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怨  第三章
作者:嚴沁
    懷遠的汽車是追著姮宜來的。


    “終是要被你捉到,”她不介意的笑。“從早晨就開始想避開你,你難道不知道?”


    “媽媽發脾氣了,她說是我得罪了你。”他苦看臉。


    “到我樓上坐著談。”她瀟灑的轉身。


    她和住在宋家時不同了,才離開半天,她就變了好多,在宋家她一直很小心,很含蓄。


    或者,這才是真正的她?


    坐在她的客廳,他立刻說︰


    “媽媽請你搬回去。”


    “怎?知道我搬出來?”


    “整理房間的工人說你的行李全不見了。”他急切的。“到底為了什?事?”


    “你不覺得我這樣很自由自在嗎?”


    “的確是。但——請別違背媽媽的話。我不知道在哪兒得罪了你。”他不安的。


    “怎?會呢?我們情如兄妹,”她只是笑。“幫我在安悌面前美言幾句。”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除非你跟我回去。”


    “那兒只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我知道。可是媽媽的脾氣——”他皺眉。“昨天你完全沒提起這件事。”


    “早晨起來,陽光很好,心情開朗,于是有了突來的靈感。”她笑。


    “你的個性是這樣瀟灑的。”他好靛慕。


    “我只是自由慣了。”


    “真的不肯跟我回去?”他望著她。


    “我會常常去探你們,也會常去吃餐飯,陪陪安悌看電視,”她慢慢說︰“我想自己住宿舍。”


    “沒有其它的原因?”


    她想起宋懷中,立刻搖頭,總不能說他!


    “只能說心血來潮。”她做出很愉快的樣子。其實她好想知道當懷中曉得她離開後的反應。


    但是——為什?在意他的反應呢?那卑劣的人。


    “害苦了我。”他嘆口氣。“媽媽不會原諒我,一定又生很久的氣。而我——以後誰陪我打網球?游水?”


    “你總要找個伴的。”


    “可是我挑剔。”


    “訓練梅花,她是極好的運動人材。”她提議。


    “這——”


    “這什??身份,地位懸殊?不配?”


    “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只是——只是——”


    “我陪你一起訓練,”她明白他的心意。“以後我總還是陪你去別墅。”


    “真的?”他眼中發出光芒。


    他其實決不在意她搬不搬回去,她看得出來,他擔心的只是再沒機會,借口去別墅見梅花。


    “我們君子協定。”她拍拍他。“回去吧!我這兒還需要整理,我會忙幾天。”


    “我該怎?回答媽媽?”他問。


    “隨你怎?說,把責任全推在我身上好了。”她笑。


    “你說得輕松,回去受罪的卻是我。”


    “希望在前面,很快就是周末。”


    “你——別在媽媽面前提這事,她會不高興。”他臉紅,變得忸怩。


    “什?事?梅花?一言為定!”她會心的笑。“但是梅花——有什?見不得人?”


    “不是這些,是——是——”他又說不出所以然。


    “算了。快走吧!等會兒我還得找超級市場去買菜,買日用品呢!”


    “這?麻煩,還不如跟我回去。”他說。


    “麻煩?”她愉快的。“這就是生活。在你家我覺得日子過得空虛,真話。”


    “真羨慕你,想做什?就做什?。”他搖頭。


    “你可以考慮一下,愛母親,但不必連個性都不要,這很不劃算。”她說。


    他想一想,揮揮手就走了。


    半小時後,她還沒把衣服全掛好,電話鈴響了。


    “姮宜,媽媽請你立刻回來一趟。”懷遠說。


    “我正在整理屋子——明天如何?”


    “不行,媽媽已經在生氣了。”懷遠低聲下氣的。“表哥也不知道是怎?回事,硬要明天走。”


    宋花中要明天走?那表示什??


    突然間,她心意就轉變了。


    “好。半小時後我趕到,只是我一個人來。”她說。


    “當然一個人,你還想帶很多人嗎?”


    “我的意思是不帶回行李。”她笑。


    “人先出現就行了,否則我今夜伯不能睡覺。”


    “沒那?嚴重吧!”


