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來時  第四章
作者:嚴沁
    征世一連做了幾件獨家新聞報道,她覺得累,她請了兩天假休息。


    她是個坐不住的人,叫她在家休息那簡直是要她的命。她甚至比平常更早起床。


    也許是心理因素,今天不用上班,心理上輕松,—早就醒了,而且再也睡不著,只好起床。


    可是起床又如何,梳洗完畢,吃完早餐,剩下大把時間怎麼打發。


    她的朋友都是她的同事,人家還要上班,她真後悔請假,休息什麼呢?想到這種干瞪天花板的滋味比上班跑新聞還累。


    于是她想起了江浪。


    只有江浪是空閑的,他辭職在家。好吧!找他去!雖然他是沉郁的,但總比沒有人陪伴的好。


    她換了牛仔褲襯衫,背起大帆布袋就出門了。她出門是不化妝的,甚至只穿了雙日本拖鞋!


    不是上班時間,交通還算通暢,五十分鐘她已經到了石澳!


    她看見江浪那輛日本車停在那兒——不,不能算江浪的,是莊岩借給他的。


    她很開心的直走進去,客廳里空無一人!


    “江浪,江浪,我來了!”她提高了聲音嚷著。


    沒有回答,莫非江浪又去釣魚了?


    “江浪,你在家嗎?”她再叫一次!


    背後房門響起,進來的是管家!


    “江少爺不在,我們少爺在。”他說。


    “啊!莊岩回來了?”她開心的!


    下意識里,征世覺得莊岩實在比江浪更令她愉快!


    “是!他在後面海邊,要不要我陪你去找他?”他問。


    “不,就在石階下面,是嗎?我自己去!”她揮揮手,瀟灑的徑自走了下去。


    海邊沒有人,她皺眉,管家不會騙她。再向四周望望,靠近海邊蕩呀蕩的小艇里躺著一個人!


    啊,是莊岩!


    “莊!”她叫。“我來了,嗨,莊。”


    莊岩睜開眼楮,看她一眼,他總是懶洋洋的,一點也不起勁!


    “嗨!”他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


    “怎麼?好象不歡迎我的樣子,”她對他的態度早已習慣,一點也不在意。“你不能起勁點嗎?”


    “要我鳴炮歡迎?”他坐了起來。“你又不是來找我的,我那麼起勁做什麼?”


    “我不能來找你嗎?我們不是朋友?”她叉著腰。


    “憑良心,你是來找我的?”他笑著上岸。


    “你在船上做什麼?閉目養神?”她問。


    “顧左右而言他,”他搖頭,“我在浪費時間!”


    “這話講得通嗎?”她笑。“你是在浪費時間!”


    “每次回香港,我就發現時間太多,不知如何打發,”他站在她對面。“于是我就想辦法來浪費。譬如剛才,我躺在那兒腦中一片空白,很不錯的浪費!”


    “其實只是讓腦子休息,也不能算浪費!”她說。


    在陽光下,他的黑眸看來特別深,特別亮,非常動人。他不同于江浪,他看來屬于陽光。


    “好吧,你來有什麼事?”他問!


    “一定要有事才能來?”她怪叫。“我是這麼現實的人?”


    “你不現實,但是你忙,”他談淡的笑。“你平時都是晚上才來。”


    “這還差不多。”她笑了。“我請了兩天假!”


    “是嗎?”他眼光一閃!


    “請了假之後才發覺無聊,我能去什麼地方?又能找什麼朋友?于是很自然的,我找到了這兒!”她笑。


    他眼光又一閃,嘴角的線條更柔和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雖不語,但卻是善體人意的。


    “那麼你盡可以來我這兒,”他點點頭。“我永遠歡迎象你這樣的朋友!”


    “太好了——”她跳起來,突然又停下來!“江浪呢?出去了嗎?”


    “你會失望,”他凝視著她笑。“他回美國了。”


    “他回去了?怎麼不通知我?”她又怪叫。“他這算什麼朋友?他眼中還有我嗎?”


    “他的居留期到了,不能再延,臨時決定走的,”他解釋著。“而且他很快就會回來。”


    “是嗎?他不是對香港厭倦了?”她問。


    “有你在,他怎麼會厭倦?”他笑。


    “開玩笑,這關我什麼事?”她白他一眼。


    “也許不關你的事,下次你問江浪!”他笑得暖昧!


    “你這表情真可惡,很象我們英文台的一個同事,暖昧得很。”她說︰“你不能正經一點嗎?”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笑得暖昧,”他聳聳肩。“下次我得對著鏡子練一練才行!”


    她凝視他一陣,忽然有個感覺,她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雖然他們只是……但——但她總覺得別扭!


    “我要回去了!”她轉身就走,也不說再見!


    等她下了幾級石階,他才叫住她。


    “等一等,”他似乎猶豫過,掙扎過。“或者——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出海玩兩天?”


    “我們倆?”她有絲兒不明白的驚喜。為什麼驚喜?她無暇去找原因!


    “你喜歡約幾個人?”他反問。


    “不——我只覺得意外,”她聳聳肩。“因為你從來不邀請我的!”


    “我可不可以替江浪約你?”他說!


    “我,我不接受代約,而且——我情願你約我,真的!”她坦白、大方的。


    “很好,我們準備一下,吃完中飯就出海,可以去遠一點。”他說。


    “好!我先回家拿泳衣,順便買點吃的!”她開心的。“再趕回來跟你一起吃午餐。”


    “不——好!”他搖搖頭。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神情很怪!


    “為什麼不好?你還有更好的主意?”她反問。


    “嗯——我不如陪你回去,然後我們一起去選焙食物,”他居然有點臉紅——不是陽光反射吧?“我們去兩天,要買很多東西,你也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一言為定!”她是爽朗的。“走吧!”


    他默默的跟在她背後,直到回到屋子里。


    “我換件衣服。”他徑自往臥室走。


    她只等了幾分鐘,莊岩出來,已換上牛仔褲和一件白襯衫,和她一樣的打扮!


