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天氣  智能兒
作者:亦舒
    做這份工的原因,自然是為了錢,不過周末在宿舍耽著,無聊得緊,消磨時間,也是目的之一。


    別的女孩子在過年之前,都已找到男朋友,是否理想的人不要緊,反正有的是時間,換到第十個,總會達到理想,至要緊是目前有個人陪。


    不知恁地,說起來泄氣,就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伴。


    我長得並不比她們難看,也許是因為個性比較內向,所以與我做朋友,往往要多費一點兒勁,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一點點小事,男孩子們就不大願意接近我。


    這份工作是在校里休息室的布告板上合見的。


    我貪圖


    打掃,修理園子,洗碗碟。


    換句話說,我以大學生身份,去出任鐘點女佣。


    真啼笑皆非。


    不過在外國,學生為賺外快,什麼樣的工作不要去做?


    林林總總,數都數不清,自有一股辛酸。


    有些同學說︰那些洋人不愛天天洗澡,往往一次澡後,洗澡缸留下黑色的髒圈,擦都擦不掉。


    又有時候,努力在清理廚房的當兒,男主人才衣冠不整的下來,色迷迷的盯牢女學生上下打量。


    包有時候,家境略差的學生,索性住在主人家,做其住年妹,更弄得一點尊嚴都沒有。


    我去見工的時候,決定如果有一點點不對勁,我就立刻轉頭走,決不容情。


    羅布臣太太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一頭天然金發,須曲地貼在頭上,修理得非常整齊。


    一般外國女人到了三十歲,多數已經很丑很老,遺傳不一樣的緣故,她們老得特別快,但羅太太很會修飾自己,她是職業女性,與丈夫在同一家律師樓里工作,早出晚歸。


    她說︰“每周末來兩次,每周三十元,你看怎麼樣?”


    “三十五元?”我試探問。


    “好,三十五元。”她笑。


    看樣子是個正經人。


    沒到十分鐘,羅布臣先生也下來了,也是一表人才,很端莊,斷然不像酒鬼。


    我放心。


    幸虧在家,我也做慣家務。在這里,一切都有機器幫忙,並不是很吃力,比較瑣碎的,也許是吸塵及抹塵。


    這使我周末有個地方可去。


    他們問我在哪個學院念,我取出學生證給他們看。


    我挑他們,他們也挑我。


    雙方滿意,議成這份工作。


    晚上我同愛麗絲說起這件事。


    “羅布臣,啊是,那位太太有金色的頭發。”


    “你怎麼知道?”我納罕。


    “每個人都知道有這家人。”愛麗絲說︰“今年輪到你去做。”


    “啊,這里面彷佛有點秘密,是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羅太太越來越聰明,也不跟你說明,怕說明就沒人肯做,老實說,那一份不是清潔工作。”


    “做什麼?”我膛目結舌。


    “羅家有個低能兒,周末他們出去,或許需要照顧,故此請人看守他,明白嗎?”


    “低能兒?”我不置信,“那日我去看過了,沒有低能兒,那麼漂亮的父母,怎麼會生下低能兒?”


    愛麗絲嘆口氣,“就是呀,可惜,平日他在學校里受照顧。”


    “他有多大?”


    “約十一、二歲。”


    我怔怔的坐下,滿心的不悅。


    他們應當與我說明白。


    “這個低能兒尤其難攪,他脾氣非常壞。”


    “你帶過他?”我問。


    “沒有,我一听這樣,馬上推辭。”愛麗絲笑。


    我也想推。我決定到周末才說。


    一不小心就上當。三十五塊一個周末,我還正慶幸收入大增呢,我覺得做人真要步步為營。


    周末到了羅家,我開始工作,並沒有看到什麼低能兒。


    我松一口氣,也許人家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我反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賸了。


    我把工作做得很完美。


    大學生的好處是,他們對自己負責。即使倒垃圾,這樣猥瑣的工作,一但接手,也會做得很好。


    星期六根本沒有見到人,羅氏夫婦並不在家。


    星期日也是,他們出去了。


    每次兩小時,就把房子上下兩層收拾得一塵不染。我還抽空替他們把百葉廉也洗過。


    屋內一個人也沒有。空房子往往有種特殊的氣質,我做杯咖啡,喝完才走。


    我同愛麗絲說沒有看到人。


    她說︰“那你太幸運了。”


