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不是郡主  第八章
作者:揚若
    夜宇倚在暗處看著身著夜行衣的方毓,迅速地來回穿梭各囚房欲找出梁遠;瞧他略顯慌亂的腳步,夜宇不屑、冷笑。


    要引方毓上勾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寒松堡,夜宇想扳倒他無疑是痴人說夢,於是,他利用梁遠布了一個局。


    “二當家,在堡內穿成這樣,不怕被人當賊捉嗎?”夜宇嘲諷。


    方毓回頭看到他不禁驚出一身冷汗。逃離囚室,夜宇比他更快。他沒有動手扯下面罩,眼角余光已在搜尋可能的逃逸路線。


    “怎麼?你以為可以從我手底下跑掉,然後來個死不認帳嗎?只怕你沒這個能耐。”


    方毓也明白自己的身手與他相去甚遠,遂解開面罩︰“哼!好樣的,原來你早就知道是我。”難怪他下午故意提及梁公子的囚禁位置,還說將在明天用刑。都怪他一時大意,才會踏進這個圈套里。


    “若非時間緊迫,哪能勞動你親自出馬呢?我可不想白忙一場。”今天他一直找藉口拖住方毓,讓他沒機會傳訊出去找人來救梁遠。否則現在逮到的大概只是他萬千黨羽的其中之一。


    方毓冷笑。“現在人可不在我手里,而我的夜行衣我自有辦法解釋。你想『誣賴』我,也要看有沒有人信你。”


    “方叔叔,那你說有沒有人信我呢?”夜雪帶著瑛瑚自牆頭翩然躍下。


    瑛瑚氣呼呼地瞪著他︰“你真可惡!綁走我還賴給妍兒,就沒見過比你更壞的人!”


    真相大白,妍兒果真是無辜。


    夜宇的沉著,更顯得方毓局促驚惶。“你沒話說了吧?”


    方毓見瑛瑚回來就知道大勢已去,惡狠狠地瞪著夜宇兄妹倆︰“小畜生,壞我大事!”


    一行人將方毓押人大廳,羅清見女兒平安歸來自是喜出望外。


    瑛瑚撲進她爹懷里。“爹,你一定要重重罰他,若不是雪姐姐救我出來,我死了都沒人知道。”


    羅清笑望著夜雪。“在哪里找到她的?”


    夜雪微笑。“其實她一直在城西別館,只是被藏在地下,我們才都找不著。”


    “地下?”


    夜雪點頭。“說來也真巧,梁遠被擒的那晚,看守瑛瑚的人正好有事找他。我攔下那人,他一听梁遠不在,什麼也沒交代就轉身離開。我起了疑心一路尾隨,才知道原來後院的大樹下別有洞天,瑛瑚就被困在里面。”


    羅清長嘆一聲,看著方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毓哼了哼,沒答話。


    羅清見他絲毫沒有悔意,沉痛地質問︰“我自認待你不薄,你居然出賣寒松堡,為那狗王爺效力?”


    “待我不薄?哼!我今天的地位是自己掙來的!沒有你,我也爬得到這個位置!結果呢?外人提到寒松堡,只知道你羅大當家多麼地英雄蓋世,我方毓算什麼?連個屁都不如!”


    “為了這些虛名弄得身敗名裂值得嗎?”羅清實在痛心。


    “成王敗寇,若今天敗的是你們,我又何來身敗名裂之憂?我既然敢賭,就有本錢輸,不過是條爛命嘛,我怕什麼?”


    夜宇不想理他這些似是而非的荒謬論調,他關心的只有一件事。


    “殷伯的死也是你安排的嗎?”瑛瑚歸來已證實了那兩封信是假造的,殷伯的死則成了唯一的疑點。


    “這招高明吧?”方毓陰狠地笑著。“看來我也不算輸得太徹底,玩點小把戲,你就趕跑了柳姑娘,還把她打成重傷。嘖嘖嘖,到現在六王爺的人都還找不到她,瞧她離去時那傷心欲絕的模樣,怕是凶多吉少了。”方毓故意刺激他。


    “用這麼卑鄙的手段對付一個姑娘,你於心何忍?”夜宇氣紅了眼,凌厲的眼神幾乎射穿方毓的胸膛!