    “哈!你也應該穿一雙日本拖鞋!”她打趣。


    “我拒絕日本東西,否則一定穿!”他說︰“我們這叫什裝?情侶?”


    “還夫妻裝呢!”她大笑。


    上了征世的車,她很自然的讓莊岩開車。


    “保時捷在香港無用武之地!”他說。


    “有什麼辦法,我喜歡,也就不理它適不適用!”她說︰“不過我這部是三手貨!”她坦率的。


    “下次回美國時,你該試試賓士P型。”他說︰“我在那里也有一部!”


    “賓士P?那不是江浪講的嗎?他也用那種車,是不是?亞洲不賣的一型。”她說。


    “是,他也有一部,”他點頭,“我們是英雄所見相同,那種車在高速公路上簡直象飛的一樣,感覺非常美妙!”


    “幾乎被你們說動了,可惜我哪來的錢買?”她不介意的。“賣了我這三手保時捷,怕也付不起第一期的分期付款!”


    “我只要你試,又沒叫你買,”他微笑。“你可以試我的,也可試江浪的,只要你喜歡,我會給你車匙。”


    “可是——我沒打算回美國去!”她肯定的。


    “為什麼?你的家人都在那兒!”他說。


    “我是出來"征服世界"的,若不做出點成績來,回老家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你不想念父母?”他意外的!


    “當然想念,”她振振有詞。“只不過——我可以克制這種情緒,我會做得很好,我有信心,真的!”


    “理智重于感情?”他打趣。


    “也不一定,有時候我也會感情泛濫,不過那時候很恐怖,我不敢見人!”她大笑。


    “有過嗎?”他感興趣的。


    “當然,那時太小,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齡,我狂戀一位男老師!”她哈哈大笑。


    “有這樣的事?你?”他也忍不住大笑。


    “為什麼我不能?那男老師斯文、憂郁又有氣質,中學女生喜歡這樣的型很合理啊!”她振振有詞。


    “現在呢?”他盯著她。


    “現在如果再遇見他,我會打冷顫,我已過了那個年齡,不會再喜歡!”她坦白的!


    “能不能說說你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問。


    “沒有,我從來沒想過白馬王子,也沒有固定的型!”她


    “我想——只要投我的緣,我喜歡就行了!”


    “條件很簡單。”他說。


    “是!不過,當然他還要能夠接受我流浪四方、征服世界的個性。”她再說︰“否則再好的條件也沒有用!”


    “其實——你真想征服世界?”他問。


    “我有這野心,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她聳聳肩。


    “你一向自信心很強!”他說。


    “不,那只是表面,”她笑。“有時我會非常軟弱,不敢面對現實!”


    “我看不出來。”他搖頭。


    “當然,誰又能真正看清另一個人?”她說︰“很多人看到的只是表面,而看不出我的內心,我也不是故意隱藏,可是大多數人認為我剛強、很自信,其實我只是生得高大而已。”


    “生得高大!”他笑了。笑她的孩子氣。


    “別笑,人是會有錯覺的!”她說。


    “就算是錯覺,可是你——”他指著她,搖搖頭不再說下去。“你真不怕跟我出海?”


    “怕?怕什麼?”她睜大眼楮。


    “我是!”他笑。


    “你是?”她笑得好特別,“你這獨身主義者是?你別笑死我!”


    “你不以為獨身主義只不過是我的幌子?”他笑。


    “是嗎?那我更該見識一下,”她完全不在乎的笑。“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還是不見的好,否則你就完了。”他真心的說。


    “別嚇我好不好,就算我這柔道三段的打不過他,我還有飛毛腿呢!”她說。


    “對自己太有信心並不是好事,知道嗎?”他教訓她。


    “知道,爸爸也常這麼對我說,”她聳聳肩。“可是我常覺得,人有自信心是好事,所以我努力培養!”


    “你的自信不是天生的?是培養的?”他問。


    “信不信由你,小時候我是非常害羞的,”她說︰“我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一定做不了大事,所以我努力培養自信心。”


    “你認為目前你足以做大事?”他反問。


    “當然不是打劫銀行等大事,”她笑,“而且,我所調的大事不一定是你眼中的!”


    “哦——”他疑惑的說。


    “各人眼光不同!”她說。


    “說得有理,”他拍拍她。“啊!我可以進你家嗎?”


    “為什麼不行?要父母準許?”她笑。


    “正是。”他也笑。


    “又不是結婚,為什麼要問他們?”她哈哈大笑。


    “結婚要問父母嗎?你?”他停下車。


    “我再宣布,我不是"婦解分子"。”下車前她說.


    “哦,原來我一直誤會了!”他說。


    ※※※


    游艇靜止在海中,輕微的搖晃著,隨著海浪,隨著微風。


    征世躺在游艇頂上曬太陽,那件橘紅色的比基尼泳衣和她的膚色非常的相稱。


    莊岩在甲板的遮陽棚下看,四周是安詳、寧靜的,連一點呼吸聲都被風吹散了。


    征世又曬了一陣太陽,從吊梯上走下來,順手穿上了毛巾衫,坐在莊岩旁邊。


    莊岩看她一眼,沒有出聲。


    “看什麼?這麼入神?”她問。


    “黃色小說!”他沒有表情的。


    “是嗎?借給我看看。”她一把抓了過去,瞄一眼,是一本財經方面的新。“啊!這樣的黃色小說!”


    “里面有很多數字。”他望著她。“女人身上也有很多數字,不是嗎?”


    “歪理!”她笑了。把還給他。


    “還游不游泳?”他問。


    “都黃昏了,反正我們還有明天一整天!”她說。


    “晚上你想去那里?”他問。


    “晚上我們還要開船?”她詫異的。


    “是!吃完晚餐,天一黑我們就往內海去,”他點點頭。“現在這一帶的海域並不太寧靜。”


    “什麼意思?不寧靜?”她睜大了眼楮。


    “你知道有很多偷渡客啦!走私船啦!還有水警輪的追捕,我們可不必湊這熱鬧,是不是?”他說。


    “啊——你是說會不安全?”她問。


    “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是不是?”他笑。“尤其有女孩子,我們還是在內海比較安全。”


    “安全?什麼鬼話,”她不介意的笑。“我是記者,我還希望遇到這樣的事,我可以有時間得到第一手資料,那多好!”


