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室的音樂  第九章
作者:亦舒
    可晴抬起頭,“呵,是你。”


    可不就是屈展卷。


    “真巧。”


    他微笑,“我天天在這里上班。”


    “對,你是館館長。”


    “有沒有約人,一起吃飯可好?”


    不知怎地,可晴覺得她心理上還沒有準備好,她︰“我已經約了人。”


    “那麼,我們下次再約。”


    可晴維持緘默。


    “今天下午,我們會討論秦氏藏捐贈問題。”


    可晴點點頭。


    電梯到了樓下,可晴向他道別。


    她注意到他仍然芽白襯衫卡其褲,笑容似陽光般,令寂寞人更加落寞。


    走進商業區,可晴想起美國人一句笑謔話︰“凡說金錢無用的人不知往何處購物”,櫥窗展品琳瑯滿目,游人如鯽。


    她忽然累了,決定回家,吵就吵一點吧。


    車子駛到門口,看見新搬來的洋人鄰居正在張望。


    那老婦也不管可晴是誰就對牢訴苦︰“里頭起碼有一百人。”


    可晴微笑,“哪有那麼多人。”


    “吵死人了,大聲叫笑跳水。”


    可晴勸慰;“周末,又是白天。”


    老婦扁著嘴,“我可是要睡午覺。”


    可晴不再說什麼。


    老太太堅持,“我要同主人說話。”


    可晴見軟的無效便來硬的︰“現在別進去,他們會把你推落水。”


    丙然,老太太害怕了,退後幾步,“我通知派出所。”


    “對,”可晴只得勵她,“叫警察來好了。”


    進到屋子,才發覺真正喧嘩,屋子里起碼有三十名年輕人,方才在停車場見過的劉枝芯正在表演跳水。


    已經吃過午餐,佣人正在收拾。


    身後有人說︰“如果還有香檳就好了。”


    可晴不禁微笑,貪婪是人類本性。


    另一人說︰“喝醉了游泳開車都不好,又有人會藉酒意鬧事。”


    “下次我們自己帶酒來。”


    “怎麼可以,這是人家住宅,洛美芬說不守規矩下次沒得玩。”


    “還有半小時散場,去換衣物吧。”


    “什麼,三個鐘頭那樣快就過去了?”


    依依不舍。


    可見主人是成功的。


    美芬經過房,看見可晴獨自坐著,笑說︰“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美芬,生日快樂。”


    “我們到市區跳舞,你要不要來?”


    “下次吧,玩得高興點。”


    洛美芬揚揚手離去。


    可晴低下頭。


    餅了許久,車子一輛輛離去,人聲漸沓,佣人已把地方收拾妥當,可晴仍然沒有動。


    她用手托著頭,絲毫不覺太陽已經西斜,落在她頭頂,映成一圈金光。


    背後忽然有人輕輕叫她︰“可晴。”


    她轉過身子,這樣一來,眼楮朝著陽光,一時間有點刺目,看不清楚叫她的是誰。


    片刻習慣下來,她才發覺大沙發一直坐著一個人,只不過她沒有注意到是誰。


    那人走近一點,輪廓漸漸分明,可晴動彈不得。


    是許仲軒。


    他終于找上門來。


    可晴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呵感情消逝,只余忌憚,不見激動。


    幸虧這時佣人走過,順便問一句︰“客人要茶嗎?”


    敝不得那時盂少屏一上來就藉故辭退保姆,好叫她孤立,易于擺布。


    她連忙答︰“斟一壺咖啡來。”聲線十分不自然。


    佣人機靈,立刻知覺,吩咐下去之後在門外附近抹灰塵。


    許仲軒欠欠身,“在這里等了你三個小時。”


    可晴只點點頭。


    “功課還好嗎?”


    “托賴,還趕得上。”


    他又說︰“公司賺錢。”


    “甄律師已同我說過。”


    “希望十年內本利一起歸還。”


    “祝你順利。”


    “我心中永懷感激。”


    可晴不出聲。


    “懇請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可晴剛想說不必要,忽然听到他的心聲。


    許仲軒的嘴唇沒有動,可是可晴清晰听見他說︰“我想知道事情真的已經不能挽回了嗎?”


    佣人進來替他們斟咖啡。


    接著,園丁也開始在長窗外巡視草地。


    許仲軒並不笨,他當然知道人家已經對他起疑。


    他開口,又閉上嘴。


    可晴又听到他的心聲︰“到了後來,我發覺我們的興趣愛好是那麼相似,我希望進一步發展。”


    可晴開口︰“一次受傷,已經足夠。”講得再明白不過。


    “不再給我機會?”