    方毓挑釁地看著他。


    “是你自己不夠信任她,別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接著又冷冷地笑著︰“再說,她到了陰曹地府,閻王說殷伯是她殺的,她絕不敢搖那麼一下頭,因為殷伯的確是因她而死;若不是她,殷伯又怎麼會死呢?哈哈哈……”


    夜宇為妍兒當日所受的折磨,心痛得無以復加。因為他知道,妍兒的傷心,絕大部分來自他的不信任。


    如果我說我沒有,你信不信呢……


    為什麼不信她?


    他該死的為什麼不信她!


    “把方毓帶下去,三日後依法處置!”羅清下令。


    方毓被帶走後,羅清拍拍夜宇的肩。“丟了柳姑娘,寒松堡也有責任,是羅叔叔對不起你。你放心,人是在這里丟的,寒松堡負責給你找回來。”


    “我先回房了。”夜宇滿心疲憊地離去。


    瑛瑚見他如此也慌了,忙抓著夜雪問︰“雪姐姐,妍兒會沒事的,對不對?”


    夜雪輕握她的手。“嗯,她一定會沒事的。”否則她哥哥會痛苦一輩子。


    看著小輩們的愁顏,羅清覺得好抱歉。唉,若找不回柳姑娘,這筆人情債要怎麼還哪……


    ***


    三日後,寒松堡依堡規處決方毓,雖然他死有余辜,但和他共事多年的弟兄們仍不勝欷噓。


    這日午後,六王爺再度造訪寒松堡,卻已不復往日的氣焰。


    “你們要怎樣才肯放人?”梁遠就像他的子佷一般,他無法見他被擒而坐視不理,束手無策之下,只得向羅清低頭。


    “我要你承諾不再打清波玉璧的主意。”羅清提出放人的條件。


    “這是我皇兄的旨意,我無權干涉。”六王爺不肯輕易妥協。


    “是嗎?”羅清挑眉。“那等你說服皇上之後,再來和我談放人吧!就是不知道郡位梁公子能不能等得了這麼久。”


    六王爺驚道。“你們對他做什麼?”


    羅清但笑不語。


    “送客。”起身欲離席。


    “等等!”六王爺喊住他。“好,你放人,我放棄清波玉璧。”總之先把遠救出來再說。


    “好,那請王爺帶著你的人離開嶺南,等你回到京城,並且完全收起對寒松堡不利的意圖,我自然會放人。”


    “你是什麼意思?”簡直欺人太甚。


    “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我一點都不信任你。”尤其他肯爽快地放棄清波玉璧,其中一定有詐。


    六王爺忍住氣︰“如果我回到京城,你沒放人呢?”


    “我寒松堡重信重譽,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方毓的例子就在眼前,你還敢說你寒松堡重信重譽?”六王爺暗諷。


    “你只能相信我,你沒得選擇。”唉,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我信你羅大當家的招牌,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隨即告辭離去。


    “也希望你信守承諾,別再騷擾寒松堡,否則下次就不是擄人這麼簡單了。你心里明白,清波玉璧你未必能得手,而我要你身邊的人死,卻是易如反掌。”羅清撂下狠話,若不是先前方毓一再勸阻,這件事早就落幕了。


    “哼!”六王爺收下他的恫喝,無言離開。


    ***


    “尹公子,尹公子……”婢女輕叩著門。


    夜宇不想應門,但門外的人偏偏沒有一點要放棄的意思。夜宇嘆息,隨手擲出一枚銅錢彈開門栓。


    婢女推開門,恭敬地道︰“尹公子,有客人找你。雪小姐已經把人帶到進壽亭,吩咐我來請你過去一趟。”


    客人?


    這時候見誰他都沒興致。


    但那婢女就候在門外,彷佛沒把他請去進壽亭就會丟了差事似的。


    也罷,何必為難她覆不了命呢?


