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即使來人足音細微，仍逃不過李萬夫那雙利耳︰“你來了？”


    “李公公，別來無恙？”笑容熠熠，富賈方搖著扇子走進屋里。


    “廢話少說，我的東西呢？”他不客氣的伸出手。


    笑著自懷里拿出失傳已久的武功秘笈，富賈方將它雙手奉上︰“這是您要的東西！”


    “果然是它！”李萬夫面露紅光，興奮的捧著它端詳半晌，這才迫不及待地掀開本，旁若無人地練起來。


    “這本波藏心典已經是你的了，咱們的交易到此圓滿結束！”一本價值連城的武功秘笈換他幾句話，這交易看在賈富方眼里還真有點劃不來。


    不過……能救郭子靖一命，還算有點代價啦！東西既到手了，李萬夫就露出他孤僻的性格，喝聲道︰“快滾，別煩我！”


    依舊笑臉迎人，富賈方有著傳統的商人嘴臉︰“是，李公公，在下就……離開了。”


    “等等！”突然間他又喚住了他離去的腳步。


    盎賈方旋過身來，笑臉嘻嘻︰“李公公還有指教？”


    “听說你什麼東西都能買賣？”李萬夫搔著光潔的下巴。


    “當然，普天之下還沒有我富賈方無法買賣的東西！”不是他口氣大，而是他確有此本領。


    “好，那……我想問你買樣東西。”


    “買東西？呵呵……在下什麼都能買也什麼都能賣，只要你想買絕對可以買的到！”不過他更好奇的是，衣食無虞的李萬夫想買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另一本失傳的武林絕學嗎？


    “那就……幫我買個東西吧？”一卷紙被以內力遞送至富賈方手里，他輕松地接住並攤開來看，咦？這是……


    “怎樣？你買不到我要的東西嗎？”


    眼里閃著精光，富賈方抬起頭來︰“沒問題！”


    ★★★★★


    快馬加鞭地騁馳在林間，才出了暗黑森林就聞到一股刺鼻的燒焦味。


    冰子靖眯起眼，瞧見不遠處的天邊蓋著詭譎的光亮忽明忽滅，還不斷冒出灰白濃煙，風一吹就往這里直飄過來，心突然狂跳了下，他發了瘋似地放聲大吼︰“戀梅！”


    出事了！


    心好寒，郭子靖揮起馬鞭，奮不顧身地往前沖，越是往前越是心驚，不安在心里持續擴大，直到他親眼目睹他為袁府一家打造的精美屋舍被大火吞噬的殘忍景象，他……幾乎為之抓狂。


    “李還錫、你這個老賊！”忍不住大罵出聲，躍下馬的腳有些巔躓，他刻不容緩地四處奔走，撲進打火的行列，逢人便問︰


    “住在里頭的人呢？他們逃出來了嗎？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戀梅？還有我的岳父與岳母？”


    “不知道啊！”因為火勢太大，已經延燒到其他屋舍，是以人人皆注意打火，至于誰住在那里？逃出來了沒有？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


    “戀梅？戀梅？”吵雜的現場一片混亂，郭子靖提氣繼續在四周尋找，並不住放聲大喊，當他找了幾回都沒有結果的時候，他轉過身，望著已經被大火吞噬的屋子，火紅的眼閃著玉石俱焚的決心，他……一定要找到她，縱使是尸首，也一定要找到她！


    朝身上潑了一桶水，拾起地上的棍棒打算為自己開路，就在他欲硬闖火場的同時，一只手將他拖住︰


    “姑爺！泵爺！”


    冰子靖回過頭，見小君被煙醺黑的臉正悲慘地哭著，她的模樣……好不對勁。


    “戀梅呢？”縱使心中已生疑，郭子靖仍不願相信。


    “小姐她…她……嗚哇！”說沒兩句話，小君竟放聲大哭。


    “她……死了？”胸口悚緊，郭子靖身形晃了晃，臉白如紙。


    “小姐她沒有逃出來，她……”指向屋子，小君哭倒在地。


    一尸兩命啊！


    “我的戀梅她……還在里頭？”揚起長發，郭子靖的神情駭然，然而只顧哀傷哭泣的小君並未查覺出不對勁，只感到一陣風掠起，然後……他突然不要命地奔進搖搖欲墜的火場里，她忍不住驚聲尖叫。


    “來人吶！快拉住我家姑爺……啊！”


    砰一聲巨響，沐火的大屋突然應聲傾倒，將奔入火場的郭子靖給蓋住了。


    “救命啊！”小君大驚失色，拼命大喊︰“快救命啊！我家姑爺被蓋在里頭了……”