    “我從不相信背著創疤重頭來過,大家找新的出路豈非更好。”


    “我已經與少屏分手。”


    “你有否照顧她?”


    “有,我的薪水,一半交予她,直至她找到工作。”


    “也許,你倆可以重修舊好。”


    “你毋需向我交待。”


    許仲軒頹然,“我們太低估了你的智慧。”


    可晴直認不諱︰“是,我其實很懂得保護自己,不過,怎麼可以讓你們曉得呢,若無機可乘,還有誰來理我。”語氣異常不在乎。


    許仲軒知道這次是白來了。


    “是我裝可憐嗎,不見得,我並沒有做戲。”


    “我知道。”


    這時可晴站起來說︰“我還有點事。”


    佣人一听這句話,立刻進來︰“大門在這邊。”


    許仲軒只得告辭,走到門口,他還想回頭說些什麼,一心以為可晴似平日那樣在背後送他,等轉過身子,才發覺她早已不在。


    那樣堅強與決絕,真出乎他意料之外,不久之前,信任他的時候,還百分之一百全情投入。


    許仲軒黯然離去。


    可晴坐在一個幽暗的角落,看佣人吸塵,機器啞啞的聲音有催眠作用,可晴發覺她的雙手仍然在簌簌的抖。


    罷才的表現那樣鎮定、冷淡、老練,叫她用盡了全力,此刻她只能坐在一角發呆。


    臉頰有點涼,伸手去抹,才知道是眼淚。


    可晴意興闌珊,動也不動獨自坐著直到大廳的燈亮起來。


    她躑躅回房間。


    忽然之間,像是听到祖父說︰“可晴,你做得很好。”


    可晴躺在床上,“我已盡力。”


    “他們不再可以欺侮你。”


    可晴訕笑,“欺騙過程中,我並不覺得痛苦,日夜有人陪伴我,感覺良好。”


    “他們對你絕非真心。”


    “他們演技一流,裝得真像,難分真假,我著實享受。”


    “可晴,他們也難瞞你一世。”


    “是我的新耳朵累事,听到許多不該听到的故事,像一個硬是要把所有是非搬弄給我知道的好事之徒,喋喋不休,討厭到極點。”


    “原本,以為手術可以幫你。”


    “真是一場誤會。”


    “可晴,你的生命,你的身體,你自己決定吧。”


    “是祖父。”


    可晴又听到了別的聲音。


    是佣人們在談論她。


    “輕些,她睡著了。”


    “怎麼不出去玩呢,又不是沒有約會。”


    “不要心急,她慢慢會恢復信心。”


    “其實呢,做一個普通健康的人最快樂。”


    “但又有幾個人會那樣想。”


    可晴一直躺在床上。


    漸漸腳步聲遠去,大屋靜得一根針掉地下都听得見。


    張思憫醫生遵守諾言,前來探訪可晴。


    “可晴,告訴我,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這雙耳朵不受歡迎。”


    “奇怪,這麼久你還沒渡過適應期。”


    “我永遠不會習慣它。”


    “再等一等。”


    “讓我恢復舊時那樣。


    “可晴,彼時你是一個聾人。”


    “我如果仍然听不見,朋友至今還陪著我。”


    “早知如此,在治愈你的前後,就該給你心理輔助,我疏忽了你應變的痛苦。”


    “張思憫,請你施手術讓我回復到靜寂世界里去。”


    “可晴,我是醫生,我怎麼可以毀壞你听覺。”


    可晴十分固執,“我生下來就沒有听覺。”


    張醫生無言。


    可晴說︰“我追求的是寧靜的生活,不是聲響。”


    “但是你現在可以听到音樂,你不覺音樂悅耳?”


    “我根本沒有听音樂的習慣。”


    張醫生踫到他有事業以來最棘手的問題。


    他凝視秦可晴。


    這個清麗的年輕女子臉容憔悴,顯然受到極大的精神折磨。


    “張醫生,我不需要听覺,它使我困擾,祖父說我可以自己做主,我懇請你幫我忙。”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水晶一樣。”


    “你有無與親友商量過這件事?”


    “我沒有親友。”


    張醫生惻然。


    可晴反而微笑,“張醫生,你有親友嗎?”


    張思們仰起頭,她說得對,他沒有家室,終身努力實驗工作,他也沒有傾吐心事的對象。


    可晴說︰“聲音使我害怕,我選擇靜寂。”


    張思憫醫生說︰“做這項手術你需簽名。”


    可晴微笑,“我願意。”


    “對你的學業可會有影響?”