    到了進壽亭,夜雪對他微微一笑。“哥哥,你猜誰來看你了?勞動人家走這麼一趟,瞧你罪不罪過。”說著往旁一讓,夜宇見著了他的客人。


    “影叔?”他簡直不敢相信。


    “我來了大半個時辰了,你這會兒才來?我幾乎以為必須親自去拜見你了。”薛影佯怒地調侃他。


    夜宇在他對面坐下。“對不起,影叔,我不知道是你。”拿起夜雪為他斟的茶一口飲盡,那情態好似杯中物不是茶,是酒。


    是一杯可解千愁的酒。


    看來這孩子也過得不好啊!薛影心中微嘆。


    “妍丫頭呢?我這趟下山其實是為她來的,你啟叔啟嬸也掛念她掛念得緊。”一語雙關。


    他故意不提妍兒的行蹤,就是想听听夜宇的解釋。


    怎麼?雪兒沒告訴他嗎?抬頭望了望夜雪,她沒說話,只是搖搖頭。


    夜宇揉揉眉心,難掩痛苦神色︰“妍兒失蹤了。”


    “失蹤了?怎麼回事?”薛影問。


    夜雪不禁看了薛影一眼,訝異於他的冷靜。難道……


    夜宇沒注意這麼多,因為此刻想到妍兒已備感痛楚,無暇顧及其它。他詳細地對影叔說了妍兒的身世、寒松堡對她的提防、她如何被驅離,以及方毓的陰謀陷害。鉅細靡遺地,他說得愈仔細,心頭的苦就愈痛愈清晰。說完,彷佛已淌了一地血。


    薛影听了大怒︰“混帳!不管怎麼樣,你都該在她身邊支持她、保護她。你倒好,不但不相信她,還一掌打去她半條命,弄得現在下落不明。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什麼?你怎麼帶她去,就怎麼帶她回來,連頭發都不許少一根!結果呢?『她失蹤了』?你給我這種答案!”


    夜宇無言,因為的確是他的錯。


    夜雪連忙出聲圓場。“羅叔叔已經派了很多人去找妍兒,我想很快就會有消息了。或者等羅叔叔回來,我們再討論一個更好的辦法。”轉向夜宇︰“哥哥,我帶影叔到客房安頓,你休息吧!我看得出你這幾天都沒睡好。”


    帶薛影離開進壽亭,夜雪安排好他的房間,幫忙燃點燈,又差人備上茶水。


    “好了,丫頭,別忙了,這些影叔自己來就行了。”


    夜雪微笑。“沒關系,也差不多了。”


    見了她的笑容,薛影怔道︰“你和你娘好像。”


    罷剛想著夜宇和妍兒的事沒仔細注意她容貌,現下一瞧,倒有八成像極了語初。只是兩人的氣韻略有不同,語初似水溫柔;夜雪靈動聰慧。


    “羅叔叔也說過我像娘,可惜我對娘一點印象都沒有。”語意中的孺慕之情,令薛影忍不住心疼。


    “真難為你和夜宇了。”從小爹娘就不在身邊,成長過程肯定比別的孩子辛苦得多。


    夜雪淡然一笑,覺得和這位長輩親近了許多。於是,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影叔,你是真心氣極了哥哥嗎?”


    “怎麼這麼問?”薛影訝異。


    “我覺得——”夜雪小心地道出她的發現︰“你似乎知道妍兒的下落。”


    薛影不動聲色︰“覺得?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覺得?”


    夜雪也坐下,理了理雜亂的思忻瘁才開口︰“本來我只是奇怪你來的時機。妍兒在這兒待了幾個月,現在一失蹤,你就來找人。當然這也許真是巧合,可偏偏影叔雖說是找人,但口氣卻是十足的興師問罪。”


    “我?興師問罪?”


