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太太的情人  第一章
作者:亦舒
    今年真不是周志厚的好日子。


    三叔周有洋急病辭世,女友姜成珊與他分手,本來擁有運動員身段的他因整日發呆,疏于練習,一日在鏡子里看見自己,發覺雙臂肌肉少了一圈,肩膀垮垮,一臉于思,忽然像個怨懟的生。


    朋友很替他擔心,尤其是公司伙伴羅承堅。


    承堅說︰“我替你找個堪輿師看看流年。”


    “堪輿師是風水先生,算命先生才管流年。”


    “呵是,你比我更清楚,找區陽大師吧,他廣告刊得大大,又時時上電視。”


    “不必了。”


    “听說你將要搬進三叔的公寓?”


    志厚點點頭。


    “他把所有財產留給你?”


    志厚又頷首。


    “羨煞旁人,約值一億元吧。”


    “沒有那麼多。”


    “你父母仍在伊輪上?”承堅問題多多。


    “昨日通過電話,他們正穿過巴拿馬運河前往大溪地。”


    “真向往老夫妻可以如此逍遙。”


    “我同你就沒有這樣福氣了。”


    承堅瞪他一眼,“誰說的?”


    “你我還未結婚,何來老伴?需知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我正朝正當路線出發,收獲指日可待。”


    這時秘進來說︰“周先生電話。”


    區律師找他,“志厚,大門鎖匙隨時可以交給你。”


    “下午五時在公寓門口見面。”


    承堅知道了,“我也想去看看紅棉路八號頂樓公寓。”


    志厚點點頭。


    他很不起勁;要是成珊還在他身邊就好了。


    想到成珊,他整張臉掛下來,一顆心“咚”一聲跌到腳底,人分手,他分手,他特別慘情。


    兩人出門去,乘羅承堅新置跑車,他當場表演車篷上下︰“看見沒有,十六秒鐘自動升降,確是藝術與科技結晶,車內有衛星導航系統,最佳音響設備,按摩發熱座位,聲納停車指示,八安全汽袋。”


    志厚看一看,“還有四只杯座,二人跑車,何用那麼多杯座?”


    人瘦了,西裝有點松,看上去,志厚真有點憔悴。


    已有妙齡女郎走近稱贊︰“好車。”


    承堅居然十分謙虛,這樣回答︰“從甲點到乙點沒有問題就是了。”


    他倆上車。


    承堅正解釋車子扭力,志厚忽然問︰“成珊到底不喜歡我什麼?”


    他的好友忽然動氣;“都大半年了,還念念不忘。她就是討厭你這種婆媽。”


    志厚唏噓。


    “姜成珊有什麼好?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簡直仇視男性,相貌身段又平凡普通,天天一套深藍套裝,職業尤其可怕,她是法醫官!志厚,她願退出,你家山有幸。”


    志厚不出聲。


    “條件比她好的女子,不知凡幾。”


    志厚仍然黯然。


    承堅把跑車駛上半山。在著名的紅棉路八號停下。


    區律師迎上來,說聲“好車”。


    三人乘電梯到頂樓,區律師把門匙交給周志厚,志厚打開大門,心底喝一聲采。


    整個都會就在露台下。


    他身不由己走出露台,只見兩只皮蛋缸內種看老根盤纏的紫藤花,此刻開出花來,像藝妓頭飾般一串串紫霧似花束香氣撲鼻。


    志厚每年都來一兩次,可是記憶中景色從來沒有今日般動人。


    承堅說︰“真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區律師說︰“志厚,過兩日來簽字接收。”


    他剛要走,忽然想起一事。


    “對,志厚,忘記對你說,你三叔有一附帶條件。”


    志厚轉過身來,“是什麼?”


    “公寓整層面積三千三百平方尺——”


    羅承堅“嘩”一聲。


    “其中五百尺是一間客房,通往後門,人客可自由出入。”


    志厚詫異,“有人要入住?”。


    “是,是你三叔一個朋友的女兒,她在上海有生意,這段日子有時會借住,先與你打一個招呼。”


    “是三叔男友抑或女友的女兒?”


    “女友。”


    羅承堅好奇問︰“舊情人?”


