、紅海、地中海、大西洋、北冰洋,噫,還差一個。”


    翠仙訝異,“你自何處學來天文地理?”


    四海感慨,“翠仙姐,外國人的真好,外國人的里什麼都有。”


    翠仙欲取笑他,“是是是,黃金屋,顏如玉。”


    四海汗顏。


    “四海,你這次回去,可說是衣錦還鄉了。”


    四海不月兌小生意人本色,他乘搭商船回去,不但不用買票,且有薪酬,是,他又拿起鍋鏟,在廚房做幫工,羅四海的算盤實在十分精密。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四海指的是船上生活,所有設備都改良進步了,一撥機關,燈便亮起來,叫做電燈,方便之處,叫四海慨嘆。


    廚房比從前更加整潔,所有工作人員需穿制服,服務對象是美國人。


    同伴對四海說︰“花旗國統稱金山,厲害吧。”


    四海此時已非吳下阿蒙,他不動聲色,只是微笑。


    金山一年不知多少落魄漢子流浪到溫埠,討飯討到得勝洗衣店門口。


    船到了檀香山。


    四海知道那個埠土人稱火奴魯魯。


    他鎖好隨身一個布袋,上岸觀光。


    同伴問︰“袋里有何乾坤?”


    四海說,“可以讓你看”


    並非金銀珠寶,只是成疊托帶的家。


    同伴聳然動容,“啊。”


    四海嘆道︰“幾時我們也學外國人,寫好信,放進信殼,貼一個郵票,便可寄到各鄉各縣。”


    同伴說︰“你恁地崇洋。”有點不悅。


    四海噤聲,是,他思路的確有這個趨向,他羅四海巴不得中國一夜之間可以向外國看齊。


    同伴一上岸,立刻對四海說︰“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


    同伴在四海耳畔低語。


    半晌,四海才說︰“我約了親友,你自己去吧。”


    他一人在市內觀光,見到華人開的店鋪,便進內搭訕。


    他看到一面金漆招牌︰芝林藥店,好奇,信步進內,伙計操粵語,即時出來招呼。


    藥店里氣味芬芳,四海心曠神恰,伙計捧出甘草,他取一條放在口中嚼,原來在火奴魯魯,華人的根基也這樣壯厚。


    寒喧兩句後,那伙計正與四海說到當地風土人情,忽然之間,店內走出一老一小兩個人來。


    四海與那年輕人打一個正面,心立刻一跳,身不由主站起來。


    只見那人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西式頭,西眼,樣子一點都沒變,他看到四海,只猶疑一刻,已展開笑臉。


    是他先快步走近與四海招呼︰“人生何處不相逢!”


    四海驚喜交集,“老孫,你還記得我。”


    “羅四海,老朋友,”他熱烈地一把握住四海的手,“來,我們去吃杯茶,好好聚舊,你怎麼會來到檀香山,在香港又為何不與我聯絡?”


    四海真正佩服他,想他是一個富家子弟,一日不知見多少達官貴人,居然清清楚楚把羅四海記在心中。


    者孫向藥店里的長輩告辭,把四海帶到佛笑樓沏茶,一張雅座上已有好幾個青年在等他。


    老陳一一替他介紹︰“王興、史堅喻、胡樾。溫生材、余錫鱗、陸皓東。”


    四海輕輕坐下來。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陣前所未有怪異的感覺。


    在座個個年輕人眉清目秀,一看便知道是斯文人,與四海粗手大腳大全然不同,他們梳著烏溜溜的辮子,前額剃得雪青青,更顯得神清氣朗。


    但是四海嗅到一股殺氣。


    這只是一種感覺,當年龐英杰出示他那口大刀的時候,四海亦感到渾身汗毛豎起來,人是萬物之靈,多少有點靈感,此刻,四海忐忑不安。


    只听得老孫打個哈哈,“各位兄弟,羅四海是溫埠僑領。”


    四海發呆,僑領,他?”


    老孫對四海說︰“在座兄弟,均屬同盟會會友。”


    四海背脊突生一陣涼意,他收斂了笑容,靜靜聆听下文。


    其中一名青年溫和的說︰“四海兄大抵不知同盟會是什麼。”


    四海大著膽子,試探問︰“反清復明?”