    放下電話,拍拍裙子,也不化妝就出門。


    宋家那條路是走慣走熟的,今天仿佛特別短,一下子就到了。


    她被懷遠帶到房——啊!她很好奇的房。


    “進去吧!媽媽在等你。”


    “你呢?”


    “她只見你一個人。”他退開。


    敲敲門,她就邁了進去。


    正如懷遠說的,這只是一般的房,只是比較精致些,講究些,伴著數量極多的籍及古董。


    宋夫人坐在一張軟椅里,她身邊坐著懷中。


    “安悌,你要見我?”她不看懷中。


    “你這孩子,怎?一聲不響的搬走呢?”宋夫人面有悻色。“是安悌對你不好?”


    姮宜感覺到懷中的視線在她身上,她漠然不以為意。


    “我心血來潮,真的,”她微笑。“突然就想到宿舍住一陣,但我會常常回來陪您。”


    “在外面會吃苦,最簡單的,誰照顧你三餐?誰替你洗熨衣服?”


    “我自己會做。以前在美國時也自己做,”她笑。“那時還得替爸爸做。”


    “在香港不許你這樣,有我在。”宋夫人認真的。


    “我知道你的好意,安悌。可是寵壞了我,我以後就變成什?也不會做的廢人了!”


    “有人是動手的,有人只動腦,”宋夫人不以為然。“象你,懷遠,懷中就該是後者。”


    “我不同他們,我是女孩子。”她還是笑。面對宋夫人,她一樣大方愉快的侃侃而談。


    “在宋家,男女有什?不同?”宋夫人說。


    “可是——我並不姓宋啊!”姮宜叫。


    不只宋夫人有些變臉,還有懷中。那不該講的話,姮宜卻講了出來。


    “你這孩子——”宋夫人居然沒有發脾氣,只是難堪。“你——在外面總是不行,我不放心。”


    懷中仿佛很意外,好象從來沒听過宋夫人說這句話。也沒有什?特別啊!她說︰“我不放心!”只是這?四個字,普通的關懷話而己!


    “我很能照顧自己,請相信我,”姮宜立刻說︰“宿舍近學校,我方便很多。”


    “懷遠去接你就不方便了!”夫人固執得象孩子。“我希望你們多些時間在一起。”


    “我們在學校天天見面。”她笑。“而且我會常常來,也陪懷遠去別墅打網球。”


    “你真不肯搬回來?”宋夫人盯著她。“在完全沒有原因的情形下?”


    姮宜要費了好大的努力才制止自己不望懷中,但——她強烈的感覺到,他似乎又在不屑的冷笑。


    她心中有氣,語氣自然變得硬了。


    “是。讓我在外面住一陣,好不好?”


    “你已經決定了,何必再問我?”宋夫人真的不高興了。


    “請你原諒。”她吸—口氣。


    “你並不介意我原諒與否,是不是?”宋夫人問。


    “我自然介意,你是父親最好的朋友。”她答得很好。“在此地,你就可以代表父親。”


    “那?——我說,每一分鐘都希望你搬回來。”


    “我考慮。”她只能這?說。


    懷中在旁邊一直不出聲,又不走,令人窘迫。


    “其實——姮宜,我並不真了解你,是不是?”宋夫人頗感嘆。“在我面前,並不是真正的你。”


    “我並不是故意隱藏自己,而是你有強大的力量,讓我在你面前必須循你的軌道,依你的意思做,真是這樣,安悌。”


    “我明白了。”宋夫人終了展開笑臉。“很多人都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我不信,因為我並不強迫任何人。你說,我知道是真的,你沒有理由騙我。”


    “你真的有令眾人臣服的威嚴,真的。”她強調。


    “一個女人如此,是好或是不好?”宋夫人說得有些感嘆。“難道我還能當皇帝?”


    當皇帝?姮宜怔怔的望著她,她是這?說的嗎?


