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功了我沒有  故衣
作者:亦舒
    朱家葆有一張照片,是她與母親的合照,那時她七八歲,母親三十出頭,相片中媽媽家著一件尖領桃紅色裙子,十分漂亮。


    但母親已經去世,家葆跟著外婆長大。


    外婆愛她,但是物質供應就差一點,婆孫都不喜歡說話,屋裹很靜。


    有時也談起故世的母親。


    “你媽還在就好了。”


    “外婆,已成事實,說來無用。”


    “多雙手做事,多個人談心。”


    但是,她已經去世,家葆十分無奈。


    再也不能陪家葆挑衣服、溫習功課、或是煮雞湯給她吃,一起逛街,幫她揀男朋友。


    中學畢業了。


    外婆說︰“家葆,你得找工作。”


    中學畢業生,不易找到有晉升前途的職業。


    家葆仍然點點頭。


    “外婆沒有能力供你上大學,年輕的時候,我也做過事,曾在保險公司當文員,職位不高,積蓄有限,讀大學,畢竟是筆大開銷。”


    “我試試申請獎學金。”


    家葆成績不俗,但不是九優生,獎學金輪不到她。


    她明白她已得離開學校了。


    “家葆,外婆已盡了所能,家里開銷,得靠你了。”


    “是。”


    那即是說,她將成為家庭的支柱。


    家葆借用圖館的電腦,打了百多封求職信,每封信都寫得很用心,她一直听人嗟嘆,說近年來學生的中英文水平都低落,連一封求職信都寫不好,錯誤百出,白字連篇,辭不達意,她不想成為劣質一份子。


    信寄了出去。


    同學早已經警告過她,大多數求職信會石沉大海、毫無音訊,除出政府機構,家葆需要一只鐵飯碗。她填了許多政府表格。


    家葆只得到十分一回信,一般都告訴她公司不再擴充,暫時不聘請新伙計。


    但是政府機構卻邀請她面試,職位是辦公室助理。


    家葆穿白襯衫深藍色裙子應試,態度謹慎而自然,主考官很喜歡她,當場決定錄取她。


    家葆卻有點黯然─她的第一志願是升學。


    一進辦公室,為生活所困,怕走不出來。


    只听得主考人說︰“一樣有升級機會,並且,可趁晚間進修,有一位局長,也是文員出身。”


    家葆離開政府大樓之後並沒有即時回家。


    她在街上閑蕩,漫無目的,胡思亂想。


    十七歲就做大人了。


    媽媽會心痛吧。如果她還在,一定會替她籌劃︰慢慢來,不急做事,多讀幾年。


    但,不是人人可以追求理想,家葆真怕她到了廿余歲已經變成辦公室老油條,高拜低踩,籍以生存。


    她嘆口氣。


    家葆借公共電話向外婆報告好消息。


    外婆很是喜悅︰“回來再說吧。”


    家葆剛要放下電話,忽然看見一個桃紅色的人影。


    那顏色鮮明,在灰色的人群中十分奪目。


    家葆心想︰咦,同樣的顏色,在什麼地方見過?好不熟悉。


    她在電光石火之間想起︰媽媽的裙子。


    照片里,媽媽正是穿這樣的顏色。


    家葆不由得離開電話亭追上去,但是已經失卻那朵桃紅色的雲。


    她啞然失笑,阿,太過想念媽媽了,唉,她低下頭,母親已經不在人世。


    回到家里,家葆用比較興奮的語氣向外婆轉告面試過程。


    外婆已經不大外出,家葆是她的一扇窗戶,把外邊世界的風景帶進屋里來。


    傍晚,家葆把珍藏的照片拿出來看,奇怪,相片中母親裙子的顏色一點也不褪。


    她輕輕說︰“媽媽,我找到工作了。”


    外婆在房外說︰“早點休息吧。”