    區律師點頭,“那女孩叫王克瑤。”


    “舊情綿綿。”


    “真難得。”


    志厚在沙發上坐下來,“成珊若是嫁人生子,她的女兒有一日要來舍下借住,絕無問題。”


    羅承堅沒好氣,“人家才不理你,一早忘記你。”


    區律師說︰“志厚,你是屋主。你不反對最好,她周末來一兩天不定,也許你們會成為好朋友。”


    “來,參觀一下房子。”


    家具簡單,擺設大方;三叔已在此住了超過二十年,是一般人口中的舊錢,自然含蓄。


    志厚只用一間睡房及一間房。


    承堅說︰“可請一百人客來狂歡。”


    志厚微笑,“生命對你來說就是狂歡。”


    “咄,像你,愁眉百結亦是一天,我看見都怕,當然要歡樂。”


    “你雖然少了半球腦、七條筋,這番話卻有道理。”


    “今晚我女伴生日會,要不要來?”


    “可有香擯沖身?”


    “神經病。”


    “那我不來了。”


    “你干脆在此建一個姜成珊紀念館,夜夜焚香默禱。”


    志厚想一想,“好主意。”


    “志厚。我可否來借住?”


    “無任歡迎。”志厚一向大方寬爽。


    羅承堅看著好友;那姜成珊是睜眼瞎子,一輩子嫁不出去,無家無兒,孤苦終老。”


    “無故別出口傷人。”


    餅兩日。周志厚搬進紅棉路。


    那日綿綿微雨,露台上紫藤更加鮮艷。


    他看到紅磚地上有一雙黑色高跟木屐,上面用金漆描著牡丹花。


    志厚呆住。


    很明顯,那個叫王克瑤的女子已經搬進來了。


    是什麼樣的女子穿如此嬌俏的拖鞋?


    當然不是一個法醫官。


    想像中她亦穿黑色香雲紗唐裝衫褲;戴秋海棠葉翡翠耳環。


    與成珊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子。


    她不出來與主人招呼,志厚也不去打擾她。


    鮑寓寬敞,自一頭走到另一頭要好幾分鐘。


    志厚工作到深夜。


    他已習慣把工作帶到家中做,他是一個計算機動畫設計師,很多人以為周羅公司專負責畫卡通,其然不止,世界也許有點丑陋,需要加工。客戶多數請周羅公司美化產品︰美女在洗頭之後,秀發亮麗得不似真的,光可鑒人,一絲絲都柔順飛揚,連帶她的肌膚都變得潔白無暇,發出晶光來……都由計算機逐格逐格做。


    志厚特別心細,工作效果特佳,客戶贊不絕口,生意在淡市中源源不絕。


    針無兩頭利,忙得不可開交,就阻礙志厚發展更大的計劃,本來有電影公司邀他合作,也只能暫時擱下。


    這天晚上,他在計算機上做一滴水的變化,客戶是一種健康飲品,志厚需要做得使一個游泳健將自這滴水里跳出來。


    他對牢計算機熒屏直至眼倦。


    去年一位師兄決定辭職,皆因視網膜忽然月兌落。


    開頭他以為眼鏡髒了,擦洗不已,到最後,頓悟,原來是視力出了問題。用激光治療修補後他再也不願回到工作桌上,游山玩水去了。時時電郵告訴志厚,在北美洲大湖飛線釣魚樂趣無窮︰與大自然接著一片,仰頭可見金鷹飛翔,參天古樹就在身旁。


    志厚並不特別向往,除非成珊與他在一起。


    成珊嫌他什麼不好呢?突然提出分手。


    --“我還沒有資格成家,工作繁忙,隨時應召,望你見諒。”


    好象交遲了功課一樣,一聲道歉便可擺平一切。


    志厚不能形容當時的心情,他有點迷惘,手足無措,忽然恨爸媽生了他,想哭,又不敢有反應,只是忍耐的低下了頭。


    他記得他問︰“我有什麼惹你生氣?”


    成珊答︰“沒有,不是你,不是你,是我。”


    她們都那樣歉意,那樣客氣,事實上,每件事都與他有關。


    她不再愛他。


    想到這里,志厚放下工作,走到露台上。


    他好象听見游絲般音樂,側耳細听,又听不見了。


    是客人乘夜闌人靜享受樂聲嗎?


