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  第三章
作者:亦舒
    那個下午,意長把她家的環境一五一十告訴&#29641&#29641,已經當&#29641&#29641是好友。


    晚上熄燈睡覺,意長幾乎立時三刻墮入夢鄉,但&#29641&#29641枕著自己的手臂,挨了半個晚上。


    終于睡著了,忽然看見滿室通紅,火,是火,&#29641&#29641嚇出一身冷汗,“醒來,醒來”,&#29641&#29641睜開雙眼,只見朝陽滿室,莫意長正推她呢,觸鼻一陣肥皂清香,可見室友已經梳洗過了。


    &#29641&#29641連忙起床,匆匆打點自己,準備上課。


    還不到三個月,陳曉非在家接了一通長途電話。


    洪俊德看見妻子神色凝重,雙手捧著話筒,像是舉著千斤墜似,“嗯,嗯,”她說,“沒想到,我不知道,你自己同她說,我?我真不知如何措詞,讓我考慮一下再答復你。”


    曉非放下電話,背著丈夫,不曉得愣了多久。


    洪俊德忍不住扳住她肩膀,把她擰餅來,間她︰“賢妻,什麼事,可否讓我幫著分憂?”


    曉非抬起頭來,非常困惑地說︰“剛才是豫生的電話,他告訴我,他打算結婚。”


    洪俊德一怔,隨即笑說︰“你好像沒有恭喜他。”


    “到那邊才三個月,怎麼可能。”


    “也許一早就認識,異鄉相處,感情才開花結果。”


    她低嚷︰“&#29641&#29641早就知道了!”


    洪俊德听不明白,便問︰“&#29641&#29641曉得什麼?”


    他得到的答案是長長一聲嘆息。


    洪俊德一向知道妻子對吳豫生有點兒特殊情感,便含蓄地說︰“你不也是結婚了嗎?”


    曉非抬起頭來,“他托我把消息告訴&#29641&#29641。”


    “放心,小孩接受這種事實,比大人想象中容易。”


    “那你未認識吳&#29641&#29641。”


    洪俊德不以為然,“&#29641&#29641是個極懂事文靜可愛的女孩子,從來不給大人麻煩,我不贊成你的說法。”


    曉非不出聲。


    “讓我來向她交待好了,我是她姨丈,不算外人。”


    曉非猶疑,“不,還是讓我來。”


    洪俊德再也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害怕?”


    “怕,”曉非強作鎮定,“誰怕誰?”她不承認。


    “我發現不止一天了,你與吳豫生都怕一個小女孩。”


    “沒有這種事,你說到哪里去了,我們為什麼要怕&#29641&#29641?”


    “就是呀,我百思不得其解。”


    曉非忽然說︰“是,我怕,我怕&#29641&#29641生活不愉快,我怕她對父親再婚有過激反應,我怕她與繼母合不來,這些的確都是我的恐懼,&#29641&#29641自幼失去母親,我怕她心理受到影響,不能健康成長。”


    洪俊德看著她︰“洪太太,你說的全是實話,沒有瞞住洪先生?”


    “豫生真不該把這個難題轉嫁我們。”


    “也許他不好意思開口。”


    曉非氣鼓鼓地說︰“那麼寫信好了。”


    洪俊德冷眼旁觀,仍然覺得妻子對小外甥有大大的顧忌,奇怪,她愛她,但是對她十分忌憚,為什麼?


    周未,&#29641&#29641一進門,洪俊德便發覺她又長高了。


    他由衷地歡喜,迎上去說︰“&#29641&#29641越來越漂亮,寄宿生生活好像挺適合你。”


    &#29641&#29641與姨丈擁抱一下。


    他又問︰“與同學們合得來嗎?”


    “我最要好的同學叫莫意長。”


    “那多好,現在你們可是中學生了,一定懂得灌溉友情,使之健康成長。”


    &#29641&#29641笑,真虧姨丈把一件這樣普通的事說得如此文縐縐。


    這時候,洪俊德向妻子使一個眼色,被&#29641&#29641看到了,有點兒訝異,然後,她又看見阿姨為難地皺皺眉頭。


    &#29641&#29641決定使他們容易過些,笑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洪俊德一怔,莫非吳&#29641&#29641真有預感?