    沉默了幾分鐘,各人都在想自己的事。


    “那?你呢?懷中,為什?一定要明天走?”宋夫人把臉轉向他。


    “病好了,我不想浪費時間。”懷中語氣肯定。


    “我知道這幾天沒有大事。”宋夫人輕描淡寫。


    “我認為工作比較重要。”


    “多住幾天,算是——陪陪我。”她有些不耐煩了。


    一連兩個人都違反她的意思,她的耐性就快受不了。


    “我願意陪你,只是——”他停了一停。“我責任重大,不能有所閃失。”


    “沒有人會怪你。”


    “我會怪自己。”他沉下眼簾。


    宋夫人思索半晌,終于點頭,頗為落寞。


    “你們倆都不肯跟著我,只有懷遠一個听話,”她嘆口氣︰“我大概真正老了。”


    他們下意識的望一下,忽然又想起互相間的矛盾,立刻又避開。


    “阿姨讓佷兒做任何事,佷兒萬死不辭。”他說。


    “我不要你萬死不辭,一個老太婆還有什?大作為呢?我只想個個孩子听話。”


    “我會听阿姨話。”他又說。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去,房里沒開燈,也沒有要開的意思。三個人又都沉默著,氣氛非常特別。仿佛格格不入,又仿佛十分融洽。


    姮宜心中對懷中的敵意漸漸淡了,淡了——


    “我們出去吧!就吃晚飯了。”宋夫人站起來。


    姮宜的視線掠過懷中,他仿佛視若無睹,大步而行。淡了的敵意又加濃,加深。


    他們倆始終不能成為朋友。


    “姮宜,你可知道你來後解了我多少寂寞。”宋夫人轉頭。


    姮宜呆住了,她真解了宋夫人寂寞?


    晚餐桌上,沒有再見到宋懷中。


    宋夫人不再提姮宜搬出去的事,一如往常,神色仿佛更慈祥些。


    姮宜不知道為什?一直在掛念懷中,或者——兩個人曾經針鋒相對過吧?就算是敵人,也需要一個強勁些的對手才好。


    當然,她也不便問。


    “你沒听過我彈古箏吧?”宋夫人微笑。“等會兒我彈一陣你听听。”


    “那太好了。”姮宜的開心是直接的。“我喜歡听听《漁歌唱晚》還有——哎《高山流水》。”


    “我彈一首古曲《廣陵散》,我喜歡古曲。”宋夫人說。


    “這——我就不懂了。”姮宜失笑。“有一次在美國听見一位台灣去的留學生彈過那兩曲,很喜歡,我請人替我買了盒錄音帶,我很孤陋寡聞。”


    “從小在美國生長,你已經很不錯了,”懷遠說︰“以前有個從美國來的中國講師,她只說英文吃漢堡包,她喜歡的是樂與怒和滑水。”


    “那也是應該的,從小她生長在那種環境,”姮宜說︰“爸爸卻堅持我們要中國化,吃中菜,講中文,讀漢,我們用的家具都是紅木的。”


    “很大,很齊全的一套雕花的,是不是?”宋夫人說︰“房里那張台的雕花踏腳板可以拆下來,雕的是細致的蘭花紋,對不對?”


    “安悌見過那套家具?”姮宜很驚喜。“爸爸說是當年上海最出名的一位師父雕的,有一百年歷史了。”


    “誰說不是?”宋夫人淡淡的笑。眼中一霎那的神采已閃過,復歸平靜。


    “其實美國並不適合用紅木或酸枝木家具,天氣太干燥了,容易裂。爸爸很小心的保養,他令室內濕度保持一定的標準。”


    “哦——怎?做?”懷遠感興趣。


    “有自動噴霧設備。”姮宜笑。


    “其實紅木家具太硬了,並不舒服。”懷遠說。


    “但是它代表中國。”姮宜立刻說︰“我們的人已遠離,至少,保持中國讀人的風格。”


    “難怪你一點也不洋化。”


    “要洋化還不容易?要保持中國才難。”姮宜舒服的靠在那兒。“小時候吃了不少苦頭。”


    “怎?回事?”懷遠問。


    “不許我跟外國小朋友一起玩,不許學她們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一直很獨立。”


    “難道不寂寞?”