    幸虧小小鮑寓由外公早年置下,不必交租,有瓦遮頭,華人崇尚置業,真有智慧,吃少點穿少些無所謂,沒地方住可慘了。


    接著一段日子,家葆為著適應新生活消瘦。


    在辦公室,她屬最低層,維持尊嚴實在不容易,幸虧年紀小,被人呼呼喝喝無所謂,手快點也就可以獲得贊賞。


    不出一個月,家葆便發覺她為自己的勤快所害,大家都把工作堆到她頭上來。


    接著,她熟悉了整座辦公室運作模式,找資料,她最快,因此得到尊重。


    她听得一位高層說︰“我那兩個副手,有家葆那般態度就好了。”


    說得很含蓄,但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每個月,家葆都把薪酬全部交給外婆。


    一日,加班工作,遲了回家,在銀行區等車,忽然又看見那一角桃紅色。


    這次,家葆立刻追上去。


    穿桃紅裙子的是一個年輕女子,身形婀娜,十分好看,家葆眼看就可以看到她的臉,忽然一群少年涌上來,擋住視線,接著,她就不見了。


    家葆在街角呆了一會兒。


    到家,她同外婆閑聊。


    “婆婆,媽媽的舊衣物,都到什麼地方去了?”


    外婆一怔,“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告訴我。”


    “她不治之後,你父親收拾雜物,大概都拿到慈善機構去了。”


    “沒有留下紀念品給我?”


    “地方小,放不下。”


    家葆覺得可惜。


    “你父親接看遠赴加拿大工作,說好過三兩年就回來接你,同時,答應每個月匯錢來。”


    家葆接上去︰“結果他一去無蹤。”


    “是呀,托人到處找都找不到,從此失去音訊,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收過他一角一分。”


    “對不起,外婆。”


    “唏,關你什麼事,怎麼會由你道歉。”


    家葆只是賠笑,從此,她成為外婆的責任。


    她姓朱,母親姓蔣,外婆姓孫,三個不同姓字的女性卻有那樣親密的血緣。


    “可憐的孩子。”外婆不能釋然。


    “或許,你找得不夠徹底。”


    “他當初也沒留下


    存心擺月兌她們。


    “托遍朋友,他們很幫忙,可是沒結果。”


    “他還在人間?”


    “相信仍然健在。”


    母親沒帶眼識人。


    外婆說︰“早點休息。”


    開始有男同事試圖約會家葆,她禮貌地推辭。


    暫無心約會。


    家葆對母親認識不多,時時問外婆有關她的消息,可是外婆不大回答。


    她現在又一次提問︰“媽媽生前可有工作?”


    外婆遲疑。


    “外婆,我已經長大,你可以照實告訴我。”


    “她是一名攝影模特兒。”


    家葆十分意外,“那應該有許多照片留下來。”


    “都給你父親帶走了。”


    家葆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可是外婆不願說,她也不能逼她。


    第二天,男同事張志弦的她看電影,被她推卻。


    “那麼,喝一杯咖啡。”


    家葆笑笑,“好。”不想太絕情。


    他介紹一項秘課程給她,她很有興趣。


    驀然抬頭,又看到桃紅色。


    家葆月兌口而出︰“今年流行桃紅?”


    張志弦問︰“什麼?”


    “桃紅。”


    他坦白說︰“我不喜歡鮮艷的顏色。”


    家葆問︰“你最愛什麼?”


    “深藍色,你最常穿的顏色。”


    “可是最近我常常看見桃紅。”


    “會嗎?我不覺得。”


    年輕人眼中只有一泓藍色。


    家葆不出聲。


    餅兩日,又是加班日,同事們抱怨得不得了,只得家葆一個人埋頭苦干,並且抽空為大家張羅茶水點心。


    下班之前,上司稱贊她︰“家葆,做得好。”


    家葆只笑笑。


    她在街角等車。


    快十二點了,公路車上仍然擠滿了人,家葆希望有空車停站。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前面有一角桃紅色裙鋸。