    他隨即失笑,不會的,但這小女孩確有過人的敏感及精密的分析能力。旁人一舉一動,均逃不過她的目光,一經推理,不難了如指掌。


    “是好消息。”洪俊德說。


    &#29641&#29641看著他,“不像。”


    洪俊德揭開謎底,“&#29641&#29641,你父親決定再婚。”


    &#29641&#29641一怔,左邊面頰連耳朵漸漸發燙,熱呼呼地感覺留在那里很久,她一時作不了聲。


    的確不是壞消息,但&#29641&#29641听了只覺得乏味。


    阿姨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29641&#29641終于說︰“結婚真的那麼重要?你們每個人都想結婚,但不是每個人都想發財,或是求學問。”


    洪俊德笑了,“你長大後自然會明白。”


    &#29641&#29641不出聲。


    阿姨看著她,請求道︰“&#29641&#29641,祝福你父親。”


    &#29641&#29641感慨地說︰“他可不再需要我。”


    “怎麼會,妻是妻,女是女,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29641&#29641無奈地攤攤手,“我一早說過,我會流落在宿舍里很長一段時間。”


    她走到露台,坐在帆布椅上,眼楮看著風景,不再說話。


    洪俊德輕輕說︰“還是不高興了。”


    陳曉非護著外甥,“這樣的反應也還算合理。”


    “豫生應該親自跟女兒說。”


    “他的新太太是誰?長得怎麼樣?我們統統不知道,想起來,連我們都應當生氣,把她保護得那麼周密干什麼,我們又不吃人,什麼阿物兒!”


    洪俊德看著她微微笑。


    “你笑什麼?”


    “你也不想他再婚。”


    陳曉非頹然,“是,我沒有精力耐心結交新親戚。”


    “或許人家也不耐煩來同你打交道。”


    “從此與豫生疏遠,是必然的事。”


    洪俊德點點頭,“可以想象,你又不是豫生的妹妹,你只是他從前的小姨,身份的確尷尬點兒。”


    “無論怎麼樣,我們希望他得到幸福。”


    洪俊德說︰“希望他的後半生過得比前半生愉快。”


    陳曉非過去坐在&#29641&#29641身邊。


    &#29641&#29641忽然問︰“那場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陳曉非一愣,“火,什麼火?”


    &#29641&#29641看著阿姨。


    曉非故作鎮靜,“你听誰說的?”


    “沒有誰,它在我記憶中,烈火融融,從來沒有忘記過。”


    “那是一件意外,快快忘記它。”


    “那麼,他們為何不和,為何不能相愛?”


    “大人的事不是你的責任。”


    &#29641&#29641苦笑,“真的?但我卻因之吃苦。”


    阿姨握著她的手,“同我相處那五年真的如此不堪?”


    “對不起,阿姨,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系。”


    &#29641&#29641說︰“我不應該抱怨,你們對我已經夠好。”


    今日她情緒難免有點兒不安。


    “我想回宿舍去。”


    “你父親稍後會有電話來,吃了飯再走。”


    一請代我祝福他。”


    她阿姨松一口氣,“我送你返學校。”


    &#29641&#29641獨自坐在桌前沉思,莫意長推門進房,不知道室友已經回來,她放下球拍,月兌掉外衣,才開亮燈,一看到&#29641&#29641,嚇一跳,退後一步。


    "是你?為什麼不開燈,好像有點兒心事的樣子。”


    &#29641&#29641不出聲。


    “我們下飯堂去,來,吃了再講。”


    這也是辦法。


    “我有十五條代數要你幫忙,&#29641&#29641,好朋友要互相幫忙。”


    學期尾吳豫生返來,帶著新太太。


    &#29641&#29641先看到父親,他胖許多,大了兩三個尺碼,&#29641&#29641幾乎認不出來,可見他這段日子過得的確適意,心寬體胖,不在話下。


    大家的目光繼而鄭重地落在新吳太太身上,嚴格地審核她。


    事後陳曉非說︰“豫生眼光不錯,那谷家華品格學識均屬上乘。”


    洪俊德附和,“幸虧我也娶了位大方能干漂亮的事業女性,否則真會自卑。”


    &#29641&#29641一听,笑出來。


    陳曉非說︰“我一直擔心豫生會在他學生里挑選對象,現在一塊大石落地。”


    “&#29641&#29641,你覺得怎麼樣?”


