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小精靈 第四章
4.1
“哇啊!可愛的房子,久久久……違了,我來了!”
一踏進傍山而建的席家老屋,沈蓓珊就不停大呼小叫。她樓下樓上跑著,來回巡視每一個有兒時記憶的房間。紫色長裙像朵盛開的郁金香,隨著她的移動在整間屋子里飛啊轉啊。
席培銘很有耐心,陪著她在這間三層樓高的大屋子里四處參觀。事實上,當他兩天前重回到闊別十年的老家時,也和沈蓓珊一樣,欲罷不能的在每間房里流連,只是沒像她這樣嚷嚷,唯恐全世界不知道她有多麼興奮。
“席媽媽每次都在這里幫我梳頭!記得嗎?培培。”“看呀,牆上這塊是我們弄髒的,還被席伯伯罰站呢!”“這個老冰箱還能用啊!”“哇,這張桌還在,我們在這里作燈籠的嘛,喏,這是你用美工刀劃的刻痕。”“咦,這個擺飾,是不是我們玩丟圈圈套來的那個?”“嘖,這塊牆壁已經褪色了,應該把窗簾拉起來。”“還有……”“記不記得……”
回到這里,除了懷念,席培銘的心情是感傷多於喜悅,每樣家具,每項擺飾,都提醒他再也回不來的童年生活。感傷到最後,他甚至起沖動想逃出這間屋子,不想再待在里面被回憶窒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覺到重回舊地的喜悅,是蓓蓓讓這棟屋子又活了起來,他這麼相信。過去兩天,一個人待在這棟大屋子里畢竟是太沈悶了。
“你怎麼睡在客房?”她看見席培銘把自己安置在一樓客房,不解的問。
“嫌行李搬上搬下麻煩,反正只住幾天而已。”他簡單的回答。
沈蓓珊一臉訝異。“怎麼?你還要搬走嗎?”
“這里距離辦公室實在太遠了。我打算另外租個套房住就可以了。”
“到了!”終於來到她刻意保留在最後的房間,也就是席培銘小時的臥房。“這里是我們的……基地。”她嚴肅而隆重的表情,好像要進入的是皇宮內院一樣。
“嗯。”席培銘配合她營造出來的戲劇氣氛,緩緩轉動門把手。門軸發出嘎一聲,多年未上油的門應聲而開。
他側身貼著門板,讓她先進去。長發擦過他鼻下,癢癢的,香香的,是隻果的味道。
房間里的擺設,完全和他與母親被爺爺帶離台灣之前一樣。陪伴他多年的桌和床鋪,此刻看來像小人國的家具。看見牆壁上測量身高的刻痕才知道自己從前這麼矮,貼在床頭的那位褪色的日本玉女明星已經結過兩次婚,靠牆邊的那個玩具箱里肯定還塞滿了他的超合金機器人,地毯上那塊黑色的污痕是蓓蓓受傷時留下的血跡……
“就是這里,你不小心把我推倒,害我受傷。”她邊說邊把淡紫色長裙撩到大腿處,抬高腿,把以前受傷的地方指給他看。
淡淡的紫色長裙,底下並沒有穿絲襪,光滑圓潤的膝蓋上方有一抹淡淡的玫瑰色痕跡。席培銘知道她一向痛恨穿有束縛感的衣服,但他不明白,蓓蓓究竟知不知道這樣的孩子舉動對已經成熟的他來說,是一種過分的刺激?