    家葆握緊拳頭,“這是誰?我非要看清楚不可。”她同自己說。


    她追上去。


    那個女子轉入另一條內街。


    家葆反正沒事做,遲些回家不妨,跟著追進去。


    家葆清晰地看見她站停,轉過頭來,看看家葆。


    家葆發呆,那女子有一張鵝蛋臉,非常熟悉。啊,有三分家照片里的媽媽。


    這一驚非同小可,家葆渾身發寒。


    再看,那女子已經消失在轉角。


    家葆跟上去,完全沒有她的影蹤。


    深夜的內街既黑又靜,單身女子不宜久留,家葆剛想退出,忽然,一家店的櫥窗吸引了她。


    櫥窗裹,端端正正陳列著一件桃紅色的裙子,甜心領,小袖子。


    家葆呆住,該剎那她雙腿不听話,不能動彈。


    那個女子把她帶到這里來,為什麼?


    正在發愣,有人在她背後說話。


    “小姐,夜深了,回家去吧。”


    她嚇了一大跳,轉過頭來,看見一名警察。


    “是,是。”她低著頭離去。


    那一晚,家葆沒有睡好。


    她不相信世上有那麼湊巧的事,非得在白天再去看清楚不可。


    午飯時分,家葆匆匆走到那條街去找桃紅色裙子。


    不,不是幻覺,那裙子仍在櫥窗里。


    家葆抬頭看招牌,看見寫著故衣二字,英文叫“再來一次ENCORE”,原來是一家賣二手衣服的時裝店。


    她推門進去。


    一位打扮時髦的中年太太抬起頭來,含笑招呼。


    “這位小姐,想看什麼?”


    家葆問︰“這些都是舊衣服?”


    “許多客人都來我呢,我們從古董牛仔褲到明初的袍子都有。“


    “我想看櫥窗那件。”


    “深紫色外套?”


    “不,桃紅色裙子。”


    “小姐你真好眼光,這件衣服,屬于名歌星劉郡。”


    “劉郡?”


    “十多廿年前,可是紅歌星阿,你太年輕,沒听說過吧。”


    “十多年前的舊衣服,還值錢?”


    “當然,很多人都特地來找,我這里貨源足,行內頗有一點名氣,有人刻意收集名人故衣。”


    家葆邊听邊點頭。


    老板娘把那件裙子小心取出來。


    “看,保存得多好,看樣子至多穿過一次,招牌還在。”


    “你有劉郡的照片嗎?”


    “我找找看。”


    老板娘翻開一本舊雜志,“請過來。”


    家葆已有心理準備,可是看到彩色照片,還是整個人發麻。


    雜志里的人,正是她母親。


    家葆呆半晌,打開皮夾,取出珍藏的照片,遞給老板娘看。


    “哎呀,”老板娘也驚呼︰“是劉郡,你是她的什麼人?就是這條裙子啊。”


    家葆聲音發顫,“這件衣服售價多少?”


    “我照原價給你好了。”她說了一個價錢。


    雖然比本季最新時裝都貴,家葆還是毫不猶疑買下來。


    一整個下午她都異常沉默。


    上司叫她。


    “家葆,我將推薦你升職文員。”


    “謝謝,我一定會努力。”並不是很起勁。


    回到家,吃過飯,她斟一杯茶給外婆。


    外婆留意她的神情,“有話要說?”婆孫彼此十分了解。


    家葆取出那條裙子。


    外婆低呼一聲。


    “你也認得它?”


    “家葆,你從什麼地方找到它?”


    “外婆─請你告訴我,我母親倒底是什麼人?”


    外婆頹然,“我也知道瞞不過你一世。”


    “為什麼要蒙蔽我?”


    “因為我想你做一個普通人,過平凡正常生活。”


    “我母親是個歌星,藝名叫劉郡?”