    “我替父親高興。”


    “&#29641&#29641表現得多得體,”阿姨稱贊她,“不卑不亢,恰到好處。”


    “真的,”洪俊德同意,“很不容易。”


    “沒想到同我差不多年紀的人皮膚還那麼好。”


    &#29641&#29641連忙說︰“比不上阿姨白皙。”


    這下子輪到洪俊德笑起來。


    &#29641&#29641覺得寂寥,這上下除出她之外,恐怕已經沒有其他人記得那場火災了。


    是應該忘記。


    暑假,&#29641&#29641回家小住,莫意長來探訪她,&#29641&#29641這樣介紹︰“我父親,他的太太。”


    意長很意外,事後問&#29641&#29641︰“可以這樣說嗎?”


    “為什麼不?”


    “她對你好不好?”


    “過得去。”


    “你對她好不好?”


    “我答應過阿姨祝福他們。”


    “這是什麼話,”意長笑,“沒有你的祝福,誰會遭到不幸?你又幾時祝福我?”


    &#29641&#29641只是笑。


    蟬聲響亮,&#29641&#29641如常地沉迷在她的回憶中,時常躲在房間里不出來。


    比家華一見&#29641&#29641,就知道這不是個容易應付的孩子,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去應付她,順其自然接受她,客客氣氣,萬萬不能試圖改變她的任何習慣,自然也沒有必要去故意討好她,賄賂她。


    比家華同自己說︰你嫁的只是吳豫生,不是他整家人。


    換一個比較年輕點的繼母,可能會沉不住氣。


    &#29641&#29641太客氣太懂事了。


    比家華留意她的神情,她極少笑,但只要注意到有誰正看著她,&#29641&#29641會即時牽動嘴角微笑,以示禮貌,即使對她父親都是一樣。


    比家華很想去了解她,又怕犯了禁忌,她是不是她親生倒是其次,問題是她接手管這個家時&#29641&#29641早已長大,任何人,包括生母或繼母,都再難以探測她內心世界。


    這個僵局可能永遠打不破。


    一家三口還是坐在一起晚飯。


    吳豫生說︰“凌教授即將移民,&#29641&#29641,你有空同大凌小凌去說聲再見。”


    &#29641&#29641一怔,這種再見最難說,也許就是永遠不見。


    比家華說︰“孩子們適應得很快,外國生活,不是沒有優點的。”


    這樣普通的一句話,已經令&#29641&#29641多心,她維持緘默。


    丙然,她听見父親問︰“&#29641&#29641可有考慮到外國念?”


    &#29641&#29641清清喉嚨,“大學也許。”


    餅一會兒她放下筷子,退出飯廳。


    比家華輕輕問丈夫︰“她為什麼不高興?”


    “青春期的女孩子鬧情緒是天經地義的事,別去理她。”


    &#29641&#29641在門口說︰“我去凌家走一趟。”


    吳豫生說︰“速去速回。”


    &#29641&#29641出門。


    比家華說︰“在這種時候提出留學,好似我們故意遣走她似的。”


    吳豫生不出聲。


    “這間屋子肯定容得下兩個孩子,希望她不要多心。”


    吳豫生說︰“&#29641&#29641已是個少女了。”


    “她會喜歡多個弟弟或妹妹的。”


    “你且別樂觀。”


    “豫生,你們父女不但隔膜,且互相過份敬畏,”谷家華笑,“兩人什麼事都放在心里,要不就兜圈子,最好委任一個中間人,模清楚你們心意,代為傳達。”


    吳豫生看她一眼,“你肯擔此重任嗎?”


    “不不不,”谷家華連忙搖手,“不關我事,自古好人難做,我可不敢惹你們父女間的舊瘡疤。”


    “這是什麼話,”吳豫生不悅,“你也太幽默了,到了今天,還分你們我們,難道這個家還要分派分黨不成。”


    比家華一听,連忙舉起雙手,“豫生,我投降,對不起,我選錯話題,以後我都不會犯同一錯誤,這一次請你從寬發落。”


    吳豫生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比家華暗暗喚一聲“好險”。


    “明天裝修工人來修嬰兒房。”


    “雜物都搬清沒有?”吳豫生問。


    “有一只樟木箱子要抬走,那個位置剛好放小床。”


    吳豫生說︰“那是&#29641&#29641的東西。”


    比家華看他一眼,少女哪里來的樟木箱,想必是她母親的遺物吧?