    “我們出來玩,出來休息,別提工作!”他制止她。


    “好。”她站起來往艙里走。“我去沖涼,然後準備晚餐。”


    “我幫你,”他也站起來。“我不想偷懶。”


    “很好!”她開心的。“你和江浪都有這好習慣。”


    她進了洗手間,于是他獨自在艙里的冰箱翻著,看看有什麼適合晚餐吃的。


    征世的動作真快,不到十分鐘就出來,連頭發也洗好了,從頭到腳的容光煥發。


    “在找什麼?說好了晚上吃神戶牛脯的,”她隨手把牛脯拿出來。“我的拿手好菜。”


    莊岩看一眼。


    “你覺得它真是神戶運來的?”他說。


    “為什麼不呢?你看到我在日本餐館買的,”她說︰“那種地方還會有假的嗎?”


    “我已經說過,這世界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淡淡的笑。“等你發覺它只是紐西蘭牛肉時,你已經吃了下去,後悔也來不及了!”


    “不會,我對紐西蘭的牛肉最敏感;”她非常有信。“它們有一種特別腥羶味道,我吃不慣,而這個絕對不會,我聞過。”


    “那麼就快去做吧!吃完我們就開船!”他笑。


    他們一起進廚房。


    這游艇的小廚房設計得不錯,通風系統尤其好,煮牛脯一點油煙也沒有。


    莊岩幫忙遞著醬油、味精的,很努力。


    很快的就弄好了,還調了生菜沙拉,還有洋蔥湯,非常豐富的晚餐。


    “怎麼樣?味道如何?”她問。


    看他津津有味的吃著,她很開心。


    “比我那管家高明十倍,”他由衷的說︰“我真懷疑,你一定學過烹任。”


    “那也不足為奇啊!不過我真的沒學過!”她說︰“對于烹任,我很有天份!”


    “我看,你做什麼都有天份,包括做女強人!”他說。


    “那可不一定,”她不以為然。“我的野心,我的征服世界絕對與你所說的女強人不同。我並不要坐高位,管很多人,我只是要做很多事。”


    “做很多事,是什麼事?”他很感興趣。


    每次提到這問題,他總會迫問。


    “嗯——”她認真的想一想,“譬如孤兒院,老人院,又譬如幫助那些在火坑里的女人,或者——獨自到深山里,以我自己的能力建造一個屬于我的世界。”


    他眼中光芒連閃。


    “這麼說,原來你除了想做社會慈善工作外,你的思想—非常出世!”他點點頭。


    “社會工作?出世?我是這樣的嗎?”她反問。


    “這叫當局者迷。”他笑。“趕快辭職吧!去找一份社會慈善工作。”


    “不能說辭就辭,我得賺錢養活自己,”她搖頭。“我一定得先找好工作!”


    他點點頭。


    “中學畢業後我就不用家里的錢了!”她說︰“我一直工作著維持自己!”


    “在美國念的人多半如此!”他說。


    “你在那里念的?”她問。


    “小學在香港,中學在瑞士,大學則在英國。”他說。


    “哦——你是劍橋或牛律的?”她問。


    她覺得意外,他的身上、臉上都沒有英國學生的那份氣質。


    “牛津。”他淡淡的。


    “但是你不象,你比較象美國大學的學生,”她凝視她。“你比較活潑、開放,你沒有那份呆板和冷傲!”


    “其實也不能一概而論,”他說︰“在英國的大學里也同樣有開放、活潑的人,只是數量少一點而己!”


    “就算是錯覺吧!不過很多人都有這種錯覺,英國人是比較傲慢且難以接受的!”


    “這是破落戶的特征,”他笑。“在歐洲常可看到一些落泊的王孫貴族,他們也是這樣的死要面子,明明自卑卻要擺出一副驕傲的樣子,看起來很可笑。”


    “人就是這樣子的,總想撐場面,死要面子,”她也笑起來。“把悲哀可憐的一面留給自己看。”


    “我不是!我給人看我的每一面,我不介意!”他說。


    “我也是啊!有什麼關系呢?好的壞的總是我自己,我是不怕讓人看到的!”她說。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話。


    “莊,我再問你一次,你別開玩笑。”她認真的。“你——真是獨身主義者?”


    他猶豫了一下,是真的猶豫了一下。


    “是!我是!”他慢慢說。


    “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任何女人能吸引你?能引起你的佔有欲呢?”她問。


    “是——的。”他皺眉。“不要談這個沒趣的問題,講講——你以前的男朋友,你的初戀!”


    “初戀?”她爽朗的笑。“就是那個中學男老師吧!其結果不過是鏡花水月,男老師結婚時,我以為世界毀滅了,他居然娶了個一點也不漂亮的女人!”


    “他知道你在暗戀他嗎?”莊岩問。


    “也許知道,”她聳聳肩。“我看他時的眼光是毫不保留的,而且一天到晚盯著他!””


    “然後呢?”他再問。


    “念大學時的一個同學,美國人!”她說︰“其實我並不真正愛他,或者只是喜歡,我喜歡好家教的男孩,令人舒服,我最討厭漢有教養的!”


    “是嗎?那男孩一定有好家世?”他說。


    “還不錯,他父親是加州的參議員,還幾乎做了州長,當年是雷根總統的勁敵!”她說。


    “後來為什麼分手?”他問。


    “我想——大概是因為喜歡還不夠深,對不對?”她說。


    “對——後來還有嗎?”他問。


    “有,我的醫生。”她說︰“他比我大十五歲,我們並不太合得來,但他對我好得不得了,我被他感動了。”


    “感動得幾乎下嫁?”他打趣。


    “沒有這麼嚴重,”她仰起頭來笑,非常豪放的樣子。“我從沒考慮過要結婚,而且我不能夠適應醫生,我很怕他們身上的藥水味!”