    “真的嗎?那個孩子真的那麼可怕?”我又問。


    愛麗絲只是笑。這洋妞,什麼都不肯說。


    第二個星期,屋子里還是沒有人,電話機下壓著張支票,就是這樣,春去夏來,我在羅布臣家很快做滿三個月,我一次也沒有月兌班,自己也為這樣的好成績稀奇。


    一切平安無事,每個星期支薪。


    直至一個星期五,羅布臣太太打電話到我家來。


    “嚴小姐,有件事向你商量。”她聲音好不謙遜。


    這時我們賓主間已經相當有好感。


    “請說,羅太太。”大不了要我代她看守低能兒。


    “明天我可否將孩子交給你一小時?我盡快趕回來。”


    “當然。”我不加思索的回答。


    “相信你也知道我的孩子有異于常兒吧。”她苦澀的說。


    “所有兒童都是一樣的。”我說。


    那邊呆半晌,“謝謝你。”


    “明天見。”我掛上電話。


    我會不會為我不必要的義氣而受苦?


    但人生若沒有這一類意外,又該是多麼沉悶?


    第二天我到羅家的時候,羅太太已經在等我。


    她穿戴得很整齊,她身邊的小男孩也都準備好了。


    說他是小男孩,他又不太小,一般外國孩子,到十三歲,已經發育得很好,他卻仍見羸弱,看上去只似十歲左右,個子不大。


    他有一張秀麗的面孔,與父母一般的金發,碧綠眼珠。


    “他叫彼得。”羅太太說。


    我說︰“你去吧,我會看著他。”


    羅太大挽起手袋忽忽出門。


    彼得在外表看,怎麼都看不出是低能兒,但加以留神,就會發覺他眼神定定的,頭過一會兒便顫一顫。


    我嘆口氣,“來,彼得,進廚房來,我們一齊渡過這個早晨。”


    我扭響帶來的無線電,音樂聲傳出,他彷佛有點高興。我做咖啡。


    他側著頭︰“咖──啡。”


    “嗯,是。”我驚異,“你要不要喝一點?”


    我盛了咖啡,加糖加牛女乃,遞過去,他就我的手喝一口,歡樂地笑。孩子們笑起來,都似天使。


    他只是低能兒,他不是白痴,我開始添增一絲好感。


    真要命,帶孩子已經夠困誰,是為人父母最大的壓力,孩子若有什麼毛病,更是畢生的包袱。


    彼得注定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這孩子也會長大,只不過他永遠要倚靠別人。


    生有這樣的一個孩子,對生命一定有無限失望吧。


    在廚房做完工,我把他帶出客廳,他戀戀不舍指著無線電,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我把無線電交往他手中。他興奮極了,珍惜地把動逐個扭掣,我把無線電貼在他的耳畔,他又笑。


    我覺得他約有三歲左右的智力,但一般三歲的孩子比他活躍與愛說話。


    他並沒如愛麗絲所說的那般壞脾氣。


    我推開落地玻璃長窗,陪他在草地坐著。


    羅太太趕回來的時候,我們正享受陽光。


    羅太太一面孔訝異,“他沒有摔東西?”


    “沒有。”


    “你給他什麼?”羅太太看到孩子的笑容。


    “原子粒收音機,完全無害。”


    “他──听無線電?”羅太太訝異。


    “為什麼不?兒童都喜歡音樂。”我不以為然。


    她坐下,深深嘆口氣,“看樣子他很喜歡你。”


    “時間很短,還不知道。”我說︰“他很好很可愛。”


    “哎呀,真沒想到你還有時間收拾地方。”羅大大驚呼。


    “咖啡?”我問。


    “謝謝你。”她說。


    彼得仍然很安靜。


    “我適才出去,是到療養院替彼得報名。”她難過的說︰“我先生說,彼得不能再留在家中,為了他好,他必須要到醫院受教導。”


    我點點頭,除了听,也不方便說什麼。


    羅太太掠一掠頭發,“發覺他的病後,我們簡直沒有開過顏。”


    “是什麼歲數?”