    “搬到&#29641&#29641的房間去好了。”


    “要不要征求她的同意?”


    吳豫生說︰“不用吧?”


    比家華莞爾,為什麼例外?他一向把&#29641&#29641當老祖宗看待。


    樟木箱銅扣已經發綠,谷家華吩咐佣人把箱子抬過去,扛至&#29641&#29641房中,腳底一滑,佣人險些站不住,一松手,箱子墜地,箱蓋撞開。


    比家華喊一聲“糟糕”。


    “太太,這塊地毯滑腳,不應鋪這里。”女佣抱怨。


    比家華一抬頭,發覺&#29641&#29641已經站在房門口,皺著眉頭,她不知在幾時回來,剛好看到這幕。


    “&#29641&#29641,對不起,我們想把這箱子搬回你房間來。”


    &#29641&#29641蹲下扶正樟木箱,銅鎖整個甩掉,她也不出聲,輕輕拾起,打開箱蓋。


    比家華好奇地往里看,這麼重,裝些什麼?


    她看到一只穿紅紗衣的洋女圭女圭,與一只照相架子。


    &#29641&#29641取出洋女圭女圭,介紹給繼母︰“桃樂妃。”


    “為什麼選這個名字?”


    “綠野仙蹤的桃樂妃,這是她的小狽吐吐。”


    “我明白了,”谷家華點點頭,“這張照片里摟著你的是誰,你母親?”


    “不,這是蘇伯母,”&#29641&#29641用手指揩去相架上灰塵,“我的朋友。”


    “沒听你提起過她。”


    “蘇伯母已經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她放下相架。


    比家華一愣。


    &#29641&#29641卻說︰“我想把這箱子搬到宿舍去。”


    “當然。”谷家華沒有異議。


    &#29641&#29641把箱蓋合攏。


    比家華見沒有事,便輕輕離開她的房間。


    第二天,吳豫生問&#29641&#29641︰“見過大凌小凌沒有?”


    “他們不願意去外國。”


    “是嗎?”


    &#29641&#29641忽然說︰“不是每個小孩都喜歡過外國生活。”


    比家華抬起頭來,這句話是說給誰听的?


    他們兩夫妻都不出聲。


    下午,&#29641&#29641經過舊房,看見繼母手拿一幅圖畫,站在梯架邊躊躇。


    梯架是工人帶來漆油漆用的。一半牆壁已被漆成女乃白色,房間非常光亮。


    比家華分明想把這張畫掛上去。


    &#29641&#29641看著她。


    她笑著對&#29641&#29641說︰“來看看我畫得怎麼樣?”


    &#29641&#29641有點兒意外,她還是個畫家?


    “這是我大學期間的嗜好,後來專攻商管,把美術荒廢良久了。”


    &#29641&#29641接過那張水彩畫。是的,現在她是吳宅的女主人了,屋子里漸漸添增她的品味,她的物件。


    &#29641&#29641說︰“我幫你掛。”


    “釘子已在牆上,今早工人鑿了半天。”


    就是鑽牆聲音把&#29641&#29641吵醒。


    &#29641&#29641伸出左腳踏上梯架。


    “架子可牢靠?”谷家華問。


    “沒問題。”


    &#29641&#29641攀到頂,打橫騎在上面,把畫掛釘上,“有沒有斜?”


    “左角請移高兩公分。”


    正在這時候,“喇”一聲,梯架忽然倒下,&#29641&#29641小小身體往左直角墮下來。


    比家華本能地閃避危險,說時遲那時快,“轟”的一聲,&#29641&#29641結結實實摔在地下,不能動彈。


    比家華驚得呆了,一時間沒有反應。


    吳豫生聞聲撲進房來,“&#29641&#29641,什麼事?”


    他扶起女兒,&#29641&#29641額角滲出豆大汗珠,一嘴的血。


    “什麼地方痛?”