    “寂寞的時候看,中文、古、詩、詞、歌賦,”她笑。“可是我太笨,並沒有把中文學好。”


    “已經很夠了,我相信你的程度比一般香港人中文好。”懷遠說。


    姮宜但笑不語。


    一直很感興趣听著的宋夫人卻笑了。


    “那你也太把姮宜看低了,我相信她至少可以教中文。”她很了解的。


    “啊!對不起,”懷遠紅起臉來。“我自己的中國文學學不好,所以把你也想低了。”


    “你是真的不行,姮宜怎?同呢?她香門第,父親更是出名的漢學家。”


    “對不起,對不起,”懷遠孩子氣的直賠不是。“有時我往往把你想成兄妹,覺得我們應該是一樣的——”


    “你們怎?會是兄妹?”宋夫人皺起眉頭。“懷遠這孩子就是口無遮攔,胸無城府。”


    “所以我只能當教授,不能做生意。”懷遠說笑。他是順著母親的口氣說。


    宋夫人卻沒有接腔,仿佛不高興。


    氣氛就莫名其妙的靜下來,連姮宜都找不出該說句什?話。


    就在這時候,宋懷中出現了。


    他穿著黑西裝黑褲,雪白的衫襯,黑帽黑鞋,臉色依然冷漠蒼白。他望望在座的每一個人。


    “我走了。”他說。


    宋夫人只“嗯”了一聲,什?話也不再說。她還在為剛才無緣無故的不高興?


    “我送你出去。”懷遠是熱心人。


    “不必。”懷中轉身就走。走得又挺又直又孤傲。


    姮宜心頭浮上一種感覺,那是︰蒼涼。


    “他不是明天才走嗎?”懷遠坐下來。“每次來去匆匆,連話也不能多說一句。”


    “我留過他,他執意要走。”宋夫人淡淡的。


    “表哥的脾氣是不是越來越怪?”懷遠說︰“他好象把自己與大家故意隔開。”


    “小時候他就是孤獨的孩子。”宋夫人又說。


    她的眼光還是落在窗外的黑暗中,不知她在想什??或不舍得懷中就此走了。


    但是她對懷中如此冷淡。


    “以前他見到我還有很多話說。”懷遠說。


    “以前的世界和現在的也不同了。”宋夫人頗感嘆。


    “媽——”懷遠似乎想制止她講下去。


    “啊——來吧!”她突然站起來,拖住姮宜的手。“來房听我彈古箏。”


    姮宜原本想告辭,現在也說不出口。


    房里,工人已燒好一爐檀香,裊裊煙霧中,宋夫人端坐在古箏前,是一個古董古箏,古樸的雕花,鋼弦,深得發亮的木和竹。


    宋夫人喜歡古舊的,歷史長遠的東西。她——可曾懷念以往的日子?


    宋夫人的古箏造詣果然不凡,音韻象行雲流水般瀉出,不是她說的《廣陵散》,而是《漁歌晚唱》,姮宜最喜歡的。


    可是——可是很奇怪的,從箏聲中,姮宜竟覺得宋夫人心境並不平靜,正上下起伏著。


    以她的年紀,她的環境,她的身份,她的經歷,她還有什?事不能平靜?


    姮宜希望自己只是敏感,希望是自己不懂音韻。


    她看看懷遠,他正聚精會神的听著,很投入,很沉醉的模樣。她看得出,他對母親除了尊敬之外,還非常的欽佩。宋夫人是極出色的。


    一曲結束,兩個人都用力鼓掌,宋夫人童心突至,站起來謝幕似的向大家致意,惹得三個人都大笑起來。


    氣氛又變得愉快、和諧。


    “我很羨慕安悌彈得這?好,能否教我?”姮宜問。


    “隨便教教是可以的,教得好就得看緣份了。”她說得很特別。


    “教古箏也要緣份?我們教,豈不是和許多學生有緣份了?”懷遠說。


    “各人緣份的多少和深淺有很大的分別。”宋夫人慢慢說︰“人能相聚已是緣份。有的人一陣短時間,有的人時間長些,有的人一輩子,不同就在此處。”


    “那?最有緣份的該是兩夫妻了?”姮宜笑。


    “也未必,”宋夫人淡淡的笑。但姮宜覺得她神色有絲特別,只是感覺,沒有什?道理的。“夫妻也未必能相聚一輩子,對不對?”