    夜雪點頭。“照理說,你听到妍兒失蹤,不是該先擔心她的安危嗎?再不也該先設法找回她。可影叔听完事情的始末,就只嚴厲地指責哥哥,卻完全不在乎妍兒的去向,以及她是否可能遭遇不測。在我看來,影叔倒像是專程來听這番解釋,怒罵哥哥,好為妍兒出口氣似的。”


    薛影心中贊賞她的敏銳,但笑不語,想看看這丫頭還抓到其它破綻沒有。


    夜雪接著說︰“不過,真正讓我起了疑心的,卻是影叔方才月兌口而出的一句話。”


    薛影楞了一下︰“什麼話?”仔細回想,也想不出是哪里露了口風。


    夜雪徐徐地道︰“剛才哥哥提到妍兒離去時的情形,有說他傷了妍兒,影叔好厲害,光听這樣就知道妍兒受的是掌傷,而非刀傷、劍傷或其它,關於這點我實在猜不透,只好假設影叔早已見過妍兒。如此一來,你自然能知道妍兒的傷勢,並且有足夠的理由前來斥責哥哥,當然也就不必擔心妍兒的安危。影叔,你說是不是呢?”


    薛影十分佩服她在短時間內就能看穿自己蓄意隱藏的事實,其思路之清晰,實屬罕見。


    “你不簡單哪,雪兒。沒錯,我是見過妍丫頭,也正為了她才定這一趟的。”


    “哥哥為了妍兒已經憔悴不少,影叔又何苦這樣折磨他?”夜雪語帶埋怨。


    “誰讓他這麼欺負妍兒?不給他多吃點苦怎麼行。”


    夜雪微嘆。“當時以他的立場而言,是很為難的。尤其又被方毓弄得『罪證確鑿』,他想袒護妍兒也沒法子,你說他不可憐嗎?先是為妍兒的委屈神傷,從頭到尾,哥哥都在受罪,我實在瞧不出他哪點可惡。”


    薛影听了這話,登時心軟。“剛剛你在場,他也在場,若他像你這般冷靜,又怎麼會被我瞞住?活該他多受幾天罪。”可心中對“幾天”的範圍已減至一、兩天。


    “不見了妍兒,他若還能不亂了方寸,我說那不是冷靜,是冷血了。影叔希望哥哥莫不關心嗎?”


    夜雪句句說得在情在理,薛影不投降也不行了。“看來,我就是不許你去告訴夜宇,你也不會听我的話吧?”


    听影叔松口,夜雪才放下心來。“所以,影叔還是別讓佷女為難了。”語氣眼神都帶著濃濃的笑意。


    “去吧,去吧,哄得你哥哥開心,改明兒他幫你辦嫁粧肯定盡力,包準叫堆雲島滿意。”說著竟調侃起夜雪來了,誰教她三兩下就破壞了他的計畫呢?


    “言辭上討小輩便宜很光采嗎?到時我單問影叔要一份大禮。”夜雪雖不自在,卻不願扭捏了薛影的意。


    薛影仍是笑。“放心,影叔向來大方。看你是要鳳冠霞帔,還是鴛鴦錦被,到時差人來說一聲,影叔一定給你送去。”


    夜雪怕愈說愈不堪,遂告辭退了出去;頰上的淡淡紅暈,襯得她俏臉生輝。


    一方面為皓揚高興,一雙兒女猶如人中龍鳳;一方面又心疼這兩個孩子自幼失去雙親,仍必需堅強地面對一切。


    唉,皓揚、夜宇、夜雪都已長大成人了,你夫婦倆究竟何時歸來呢?


    ***


    夜宇听了夜雪帶來的消息大喜過望,不眠不休地趕回井霞山,沒想到迎接他的竟只是妍兒留下的幾行字——


    啟叔啟嬸︰


    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影叔將帶回來的消息必然會使你們震怒


    我不想你們為難


    也沒勇氣面對你們的冷漠


    所以只能離去


    妍兒


    夜宇輕撫著暈開的字跡,想到妍兒的淚點點地滴在信紙上,他心痛得無法原諒自己。


    只能離去?


    為什麼不肯解釋呵,妍兒?


    為什麼連在拈然居都不肯解釋?


    帶著滿月復委屈離開,是為了懲罰宇哥嗎?