    “兩歲的時候。”她狠狠的抽著煙。


    已經捱了十年。


    “我不舍得他。”羅太太說。


    正在這個時候,彼得忽然嚎叫起來,將我的無線電往地下摔去,又用腳去踩──我嚇呆了,從沒想到他會平地里發作。


    羅太太走過去捉住他的雙手,嘴里安慰他,彼得力大無窮,羅太太已不能控制他。


    我情急地叫出來︰“彼得!”


    他仰起面孔聆听,人靜下來。眼珠子透明,毫無生氣,像玻璃彈子。


    “彼得,你要什麼,可以同我說。”我放柔聲音。


    “咖──啡。”


    “我去替你拿。”


    “咖啡?”羅太大意外之至。


    我盡量輕松地睞峽眼,“三顆糖,許多牛女乃。”


    我喂他喝一口。彼得又靜下來。


    “他喜歡咖啡,如果怕咖啡因剌激,可以買代咖啡品。”我說。


    “我從未想到過……”


    我看看表。“我要走了,羅太太。”


    “謝謝你,嚴小姐。”


    晚上我同愛麗絲說︰“看過彼得,簡直不敢生孩子。”


    “可憐哪,想到世上有千千萬萬這樣的孩子。”


    “到底是什麼?”


    “天生低能。”


    “完全不能醫?”


    “完全不能。”


    醫院那邊沒有立刻收留彼得,要待秋季才有空位。


    而彼得暫時又不在周末去接受個別治療,因此我見他的機會較多。


    羅太太說得對,他仿佛頗喜歡我。


    餅沒多久,他會得主動來拉我的手。


    苞在我的身後,听我叫他的名字。


    我們成為好朋友。我給他喝咖啡,吃冰淇淋,甚至攤開圖畫說故事給他听。


    漸漸羅太太有更多的時間做家務,我的工作變相成為帶彼得。


    彼得樂意親近我,據我自己的推測,是因為我的聲音比較稚氣,听上去像個孩子。我有東方人一般比較矮小的身裁,只有一六四公分,比起來,只比他略高一點,所以他錯覺上認為我同他差不多大小。


    他的觸覺告訴他,我沒有敵意,我們是朋友。


    誰不需要朋友呢?


    連醫生都說他間歇性脾氣已經很少發作,只不過他仍然需要廿四小時的照顧。


    我嘆口氣,他仍然要回到療養院去。


    秋季過後,羅太太對我說︰“我決定了一件事。”


    我已與她很熟,有時候也互訴心事。


    “我想與丈夫分開。”她說︰“分開比較好。”


    “什麼?”我禁不住的意外。


    他們兩人一直相敬如賓,一點問題都沒有。


    “你看,”羅太太說︰“我丈夫認為我被彼得佔去全部時間,不但失職于工作,也無法盡一個妻子的責任,他為此很痛心,覺得我們的生命不應到此為上,他認為我們可以有更多的正常的孩子,從頭開始。”


    “他說得很對呀。”


    “──所以他建議把彼得送往療養院,他要把兒子趕出去。”羅太太用手掩往面孔。


    “不是這樣的,他不想你埋葬自己。”


    “可是我不舍得彼得!”


    我嘆口氣。


    “所以我決定同他分手,回復他的自由,讓他月兌離這個無形的牢籠。”


    “也許他願意住在這個籠子里,別它記,彼得亦是他的兒子。”


    羅太太忍不住飲泣。


    彼得緩緩走過來,看他的母親,開頭頗為好奇,後來知道她傷心,不禁做一個悲哀的表情,並且用手背擦眼楮。


    羅太太說︰“我要獨自照顧彼得。”


    我問︰“到幾時?”


    她發呆。


    “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他們平均的壽命並不比我們的短,”我說︰“你自己還年輕,你是個專業人士,社會也需要你,或許羅先生是對的,你別沖動,你想想清楚。”


    我盡力勸慰。


    她不出聲,忽然把彼得擁在懷中。


    但彼得的身型已頗為高大,她抱不住他,並且他也掙扎。


    羅先生的聲音很疲倦的在我們身後出現。


    他說︰“在應當放手的時候,便要放手,否則殘廢的是你不是彼得。”


    我听了暗暗佩服。這番話說得真好。


    他們兩夫妻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


    羅氏夫婦並沒有分手。


    依照原定計劃,他們還是得把彼得送入療養院。


    我對彼得依依不舍。


    我喜歡與他說話。他才堪稱是最純潔的人︰沒有奸詐,沒有機心,不會虛偽,絕不是非,守口如瓶,他如赤子,你可以相信他。


    羅氏夫婦很信任我,故此我有時也把彼得帶出去公園散步。


    鮑園內有影皆雙,我同彼得訴苦。


    “只有我一個人,還沒有找到男朋友。”