    老孫頭一個笑起來,“對了一半,四海,明人跟前不打暗話,我們不要皇帝了,我們學外國人一樣,選首相,選大總統,中國的一切,屬于中國人民。”


    四海看著這班年輕人,呆住很久,半晌才問︰“皇帝肯嗎?”


    那個叫王興的青年笑,“不肯,也打得他肯。”


    四海听得渾身汗毛豎起來。


    他耳畔嗡嗡作響,心撲撲跳,然後,用細小的聲音問︰“會成功嗎?”


    那王興忽然收斂了笑容,斬釘截鐵他說︰“殺身成仁!”


    四海發呆。


    “四海兄將來我們到溫埠募捐經費的時候,你要多多幫忙。”老孫拍他的肩膀。


    四海忍不住問︰“家人……知道你們的意向嗎?”


    王興又答︰“沒有國,何來家。”


    四海噤聲。


    有些人活在世上,是為著自己,像羅四海便是,淨掛住吃飽穿暖,進一步令家人也過得舒服安定,已是豐功偉績,今日,四海發覺另外有一種人,不止為自己,也想為別人做點事,他所尊敬的龐英杰是例一,不住為鐵路上華工爭取權益,可是老陳與他這一班朋友的目標,又不知大了多少倍。


    他們高談闊論,講到民生如何淒苦,官府如何腐敗,听得四海心中如抱著一塊鉛。


    時間到了,老孫送他上船。


    四海站在碼頭上,看到他衣服飄飄,神清氣朗,胸懷大志,一如玉樹臨風,不禁自慚形穢。


    四海囁嚅道︰“老孫,我只是普通一個老百姓……”


    老孫卻笑道︰“同盟會要老百姓幫忙的地方可多著呢。”


    上了船,駛離檀香山,四海一顆心才漸漸平復。


    離家越近,他越是興奮。


    乘小船轉往寧波,鄉音盈耳,四海無比歡欣。


    他終于回到了家。


    夢中返來過千百次,完全像真的一樣︰陪母親說話,同弟妹敘舊,以致肉身真的到了,反而像假的似。


    家門打開,一個少年問︰“找誰?”


    那是他的大弟,毫無疑問,四海認識他,他同他一個印子刻出來似。


    “弟,我是四海。”


    那孩子呆半晌,忽然劈大喉嚨叫︰“媽媽媽媽,大哥回來了。”


    其余三個弟妹爭向奔出來,衣衫破舊,四海只覺心酸,“你們不必吃苦了,”他一開口便那樣說︰“我有辦法。”


    母親坐在天井的舊膝椅子上,緩緩轉過頭來,一臉笑容,在四海眼中,她出奇的年輕秀美,“四海,你去了那麼久。”


    “才三數年罷了。”


    “不止了,四海,足足五年多了。”


    四海一邊分辯一邊淚如雨下,“那里,媽媽,你算錯日子了。”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母親已經病人膏盲,坐在藤椅上,只是為著等四海回來。


    四海將臉埋在母親的手心中。


    接著的日子,四海夸張地美化他在外國的經歷。


    他母親莞爾,“那樣好呀,簡直是個君子國。”


    為著使母親愉快放心,四海繼續毫不羞愧地吹牛。


    來提親的媒人絡繹不絕,羅四海忽然成了香餑餑。


    四海覺得成家立室是人生必經大事,交由母親大人代辦。


    母親精神略好時,對媒人笑道︰“最好能夠見個面。”


    “那怎麼行!”是答案。


    一個月圓的晚上,四海終于悄悄走到包家高牆下去。


    他躺臥在青草地上,長長嘆口氣,喃喃道︰“恍如隔世,便是這個意思。”


    他想都沒想到牆內會有人搭腔︰“四海,是四海嗎?”


    四海蓬一聲跳起來,頭踫到樹干上,“翠仙!”


    牆內人笑答︰“我不是翠仙。”


    “那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猜呢?”那少女十分俏皮。


    四海怔怔站著,”我猜不到。”


    “翠仙是我大姐,她一早已經嫁了人。”


    “我知道。”


    “是她叮囑我,到園子這個角落上來等,如果牆外有人說話,問他是不是叫四海。”


    “呵。”


    “你是四海吧,你回來了。”


    “翠仙,你姐姐,好嗎?”


    “胖多了,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說四海問候她。”


    “她回娘家的時候,我會告訴她。”


    “你們好嗎?”