    “有人被埋在里頭？快、快、大伙兒快來救人！”听到小君的呼喚，逃命出來的袁家僕役與護院等人紛紛加入搶救的行列。


    “快拿水來！”


    費了一番功夫，總算將火打熄，幾名壯漢以布巾綁手，開始尋人的工作，未幾，終于在火堆中尋獲己被燒得全身焦黑，一息尚存的郭子靖，還有他懷里緊摟不放的焦尸……


    相隔不到兩天，郭府迎娶回來的兩名媳婦相繼而亡，就連郭家唯一血脈郭子靖也命在旦夕，重大的打擊令郭夫人心焚病倒，郭家的命運當真應了戒心的預言……家破人亡了。僥幸逃出火場的袁家二老眼見戀梅死于非命，自是傷心欲絕無心戀世，然見郭家逢此大難，好好的一個家在一夕間分崩離析，良善的他們也不得不替郭夫人擔起一切，替她處理所有的事。


    “李將軍到！”


    “李將軍？那個大魔頭？”輾轉听郭夫人提及兩家恩怨，袁貴自是清楚知道他的女兒究竟是死在何人之手了。


    歹毒的笑意噙在李還錫臉上，一副看笑話的模樣令人扼腕︰“听說郭子靖快死了？”


    劈頭就沒一句好話，袁貴戒慎地回應︰“李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听人道，壞事做盡的郭子靖終于得到報應了，他娶的老婆不但接二連三的死絕，連他自己也命在旦夕不是嗎？”李還錫惡意地哈哈大笑，見郭府淒風慘雨的似乎挺得意的。


    “你這也是為人尊長該說的話嗎？”反正女兒都被他害死了，他也無須再懼怕他了。


    “尊長？我呸！”吐了口濃痰，李還錫翻臉不認人︰“我李還錫何德何能，會有他這樣“好”的女婿？”


    “你！”袁貴氣的直握拳︰“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要害死我女兒的所有凶手都受到應有的報應！”


    “原來那場火真是你唆使人放的，我女兒就是被你害死的！”袁貴咬牙切齒地指著李還錫，恨不得吃他的肉啃他的骨頭。


    “哈哈……”他笑的好得意啊︰“無憑無據的話可別亂說，你要知道那是郭子靖壞事作盡才會得上天報應，與我……壓根兒無關！”


    “你、你才會得報應呢！”天底下竟然有這麼蠻橫無道的官兒，老天真是無眼了。


    “隨你怎麼說。”反正他的仇已經報了。


    “錯！”清清淡淡的聲音插入兩人的火爆當中，但見一名玉面和尚自大門踱步而來。


    不悅地擰起眉，李還錫反客為主問︰“你是誰？”


    “貧僧名戒心！”他笑容和穆。


    “哦？你是來替郭子靖誦經超渡的和尚吧？他還沒死哩，你晚一點再來吧！”


    搖搖頭，戒心依舊淡笑如廝︰“將軍老爺，你知道所謂天理循環吧？”


    “天理循環？”李還錫滿臉不屑︰“你這臭和尚別跟我講大道理，我听不懂！”


    不理他究竟听不听得進去，戒心依舊不急不緩地道︰“雖然郭府今日逢難是因為郭子靖殺虐太深所致，但……令千金之所以年紀輕輕就夭折，實在是你的緣故！”


    “我？別說笑了！”


    “你與郭子靖一樣皆背負太多罪孽，他的報應落在他自己身上，你的則落在你女兒身上。”


    “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一掌劈死你。”


    “唉——。”戒心搖搖頭︰“將軍老爺，你太冥頑不靈了，小心……惹禍上身吶！”


    “別以為你是和尚就可以隨口胡謅，別說是你了，只要我想，就連你待的廟我也有本事掀了它！”


    隱在暗處的男子突然現身︰“是嗎？那你就掀給我看！”


    “皇……皇上？”為什麼他會出現在此地？


    “皇上！”戒心笑著迎上前去，態度依舊從容未曾刻意奉承。


    “李將軍，方才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听見了。”他面無表情地站著。


    “皇……皇上？”李還錫連忙跪在跟前︰“老臣只是……老臣並未……”他想解釋，可是能解釋嗎？


    “是你放火燒了袁府嗎？”冷凝的玉容有股威不可犯的姿態，他明亮的眼早已看透了所有的一切。


    “我……我並未……”李還錫企圖狡辯，然戒心卻早他一步說︰


    “將軍老爺，說謊是會下地獄的哦！”他的威嚇達到明顯的效果，李還錫冷汗直流，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皇上，我……”