他把視線從她白晰的肌膚上移開,望向牆壁,說:“你向前撲倒,肩膀撞到牆壁……”
他說話的同時,沈蓓珊已經向著他望的方向走了過去。她輕巧的將玩具箱移開,露出牆上的一塊方形嵌板。“然後我們就發現了這個基地中的秘密。”
兩人對望一笑。因為那一撞,原本被油漆遮蓋的毫無細縫的嵌板受到震動,周圍的油漆剝落少許,露出嵌板的形狀。他們倆個好奇的敲敲打打,才發現嵌板背後的秘密。
席培銘推動嵌板,嵌板向里面移動幾公分。他再向上推,嵌板流利的向上滑動,直到完全隱沒在牆里,牆壁也因此而出現一塊方洞。
他把頭探到洞里朝上看,里面像一個甬道一樣,向上延伸,磚牆上架著一道梯子。“里面還滿干淨的,要不要上去?”這是多餘的問話。
沈蓓珊直接把他推到一邊,一馬當先的往洞里鑽,順著梯子向上爬,直到頭踫到頂。和席培銘剛才的動作類似,她把雙手平貼在頭頂上的嵌板,然後向旁邊滑動,直到一個方形的洞露出來。她迫不亟待的繼續往上爬,頭先露出洞外,雙手再撐著地面把身體拉起。
這里就是屬於他們倆的“秘密房間”!這個僅僅四坪大小的空房間深藏在建築物的三樓深處,入口即是席培銘的臥房。兩個孩子發現這個秘密之後,陸續帶了一些木板和椅墊上來。席培銘用木板釘了一個簡陋的矮木桌,對當時的他們來說,這張像垃圾堆里檢來的木桌可比房里的豪華辦公桌要來得動人百倍。他們常常帶故事和零食上來,一窩就是一下午。“去我們的秘密房間”是他們小時候最得意、最光榮的游戲。
“這里也很干淨,只是有點亂。”她放低聲音,對剛探頭上來的席培銘說。
在這個小房間里,他們一向覺得要小聲說話才顯得“很秘密”。除了矮木桌和散放在四周的椅墊外,角落里還有幾個空的飲料瓶子,幾張瓖框的畫倚牆而放,幾張發黃的舊報紙躺在地上。大概因為房間密封的關系,倒是沒什麼灰塵。
沈蓓珊把幾塊椅墊重新鋪放好,從其中之一底下抽出一本漫畫。“培,看,這是你以前說找不到的,原來在這里!”
席培銘走到牆角,翻動畫框,回想這幾張畫從何而來……
“干嘛?要出去看海嗎?”沈蓓珊舒服的在地上坐下,翻動手里的漫畫。
“去哪里?”凌子舜突然發出聲音。
“啊!你也在啊!我還以為你死掉了。”她隨口亂說。
“我本來就是死的。”凌子舜喃喃發牢騷。
“真是的,現在秘密又多一個人知道了。但你反正不是人,沒關系。”
席培銘移動畫框,露出牆面上的另一塊嵌板,回答凌子舜的問題:“推動這里,會出現第二條橫向的甬道,可以穿過屋子後面的山坡,從一個布滿雜草的土洞里爬出來,一旁就有小路可以直通海邊––所以蓓蓓看我往這里走,才問我是不是要出去看海。”
“原來如此,這棟屋子真奇怪。”
“不知道當初的設計師為什麼這麼做,大概為了好玩。”
“我打賭你們倆小時候一定經常從這里溜出去玩。”凌子舜猜測。
“我才沒有呢,大部份是他自己溜出去。我不喜歡里面,除了兔子、老鼠,還有蛇。”沈蓓珊嘟起小嘴,小時候在隧道里面踫見蛇的可怕記憶還在腦海里。
“這女人不怕鬼,最怕蛇和蟑螂。”席培銘擱下畫,在她身邊坐下。小時候的天地對長大的倆個人來說,一下子變得好狹窄。“這里好悶。”他拉拉領口,感覺喉嚨像被什麼壓迫著似的,呼吸困難。
“是嗎?”沈蓓珊把長發撩到一邊,興味盎然的看著漫畫,看也沒看他一眼。
從前會刻意保持這里的安靜氣氛,最恨媽媽叫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破壞這份“秘密”的感覺;而此時此刻,席培銘卻覺得這份沈默好像火焰,正在燃燒小房間里的空氣,散發出淡淡的隻果味兒,香香甜甜……
她低頭笑著漫畫的內容,雪白柔女敕的後頸好像在考驗他的定力……
“我們下去吧!”他站起身,決定逃避這份考驗。
“你先下去好了,我想再待一下下。”
“好。”席培銘坐在來時的洞口旁,把兩腳伸進去,踏著梯子向下爬。
“培培。”
“什麼事?”他把頭探出洞外。
“你說你只在這里住幾天嗎?”