    “做學生不靠一張嘴。”


    “將來工作之際——”


    “張醫生,你亦明白我這一生都無需工作。”


    她都設想到了,聲音平靜而悲哀。


    “嬰兒的哭聲——”


    可晴訕笑,“即使在我最樂觀的時候,我也知道,我不會有孩子,人生本無十全十美,我不奢望。”


    張醫生長嘆一聲,“可晴,我無言。”


    “請把電波截斷,還我本來面目。”


    “這真是我最最失敗的一項手術。”


    “不,你實驗成功,使我祖父臨終前得償所願,你是一名偉大的醫生。”


    張醫生苦笑,“可晴,我很高興你仍然維持著幽默感。”


    手術定在三日後舉行。


    張醫生再三問她︰“一點留戀也無?”


    可晴答︰“也不是。”


    “會否回心轉意?”


    “不,太多惡言惡語,不听為佳。”


    “這次手術是最後一次。”


    “我明白。”


    “可晴,你是一個最最奇怪的女孩。”


    “人人都那麼說。”她微笑。


    麻醉藥使她萬分松弛,失去知覺前剎那間看到祖父趨前來看她。


    可晴心中一絲悔意也無。


    听過了,見過了,體驗過了,她情願回到從前世界里去。


    日後她仍然能夠靠手語以及讀唇來與人交通。


    秦可晴一生中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重大的決定,這還是第一次。


    蘇醒時可晴覺得心境平和,張醫生的面孔趨得很近,她朝他微笑。“我又成為光頭了?”


    “不,只剩除耳邊一小角頭發。”


    可晴點點頭。


    “怎麼樣?”


    “很寧靜。”


    “正是你最想要的?”


    “是,謝謝你,張醫生。”


    “有人來看你。”


    甄律師輕輕走進來,神情困惑,鼻子發紅,“你這孩子……”


    可晴當然知道他心中想些什麼。


    她勸慰甄氏︰“你們有听覺的人,一直以為听不見是一項重大損失,正像天資聰穎的人老是可憐資質較差的人一樣,可是你我都知道笨人永遠比聰明人開心。”


    甄律師只得搖頭說︰“與眾不同總要吃苦。”


    可晴答︰“你說得對,現在我再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了。”


    甄律師無奈。


    “你有一個朋友在門口等。”


    “我的朋友?”可晴訝異。


    “我去叫他進來。”


    可晴覺得她已經沒有深交的朋友。


    門一推開,她呵地一聲,那精神奕奕陽光笑容的正是屈展卷。


    他走到她附近坐下來,做起手語。


    “剛想到府上收,卻找不到你,嚇了一跳,以為你臨陣退縮。”


    可晴意外,“你會手語?”


    “正在學習,做得不好,請多多指教。”


    可晴微笑,真是有心人。


    “看到你精神尚好,十分安慰,館希望你出席本移交手續。”


    “不不不,”可晴立刻說,“我不習慣做這種事。”


    “為什麼不呢,”屈展卷鼓勵她,“簡單的儀式︰你對大家講幾句話,圖館敬贈紀念品。”


    “我不想沽名釣譽。”


    屈展卷看不懂這個手勢,“你想去釣魚?”


    甄律師與張醫生笑出來,他倆打一個眼色,離開病房,“你們年輕人慢慢談。”


    屈展卷這時恍然大悟,“沒有人會那麼想。”


    可晴著急,“請你尊重我的意願。”


    屈展卷即時說︰“那當然,我不會游說你勉強出席。”


    “游泳?”


    “不,是游說。”他有點尷尬。


    可晴笑,“我會讀唇,你放心如常說話好了。”


    他仍用手語答︰“是,我們會挑選贈精要部分發新聞稿吸引公眾注意,並且鼓勵閱讀風氣。”


    “那多好。”


    “有些初版在當時默默無名,一百年後反而家傳戶曉,命運奇突。”


    “一本也有命運,叫人感慨。”


    “我小時候一直想,如果沒有,世界會變成怎麼樣。”


    可晴又笑,“你真幸運,可以在圖館工作。”


    “我給你帶來幾本新人小說。”


    “呵,正是我最需要的。”


    看護走進來,“病人需要休息了。”


    屈展卷轉過頭去問︰“我幾時可以再來?”


    看護笑答︰“傍晚吧。”


    他又問可晴︰“我可以為你帶什麼來?”