    “一切已經過去,你如果尊重外婆,知道外婆愛你,就不要問太多。”


    “外婆……”


    “是,她叫劉那,她曾經很紅,她不懂珍惜事業,她嫁了一個不適合她的人,與我鬧翻……就這麼多了,我不想說下去。”


    外婆回到房間,大力關上門。


    家葆無奈,悶了整個晚上。


    她怕外婆再次把桃紅裙子扔掉,索性穿著它上班。


    呵,全公司的人眼楮都亮起來。


    雖然是白天穿的衣服,但是貼身、窄腰,與眾不同,大家看得呆了。


    “哪里買?我們也想要一件。”


    “是家母的舊衣服。”


    “太漂亮了。”


    “原來家葆只要稍加打扮,就是個美女。”


    張志弦輕輕對她說︰“真好看。”


    真沒想到一條裙子會有這樣強烈的效果。


    下了班,她走向公路車站,有陌生人截住她。


    “小姐,願意來試鏡嗎?我是南華片場的星探。這是我名片,你可以去查清楚後才覆我。”


    家葆駭笑。


    裙子太有魅力了。


    回到家,外婆已經消了氣,但一臉哀傷。


    “家葆,我不該生氣。“


    “外婆,你不想再提,我就不問好了。”


    婆孫互相諒解。


    家葆坐下來,忽然覺得裙腳有一小件硬物,她翻過來一看,“咦,這是什麼?”


    模一模,像是一把鎖匙,縫在裙腳里邊。


    家葆好奇,拿一把小剪刀,拆開裙腳,取出那件東西,果然,是一把鎖匙,一看就知道,屬于銀行保險箱。


    家葆呆住。


    一個穿紅衣不知名的女子,把她帶到一家故衣店,讓她買到母親生前穿過的衣服,而這件衣服的裙腳邊,縫著把鎖匙。


    家葆訝異得詛不出話來。


    她沒有聲張,不想再刺激外婆。


    第二天,她托人,那人又托人,終于找到一間報館的資深娛樂記者,把劉郡的故事告訴她。


    報館有頗詳盡的圖文資料。


    “劉郡只紅了兩年便結婚了,好像有一個女兒,夫妻感情不錯,但她不幸罹病逝世,之後,大家便淡忘了她。”


    “她丈夫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們不十分清楚。”


    同外婆說的差不多,短暫的生命,淡淡哀愁。


    遺下一女,那女孩,便是她。


    不知怎樣,生父走後再也沒有回來認領她,也許,他已經開始新生活,也許,他不想承擔責任。


    家葆總算明白了上一代的恩怨。


    她離開報館,到銀行去。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她找到銀行經理。取出鎖匙,“HKSB,是你們的保管箱鎖匙吧。”


    “一點不錯,小姐,請簽名。”


    “這不是我的鎖匙。”


    “你在街上拾到?”


    “不,它屬于我母親。”


    “那麼,必需她親自來。”


    “她已經去世。”


    經理查了記錄,“請把物主姓名告訴我。”


    “劉郡,或是蔣子信。”


    經理點點頭。


    “請攜同證明文件來辦理手續。”


    家葆道謝離去。


    外婆一早把所有證件交她保管,但是,辦理手續需時,大約一兩個星期後才可以開放保管,這一切都瞞著外婆。


    外婆不想她沉緬過去,要她開始新生活。


    張志弦打電話來,外婆听過一兩次。


    “是男朋友?”


    “男同事。”家葆更正。


    “做什麼職位?”外婆相當關心。


    “新聞主任。”


    “是大學生嗎,家境如何?有多少兄弟姐妹,父母是否健在?”