    甚至狠心地不留一絲線索供他追尋?


    此刻,真希望是影叔誆了他一場,也別讓他好不容易爬上雲端,又重重地摔落谷底……


    他可以想見妍兒是如何故作堅強地離去,與其等眾人再一次將她舍棄,倒不如自己走得遠遠地,避開這場傷心。


    這次,真是斷得乾乾淨淨了。


    除非她自己肯回來,否則他根本別想找到她。天下之大,又怎知她會藏匿在哪個角落?妍兒離去時,也是同樣茫然吧?思及她的無依孤苦,夜宇的心就狠狠地揪痛著,是他把妍兒逼到這步田地的,是他的不信任把妍兒逼走的!


    現在他寧願妍兒回到六王爺身邊了,他寧願她叛他,也不要明知她無助飄零,卻該死的什麼忙都幫不上……


    隨後而來的薛影和夜雪也傻了眼。


    走了?真走了?


    薛啟夫婦本待問早半天上來的夜宇妍兒的事,可見了他哀痛的模樣,誰都不忍心開口。這會兒听薛影說了,兩人都難過得長吁短嘆。


    啟嬸淚眼婆娑地哽咽道︰“這孩子,什麼委屈都往心里擱,她怎麼受得住啊……”


    薛啟也嘆︰“妍丫頭還虛弱得很呢,這樣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照顧自己……”


    薛影沒說什麼,只是暗怪自己不該急著下山。


    夜雪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三位長輩。她沒見過妍兒,可光是听了她的委屈,心中就有說不出的難受,何況是疼妍兒逾性命的他們?


    找妍兒,無異是大海撈針;但若不找回她,她會自己回來嗎?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妍兒自己回來?


    夜雪靈機一動︰“不如我們試試這麼著,把方毓勾結六王爺的事大肆宣揚出去,只要妍兒听到這個消息,自然知道誤會已澄清,那就沒理由不回來了。是不是?”


    薛影搖頭。“寒松堡不會肯的。”這畢竟是丑聞。


    夜雪倒不擔心這個。“我回去同羅叔叔說,應該沒問題。”


    薛啟夫婦听了才放心些。


    “才剛到呢,別忙著走,這一來一往的,怕不累著了你。”啟嬸想她多留一會兒。自然不知她一身武藝,只道她像妍兒那般嬌弱。


    “不要緊,只要能早日找回妍兒,這一點辛苦不算什麼。”


    “好歹住蚌兩天,陪陪夜宇,讓他寬寬心。”薛啟也留她。


    夜雪猶豫了片刻。


    “還是不了,我想除了妍兒,見誰他都不會開心的。”


    薛影知道她說的是實情,也就不再強留。“那路上小心。”


    啟嬸忙去廚房包了幾塊餅給夜雪帶著。


    “你一個女孩子上路,住處可得仔細找,別往龍蛇混雜的地方去,記住,走官道,別貪快,淨揀小路走……”啟嬸雖是初見夜雪,卻不顯生分。一方面她是夜宇的親妹,一方面夜雪模樣生得好,直教她忍不住要愛。


    薛影笑著打斷她︰“大嫂,你以為雪兒像妍丫頭一樣看到劍就皺眉嗎?放心吧!她會照顧自己的。”


    夜雪心中感激啟嬸的關心,微笑道︰“我會盡快回來。我也不放心哥哥呢。”看了那扇緊閉的門一眼,又對三位長輩說︰“這段時間他的情緒肯定十分低落,麻煩你們多多照應。”


    “我們會的,放心吧。”啟嬸送她出拈然居,啟、影兩兄弟目送她們離去。


    薛啟道︰“也是個好孩子。”


    “兄妹倆都承繼了皓揚夫婦的優點於一身。”薛影點頭。


    薛啟微嘆。“夜宇現在一定很難受,希望他沒事才好。”


    “我們只能祈求妍丫頭平安歸來,否則夜宇……”他們都很清楚妍兒在夜宇心中的分量,若妍兒有什麼不測,夜宇會懊悔自責一輩子的。


    “真不知妍丫頭那兒去了,最好听到消息馬上回來,別教人這樣擔心。”


    他們又怎麼想得到妍兒竟會跌落斷崖?