“對。”
“那……你想,等你搬出去以後,我能不能來這里住一陣子?”
“這里?為什麼?”席培銘不解。“你不是在家里住得好好的嗎?”
沈蓓珊放下手里漫畫,兩手抱著膝蓋。“我老早就想搬出來住了,家里很好,就是沒辦法專心畫畫。你知道,我現在收入不多,沒有多餘的錢到外面租房子。”
“可是這里現在沒有電話,你也不會開車,交通怎麼辦?”這是他最大的顧慮。
“不要緊。我反正總待在屋子里,不出門的。”她急急表示。
“原則上是沒有問題。”他沈吟片刻,“但你還是再考慮一下,我們到時再說吧。”
她應了一聲,席培銘再往下爬。
“培培。”她又叫。
“還有什麼事?”
“我快餓死了。”她有氣無力的捧著肚子。
看她愁眉苦臉的,雙眉間好像被黑色奇異筆畫了十幾道垂直線,他很想大笑,手沒抓穩,一腳滑出梯子外,整個人向下摔。
“砰!”
4.2
“很好,滿漂亮的。”沈蓓珊抱著手臂,對著席培銘的右腳看了又看。
“這叫漂亮?”席培銘被她強迫按坐在椅子上,右腳高高翹在桌上。冷敷之後,她堅持要把他腫得像饅頭的足踝給包起來,包了一層又一層,結果變得好像打了石膏一樣。
“我第一次幫人包臭腳丫子,能包成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她還是很滿意。
他苦著臉,“你快樂就好。”
“問題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她煞有其事的努力思索。
“唉,不知道,我這樣怎麼開車送你回家呢?”他也很煩惱。
“回家?哦,我沒想到這個。”她很訝異還有這層問題。“我是說我們要吃什麼?”
席培銘指指廚房,“我有買一些食物回來,在冰箱里。”
“好。我去。”她快步走向廚房。席培銘听見冰箱打開又關上,很快沈蓓珊又走回來。“沒有能吃的呀!”她一臉被騙的樣子。
他詫異的看著她。“不是有一盒雞蛋、小白菜、幾塊肉,還有米嗎?”
“可是,那些都是生的。”
這是甚麼玩笑話?他不信邪的笑笑,搖搖頭。“蓓蓓,你不要告訴我,這十年來你一次也沒下過廚房。”
“我……會煎荷包蛋,你要吃幾個?”她很認真的這麼說。
席培銘先是張大嘴巴,然後又閉上。沒得說,他只好拖著傷腳去廚房為她做炒飯。
好不容易填飽了她的肚子,她開始打哈欠想睡了。
“吃飽就睡,你是豬啊?”他忍不住糗她。“我兩晚沒睡,現在想睡不算太過份吧。”她起身伸懶腰,把碗筷收拾到水槽里。
“兩晚沒睡?為什麼?”席培銘用一腳跳,跳到她身邊,仔細審視她的臉龐。大概是得天獨厚,沒有黑眼圈也沒有長痘子。
沈蓓珊邊洗碗邊打哈欠。“昨晚畫到清晨,前晚听迷糊……凌子舜哭了整夜。對了,他呢?怎麼沒聲音?”