    志厚也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志厚發現廚房不銹鋼冰箱門上有一張字條︰“志厚︰請代購一安士裝加士比海勃路加魚子醬,克瑤。”


    志厚放下咖啡杯。


    鋅盤里有只小小空魚子醬罐,以及一只貝母制的小調羹。


    食家認為用銀匙吃魚子醬會惹金屬味,故此考究的人都用貝殼做的匙羹。


    志厚從來吃不出其中分別,他也不喜歡魚子醬的味道,但是他很高興王克瑤不是門外漢。


    一個女子半夜起來烤面包夾魚子醬當宵夜……


    志厚沒有時間暇思,他需趕回公司開會。


    這份工作救了他,每當他想一眠不起之際,十多二十人催他開會。


    司機上樓敲門,秘半小時內十個電話,羅承堅配了他家的鎖匙。


    他能丟下他們騎鶴西去嗎?恐怕不好意思。


    客戶要求看那滴水的初稿。


    志厚把設想說出來,又放映小小片段。


    健康飲品公司代表看得目定口呆,他只不停說︰“神乎其技,在下五體投地。”


    羅承堅笑,“一連三集,第二集是長跑手從水中沖出來過終點,第三集是籃球手投籃,你說怎麼樣?”


    客戶滿心歡喜。


    稍後;志厚到茶水房斟咖啡,听到收音機內播放一首極其淒清的歌,他月兌口問︰“這是什麼歌?”


    秘轉過頭來。“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是它了,是昨夜若隱若現的樂聲。


    那日,志厚特地早下班。六時不到已回到家里。


    他剛用鎖匙開門,對面大門忽然打開。


    “周先生?”


    一個少婦倚在門邊朝他招呼。


    〔有什麼事?”


    那少婦膚色非常白皙。淡妝,異常秀麗,穿戴考究,笑容可掬。


    志厚不敢正視,他微笑地眼觀鼻;鼻觀心。


    〔我是你鄰居伍太太。”


    “伍太太你好。”


    “叫我南施好了,我贊成睦鄰,遠親不如近鄰,所以特地來招呼一聲。”


    “伍太太說得有道理。”


    她轉頭去叫人︰“理詩,理詩。”


    一個十一二歲穿校服的小女孩走出來。


    那小少女長得與她母親極其相似,一般小杏臉、白皮膚。可是感覺完全不同,十分親切可愛。


    “理詩,你同大哥哥說,你的計算機有什麼問題。”


    小理詩有點忸怩。


    志厚說︰“我先回家放下公文包,再過來替你檢查可好?”


    他剛想進門,伍太太又說︰“周先生,你太太既漂亮又和氣。”


    志厚轉過頭來,“誰?”


    “今午我在這里看到周太太挽著行李出門去。”


    志厚恍然大悟,“我還沒結婚;那,那是我表妹。”


    “原來如此。”


    志厚月兌口問︰“她去何處?”


    “上海呀,我還托她帶一包杭菊給我。”


    原來已經出門去了。


    志厚有點惆悵。


    開了門,跟隨他多年的女工劉嫂迎出來,“周先生好。”


    志厚點點頭。


    “王小姐說床頭有一盞燈環了,該叫管理員來修理嗎?”


    “我來看看。”


    女工打開客房門。


    志厚只聞到一股香氣。


    劉嫂推開窗戶,香氛很快消失。


    床頭幾上有一盞鐵芬尼式台燈,志厚測試,發覺燈泡燒掉,他把它旋下來,這種郁金香型燈泡需要到特別的地方去買。


    志厚走到計算機前,找到網址立即郵購。


    又想起魚子醬;也一並辦妥。


    接著他淋浴包衣,這才到鄰家去。


    鄰居太太千過萬謝。


    “我對科技一無所知,自己也在學習中,周先生,多謝幫忙。”


    微笑著訴苦,叫人難以抗拒。


    表妹出門,他卻不知,不是去上海,就是到北京,同一批人,先一陣子一窩蜂涌到溫哥華、墨爾本,今日又似蝗蟲趕往內地,像一陣無名的怪風,今日吹向西,明日刮向東,一切都在三五年內發生,反應遲鈍如周志厚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常說咖啡杯還未放下,世界已變。


    當下他到小少女房去看個究竟。


    小理詩物質豐富,擁有許多累贅的、毫無用處的玩意兒,擺滿一室,一寸空間也無。


    人人都說她會後悔,偏偏她一點不後悔,又有什麼用。


    “紅玫瑰的用家是你的新女友?”