    “于是就不了了之?”他說。


    “嗯!後來,我又遇到一個中國人,是台灣去美國留學的,他念太空科學,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人!”她說。


    “哦——”他拖長了聲音。


    “他是學者型,並不太重視感情,我欣賞這樣的人,而且——以前從來不曾和自己國家的人戀愛過,非常新鮮。”她說。然後神情有些變了,變得帳然若失。“不過——他不能接受我流浪的生活方式,我們只有分手。”


    “你還很懷念他?”他眼光又閃一閃。


    “當然。後來我發覺,我無法做他的情人,我們個性相差太遠,雖然我們是非常談得來的朋友,非常、非常談得來!”她說。


    “他——現在在那里?”莊岩問。


    “休斯頓太空中心,”她說︰“他沒有結婚。”


    “為什麼?有原因嗎?”他問。


    “他說——不能娶我,表示他不適合任何女性,”她搖搖頭,吸一口長氣。“他這輩子將不結婚。”


    “那——豈不和我一樣?”莊岩笑起來,笑得非常特別。


    “不同。你是根本封閉了感情,不接受任何異性,他卻不是,”她又搖頭。“他是曾經滄海!”


    “他——愛你很深?”他臉色變了變。


    “是吧!”她臉上又有悵然若失的表情。“我卻是一個自私的女人,不肯因為他而改變自己!”


    “你愛他還不深。”他說。


    “不——我發覺我是欣賞他,但不是愛,”她吸一口氣,又開朗了。“這一輩子,我還沒有真正愛過!”


    “江浪呢?”他想一想,才慢慢說。


    “他?江浪?”她忍不住炳哈大笑。“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從來不開玩笑的,我和他只有兄弟姐妹的感情,而他對我也一樣!不要想歪了。”


    他沉默半晌,搖頭。


    “你或許能肯定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你怎麼知道他也是這樣?”他說。


    她呆楞一下。


    “莊,是不是他對你說過什麼?”


    “他不曾對我說過什麼,不過我看得出來,真的,我看得出來,”莊岩是認真的。“他對你很特別!”


    “特別?”她又笑。“因為我們是在特別的情形下認識的,你有了錯覺!”


    “又是錯覺,”他笑。“世界上有那麼多事能令人產生錯覺嗎?我堅持我的看法!”


    “隨你,不過我也堅持我的看法!”她正色的。


    “好吧!我們就讓時間來替我們證明一切,好不好?”他輕松的站起來。“飯後的收拾工作該輪到我了吧!”


    “我不堅持輪到我,”她笑得好真、好坦白。“我最怕飯後的工作,最怕!”


    “好!從現在開始,由我來伺候你!”他把碗碟刀叉一起收進廚房。


    “伺候?這是一句什麼話?”她呱呱叫。“人家是老婆老公互相伺候,兒女伺候父母,我和你是什麼關系?”


    “朋友,”他從廚房伸出頭來,非常認真,非常誠懇的凝望她。“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連講了兩個“很好”,那神情又如此真誠,征世呆住了,突然之間,心中仿佛多了一些東西,非常美妙的一種感覺。


    “莊——”她叫。


    莊岩卻退回廚房,立刻,听見唏哩嘩啦的水聲,他開始工作了。


    十分鐘之後,他出來了,還端出來水果和咖啡。


    她心中一陣莫名其妙的心顫,有一種想逃的感覺。


    “工作效率的確很高!”她努力裝作自然,卻做得不好。今晚——怎麼回事呢?


    “休息半個小時,我們開船。”他凝望她。


    “或者——不如回去吧!”她退縮了,也不明白自己為了什麼。


    “回去?”他仔細的打量著她的神色。“啊!你怕了嗎?”


    “怕?什麼話?”她夸張的。“我只是覺得——在漆黑的海上,也——沒什麼意思。”


    “你會領略到,”他輕輕拍拍她。“相信我,那種寧靜與遼闊,是平日難以見到的,真的!”


    她深深吸一口氣,勉強自己平靜下來。


    “我——隨你!”她只能這麼說。


    她不想這莫名其妙的情緒讓他知道,他有一對能洞悉人心的眼楮。


    他用手擁住她的肩,讓她靠在他寬闊、堅實的胸膛上,他又深又黑的眸子停在她臉上。


    “你要相信我,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的聲音也似真似幻的變得溫柔了。“你對我要有信心。”


    征世的心里一下子又亂了起來,亂得一場胡涂。


    她不懂這代表什麼,以前從未試過,對著任何男人都不曾有過的情形。


    她有點擔心。


    “莊,等會兒——你教我駕駛船好嗎?”她說。


    “當然。”他說︰“漫漫長夜,你不陪我在駕駛艙,我怎能抵受睡意的侵襲?”


    “那我們——”


    “我們喝咖啡聊天,”他很快的接上去。“真的,你一定會喜歡那種感覺。”


    她似乎放心的透了一口氣。


    “怎麼?真的害怕、擔心了?”他把她擁緊了一些。“真以為我是?”


    “不——當然不是,”她脹紅了臉。“我,我只是覺得——今晚的氣氛與往日有點不同,有點怪。”


    “氣氛?為什麼?”他問。


    “你的態度,我的——感受,”她坦白的。“莊,是不是我們——發生了——”


    “啊!”他猛然放開她。“吃水果,否則你會不消化!”


    她皺眉。她發現他在逃避,真的,逃避。


    征世和莊岩終于在游艇上度過一晚。


    到了兩點多的時候,征世已經累了、倦了,她支持不下,倒在艙里的沙發床上睡著了。她說過,天黑了她就要休息,天亮了她是不願闔眼的!