“小弟在。”
“去,派你個公差,到我爸公司,請他下班後來接我。”
一听此言,僅靠單腳支撐的席培銘立刻滑倒在地上,姿勢好像滑壘。
“你又再開玩笑嗎?”他難以相信的抬頭打量她。
沈蓓珊踹他的痛腳。“什麼開玩笑,你又不能送我,這里又沒有電話,走到有計程車的地方起碼要半個小時,天又黑了,不找他當電話我怎麼回家啊!”虧她想得出來,找鬼來當電話。
凌子舜囁嚅的說:“如果你不怕我把沈伯伯嚇出心髒病來,我是無所謂啦,反正我閑閑沒事好做。”想到自己死了還能“日行一善”,他也滿有成就感的。
“就是嘛!養你這麼久,多少也要回報一點。”她振振有詞。
坐在地上的席培銘放聲大笑出來,“你拿什麼養他啊?蓓蓓。”他扶著料理台站起身。“不用凌子舜傳話了,我房里有行動電話。”
“太好了。”沈蓓珊蹦蹦跳跳的跑去打電話了。
席培銘看著她的背影,還止不住臉上的笑意。
“我不懂這女人到底有什麼優點?”凌子舜小聲問他。
他笑笑,反問:“你不覺得和她在一起很快樂嗎?”
凌子舜想了一下,“是很好笑。”
席培銘又笑了。“那不就結了!”他並不想明說,這十年來自己的笑聲還沒有這兩天加起來多。
4.3
接下來幾天,因為腳傷不能外出,席培銘只好在家里待著,為了不讓自己過於無聊,他每天都請分公司的經理將各種文件資料送到家里來,與他討論。
“……以上,就是今天與各部門開會討論的結果。”何經理是位精明睿智的中年人,也是席爺爺的心月復,是少數席培銘此刻可以信賴的部下之一。“您上次要我調查鞏氏企業這幾年的財務狀況,我透過層層關系調查至今,他們的確有問題,經常有大筆來路不明的金錢交易,但詳細狀況還在調查中。”
“鞏氏企業……”席培銘向後靠在沙發上,眯起眼楮沈思。
門鈴聲打斷他的思路。何經理自動去開門。
“培……咦,你是哪位?請問席培銘在家嗎?”
一听見沈蓓珊的聲音,席培銘立刻請何經理讓她進來。
她穿著寬松的牛仔褲和外套,大部份的頭發都綁在麻花辮里,餘下的發絲散在臉頰兩旁,像雲一樣烘托著她白瓷般的臉蛋。沒有耳環,沒有任何裝飾,一身簡單的色彩使她嘴唇那抹紅彩特別顯眼,尤其因為它們正噘得老高。
“蓓蓓,你怎麼來了?誰送你來的?”他笑得好高興。
“我坐計程車來的,晚上爸會來接我。”她鼓動腮幫子,氣呼呼的,高高舉起手里的便當盒。“都是媽啦,說你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要我送吃的來給你,還說我不來的話從此就不做我的飯了,要我自己和狗去搶吃的。真殘忍的娘,下次投胎要挑清楚一點。”
他只覺得她生氣時,用力晃動麻花辮的樣子特別可愛。“真感謝岳母大人……”
“你說什麼?”她懷疑的打量,以為自己听錯了。
“沒什麼,蓓蓓,你過來一下。”他招手要她走近自己。
沈蓓珊不明所以的靠近他,一接近觸手可及範圍內,他即伸手拉她腦後的辮子。
“哇!”她大叫。
“嘿,真好玩。”他拉拉捏捏,又搓又揉,不亦樂乎。“我老早就想這樣做了。”
“席培銘!你放手,會痛啦!”
他放開手,沈蓓珊立刻往他受傷的腳上踢。
“哈,我已經快好了,不痛不痛!”他扮個大鬼臉,“耶––”
“是嗎?那這樣呢?”她笑眯眯的,雙手捏著他的臉頰往兩旁邊拉扯,硬把他一張英俊迷人的臉蛋拉成扁扁的傻蛋。“扮鬼臉?我教你怎麼扮才像!”