    “她是我表妹,我想給她驚喜,送香水做禮物。”


    “有一次,鑒證科憑同一罕有名貴雪茄煙味證明凶手曾經在現場逗留。”


    “鑒證科有的是好故事。”


    周炯放下一張名片,“假使你想听故事,記得找我。”


    她笑笑離去。


    那天傍晚;有人敲門;是小理詩送來蛋糕。


    “周大哥,我親手做的,你試一試。”


    “快進來。”


    “咦,你家什麼都沒有。”


    周志厚忽然微笑,“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室,回不改其樂。”


    有人“嘻”一聲笑。


    原來是理詩的母親任南施,志厚有點靦腆,公寓假使套現,起碼還值千余萬,不合陋室規格。


    她捧著咖啡壺,走進屋內;一下子準備好下午茶。


    小理詩笑說︰“這叫簡約主義吧。”


    蛋糕老老實實,絕無花巧,雞蛋牛油香氣撲鼻,志厚吃了很多。


    門角放著他的跑步鞋,有恃無恐。


    任南施有點好奇;她像是走進一個不熟悉的世界。故此小心翼翼雙臂抱著自己肩膀,可是充滿求知欲的目光四處瀏覽。


    志厚不覺自己的住宅有什麼特別,帶理詩參觀。


    “間隔同你家一樣,可是感覺上比較大。”


    理詩走進他房,“嘩。”


    那是周志厚的工作室,電子設備齊全。


    “像科幻電影里布景。”


    “我給你看幾項特技。”


    志厚拍攝母女照片,然後按程序把女兒五官逐步變成母親,打印出來送給她們。


    理詩十分開心。


    任南施說︰“我們該告辭了。”


    理詩說︰“我可以整日留在這里。”


    “有空請過來坐。”


    理詩看著他;“許多人說有空來坐不過是口頭禪,你若真去坐,他會嚇一跳。”


    志厚笑,“我不是那樣的人。”


    他伸手去摩挲小少女的頭發,她想退後已經來不及,最意外可怕的事發生了,理詩的頭發整頂被周志厚扯起,他一驚,頭發落在地上。


    是假發!


    理詩立刻揀起,她母親迅速替她戴上,志厚已經看到她的光頭。


    志厚不想掩飾他的震驚,理詩,你的頭發呢?


    理詩沮喪,“真沒想到第一次約會已經拆穿真相。”


    志厚一听,忍不住笑出來。


    這種態度是正確的,無論怎樣,應當樂觀。


    “同周大哥說吧。”


    三人又重新坐下。


    理詩索性除下假發,頭上只得半公分頭發,但是感覺並不難看。


    她說︰“老師說我像聖女貞德。”


    “你的學校師資很好。”


    任女士忽然流淚。


    “是什麼病?”


    “我患白血病,已完成化療,醫生說有極佳進展,壞細胞已經睡著。”


    世人對這種惡疾已十分熟悉,“你可曾接受骨髓移植?”


    “有。我父親幫助過我。}


    “啊。”


    “主診醫生是誰?”


    “姜成英醫生。”


    志厚又是“呵”一聲,名醫姜成英正是成珊的大姐,他不動聲色。


    志厚再次伸手輕輕觸模理詩頭發。


    “不必戴假發,真面目仍然好看。”


    任南施說︰“是我的主意。”


    “理詩,歡迎你隨時來玩。”


    “真該告辭了。”


    這次茶聚之後,志厚對她們母女看法完全不一樣。


    他趁空檔跑到姜成英診所去。


    成英忙得走油。


    看護說︰“她躲在茶水間喝杯咖啡。”


    志厚走進去說聲好。


    “咦,什麼風把你吹來?”


    “春風。”


    “與成珊和好如初?這才是喜訊。”


    志厚搖搖頭,各人都厚愛他。


    “什麼事?”


    “你有個病人叫伍理詩,十二三歲,很可愛;我想知道關于她的事。”


    姜成英醫生取起一塊椰絲女乃油蛋糕送進嘴里,“醫生需對病人守秘,這是操守。”


    “我不是想知道她病情,小理詩是我鄰居,我很喜歡她。我想與她做朋友。”


    “志厚,你感情太豐富。”


    “而且喜管閑事。”


    “伍氏母女相依為命,莊敬自強,處變不驚,我對她們評價甚高,伍理詩生父人品則不敢恭維。”


    “為什麼?”忠厚訝異。


    “理詩需要親人捐贈骨髓,他一口答應。但開價一百萬。”


    “啊!”