    醒來時正是晨光初露,海面上一片寧靜、安詳,莊岩不在艙里。


    她連忙梳洗,換衣服,跑到甲板上。


    莊岩坐在帆布椅上靜靜的望著遠處,看他臉上的倦容和眼中的紅絲,她確定他一定不曾休息。


    征世輕輕的走到他身邊,輕輕的把手放在他肩上。


    他沒有動,也沒有抬頭,似乎猶豫一下,他用手壓住她的,拉她慢慢蹲低。


    她靠在他肩上,凝眸注視他。


    “為什麼不休息?”她細聲問。


    他只拍拍她,沒有回答。


    “不累嗎?”她微笑。


    他慢慢轉過頭,也凝視著她。“不想睡,想很多事。”他說,聲音低沉。


    “能不能告訴我?”她笑。


    清晨的陽光灑在她臉上,顯得分外的燦爛。


    “也許——以後,在適合的時候。”他說。


    “與我有關嗎?”她不動的仰望他!


    “我可不可以不說?”他問。他眼中有深深淺淺似真似幻的變化,或許——是海浪的影子?”


    “可以。不過我想知道。”她眨眨眼。


    他皺皺眉,想了半天!


    “我第一次覺得你很漂亮!”他終于說。“很自然、清新,屬于陽光的一種美。”


    “第一次听見有人贊美我,而且——是你I”她似乎開心,好開心。


    “是我不是我——還不是一樣。”他說,說得很特別。


    “不同,這話由你說出來,我的感覺不周,完全不同。”她很肯定的。


    他臉上的線條更柔和了,眼中的光芒卻漸漸凝聚,有一抹從未在他眼中出現過的嚴肅。


    “啊!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他沉聲問。


    她不答,只笑一笑,閉上眼楮。


    然後,他的唇落在她的上面,他吻她,由輕到重,從猶豫到肯定,他熱烈的吻她。


    好久,好久,才放開她,凝視她半晌。


    “我——很迷惑。”他只這麼說!


    “啊!不必心急,我會慢慢等你解開這迷惑。”她開心的拍拍他。“我會等。”


    “我也希望——解得開。”他說。並不能肯定。


    “要有點信心。”她微笑。


    他長長吸一口氣,站起來,並拉起她,用雙手環住她的腰。


    “游泳?”他問。


    “你休息,我游泳,”她仰望他。“我要你精神好些。”


    “我眼中有紅絲你不覺得是性感!”他風趣多了。


    這些微小的改變只在一剎那間吧?當他吻她時。


    “胡扯,去睡兩小時,然後我叫醒你,”她推他入艙,“午餐回香港吃,晚上我們開車去兜風。”


    “你知道我現在心里想些什麼嗎?”他拉著她的手不放。


    “什麼!你不會是想要去跳舞吧?”她笑。


    “正是。”他想也不想的說︰“我想一直這麼擁抱著你,我覺得這一種感覺很好、很溫馨。”


    “好,我們跳舞。”她再推他一下︰“等你醒後!”


    他再看她一眼,轉身進艙,倒在征世剛睡過的沙發床上,幾秒鐘就睡著了。


    征世在艙外看他一陣,他當然累了,只不過他是君子,昨夜他是故意不走進艙中的。


    她心中流過一抹溫暖,靜靜的坐在帆布椅上。


    她不要游泳,她要好好的想一下。


    似乎——她和莊岩之間發生了一點事,愛情嗎?她可說不上來,但和莊岩在一起的感覺非常好,非常溫暖,非常安詳。


    但——莊岩是獨身主義者,他不會和任何女人結婚。這——似乎矛盾,不是嗎?


    她不願再想下去了,事情還沒有臨到面前,她不想為這件事情煩心,因為她非常明白煩是沒有用的。


    反正目前一切都好,那麼就讓她享受一陣目前的溫柔和安詳吧!將來的事將來再煩好了!


    她又開心起來,輕輕的哼著歌,她要守著這條船,像昨夜的莊岩一樣。


    海是平靜的,一望無垠,他們的感情也會象海一樣的無波無浪、遼闊寬廣嗎?


    但願如此!


    莊岩差不多睡了一個半小時,征世去煎蛋時,他就醒了。他是非常容易驚醒的人。


    “對不起,我吵醒了你!”她說,眼中蕩漾著溫柔的笑意。


    她雖象男孩子,個性也豪爽,但卻是女孩子,這一點是怎麼也改不了的!


    “不是,我無法沉睡,白天我很難睡覺。”他跳起來,沖進浴室。


    征世愉快的弄好早餐,他出來了。


    只不過一個半小時,他又容光煥發了!


    “早餐好香。”他看她依然穿著牛仔褲襯衫,忍不住問︰“你沒有游泳?”


    “我看著游艇,怕有海盜偷襲。”她開玩笑。


    “海盜!”他搖搖頭笑。“知道嗎?剛才做夢,淨是夢到你!”


    “很不錯,我已走進你的夢里!”她說。


    “你該公平,讓我也走進你的夢里。”他笑。“這話是否太文藝了?”


    “我們在演電視劇!”她笑。


    “真的,睡覺之前想著我,你一定會夢見我!”他說很很認真。


    “剛才你睡覺之前想我?”她反問。


    “不止睡前,昨晚我坐了一夜,也想了你一夜——我是說想與你有關的事!”他說。覺得說得不好,又拼命的想要解釋。


    “快承認,是不是愛上我了?”她半開玩笑的。


    他凝望她。


    “我說過,我好迷惑,我也想知道是不是?”他搖搖頭。“啊!你是個令人難以抗拒的人!”


    “話要講清楚,我並沒有在你面前施展任何魅力,”她笑。“我並沒有當你是異性。”


    “我是個喜歡一切"真"的人,個性真性情真,戀愛真,面兒也真。”他坦白的。


    “你真的一切吸引了我。”


    “別忘了你的獨身主義!”她打趣。


    “我也沒忘,所以我不但迷惑,還很矛盾。”他抓住她桌上的手。“所以你要幫我!”