    “莎榭巧克力蛋糕。”


    “一定。”


    他走了。


    看護說︰“多麼可愛的年輕人。”


    “可不是,”可晴說,“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看護納罕,“那不是你嗎,你應爭取機會呀。”


    可晴苦笑。


    “喂,切莫氣餒。”


    可晴振作起來,“好,好。”


    看護滿意地離去。


    可晴嘆口氣,翻開小說,讀到一半,打盹,索性合上雙目,有些小說具催眠作用,看兩眼便會睡著。


    屈展卷每天來看她,向她報告工作進度。


    兩個人有說有笑,相當愉快,但是可晴一直覺得這只不過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不涉及其它。


    “我明日出院。”


    “看得出你胖了。”


    “那可怕的莎榭蛋糕。”


    “我也覺得吃一小塊就會長一大團肉。”


    可晴忽然問︰“關于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很坦誠,“你是一個慷慨的女子,听覺不便,祖父去世後,一個人生活。”


    三句話便形容了她這個人。


    “還有,我是祖父遺產的承繼人。”可晴故意那樣講。


    “對,”屈展卷笑,“館也是得益者。”


    他眼內只有、、。


    “愛搓麻將的太太見了你會頭痛。”


    “是嗎,你認識打牌的女士嗎,她們人數仿佛比從前少一截。”


    他每日下了班來整理本裝箱,佣人給他一壺普洱,他便工作至七八點鐘與可晴一起吃飯。


    終于本都全部整理出來。


    “一共一百六十多箱。”


    “架子都空空如也。”


    屈展卷有點失落,“以後沒有藉口在秦府吃晚餐了。”


    可晴還未開口,佣人听見,立刻︰“歡迎屈先生你天天來。”


    可晴瞪她一眼,“你愛幾時來都可以,”接著補一句,“同朋友來也行。”


    屈展卷微笑,“我沒有你的那種朋友。”


    女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又說︰“那好極了。”


    可晴噓一聲。


    女佣訕訕走開。


    “你看我都不會管人。”


    他只是笑。


    甄律師來電補好話︰“小屈是個有為青年。”


    可晴笑答︰“可不是。”


    “你們可進一步發展?”


    “人家父母怎麼想,你喜歡我,當然覺得無礙,站我這一邊,處處幫著我,可是外人對身體有殘障的人,始終忌憚。”


    “他沒有父母。”


    “所以可以盡情欺侮他。”


    “咄,小屈是比較文學博士,圖管理學士,誰敢欺侮他。”


    可晴不語。


    “二十二歲生日,我替你設一舞會。”


    “不不不不不。”


    原來一年那麼快已經過去,不管你願不願意,快樂與否,時光暗渡,可晴黯然。


    “就在家里舉行,只請十多名客人,由我精心挑選。


    可晴發現了一個事實,“甄律師,你仍然想控制我。”


    “胡說,年輕人熱鬧一下有什麼不妥。”


    “我想一個人靜靜過生日。”


    “你祖父覺得人多高興。”


    “是嗎,他那麼想?”


    “交給我辦好了。”


    這種事由他辦來,得心應手。


    都說成功的聚會是來的客人比原先請的多,可是多出一倍也真的始料未及。


    “秦家請客非來不可,菜肴最好。”


    “菜不夠不要緊,我們事後自己去吃雲吞面。”


    “同朋友見個面,喝口酒已經夠開心。”


    “今天請客是什麼緣故,嗄,可晴生日?糟,我沒有帶禮物,不要緊?一樣歡迎?哈哈哈哈哈。”


    客人都打扮得比可晴漂亮,他們使可晴展開笑臉。


    敝不得那麼多人喜歡開舞會以及去舞會,的確是高興事。


    屈展卷說他一下班就來,可晴獨自走到門外踱步。


    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空氣極之清新,可晴訝異,她問自己︰你在等誰,是屈展卷嗎,呵不要抱太大希望,以免再一次受傷。


    可是,洋諺過︰NOPAIN,NOGAIN,再正確沒有了。


    一輛小跑車駛近停下來。


    “可晴,你好。”


    什麼,這不是張家洲與林永昌兩兄弟嗎,今晚有請他倆?


    張家洲一下車就抱怨,“可晴,生日都不請我們,叫我們顏面無存。”


    可晴忽然心平氣和,“既然來了,還不快進去?”


    林永昌大喜,“有無香檳?”


    可晴笑答︰“洗澡都夠。”


    “有無美女?”


    “美女如雲。”


    他們倆歡天喜地般走進屋里。


    可晴不由得搖頭而笑,這一對活寶。


    就在這個時候,一顆小石子輕輕落在她面前。


    這是誰企圖吸引她注意?