    “手臂。”口齒都不清了。


    “你別怕,我馬上送你進醫院。”


    吳豫生用毯子裹起&#29641&#29641,取餅車匙。


    比家華顫聲上前,“讓我來開車。”


    吳豫生點點頭。


    他坐在後座,打橫抱著&#29641&#29641。


    往醫院不過十分鐘路程,他們覺得十個鐘頭都駛不完。


    比家華充滿內疚,急得落下淚來。


    抱&#29641&#29641入急癥室,醫生略作檢查,笑著對面色死灰的吳豫生說︰“她撞跌一顆犬齒,還有,左臂折斷,要打石膏,來,照了愛克斯光再說。”完全不當作一回事。


    比家華松下一口氣,坐在長凳上抹汗。


    &#29641&#29641要在醫院住幾天。


    兩夫妻經過一番折騰,已經憔悴不堪,甫步出醫院,在門口踫見陳曉非,她瞪他們一眼,連招呼都沒打,匆匆進去看&#29641&#29641。


    比家華疲乏地對丈夫道歉︰“對不起。”


    吳豫生輕輕說︰“你亦是無心之失。”


    “我不該叫她掛那幅圖畫,但我看她很想幫忙的樣子,不能拒絕她,總而言之,左右為難。”


    “&#29641&#29641沒事,你別多心。”


    比家華深覺乏味。


    “哪家孩子沒有意外。”


    比家華胸口一陣悶,嘔吐起來。


    回到家,剛想休息,陳曉非來敲門。


    吳豫生說︰“我來應付她,你且休息。”


    陳曉非進門來,當作自己家一樣,取了冰水喝,一邊抱怨姐夫。


    “這是令媛的門牙,是恆齒,以後都長不回來,你們把她怎麼了,還有什麼粗工要叫她做的,我來替她可不可以?”


    “曉非,你別誤會——”


    “胳臂都斷了,有什麼誤會?”


    比家華蒼白著臉走出來,“曉非,這是我們家之事。”


    曉非見是她,怒火上升,指著她說︰“這個孩子不是你的產業,我隨時可以控告你虐兒!”


    比家華分辯,“那是一宗意外。”


    “你自己為什麼不爬梯子?”


    “我懷了孕,不然我不會遲疑!”


    陳曉非也是第一次听到這個消息,她沉默了。


    餅一會兒她站起來說︰“&#29641&#29641出院後到我家住,不要與我爭,她在這里已沒有地位。”


    比家華怒道︰“原來是你一直灌輸她這種不正確訊息,怪不得。”


    “好了好了,”吳豫生站在兩個女人當中,“大家都累極了,明天再說吧。”


    他把曉非送到門口。


    “曉非,你這一插手令我更加難做。”


    “我迫不得已,豫生,那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親骨肉。”


    “我們日後再討論&#29641&#29641的去留問題。”


    陳曉非在門口呆半晌,終于說︰“恭喜你,豫生,又要做父親了。”


    吳豫生沉默。


    陳曉非開門走了。


    吳豫生走到房去,看到妻子托著頭靜坐一角。


    餅一會兒他道︰“誰說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才怪。”


    比家華擠出一個笑容,“早知同居算了。”


    本來沒有這個人,也太平無事,好好地過日子,忽然娶了媳婦,親友要求就不一樣,她要知識禮會得做人,勤力生養,在家是個好妻子,在外又能獨當一面,稍有差錯,眾人便抱怨不已,像是被誰擋了財路似的……谷家華深覺滑稽。


    吳豫生打一個呵欠。


    “睡吧。”谷家華說。


    這也是最好的辦法。


    半夜,谷家華覺得胸口悶,她不想吐髒床,掙扎爬起,模著進洗手間,事後覺得口渴,便沿著走廊進廚房,托大沒有開燈,拿著杯冷開水出來,踩到不曉得什麼,腳一交叉,她整個人撲倒在地。


    比家華覺得這一交摔得太重,渾身骨頭像是要迸散開來,眼前金星亂冒,她知道不妥,當時也不作聲,但覺心灰意冷,只顧咬牙關強自忍痛。


    吳豫生與女佣同時奔出來開亮了燈。


    他扶起妻子,“覺得怎麼樣?”


    比家華手中猶自抓住玻璃杯不放,室內大放光明,她這才發覺踩到滑溜溜像蛇似的東西原來就是先頭放在&#29641&#29641房里的地毯。


    她顫聲間︰“誰把地毯拿出來放在這里的?”