“啊!”他申吟著,“我認輸,求饒,下次不敢了。”
噗嗤一聲,站在旁邊的何經理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每年都到新加坡總公司好幾次,打從席培銘十幾歲陪著爺爺在公司處理事務時,他就認識了這位少年早成的年輕人。他一直以為席培銘是個工作機器––說的正確點,是席爺爺所操作的一部機器。他從來沒有見過席培銘這樣像孩子般的動作與笑聲。
听見何經理的笑聲,才想起他的存在。沈蓓珊從一桌子的文件看出他們正在討論公事,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我先把便當拿進廚房。”
席培銘撫模發疼的臉頰,笑著看她一路甩著辮子跑進飯廳。
“啊!這不是在我們……房間的畫嗎?你把它拿下來掛啦!”她一進入飯廳就對著掛在牆上的畫哇哇大叫。
“我想它正好能用來遮牆壁褪色的地方。”他笑著叫回去。“為了掛畫,我差點連左腳都摔傷了。”
“笨蛋!”她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你再摔傷,我豈不是要天天來送飯了?”
這樣也不錯。他在心里回答。
“我上樓去玩了,你慢慢忙吧!”她像陣小旋風一樣從廚房刮到樓上。
“我猜,這位小姐就是您的未婚妻吧?”何經理和藹的問。“你們很相配。”
席培銘暗嘆了一口氣。“可惜她不這麼認為……”他嘴里咕噥著。
何經理輕咳兩聲,這種時候他很會假裝听不見。
“今天,我收到一封信。”他謹慎的從自己的西裝口袋中拿出信。“上面指明要給您,並沒有注明是誰寄來的。我很懷疑信為什麼會寄到公司來,知道您已經與公司接觸的人不多,我擔心……”
席培銘伸手制止他說下去,接過信,再指指樓上,暗示他不希望沈蓓珊听見這些事。何經理理解的點點頭。
“謝謝你,我等會兒再看。對了,我住的地方找到了沒?”
“是的,這也是我接著要告訴您的。符合您要求的住處已經找到了,二十四小時的守衛巡視,錄影監視,雙重警報設備等等。也已經確認過里面沒有被動手腳,您隨時可以搬進去。不知道是否還需要增添額外的保鏢?”
他揮揮手。“這樣足夠了。後天就搬,我沒有多少行李需要搬進去,所以你不用通知任何人幫忙。”他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桌上的文件。“現在,關於這部門的人手……”
何經理應諾著,迅速提出自己的意見,兩人一來一往討論著。
在二樓樓梯口,沈蓓珊悄悄蹲在欄桿前,向下窺視著。盡避她知道偷看是不好的習慣,但她更難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反正听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她自我安慰著,我只是想看培培談公事的樣子而已,以後逮到機會可以好好嘲笑他!
因為在想像中,她以為會見到他像小時候作功課時一樣:頻頻詢問同學的意見,咬根筆桿半天下不了決定,對著功課本子發楞好久,眼楮隨時都像要睡著似的。可是此刻在她眼前的,卻是一位老練精明的決裁者。他微蹙眉頭,迅速而專心的閱讀每一份文件,對何經理叨叨的意見恍若未聞,俐落的批完文件後,很快下完指示,當何經理急著揮筆記下他的指示時,他已經熟練的拿起下一份文件。
好像工廠的生產線一樣。她忍不住想。若非席培銘專注的側臉太吸引她,她肯定看不到五分鐘。她的右手隨心動,好像在素描一樣在空氣中勾勒他的輪廓––微亂的黑發遮著他的前額,一對濃眉在思考時會收攏在一起。大部份時間都集中在文件上的漂亮黑眼楮,偶爾會抬起射向何經理,對方會在他的注視下稍微降低視線。還有挺直完美的鼻梁延伸到他的唇線,說話時一開一合的嘴唇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誘惑力,看著看著,她的嘴唇也開始跟著他動。
唉,她真受不了自己那顆越跳越急的心髒。如果不快點找機會把他畫下來,她害怕自己被想畫他的沖動給活活逼死。
一小時後,席培銘送走何經理,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瞪著那封何經理交給他的信。僅看信封上的熟悉的打字樣式,他心中已經有數里面的內容。這樣的信他已經收到很多封了。他撕開信封,展開信紙:
“逃到台灣不失為聰明的作法。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掌握中,希望你能繼續作個聰明人,遠離麻煩。”
席培銘不動聲色,將信紙撕成碎片。
“培培,他走了是嗎?”沈蓓珊連跑帶跳的從樓上下來。“他是誰啊?”