    “還是生父,其為人可想而知,結果我找了張律師做中間人,以五十萬成交。”


    “我還以為伍氏母女生活由該人負責。”


    “做夢呢,下輩子吧,”由西醫口中說出前生來世,可知她相當憤慨,“任南施娘家經營生意得法,她持豐厚妝奩,否則,母女一早睡到坑溝里。”


    “任家做什麼生意?”


    “家具及室內裝修。”


    敝不得屋子布置得金碧輝煌,顧客隨時可進去參觀選焙。


    “滿足了你的好奇心沒有?”


    周志厚點點頭。


    “志厚。別去管別人家事。對待鄰居呢,一忌太過接近,二忌太過生分。”


    “成英,你句句珠璣。”


    “可是你一字也听不進去。”


    周志厚笑了。


    “幾時幫我拍一輯計算機修飾過美麗照片。”


    “一定,你希望把頭接往誰的身上?”


    姜成英醫生不假思索地答︰“J。LO。”


    志厚笑了。


    在街上他無限感慨。


    表面現象與真相竟有這樣大距離。


    第一眼看到伍太太,他以為她愛串門,不甘寂寞,丈夫遠游,或是在外地做生意。故此有點風騷。


    誰知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一個人帶著病童生活,真想睦鄰︰萬一有事,可過來敲門。


    任字同伍字,字形筆畫差不多,求人不如求己。


    志厚找了一個計算機教師上門去指點理詩。


    開門進屋,劉嫂說︰“周先生,我替你做了幾個經放菜式︰豆瓣醬、冬筍燒肉。你有空取出吃。”


    “太好了。”


    “王小姐大約明日回來。”


    志厚一怔,“你怎麼知道?.”


    “她人頂和氣,她親口同我說過。”


    志厚月兌口問︰“你覺得她人可漂亮人?”


    問得十分技巧,沒提及他根本沒見過她。


    “好看極了,驟眼還以為是哪個女明星,腰身像柳枝。也很會穿衣服。你說是不是。”


    一定是打賞過了。


    劉嫂輕輕關上客房間。


    下午,羅承堅來找他。


    司機把一箱箱香擯抬上來。


    “喂,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答應借地方給我開舞會。”


    “幾時?待我及早避出去。”


    “你是主客,怎可逃避,朋友們明晚來。”


    “晚上八時至十一時,客人需依時離去,不準進房、寢室,事後你得把地方收拾干淨。”


    承堅看著他,“也許姜成珊就是怕你這點婆媽。”


    志厚警告︰“別牽涉成珊在內。”


    “好好好。”


    “吃自助餐?”


    “不,光喝香擯,叫他們自己吃過飯來。”


    這倒也是好主意。


    “你到什麼地方去?”


    “我約人看電影。”


    “我有精彩的女生介紹給你,有電影明星,也有大學講師。”


    志厚拍拍好友肩膀,“好好享樂。”


    他到對門約伍理詩看電影。


    “你愛看什麼種類影片?”


    理詩答;“科幻及愛情喜劇。”


    志厚答︰“我也是。”


    兩人十分投契,一同哼起星球大戰主題曲,理詩以朗誦姿態敘述︰“很久很久之前。在一個遙遠又遙遠的銀河系里……”


    任南施站在一邊微笑。


    理詩問︰“因此你從事計算機動畫?”


    “正是,熒屏是我星空,我願如流星般畫下生命記號。”


    “最想做哪一個故事?”


    周志厚毫不猶疑︰“西游記,”他忽然緊張,“理詩,你讀過西游記沒有,如不,我們不能做朋友。”


    理詩大笑,“我看過。我看過,孫猴子被壓在五指山下動彈不得。他會七十二變……”


    “理詩。我已初步設計悟空與二郎神君大戰一場、他們二人總共變過八次,緊扣緊張。”


    “一定精彩。”


    “每次變化都需維持猴子原貌,二郎神楊某是一個非常討厭的道德主義者,但是他長得極其俊朗。一般人把他第三只眼倒豎地設計在額角中央,我卻認為那是一只可以全身游走的眼楮,像一只微型電子攝像器,可轉到掌心,也可移到腦後。”


    “嘩。”


    任南施緩緩坐下聆听。


    志厚醒覺,有點汗顏,他說︰“我去買票。”


    敝不得那麼多人愛吹牛,原來大話西游有這樣好樂趣。


    他才轉身,忽然听見任南施說︰“我有份參加嗎。”