    “說，是不是你做的！”唐凌絕不容人欺騙他。“我……”猛一咬舌，李還錫竟然寧死也不承認。


    “哈哈……”該報的仇都報了，他還有何好眷戀的呢？


    “該死！”見他咬舌自盡，唐凌只是盛怒地眯起眼。


    “皇上，別氣了，他也得到他應得的報應了。”瞧，早候在一旁的牛頭馬面將李還錫的魂魄拉出，粗魯地上完手銬腳鏈後便連拖帶拉地將他拉回向地獄之門，他……就要受到該受的罪刑了。意味深長地，唐凌凝視戒心那雙深不可測，靜如止水的黑眸︰“戒心，你早預見這一切了是不？”


    “沒錯！”


    “那麼……”頓了一下後，唐凌直接了當地問︰“你可預見我的未來是何光景？”


    一幕景象突兀地展現眼前，一個男人跪在一個女人跟前，他………戒心微愣，隨即會意一笑。


    “你看見什麼了？”唐凌難掩心中不安。


    戒心所說的每句話都該死的準，他預測的事沒有一項不曾實現過，這個人實在……鬼詭的過份，叫人不信邪都不行！


    “沒什麼！”戒心搖搖頭，什麼話都不敢多說。


    “快說！”


    “天機不可泄露！”


    “你、我以皇帝之名命令你，說！”


    “阿彌陀佛，佛祖比較大，佛祖叫我不說我就不能說！”


    “你！”這個死和尚……算了，反正他多的是時間逼他說，思及此唐凌改口道︰“那你告訴我，子靖他會死嗎？”


    “會！”是人都會死啊！


    “你是說……他沒救了？”唐凌與袁貴同時喊道。


    “他大限已到。”這是天道，是命定，誰也改變不了。


    “那……快帶我去見他。”唐凌的心是疼的，畢竟郭子靖對他一向忠心耿耿，對皇朝的貢獻亦是有目共睹的。“連他也……”難掩心中寂廖，袁貴難過的引唐凌與戒心來到郭子靖的房內。


    “這是……”瞪著躺在病榻上的人，唐凌被他身上發出可怕的氣味燻得倒退三步，他發出低嘎的聲音不舍地問︰“這就是他？”這麼重的傷！這麼可怕的遭遇！為什麼……他還撐得下去？


    “唔……”打從進來迄今，唐凌都隱約听到一股類似申吟的低喃，由于聲音太過薄弱听不清晰，他禁不住好奇地傾身，探在郭子靖身上，不及片刻，終是听明白他在喊什麼了︰“戀梅……戀梅……我來救你了……我就來救你了……”


    不解地抬起身來，唐凌問︰“難道他不知道……”


    袁貴搖搖頭︰“我們不敢告訴他。”


    雖然身受重傷，然而陷入昏迷中的郭子靖依舊在黑暗中模索尋找，他一直在找戀梅，企圖將她打救出火場，沒有人有勇氣告訴他戀梅已死的消息，深怕他會受不了死去，所以他一直強撐著在黑暗的世界努力搜尋戀梅的身影，一直都是這樣啊！這也是為何他受了如此重的傷卻仍一息尚存的緣故！他是為了戀梅強撐這一口氣的啊！


    “他……”唐凌忍不住熱了眼眶，為他的痴心。“郭公子，戀梅小姐沒死。”突然間，淡漠的戒心開口了。


    “戒心？”唐凌瞪著他，知道他從不打誑語的。不理會其他人驚呼聲，戒心繼續道︰


    “郭公子，戀梅小姐她現正安全無恙地在山上的廟打尖，她在早些時刻即被我引回山上避難了。”


    “這是真的嗎？”袁貴不敢相信地撲上前，拉住戒心的衣袖。


    “是真的。”戒心點點頭。就因為袁府祖上積德，那些霸在郭子靖身上的冤魂不敢找她的麻煩，也因此他才有緣適時的搭救她，讓她逃過劫難。


    所以還是要勤做善事才不會遭受橫禍啊！“感謝佛祖保佑，感謝菩薩保佑啊！”袁貴跪倒在戒心身前，虔誠地四方膜拜。


    “郭公子，你听到了嗎？我說戀梅小姐平安無事了。”不忍郭子靖再受煎熬，戒心再次低喚︰“郭公子，你可以安心的去了。”戀梅平安了？戀梅平安了……可以安心了？可以……


    “呃……”听到戒心的話，原本躺在床上的郭子靖突然弓起身子，掙扎地重喘一聲，然後……一切復歸于平靜。


    “他……”