    他似懂非懂的聆听。


    我又說︰“我已二十二歲了。還沒有同異性約會過,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彼得笑了。彷佛在嘲笑我操之過急。


    我不禁有些兒汗顏。真的,如果要比較起來.誰比誰更不正常兒。


    我們的世界要充滿斗爭矛盾罪惡,是非白黑混淆不清,根本沒有公平。


    而彼得的心里必然一片空明,他如一朵百合花,美麗無憂。


    充滿憂慮的只是我們這些正常人。


    我知道彼得很快就要進醫院,我分外珍惜能夠與他在一起的日子。


    得到羅太太的應允,我常把他帶到戶外,甚至在河邊垂釣。他愛煞曬太陽,也喜歡我做的芝士三文治。


    一個下午,羅太太與我們兩個一齊到附近的公園野饗,她在草地上打盹,我與彼得在一角樹蔭下玩繩網游戲。


    忽然之間,有一個聲音說︰“我可以加入嗎?”


    我轉頭,是一個高大的中國人。他很年輕,手中拿著本,看樣子也是學生身份。


    “歡迎。”我微笑。


    “你是他的褓姆?”


    “可以這麼說。”


    他坐在我們身邊,“我留意你根久了,你似有無窮無盡的耐力,佩服佩服。”


    我臉紅,“哪里,他是個可愛的孩子才真。”


    “是的,我也注意到。你們似乎每隔一日就來這里。”


    “公園內空氣好,比較適合孩子。”


    “我叫蘇振聲。”他伸出手來。


    “你好。”我說。


    他說︰“這三文治彷佛味道很好。”他笑。


    “請便。”我把三文治以及咖啡遞給他。


    他老實不客氣的大嚼起來。


    我們繼而交換


    等羅太太醒來時,我們已經很熟了。


    遍家途中,羅太太說︰“那是你男朋友?真好,一表人才。”


    我想解釋。


    她又說下去,“我正想,你也該有個男朋友了。”


    我微笑。一切都有時間,果然,他出現了。


    羅先生在家等我們,他說︰“醫院方面沒問題,下星期我們送彼得進去。”


    我握住彼得的手,分明不舍得他。


    羅太太說︰“彼得一定會得想念嚴。”


    “我盡可能每周末去看他!像現在一樣。”我說。


    “我們不知怎樣感激你才好。”羅先生說。


    我深深注視彼得天使般的面孔。“你們不知道彼得給我多大的啟發。”


    真的,此刻我對生活再也不敢嫌悶,我感謝上主,因我甚至沒有色盲。


    我變得額外樂觀,現在我並不為彼得悲哀,他有他的天地,是我們所不能了解的。到了那一日,上主會向我們解釋他的旨意。


    那日我臨走,彼得送我到園子,在大家不在意的時候,他忽然摘下一朵小花,放在我手中。


    我喜悅的眼淚奪眶而出,手足無惜。


    羅先生怔住,他連眼楮都紅了。


    我說︰“羅太太!看,我肯定彼得在療養院經過教導,會得更有進步。”


    羅太太拚命點頭。


    下個周末,將是我們相聚最後的一個周末。


    但我與蘇的約會,才剛剛開始。


    兩個人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我們談很多,說很多,興趣也相同,大家都略為保守,同時也很用功讀。


    他說最喜歡我有常人所沒有的耐力。


    我說︰“其實我為人也頗為毛躁,但與彼得可能有些緣份,我打心里喜歡他,他顯然發覺了,”我把彼得送花的事告訴蘇,“比與所謂正常人交朋友容易得多。”


    蘇點點頭。


    我說︰“正常的人大部份太愛自身,但彼得懂得愛他人。”跟彼得,我學會很多。


    蘇說︰“你的見解很特別。”


    在那一個星期內,我都期待去見彼得。


    周末來臨,蘇想與我一齊去找彼得,我搖頭,怕他同彼得不熟,引起彼得畏縮。


    我如常單獨赴會。


    羅太太說︰“你為我們,犧牲許多社交生活吧。”