“是公司經理,來和我討論事情。”他詫異的看著月兌去牛仔外套的她,里面竟然只有一件鵝黃色的“小可愛”,美好的身材一覽無遺。“他已經幫我找到住處,我過兩天就搬,如果你還是決定要來這里住的話,我就去申請個電話號碼。”
“好,就這樣決定!咦,誰來的信?女生嗎?”她眼明手快,從桌上拿起剛才的空信封。“席董事長?董事長是指你嗎?培培,你是董事長?”她的小嘴張成字形,把他從頭看到腳。“哇,我沒見過這麼年輕的董事長耶!”
席培銘迅速從她手里將信封抽了回去,慶幸信紙已經被自己撕了。
“兩個月前爺爺已經正式把董事長的職位轉交給我。”他表情淡然的回答。
“哼,”她覺得他的態度夠惡劣。“董事長有什麼了不起,什麼!”
他忍耐的笑笑,不想做任何解釋。
門鈴響了,沈蓓珊跑去開門。一位戴著眼鏡,提著公事包的矮小男人出現在門外。
“您好。冒昧來打擾,這是我的名片。”他拘謹的欠了欠身子。
她接過名片,“房屋仲介公司?”她不喜歡這男人的眼神。“請問有什麼事嗎?”
“這,不知道屋主是哪一位?是否方便讓與他談談?”
“培培!”沈蓓珊轉頭大叫:“房屋仲介公司的高先生,找你!”
席培銘拖著已經不太痛的腳,一拐一拐的走向門口。拿過她手里的名片,皺起眉頭。
“有什麼事?高先生?”
“請問您是……”姓高的矮個子男人抬頭看席培銘。
“敝姓席,這房子是我的。”
“席先生,您好。是這樣的,我受一位客人委托,對方對您這棟房子非常有興趣,不知道您是否能讓我進屋與您詳談?”
“對不起,我不考慮賣這棟屋子。”席培銘毫不遲疑的回答。
“這個……對方願意考慮您開出的任何價錢,也許……”說話的同時,高先生一雙眼楮也咕溜溜的轉著,視線略過兩人身後,無聲的打量屋子里的擺設。
“很抱歉,我並不缺錢,何況這棟屋子是先父留下來的,任何價錢我都不會賣。”
斑先生眯了一下鏡片後面的小眼楮,“如果是五千萬……也許……”
“對不起,再高也不賣。”席培銘冷冷的回答。“您請回吧。”
突然,高先生的眼楮定住在某一點,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抱歉,打擾了……”他匆匆忙忙的轉過身子,下台階時還踉蹌了一下。
席培銘關上門,納悶的回頭看,懷疑這男人看見了什麼會如此吃驚。
“沒什麼特別啊!”沈蓓珊也在奇怪,朝里張望著。“對了,凌子舜,你在哪里?”
“這里。”他的聲音從兩人面前傳來。
“哈!就是你!”她拍手宣布破案。“這姓高的男人肯定有陰陽眼,所以才會看見你而嚇成這樣。對,一定是這樣……我的天哪!原來你長這麼丑!”
“我才不丑呢!”凌子舜和她爭執起來。
“一定很丑!”她直直向里面走,十分堅持自己的推理。
“不丑!”
不對,那男人的表情並不是驚嚇。席培銘不怎麼相信沈蓓珊的判斷,只怕不是看見凌子舜的鬼樣這麼簡單……
“蓓蓓。”他叫住她。
“什麼事?”她在飯廳入口扭頭問,“你現在要吃飯嗎?”
“這個……天氣漸漸冷了,以後出門最好多加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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