    家葆笑了,“我一概不知。”


    正如人家不知道她的母親是個歌星一樣。


    “家葆你可別糊涂,”外婆著急。


    “公司里百多個男同事,假如真的找到男朋友,一定帶回家來給你看過才算數。”


    外婆滿意了。


    是小張自動向她坦白︰父母親仍在教,尚未退休,姐姐是護士,哥哥是工程師,一家五口,都有收入,家境不錯,人格上佳。


    他是家里小弟,媽媽與姐姐都打毛衣給他穿,幸虧並沒有被寵壞。


    “你呢?”他問。


    家葆也很坦白︰“我與外婆一起生活,我是孤兒。”


    他想一想,“有外婆照顧不算孤兒。”


    家葆很感激他這樣說。


    漸漸話多了起來,家葆不再介意與他單獨約會。


    他邀請家葆與家人見面,家葆婉辭,可是一日在街上踫到他父母。


    張伯母看到素淨的白襯衫藍裙子,已經覺得好感,跟看看到一頭烏亮黑色直發,更加喜歡。


    那女孩的五官秀麗得叫她吃驚,這樣好看卻甘于平凡,認真難得。


    張伯母立刻有好感,家葆順利過關。


    張志弦笑說︰“幾時在街上也踫到你外婆就好了。”


    家葆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微笑。


    張志弦說︰“家葆,我老覺得你有心事。”


    家葆一怔,被他猜中了。


    “可以講出來嗎?”


    家葆緩緩答︰“我自幼便比人沉默。”


    這其實是優點,小張不再出聲。


    那天下午,她接到一個電話,銀行通知她去開啟侏險箱。


    家葆有點緊張。


    也許,外婆有智慧,她現在不是很好嗎,工作及感情生活都不差,做一個普通人最最快樂,何必還去苦苦追究身世。


    但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與銀行職員約好時間。


    時間到了,她手心冒汗。


    職員當著她的臉打開保險箱。


    箱子裹只得一份文件。


    家葆不認得是什麼。


    銀行職員卻見多識廣,“咦,是一份保險單,”她看了一看,“已經全部付清價值三十萬元,連十年利息,幾乎已經增值一倍。”


    “什麼?”


    “受惠人是朱家葆,即是你,朱小姐。”


    家葆呆坐著,不能動彈。


    母親有遺產留給她,但,她卻幾乎失去一切。


    失而復得的過程神秘得不可思議。


    “朱小姐,這份保單立刻可以兌換現款,你需小心保存。”


    已經不能再瞞外婆了。


    她立刻趕回家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老人。


    她興奮地說︰“我的學費有著落了。”


    老人淚流滿面。


    當年,母女鬧翻,雙方都固執,不願認錯,病重的女兒未能見母親最後一面。


    辭世後由丈夫收拾了一只箱子帶著孩子回她娘家,老人傷心地說︰“孩子可以留下,財物不要。”


    人去了,剩下一個幼女,一只皮篋。


    第二天,皮篋留在門外,那男人已經離去。


    老人叫慈善機關來取走遺物。


    家葆問︰“可有打開來看一看?”


    “只得幾件舊衣服,照片里的桃紅裙子,也在其中。”


    “有無信件?”


    外婆搖搖頭。


    家葆嘆口氣。


    最重要的是,幾經轉折她終于得到母親的遺產。


    外婆喃喃說︰“我憎恨她的歌衫,討厭她的舞衣。”老人泣不成聲。


    “我明白,”家葆安慰外婆,“我完全明白。”


    是媽媽的靈感吧,一直帶領她找到那把鎖匙。


    之後,在人群中,家葆再也沒有見過那種桃紅色。


    她把張志弦帶回家中喝茶。


    志弦十分恭敬,外婆見他粗眉大眼,體格壯健,處處維護家葆,便覺放心。


    兩個年輕人接著出去看電影。


    老人獨坐客廳,輕輕說︰“女兒,家葆的眼光比你好得多,你該放心。”


    室內像是有輕輕一聲嘆息。


    老人听覺不好,沒察覺。


    她又流下眼淚。


    這時,窗外吹進一陣輕風,房間內有什麼拂動。


    咦,是桃紅色的衣褲呢。


    連老人都起了疑心,走進寢室看個究竟。


    不,沒有人。


    是那件故衣,家葆把它掛衣櫥外,因為風的緣故,它抖動了一下,像是誰認得路,回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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