    女佣滿頭大汗,“不知道,我沒有動過它。”


    吳豫生說︰“別理這些細節了,我送你進院觀察。”


    比家華拉住他的手,“在你們家,沒有什麼是順利的吧,”她明白了,“運程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


    吳豫生不回答,扶起她。


    中午時分陳曉非才接到壞消息,她听完了,放下電話,良久不語。


    然後她斟出一杯酒,喝一大口,穿上外套,開車去探訪病人。


    她帶著一大束彩色繽紛的花,推開病房門。


    比家華躺在病床上正抽煙呢,見有人進來,怕是護士,罵她抽煙,急忙間想收起違禁品。


    曉非連忙說︰“是我。”


    比家華松一口氣。


    曉非過去握住她的手,“別難過,有的是時間,生十個都可以。”


    比家華低下頭,惆悵地說︰“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我支持你。”


    比家華看著她,“&#29641&#29641支持我嗎?”


    曉非愣住。


    “曉非,明人跟前不打暗話,我們都得看&#29641&#29641的面色做人是不是?”


    曉非強自鎮定,“你在說什麼,她就算倔強刁蠻點,此刻也躺在醫院里,你累了,心情又壞,才胡思亂想,我同你一樣,想做母親想得發瘋,我了解你的失望。”


    比家華牽一牽嘴唇,剛想說話,一個看護推門進來,縮縮鼻子,聞到煙味,呱呱叫起來︰“誰,誰抽煙?”叉著腰,瞪著眼。


    曉非連忙頂缸,“我,是我不好。”


    “出去,你馬上出去。”


    曉非對谷家華說︰“我明天再來。”


    另一翼兒童病房里&#29641&#29641的左臂已打了石膏,她的同學莫意長正羨慕與興奮地在石膏上簽名留念。


    &#29641&#29641看到阿姨,忙間︰“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一臉盼望天真,並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曉非在床沿坐下,“&#29641&#29641,你繼母失去了她的胎兒。”


    &#29641&#29641一怔,“原來她懷孕?”


    曉非點點頭。


    &#29641&#29641說︰“她沒有告訴我們,此刻她是否非常頹喪?”


    “有一點兒。”


    &#29641&#29641也很懊惱,“快樂的人才比較好相處。”


    “不要緊,出院你到我家來。”


    莫意長根本不知道她們說什麼,就插嘴說︰“吳&#29641&#29641不如到我家來住。”


    她們都笑了。


    待小同學告辭後,陳曉非輕輕問&#29641&#29641︰“你同你父親爭吵過?”


    &#29641&#29641抬起眼來,“沒有。”


    “記住他愛你。”


    &#29641&#29641遺憾地答︰“他再也不需要我,我在家里,越幫越忙,十分尷尬,他們打算把我送到外國去呢!”


    陳曉非安慰她,“現在不會了。”


    “阿姨你怎麼知道?”


    陳曉非肯定地說︰“他們已經知錯,一定改變初衷。”


    石膏還沒有除掉,&#29641&#29641就到莫意長家去玩。


    莫家住三層樓高的小洋房,每一代佔一層,游泳池公用,要坐公家車,每早九時正與十一時開出兩次,逾時不候,吃飯也一樣,準十二時與七時開大鍋飯,不出贗者自誤。


    &#29641&#29641嘖嘖稱奇。


    泳池里人頭之多,也宛似公眾康樂設施。


    &#29641&#29641悄悄問意長︰“你最喜歡誰?”


    意長遺憾地說︰“我只告訴你,我最不喜歡誰。”


    “誰?”


    “穿霓虹紫兩截泳衣的惠長。”


    &#29641&#29641一看,“她比你大許多。”


    “兩歲罷了。”


    &#29641&#29641詫異悄聲說︰“但是她有胸脯。”


    意長酸溜溜,“天曉得她從何得來。”


    “她身邊男生是她密友?”


    意長點點頭。


    &#29641&#29641問︰“他又叫什麼名字?”


    “小邱,邱進益。”


    &#29641&#29641又問︰“家長準她擁有男朋友?”


    意長忽然笑了,“吳&#29641&#29641你今天健談得很,往日一星期也不見你說那麼多話。”


    &#29641&#29641低下眼笑。


    “你傷了手,不然也可以趁一下熱鬧下池去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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