    “听說要換朝代了,”少女說︰“叔伯都說,真要逃難的時候,可能逃往南方。”


    四海沉默一會兒,“包家財宏勢厚,哪怕這個。”


    早就外強中干了。”


    少女十分健談,一如她姐姐。


    “四海,你這次回來,听說是為娶親。”


    我回來探親才真。”


    “婚後,帶著新娘子往金山住?”


    “我並非自金山來。”


    罷想洋談,忽听到有吆喝聲︰“誰?誰在這里說話?”


    四海匆匆離開是非之地,戀戀不已。


    他心中嘀咕,在外國,幾千里路外都可以用電話通話,在自己鄉下,隔幢牆講話都不行,真沒味道。


    這種莫名其妙的禮教,非要待老孫與他的同盟會來破除不可。


    晚上出來,四海躲懶,沒戴上假辮子,為免節外生枝,他匆匆奔回家去。


    媒人還沒有走。


    “……周家小姐,因家道中落,才蹉跎到今日,十五歲了,家務是件件通的,能夠吃苦。”


    只听得母親微笑說︰“我們不嫌人家窮。”


    “那麼——”


    “要問問四海。”


    四海月兌口說︰“請問周小姐芳名。”


    媒人答︰“叫周翠仙。”


    四海笑了,他低下頭。


    “怎麼樣?”


    “就是她好了,請告訴她,到北國生活,是要吃苦的。”


    四海母樣大悅︰“什麼,那邊不是金山銀山有女乃有蜜的極樂土嗎?”


    四海說漏了嘴,非常尷尬。


    四海帶著他那麼肇年來的積蓄回來,其中還有龐英杰何翠仙的饋贈,箱子打開,五光十色,什麼都有,千里鏡,萬花筒,絲披肩,寶石戒子,還有,還有說不完的故事。”


    兩個弟弟羨慕之極,“大哥,帶我們去,我們跟你走。”


    四海心一動,“可是,誰照顧母親與妹妹呢。”


    弟弟們垂下眼楮。


    “替你們置了地,自耕自足,又待妹妹嫁人,再說吧,在家千日好。”


    “大哥,但是你出門兜一轉就發了財回來。”


    四海怔住。


    餅很久他才說,“不是每個人同我一樣幸運,”


    也只能這樣講,不能訴苦,因為鄉下的兄弟也苦。


    “我們也想出去踫踫運氣。”


    四海說︰”“外頭的世界也很凶險,來,讓我告訴你們,林總統怎樣解放黑奴。”


    “不要听那個,悶壞人,上次你說到馬戲班里有長胡的美女。”


    四海耐著性子,“我講海底敷設電纜的事給你們听。”


    “說馬戲班里的侏儒。”


    聘禮過去,周小姐過來。


    一進門,大家便看到她有一雙天足,四海反而放心。


    嫁壯里一些衣服被褥都是現買的粗劣貨色,四海跑過碼頭,自然辨認得出。


    可是,羅家的新房也同樣簡陋,什麼都沒有。


    听得弟妹在門外咭咭笑,年輕的新娘子也笑了。


    四海掀下她的蓋頭。


    她輕輕抬起頭來,一雙烏溜溜眼楮,滿臉笑容,異常秀麗的鵝蛋臉。


    四海有意外驚喜。


    她輕輕說︰“從此我們是夫妻了。”


    四海也說︰“真是的,大家要好好過日子。”


    “你脾氣算不算壞?”


    “不算,我有名的糯米脾氣,你呢?”


    “我比較急性子,但不會無理取鬧。”


    兩個年輕人一見如故,秉燭夜談。


    四海說︰“從今日開始,你要為我煮飯洗衣養孩子。”


    “我明白,我能夠勝任,可是,你也得愛護我。”


    “那自然,不過,到了外國,我們得重頭開始,我的節蓄已經全部給家人。”


    “我明白。”


    四海十分高興,“你喜歡有幾個孩子。”


    “听上天安排。”


    “對,對。”


    四海喜歡翠仙的樂天性格。


    “只怕你會想念父母。”


    “父母早已故世,我在兄嫂屋中長大。”


    四海即時對妻子的童年有充分了解,“不要緊,現在,你已有自己的家。”