    “我幫不了你,也幫不了自己,我喜歡讓事情自然發展,包括感情。”她說。


    他凝視半晌,捧著她的手到唇邊一吻。“我們讓一切自然發展,你——已經幫了我,啊;”他說︰“我們該回航了!”


    “近嗎?”她開始收拾餐桌。


    “大概四十分鐘就可以到家。”他走進駕駛艙。“收拾完畢上來陪我!”


    “遵命,船長!”她作狀的行一個軍禮。


    五分鐘,征世洗于淨一切,跑上駕駛艙,他看她一眼,微笑著把她擁在胸前。


    “如果日子永遠這樣平靜、溫馨,我實在希望它天長地久。”他說


    “事在人為,對不對?”她說。


    “外在因素也很重要。”他搖搖頭。“有的時候我們不能一廂情願的天真。”


    “一廂情願?”她不明白。“我們可以逃開外在的因素,譬如你上次說要找一個南美小柄。”


    “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難。”他苦笑。“同時,還要付出大把時間、精神和金錢!”


    “或者找個世外桃源?”她孩子氣的。


    “有嗎?有這麼一個地方嗎?”他搖頭,“那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涌著去了!”


    “有時候我發覺你很悲觀!”她望著他。


    “許多經歷、經驗令我如此,”他說︰“人活在世界上,就算有錢也未必是快樂的!”


    “我的看法與你不同,我永遠滿足于現狀,我永不奢求任何東西,也不記住那些煩惱、困擾、我覺得很快樂,很充實,錢對我一點也不重要!”她說。


    “我希望能漸漸受你影響。”他擁緊她一些。“你的確給人一種明朗、快樂、陽光般的感覺。”


    “我是嗎?陽光般哦!”她開心的大笑。


    “你是!至少對我來說,你是!”他吻一吻她的額頭。“看,我們就到家了!”


    “晚上真去跳舞?”她問。


    “當然,而且是跳慢舞的夜總會!”他揮一揮手。


    “啊——我還得回家換件禮服,”她笑。“我喜歡漂漂亮亮、正正式式的跟你一起去夜總會。”


    “當然!”他好開心。


    快接近他家後園的那個小碼頭時,他們同時看見碼頭上坐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那是誰?管家?”她眯起眼楮看!


    他望了一陣,突然皺起眉。“不是,不是管家。”他的笑容消失,愉快的聲音也不知溜到那兒。


    “那麼是誰?”她再望。“我有近視眼的,兩百五十度!”


    “真看不出來?”他還是不肯說。


    游艇更靠近岸了,她看了半晌,終于啊了一聲。


    “是江浪,他怎麼回來了?”她好驚訝、意外。


    “他只回去了四天!”他沉著聲音說︰“那是一辦好簽證就回來了!”


    “不好嗎?你不必再這麼寂寞了!”她笑。


    船停在碼頭上,莊岩放開擁抱她的手。


    “晚上不去跳舞了!”他說。


    “為什麼?才說得好好的——”她叫。


    “提都不要提!”他急促的說︰“記住,不要提,我們該替江浪接風!”


    “啊——”她恍然,“你想得真周到。”


    莊岩不語,第一個跳下船,又轉身扶征世上去。


    “江浪,你回來了?”征世朝前跑去。


    “啊!雖然才四天不見,我真的好想念你們,你和莊岩。”江浪熱情的一把抱住征世。“你呢?有沒有想我?”


    “當然有,怎麼連走都不通知我一聲,不夠朋友!”征世怪叫。


    “我讓莊岩通知你不是一樣?”他端詳著她的臉。“你曬黑了,也更神采飛揚了!”


    征世覺得有些什麼不妥,下意識的輕輕推開江浪。回頭一望,莊岩仍站在游艇邊。


    “莊,怎麼不過來?”她揚聲問。


    “不想打擾你們的親熱,”莊岩慢慢走過來。“歡迎你回來,江浪!”


    “你不是嫉妒吧!莊岩。”江浪哈哈大笑起來。


    回來以後,他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往日的沉郁都不見了,變得非常的開朗熱情。


    難道他已拋開了那段纏人的往事?


    “嫉妒?”莊岩看征世一眼,眼中光芒一閃。


    “老朋友,你該恭喜我,”江浪直率的。“我要告訴你,我發覺我已愛上了征世!”


    “你——”征世大吃一驚,這是什麼話?她對他只有如兄弟姐妹般的情誼,怎能說愛?


    “是真的,這就是我趕回來的原因。”江浪真誠的。“回到美國,我發覺我簡直寢食難安。”


    “江浪——”征世看莊岩,他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很特別的笑。笑——表示什麼。


    ※※※


    在尖沙咀那家氣氛很好的西餐廳吃完晚餐,他們三人到樓下的酒吧里聊天。


    這家附設酒吧的餐廳人不雜,音樂又好,燈光很柔和,再加上侍者都斯文有禮,感覺上非常舒適。


    他們三個人圍著一張圓桌,各佔一方,不很親密,也不很疏遠。


    江浪握住酒杯,定定的凝視征世的笑容。


    莊岩卻沉默,非常沉默。


    “為什麼——你們都不說話?”征世忍不住,這種沉默令她難受。


    “沒有什麼好說的。”莊岩聳聳肩,淡談的笑一下。


    “這麼望住你也是一種享受,”江浪說,凝定的視線仍然不動。“在香港時不覺得,回到美國才發現,原來我是那麼牽掛你的!”


    “你開玩笑,我從來把你當做兄弟姐妹看待。”征世說,也許有了心理準備,她已能應付,而且神態自然。


    “那可不行,我已經宣布對你投降,掉進你的網里!”江浪至少有一半是認真的。


    “不行也得行,我沒對你張網。”征世也是半認真的。


    “而且你還有那段難忘的戀情呢!”


    “哇!”江浪笑了,“說句真話,這次回來,我已完全忘掉了那段往事。”


    “開玩笑,這麼刻骨銘心的事能忘得了?”征世看莊岩一眼,他沒什麼表情的听著,“我若喜歡一個人,擔保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看見莊岩眼中光芒直閃,又歸于沉寂,這光芒——代表什麼?