    “相反,”我說︰“替我帶來許多有意義的周末才真。”


    他們笑。


    彼得也笑。彷佛听得懂的樣子,我握住他的手。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眼珠里彷佛有一絲生氣。


    我情不自禁的擁抱他。


    彼得將我的手貼在地面孔上。


    羅太太看了丈夫一眼,“他好像知道要與嚴分開似的。”


    我說︰“不會,每星期我會去看他。”


    彼得被送走了。


    我獨自返回宿舍。


    愛麗絲在房中听音樂。


    她說︰“低能兒最難應付的是性問題。”


    我說︰“性根本是全人類最難應的問題。不是失去控制便是壓抑過度。”


    愛麗絲不語,半晌她笑,默認。


    “低能兒因為毫不掩飾,所以人家看得到他的困難。是不是?”我說。


    “你與羅冢那孩子有真感情。”她詫異的說。


    “是的。”我嘆氣,“社會上少數分子一定受歧視,如同性戀人、傷殘者,他也不例外。”


    愛麗絲讓︰“別太深入的去想他,有些事想太多是不行的。”


    我點點頭。


    “听說你有男朋友了?”她忽然問。


    “是。”我承認。


    “也是時候了”她說︰“同學說看到他送你回來。”


    一切仿佛沒有遺憾。


    我們走得很好。星期六一齊去探望彼得,會得在療養院遇見羅先生及太太。


    羅太太看到彼得可以畫簡單的圖畫,很後悔沒有早日把他送進來。看得出她接受這個新的開始。


    我覺得很安慰,在羅家,我如項催化劑,發揮了我的功用。


    而因為彼得,我在人群中站出來,蘇注意到我,他一直說注意到我是因為彼得的緣故,我沾了彼得的光。


    漸漸這個孩子熟習新環境,在教導下,他學會穿衣服(扣鈕扣仍有困難),摺被褥,並且接受教育。他並沒有對新地方產生抗拒感。


    他間始新生活之後,羅氏夫婦也有較多時間,羅大大恢復正常工作,羅先生精神好得多。


    而我被解雇了。


    羅先生說︰“這也許是有史以來最愉快的解雇。”


    我說︰“不見得呢,”我愁眉不展,“我的收入銳減,要加倍節儉才行呢。”


    大家都笑。


    這次我可以說是功成身退。考試階段,就沒有時常去探望彼得,算一算,他的十二歲生日快要來到,羅先生他們會邀我參加他的生日慶祝嗎?我頗為禮物費躊躇。


    蘇說我過慮,叫我不要擔心。


    “還有,”他說︰“暑假你要回冢,這段日子勢不能再見到彼得,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也是淡出的時間了。”


    我稱是。只有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才是一輩子的事,所謂血濃于水,就是這個道理。


    旁人不過適逢其會,偶而出現一下,所謂萍水相逢,湊巧點面的接觸。


    我笑︰“說說我們的計劃。”


    “明年畢業,找到工作,便可以談論婚嫁,你說如何?”


    “太快了。”我亂搖手。


    “我說明年,現在先下定洋。”蘇笑。


    咦,世上簡直沒有一個老實人,連他都說起這樣的花梢話起來。


    明年也差不多是時候,他們說最適合結婚的時候是相識約大半年之後,一年多也可以,拖長就沒誠意。


    既然認為在一起愉快,結婚是明智之舉。


    彼得漸漸在我們生活中淡出。


    暑假前與羅太太通電話,她說要送我們行,硬是要見我們一次,我與蘇答應下來。


    到了約定的地方,沒想到彼得也在,他胖了壯了,我很興奮,趨向前去問池︰“還記得我嗎?”


    誰知道他張口叫我︰“嚴……嚴。”


    我們都感動了。與彼得,往往有感情上真正的交流。


    他交上一張卡片給我,我接過看。是他親自繪制的,畫著一個新娘及一個新郎。新娘比校高大,顯示在他心目中地位重要,而且穿戴考究。


    我謝了又謝。


    如不是趕著回港相親,我真想再與彼得多聚。


    他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朋友,事實上以後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朋友。永遠不會有吹捧拍這類面具出現。


    我說我會永遠記得彼得。


    蘇說他也是。
[快捷键:←]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惱人天氣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亦舒本人的观点,与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均不负任何责任。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cbzy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