    羅四海這小子,一直受幸運之神眷顧。


    周翠仙沒讓他失望,她沉默寡言,但是一副好笑容,手足勤快,天生有組織能力,做起家務來整整有條,好學,聰明,听教,又懂得尊重長輩。


    翠仙來得及時,辦完喜事之後,四海的母親很快倒下來。


    但她是個愉快的病人,明知自己不行了,還絮絮不休談著家事,苦中作樂。


    “……生了孩子,記得同他們說,祖母姓陳,外婆姓盛,母親姓周,女人的姓字老是沒人記得,真吃虧,即使是女孩,也設法讓她讀識字。”


    說著她會忽然打個盹,醒來又繼續下去︰“啊,我講到哪里?”


    四海總是耐心的提醒她。”


    “千萬不要做外國人,要會中文呵。”


    四海忽然淒涼地笑,“做中國人有什麼好,人命賤如爛泥。”


    他母親吃驚,“這孩子,怎麼講出這種話來,造反。”


    的確是要造反了。


    母親瞌上眼的時候,面孔寧靜滿足,“本可替你們帶孩子,但是老天爺要召我回去呢。”


    四海與翠仙默默站一角侍奉,听得出母親不介意離開這個世界,她實在大勞苦大寂寞。


    半個月後,她如願以償,享年三十六歲。


    四海沒找到他舅舅陳爾亨這個江湖小混混像是已在空氣中消失。


    或者,他出現的唯一目的,不過是要把四海帶到外國去。


    晚上,四海坐在母親的驅殼旁,默默地瞻仰遺容。


    母親出奇地年輕,同四海幼時記憶一模一樣。


    翠仙斟一杯熱茶給他。


    四海問她︰“你怕嗎?”


    翠仙眉毛都不抬,淡淡答︰“自己的媽,怕什麼?”


    四海知道他娶對了人。


    再過一個月,他們便雙雙離開了鄉下。


    船一到公海,四海便摘下假辮子。


    翠仙說︰“外國男人短頭發倒是清爽。”


    “也不是,紅人就梳兩角辮子。”


    “啊,這麼有趣,倒要見識見識。”


    兩個一無所有,出身清苦的年輕人,因緣份結為夫妻,萬幸說話投機,竟成為好伴侶。


    四海從來沒有這樣快活過,她專心服侍他,他也小心翼翼了門心思對她好,二人有商有量,多年來的孤苦,一掃而空。


    有好飯好菜,翠仙總是留給四海。


    四海笑道︰“不必擔心吃不飽,以後我們每天可以吃雞蛋。”


    翠仙只是笑。


    回程中,船駛到檀香山,四海特地到芝林藥店去打探老孫下落。


    那位長者迎出來,認得四海,告訴他︰“宗柵到日本去了,”在外國,他們可以暢所欲言,談到抱負︰“我年紀已大,只得兩個女兒,藥店要來無用,已經捐給同盟會了。”


    “老伯,同盟會最終目的是什麼?”四海想再三肯定此事。”


    長者笑笑,“革命起義,推翻腐敗專制的滿清,建立民國。”


    呵民國。


    “人民的國家,中華民國。”


    “有成功的希望嗎?”


    “不做,一絲希望也無,肯去做,總有一絲希望。”


    “可是,那是殺頭的死罪。”


    長者吁出一口氣,“沒有不流血的革命。”


    四海握緊拳頭。


    “宗珊到了溫埠,你要幫他忙。”


    “一定盡我棉力。”


    回到船上,翠仙問︰“找到朋友嗎?”


    四海卻反問︰“翠仙,我們若有兒子,你肯放他去做革命黨嗎?”


    翠仙退後一步,臉色突變,“不,不可以,”她哭出聲來,“我兒子是普通人,不會的,他不會的。”


    四海嘆口氣,不忍心,安慰年輕的妻子︰“我們在外國生活,找誰去革命。”


    翠仙總算安靜下來。


    那夜,她還是做了噩夢,“不,呵,人頭掛在城牆上示眾,可怕,可怕!”


    頭顱拋出去,為的是老百姓,可是老百姓卻覺得他們的頭顱可怖。


    四海看著自己一雙做苦工做得疤痕累累的雙手,這一點委屈算得什麼,還有,被洋人叫一兩聲支那人,又何必計較。


    有人為不相識的同胞犧牲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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