    “這表示我大概根本沒愛過她,只是迷惑而已!”江浪從容的說。


    “搞不懂你,但是我先要提出警告,你別想把我拖下水!”征世看來是認真的。


    “誰拖你下水?你不以為我說的是真心話?”江浪怪叫,“莊岩,你幫我作證。”


    “你要我幫你證明什麼?”莊岩問。


    “我的愛情,我愛上她——征世!”江浪指著她。


    莊岩看看征世,又看看江浪。


    “我一天到晚不在香港,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說︰“我怎能幫你證明?”


    “好吧,征世,讓我自己來證明。”江浪拍一拍桌子。


    “總有一天你會相信我!”


    “會嗎?”她似笑非笑。


    江浪凝視她一陣。


    “征世,我回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你仿佛改變了好多!”


    “我自己不知道,也看不出來,”她不在意的聳聳肩,“莊岩,你回來了看見我有什麼改變嗎?”


    莊岩並沒有回答,只是笑,笑得——有點可惡。


    “你該不是另外有男朋友了吧?”江浪半開玩笑的說。


    “說不定哦!”征世說,“誰規定我不能另有男朋友?而且——我宣布,我已經被愛上了。”


    江浪盯著她半晌。


    “我不擔心,我會盡全力追你,這次回來,我無論如何不放手,知道嗎?我朋友要介紹我到電視台工作!”他一本正經的。


    “電視台?你演話劇?”征世不能置信。


    “當然不,我這一口漂亮的廣東話,大概沒有人可以跟我配得來,我希望主持節目。”


    “主持?”她反問。


    “當然是英文台的主持啦!”他說︰“要不然做記者這行,我對新聞也很有興趣!”


    “喂,知不知道一件事?”她忽然想起什麼,“你拍的那香煙廣告已被新的一輯取代了。”


    “是嗎?”江浪揚眉,“這一點不足為奇,該換新的了,因為我沒回去,他們一定另外找人了。”


    “那新人也很不錯,很有型,很帥,”征世直率的,她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在乎對方的反應,“可惜一看就知道是菲律賓人,不是中國人。”


    “哦——是嗎?”江浪沉默了一下,“其實他們也應該事先通知我一聲的,我並沒有說不拍。”


    “你會在意嗎?江浪。”莊岩突然問。


    “說不介意是假的,這種事——心里會不舒服,尤其代替我的人又很不錯。”他說,“我有被人摒棄的感覺。”


    “你的合約是不是說一月才拍新的?”莊岩問,他非常關心他的朋友——雖然他整個晚上都悶悶不樂。


    無論如何,他是關心他的。


    “也不肯定,他們可以提前,”江浪搖搖頭,“我不高興的是,他們至少該通知我。”


    “或者他們通知了你的公司,你弟弟沒有告訴你?”征世天真的。


    “我——沒有見到他,”江浪搖頭,“事實上我一回到美國,就趕著辦手續,然後就回來了。”


    征世呆楞一下,卻看見莊岩在皺眉——他怎麼了?想問,卻又沒有機會。


    “你連家都沒回?”莊岩問。


    “沒有,沒有事何必回去?”江浪說。


    “至少該告訴他們一聲。”莊岩說︰“遲一兩天回香港並沒有什麼不妥。”


    “我不知道,總之我歸心似箭。”江浪看征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征世開始不自在。


    江浪——難道是真的愛上她?這簡直不可思議。


    “你母親會怪你的!”莊岩搖頭。


    “莊岩,你每次回瑞士,都會向家人打招呼嗎?”江浪又問。


    “當然,雖然合不來,至少他們是我的親人!”莊岩想也不想的回答。


    “真是奇怪,我這次居然一點也不想見他們!”江浪笑著搖頭,“我不想見任何的冊友,我心中充滿嶄新的一切——征世,或許是受你的影響。”


    “我不承認,從相識到今天,我們一共才見過幾次面,七次或六次?我怎麼影響你?”征世不以為然。


    “好吧!你不承認我也沒辦法,”江浪攤開雙手,“總之——我還是覺得,一切原因都是為了你。”


    “莊,你說有沒有道理,莫名其妙的把我拉上,”征世有意無意的望著莊岩,“若讓我的男朋友誤會了怎麼辦?”


    莊岩但笑不語,江浪卻搶著說。


    “你的男朋友?是誰?找他出來我跟他決斗。”江浪笑著說。


    “你今天是不是想令我無地自容?”征世也笑,“決斗都來了,你跟莊岩決斗嗎?”


    “莊岩,那就不必了,”江浪不以為意,莊岩是獨身主義,他清楚得很,“他不是我的對手。”


    “是不是有人自視過高?”征世故意說。


    “那倒不是,莊岩條件當然比我好,但是他不會為女人做任何事,決斗?想也別想!”江浪說。


    “你倒了解我,”莊岩淡淡的望著江浪,他明知征世凝視著他,但他不理會。


    “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當然了解,”江浪十分自信的;“要不然天下那麼大,我何必投奔你!”


    “有道理啊!”她還是看莊岩,“莊,除了江浪以外,你還有沒有好朋友?”


    莊岩想一意,搖搖頭。


    “沒有。”他肯定的說。


    征世一震,她以為自己听錯了,他說除江浪以外,他沒有好朋友,那麼她呢?那麼今天早晨他在游艇上說的話呢?會不算數?