    可晴忍不住四處張望。


    大門前有一棵橡樹,長得有二樓那麼高,可晴看到樹椏上坐著一個中童。


    “誰,下來呀。”


    他的臉躲在樹葉叢中,可晴看不見他說些什麼。


    “舞會在等著你呢。”


    那大孩子爬下樹來,敏捷一如猿猴。


    咦,原來是個女孩子,而且面熟,可晴見過她,她就是那個叫劉枝芯的少女。


    今晚,她比什麼時候都像盂少屏︰俏皮、慧黠、出人意表。


    “是你。”


    “可不就是我,沒有帖子,卻想白吃白玩。”


    “不要緊,歡迎你。”


    “秦小姐,听說你一個人住。”


    她想說什麼?可晴微笑看著她。


    “秦小姐,我沒有家,我自一個朋友的公寓跳到另一處,居無定所。”


    “你不再上學?”


    “我已二十一歲,不小了。”


    “有什麼打算?”


    “秦小姐,請恕我冒昧,我有一個主意,你呢,好像需要一個助手幫你打點生活細節,我的要求很簡單,有個地方食宿就可以了。”


    誠懇的態度,眼神閃過一絲盼望,略為淒惶


    在什麼地方見過?


    啊對,孟少屏同她說話的時候,演出也同樣成功。


    可晴不出聲。


    “秦小姐,可以收留我嗎,我不會叫你失望。”


    可晴緩緩搖頭,“不,我不需要用人。”


    劉枝芯看急了,“秦小姐,你耳朵不方便,我可以做你的耳目。”


    可晴微笑,“我沒有問題,我會照顧自己。”


    忽然之間她覺得這兩句話值得再說一遍︰“我沒有問題,我會照顧自己。”


    劉枝芯失望,整張臉垮下來,肩膀也略為佝僂。


    “不要氣餒,來,我介紹男朋友給你。”


    她的眼楮又亮起來,“真的?”


    “跟我進來。”


    在人群中找張家洲與林永昌並不困難,他們的動作最大,笑聲至響,一見可晴過來,立刻圍住。


    可晴說︰“介紹一位好友給你們,這是劉枝芯,好好照顧她,她車子壞了,很受了一點驚,你們負責招呼她,兼送她回家。”


    張家洲首先沒聲價說好。


    林永昌看到那張俏麗的面孔,已經覺得是一種榮幸,“一定一定。”


    可晴朝劉枝芯眯眯眼,意思是“看你的了”。


    劉枝芯報以感激的一眼。


    機會需自己抓緊,假使一整個晚上都沒有作為,也不再用怨天尤人。


    當初,孟少屏也是這樣走進秦家來。


    可晴回到門口,屈展卷也該出現了。


    丙然,他從不叫人久等,小小日本車噗噗聲駛至。


    “生辰快樂。”


    可晴看看他笑,“送什麼給我?”


    “一個什麼都有的女子,不知送什麼才好。”


    “那即是說,沒有禮物?”


    “有,怎麼沒有。”


    “一定是與有關吧?”


    “你怎麼知道?”他十分訝異。


    可晴笑答︰“不難猜到。


    他隨她進屋,甄律師嘖嘖連聲︰“遲到一小時。”


    “我已與可晴打過招呼。”


    “可晴對你特別寬宏大量。”


    可晴與他進房坐下。


    他自懷中掏出一只小小盒子。


    “是首飾?”可晴失望,“我最不喜歡珠寶。”


    “別急,打開來看。”


    可晴勉強接過,“咦,還說不是指環。”


    屈展卷不再出聲,只是微笑。


    可晴打開盒子,呀地一聲,盒子里放著一本小小,只有火柴盒子大小,制作精美,分明是件古董,她連忙取出翻閱。


    小一共只得七頁,文字是手寫的莎士比亞著名十四行詩“我可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配精致插圖,今可晴愛不釋手。


    “謝謝你。”


    屈展卷解釋︰“它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工藝品。”


    “我很喜歡。”


    “你像煞一個明媚的夏日。”


    “你真的那麼想?”


    屈展卷點點頭,“你受之無愧。”


    可晴笑,“可想跳舞?”


    他卻說︰“我不會跳舞。”


    可晴大樂,“我也不會。”


    “那麼,就聊聊天吧。”


    “沒想到一晃眼竟然二十二歲了。”


    “告訴我,置身舞會當中,感覺如何?”


    “像看電視上的歌舞節目,關上了音響。”


    “啊,這我可以理解。”


    可晴說︰“一點損失也無。”


    “我相信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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