    就算夜雪把消息傳遍大江南北,也難傳進妍兒耳朵里了。


    ***


    妍兒聞到熟悉的藥香味,幾乎以為自己還在拈然居。可她記得她已經離開了呀……睜開眼楮,觸目所及皆是全然的陌生,她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你醒了?”一個老婆婆端藥走進,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女孩。


    婆婆見妍兒要起身連忙阻止。“別起來、別起來,你頭上有傷呢!”


    妍兒這才覺得左額隱隱作痛。


    那小女孩爬上她的床,在她身邊坐下︰“婆婆說,你的傷是掉下來的時候給樹枝劃破的。”


    婆婆怕她難過。“別擔心,傷口不大。只是可惜你這花朵兒似的臉蛋要破了相。以後婆婆給你梳些頭發過來遮住,就看不到了,嗯。”


    其實妍兒哪在乎破不破相?留著一張無瑕臉蛋給誰看呢……


    婆婆以為她忽而臉色郁郁是為了傷口,於是轉個話題︰“來,把藥喝了,你的身子還虛得很。若不是你先服過千露百草丹,婆婆也沒法子救你了。”


    妍兒接過藥,暗自訝異這婆婆竟開得出這麼好的方子,還叫得出千露百草丹來。


    “放心吧,婆婆別的不行,倒還有幾分救人的本事。”看她猶豫地盯著藥,婆婆幽默地逗逗她。


    妍兒一听果然慌了!“我不是不敢喝,我只是奇怪這方子怎麼能開得這樣好……”不解釋不行,解釋了又像是懷疑人家。妍兒愈說聲音愈小,頭也垂得更低。最後實在是不好意思,只是一口氣把藥喝了。


    婆婆微笑接過碗。


    “你也懂醫的嗎?”不然怎麼分辨得出藥的好壞?


    妍兒點點頭。“學過一些皮毛。”


    “那怎麼還把自己弄得這麼糟?”她氣息之弱、身體之虛,絕不是一兩日的疲累所造成的。依她看,這小泵娘耗損元氣過劇,五髒六腑全傷了,而這是任何一個醫者都不會把的錯誤。


    妍兒苦笑。這要從何說起呢?一時千頭萬緒,百感交集。


    婆婆也不勉強她。“沒關系,想說的時候再告訴婆婆。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身體養好來,其余的慢慢再說。”


    妍兒點點頭。忍不住心中的問號︰“婆婆,這里是什麼地方?”


    “這里是落霞谷。”


    “落霞谷?”


    “嗯。是靠近井霞山底的一個深谷。但因為出入口十分隱僻,所以鮮少有外人知道這個地方。”婆婆解釋。


    原來如此。難怪她在井霞山住了十幾年,也沒听過啟叔他們提起過。


    “我怎麼會在這里?”她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曉蒼林,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猜你是不小心從曉蒼林邊的斷崖跌下來的。幸好有大樹接著你,否則婆婆再有本事也救不活你。”


    “林邊斷崖?”妍兒喃喃地道。從小宇哥就不許她靠近,怕她出事,誰知道她還是掉了下來。


    婆婆問道︰“怎麼?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妍兒搖頭。“我只記得在曉蒼林時,頭暈得難受,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婆婆笑道︰“瞧你多福氣,這麼高摔下來都沒事。以後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別辜負了老天爺對你的厚愛。”


    妍兒只是澀澀一笑,沒說什麼。


    老天爺的厚愛?太遲了。


    婆婆只道她是倦了,轉頭對那小女孩道︰“下來吧,小梅,別妨礙姐姐休息。”


    小梅不想走。“小梅不會吵,小梅陪姐姐休息。”這個姐姐像仙女似的好看,她好喜歡。


    婆婆不同意。“下回吧!等姐姐精神好些,你再來陪她。”把小梅抱下來,又為妍兒蓋好被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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