    “那麼,征世呢?”江浪替她問了。


    莊岩看她一眼,臉上浮起了笑意。


    “她和你不同,她是女孩子,”莊岩解釋,“我說的是同性朋友,這關系不會改變的。”


    江浪釋然,自然他沒听出什麼,征世卻懂了,她是異性,不象莊岩同江浪的關系永不改變,她和莊岩——關系或者能改變,也許能從朋友變成——


    她笑了,很滿意的笑。


    “坐了長途飛機,你不累?”她說︰“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與你們在一起我可以不睡覺,精神一樣這麼好!”江浪拍拍胸口。


    “你不累,我相信莊累了,”征世坦率的,“昨夜他沒睡覺,替我守了一夜。”


    “守了一夜?游艇?”江浪間。


    “是啊,他守夜,我在艙里睡,”征世笑,“他大概怕有海盜來偷襲。”


    “這和我所認識的莊岩不同哦!”江浪覺得意外,“夜晚莊是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不休息的,他說過,天黑的時候他是絕對不做任何事的!”


    “那或者他休息了而我不知道吧2”征世笑,“莊,是不是這樣?”


    莊岩只是笑。


    “要我怎麼回答才能令你倆都滿意呢?”他說。


    “你們若都不休息,我要,”征世站起來,“我只請了兩天假,明天要上班了。”


    江浪立刻跟著站起來。


    “好吧,我們今天都早點休息,明天再約時間。”他說。


    “明天?得等我下了班!”征世不經意的看莊岩一眼。


    莊岩這才慢吞吞、懶洋洋的站起來。


    “我先開車回去,江浪,你用征世的車送她!”他說。


    “那怎麼行?我怎麼回家?天涯海角的要回石澳啊!”江浪立刻反對。


    “時間還早,我自己開車回去,”征世灑月兌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的,還要送來送去?”


    “好,你自己回去,”莊岩拍拍江浪,“我們走。”


    一起步出酒吧,他們往附近美麗華酒店的停車場走去,剛走幾步,江浪忽然停了下來,拖著征世在旁邊停住。


    “莊,你等一等,我有幾句話告訴征世,”江浪一邊對莊岩說,一邊擁住征世的肩,開始悄聲說話︰“征世,別以為我在開玩笑,今天我說的一切都是認真的!”


    征世想笑又不敢笑,但這種事——實在令人尷尬,叫她怎麼做呢?


    靶情的事應該是雙方的,自然的交流,江浪怎麼總是傻得單方面放出感情呢?上次的如此,今天又這樣,總叫人啼笑皆非。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可是我——你也要我有同樣的感覺才行啊!”她說。


    “你沒有同樣的感覺?”他盯著她,仿佛意外。


    “沒有——至少目前沒有,”她猶豫著,“我們還是象以前兄弟姐妹般不好嗎?”


    “可是我——”江浪揮一揮手,放開她,徑自笑了起來,“好吧,我們慢慢來,對你也許太突然了一點,可是——這也是我回美國時才發現的。”


    “這樣多好,否則再見你時豈不尷尬?”她也笑。


    “是吧!”他有點傻氣的模模頭,“我是在為難你,對不對?我總做這種事。”


    “這個我不怪你!”她大笑。


    “希望有一天情形會改變!”他拍拍她。


    轉頭望莊岩,他正倚在一家公司門外的大理石柱上,黑色大理石的冷和他的談配起來,例很適合。


    “悄悄話講完了?”他似笑非笑的眯著眼,那種神色非常吸引人。


    尤其是征世,她忍不住走向他,捉住他的手臂。


    “你以為是什麼悄悄話?”她仰望著他。


    以她一百七十八的身材說話也得仰望他。他真高。


    “感情自白?”他不在意的望一望她;


    “有這種事嗎?江浪,你說!”她自、然而聰明的。


    江浪只是笑。


    “走吧!”莊岩領先而行,征世一直挽著他,用雙手。


    “這麼一站,我才知道自己真累了。”


    江浪跟上來,走在一邊。


    “明天我給你電話。”他說。


    “免了,下班我去石澳便是,順便帶晚餐來!”她說。


    “我沒意見。”莊岩漠然望著前面。


    “當然,你這獨身主義者怎會有意見?現在追女孩子的是我!”


    “什麼時候你有獨身念頭的?”征世整個人倚在他手臂上,那姿勢很自然,看起來決不肉麻,且很有美感,也許是他們倆在外型、氣質上完全相配吧!


    “嗯——很小的時候。”莊岩不起勁的。


    “很小的時候,那個時候你接觸過多少女孩,怎麼可能有這種念頭呢?”征世間。


    “我也不知道。”莊岩似乎不想深談。


    “別逼問莊岩了,”江浪笑,“他絕對不會講真話的!他甚至不對我講。”


    “說不定呢!”征世瞄了莊岩一眼,“他可能會喜歡告訴我呢?”


    “我不信,莊,你會把一切告訴她?”江浪天真的,就象他在第一輯香煙廣告影片中的神態一樣。


    “也許——有那麼一天!”莊岩拍拍她的手,放開她,徑自去交停車費。


    “也許有那麼一天?什麼意思?”江浪自問。


    “江浪,我現在才發覺你的第二輯廣告太做作了一點,那個減肥十幾公斤故作瀟灑狀的根本不是你!”她大笑,“難怪他們要換掉你,沒有說服力啊!”


    “是——嗎?”他臉上有一點變化,“你真是覺得第二輯不好?”


    “也許是因為我認識你,又是熟朋友的關系吧!”她不想太打擊他的信心,“別的觀眾大概不會發覺,他們只是覺得你瘦了好多,變得有稜有角了!”


    “但不真實,對不對?”他聳聳肩。


    “你別介意,那是我亂講的!”她急忙說,“我也許不該這麼說,我——”


    “其實——我的感覺也是如此,”江浪苦笑,“我是得不償失,拼命減肥的結果,使我對螢光幕上的自己也覺得陌生!”


    “沒關系,我們再拍一個,”征世興致很好——也許是鼓勵他,“我去找客戶,我們自己設計好不好?讓我們還你原來面目。”


    “你真——會這麼做?”他好意外。


    “當然,不過第一件事,你必須快樂、開朗起來,還要增肥!”她笑。


    “老天——”他叫,然後一把抱住她,高興的旋轉著。“這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莊岩正好付完錢回來,看見這一幕。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眼光一閃。


    掃描校正︰LuoHuiJun


    小勤鼠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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