    “己經走了。”拉了把椅子坐在郭子靖身旁，戒心開始誦經超渡他的靈魂。“唉……”


    “他殺孽太深，五世不得善終！”


    “啊？怎麼會這樣……？那……請教帥父，有何化解之法嗎？”


    “你願為他承接罪孽？”


    “我願意，我願意，只要他不再受苦，所有的罪我願替他背負！”


    “即使要你削發為尼，遁入空門，一輩子誦經念佛為他消彌業障？”


    “我可以……真的可以，只是……這樣就能救他了嗎？”


    “唉……這一世怕已經來不及了，你能做的只是讓他的下輩子不再受苦受罪。”


    “為什麼會來不及？為什麼……？”


    “他的大限已至，我也……無能為力了。”


    “可是……可是……”


    “別求了，一切早已命定！”


    “可是……嗚……！”


    “別哭了，他不是不喜歡你哭嗎？”


    “這……師父你怎會知道？”


    “這世上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怎麼樣？你考慮的如何了？”


    “師父……我想見他最後一面，可以嗎？”


    “我想……你無須去見他，他自會來找你，只是……你會怕嗎？”


    “怕？為什麼會怕？”


    “因為……他已經……”


    “啊？他死了？”


    “差不多了……”


    “嗚……嗚……師父，求你讓我去送他一程，送完了他之後，我會回來剃渡，一輩子為他誦經念佛……”


    “送他這件事還是讓我這個和尚來做吧？你去也只是徒曾傷悲，不過你盡避放心，我會引渡他的，剩下的就看你的了，記住，唱念的佛號不能停，你一定能再見到他的。”


    “會再見到他嗎？”


    “會！心誠則靈！”


    一股風奇異地卷進來，繞著正跪在大殿替郭子靖誠心祈福的戀梅身上打轉。


    那風雖怪異卻有著暖暖的熟悉感，像某人寬大的手掌極輕極柔地撫觸著她的臉頰，將她團團護衛住。


    心一怔，悲痛突自心口涌出，她伸出手握住一把空氣，哀淒地低喃︰“子靖，是你嗎？是你來看我嗎？”


    （今後無論你遇到什麼事，都不要哭呵……）


    “不哭嗎？”臉上冰涼的觸覺令她驚覺，她趕忙拭去淚水，勇敢地說︰“你放心，今後不論再遭遇到任何挫折，我都不會再哭了。”


    （保重……我的愛……）


    “不、別走，別這麼快就走，我還有好多話要說……”


    （盼來世再聚……）


    風如來時般突兀，走的無聲無息，戀梅愣怔地呆坐在地上，好久好久……遠方有雞初啼，喚醒了幾乎化成石的她，她突然記得戒心的交待，佛號不能停，子靖他才能獲得救贖，于是她趕緊爬坐起來，一把抹去臉上清淚，情緒激動的她敲著木魚，帶淚的哭聲闇啞地開始唱念著︰“南—無—阿—彌—陀—佛。”


    ★★★★★


    二抹人影悄然地來到初布置妥當的靈堂。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拿去吧？”濃濃的男音帶點壓抑的哭聲。


    “嗯！”另一名男子點點頭，動手將躺在棺木里的郭子靖拉起來︰“好重，來幫忙！”


    盎賈方有點害怕地看著黃淨，搖搖頭說︰“我不想踫死尸！”當初要黃淨出來幫忙的唯一條件，就是要給他一具新鮮的死尸，只不過他萬萬沒料到，這具死尸竟然會是郭子靖！


    他八拜之交的好朋友吶！竟然就這麼死了！“如果你想看到我把他摔的七零八落，你就盡避站在那邊瞧好了！”平淡的聲音還是沒有起伏，更沒有因為看到郭子靖可怕的焦樣而心生畏意，相反的他平凡的臉溢蕩出一股光彩，躍躍欲試的想挑戰某種無人可及的境界一般。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想拿它怎麼樣？”


    “不能！”


    “那他的下場呢？”


    “也不能！”


    “那……那……他會不會死無全尸？”


    “再問我就喂你吃啞粉！”


    “呃？”可是……可是他真的想知道嘛！


    就不知道醫術精湛的黃淨會將郭子靖弄成什麼模樣，會不會……起死回生呢？想到這個可能性，富賈方就搬的更勤快了。這世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