    志厚詫異,“我沒想過你會不去。”


    母女松一口氣。


    他們出去看戲的時候,羅承堅約的人客已陸續到達。


    志厚覺得僥幸,他也有人陪。


    在戲院中,燈一熄滅,他就想起成珊。


    其實在心底下,他約莫知道她有什麼不滿。


    她嫌他孩子氣。


    童真與童心對一個法醫官來說大抵是至多余的感情。


    散場後理詩說︰“女主角並非美女。”


    “但是她一笑起來,像是陽光忽然自層層烏雲里金光閃閃地探出。”


    任南施在一旁點頭。


    志厚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好的听眾,有點感動。


    他說︰“我請你們吃飯,我知道一家日本小陛子,他們有最美味的牛肉飯。”


    母女十分歡喜。


    三個寂寞的人,組成隊友。


    任南施一直沒有說話。


    志厚說︰“好像我一人演講似,太不好意思。”


    “不,你說的題材我們都有興趣。”


    志厚想一想,“我每天早上跑步二十分鐘,理詩,上學前你也來好不好?”


    理詩忙不迭說“好”。


    志厚看著她年輕的母親;“歡迎你參加”


    任南施感激地答︰“我們問過姜醫生一定來。”


    志厚點點頭。


    他把她們送回家。


    已經十一點半了;打開門,只見曲終人散,滿屋酒杯酒瓶,清潔工人正在收拾。


    羅承堅累得倒在沙發上。


    志厚問︰“玩得可高興?”


    他卻興奮地拉住志厚,“我特地等你回來”


    “還有什麼事?”


    他把志厚拉到房,“王克瑤是你什麼人?”


    志厚意外,“你見到她?”


    “她剛自上海回來,听到人聲出來張望,我邀她加入我們,她很隨和,也很會喝酒。”


    “你總垂涎漂亮女性。”


    “喂,哪個男人看見美女不睜大眼心疾跳?”


    “講得對,不過各人對美的觀點大大不同。”


    “我主要看大眼楮、細腰、親切大方。”


    這就是王克瑤嗎,這麼說來,他的人客確是美女。


    “我們還以為你會早回,克瑤一直等到十一點,她一早有事,故此提早休息。”


    “啊。”失諸交臂。


    “她會笑的大眼楮流露一絲寂寥神情,十分吸引,她坐在你對面,不是不專心,但看得出並不投入,她有心事。”


    “啊。”


    “謝謝你借出地方,我累了,再見。”


    志厚知道他老友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漢,明天一早,他便會忘記那雙寂寥的大眼楮,改為追求更近更易的美人。


    志厚休息。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跑步。


    沒想到對鄰比他更早,已在門口等他。


    志厚檢查過她們的跑鞋,“很好很適合。”


    三人緩步跑到一道長石級。


    走下兩百多級,又再跑上來。


    半途母女有點氣促,志厚放緩腳步。


    回到斜坡時理詩笑著蹲下,“我的肺像炸開一樣,雙腿發軟。”


    她母親不說什麼,可是靠在一棵樹上,臉色通紅,氣喘不已。


    志厚說︰“過三天就習慣,千萬不可放棄。”


    他回家更衣上班。


    冰箱上有英語字條︰“志厚,你是一級房東,多謝服務,令友羅君的香擯美味芬芳,請代購一箱,瑤。”


    志厚立刻叫辦館送來。


    他的便條這樣說︰“有時也得吃些肉食蔬果”,光是香擯魚子醬怎樣續命呢。”


    他等她出來招呼,她始終不見人影。


    三天之後,理詩母女已經可以氣定神閑地上下石級。


    “真稀奇,”任南施說︰“我只覺神清氣朗,沒想到二十分鐘運動有這樣大功能。”


    “下星期我們上下跑兩次。”


    “周先生,你對理詩真好。”


    “叫我志厚得了。”


    她有點沮喪,“你又怎樣叫我呢,伍太太,任小姐,都十分見外,南施是英文名,不見得除出西施、東施之外還有南施,真為難。”


    志厚微笑。


    “理詩的小同學都叫我理詩媽。”


    “姜醫生怎樣叫你?”


    “南施。”


    “那我也叫你南施。”


    “那我豈不是與理詩同輩?”


    “嗯,真需好好的再想一想。”


    傍晚,理詩來敲門。


    “大哥,我有一條幾何不懂。”


    “初一就讀三角幾何?”志厚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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