    “相愛的人總行了吧?”姮宜的孩子氣冒出來。


    “相愛的人——”宋夫人把視線移到窗外。“這個時代愛情加入了條件,相愛的人也未必常相廝守。”


    “也不一定。只要相愛的兩人意志堅定,不受外來壓力的影響不就成了?”懷遠表現興奮。


    “沒有人想加壓力給相愛的人,但——施壓力的人恐怕也有無可奈何的理由。”宋夫人淡淡的。


    懷遠和姮宜對望了一眼。他們怎?講到這?古怪的問題上了?而且——講成這?灰。


    “媽,好久沒去別墅,你要不要去散散心?”他說。故意把題目扯得好遠,好遠。


    “不想。那幢老房子,我一點也不喜歡。”她說。


    “聖誕節呢?有沒有打算?”他繼續問。並轉頭對一邊的姮宜說︰“聖誕節是媽媽心中最重要的日子。”


    “沒有。現在還有什?打算呢?我都老了,”她微笑。“最後一件心事是看你成家立室。”


    “那——還早呢!”懷遠的臉突然就紅了。“我連對象都沒有找到。”


    “你的眼光必然有毛病,”宋夫人看姮宜一眼。“感情是要培養的。”


    這倒令姮宜不好意思了,又指向她。可是——她跟懷遠互相間沒有感覺,這是真的。


    “會不會太晚了?我想回去。”她說。


    “還提回去,”宋大人有點不高興。“今夜就住這兒,明天一早我叫下人去給你搬回行李。”


    “這——安悌,我想——”


    “順我一次,好不好?”宋夫人慈祥的微笑。“算你來陪陪我,而且你走了,我怎?向哲之交待?”


    姮宜十分為難。晚餐前她以為宋夫人已不再勉強她,宋夫人只是微笑,只嘆寂寞,誰知她內心卻是固執,她根本打定主意要姮宜回來。


    以姮宜的個性,她會不顧—切的離開,但——但她不忍心再次拒絕宋夫人,她覺得那樣太冷酷。


    “那——我今夜就住這兒。”她勉強說。


    “什?今夜?你今後都住這兒!”宋夫人肯定的說。


    她只是溫柔的肯定,但任何人怕都沒有辦法反對吧?她有天生的氣勢。


    姮宜望懷遠,他只偷偷的攤開雙手。


    “要個要我陪你上樓休息。”她問。


    “你們先去,我想在房坐坐,”宋夫人回到古箏前坐下。“今夜興致很好。”


    “明天見,安悌。”姮宜隨懷遠退出。


    必門前古箏聲已起,門一關上。再不聞絲毫聲音。


    “房的隔音設備這?好。”姮宜笑。


    “何止房?每間房都如此。”懷遠笑。“媽媽愛靜。”


    “有好有不好,萬一有賊人進來豈不是听不到?”


    “哪有賊人能進來,他們不怕——”他自知失言,立刻閉口不說。


    “不怕什??”她追問。


    “不怕飛機大炮嗎?”他勉強笑。笑完又覺得這玩笑開得更離譜。只好傻笑。


    她搖搖頭,不再追問。她看到他臉上明顯的尷尬。


    “明天我第二堂有課,你呢?”她溫和的。


    “第三堂,不過可以一起走。”他很感激。“下午—起回來,或者——去城外兜兜風?”


    “去別墅?”


    “也——不一定。”他又面紅。“姮宜,你真搬回來?”


    “心里不顧意,可是不能反對安悌的意思。”她說真話。


    “我們都有同樣遭遇。”他苦笑。


    她呆怔一下,懷遠是兒子可以委屈——下,可是她呢?


    雖然搬回宋家巨廈,可是姮宜心中頗不平衡,她十分後悔,搬出去了又回來做什??聳夫人是用半強迫的方式,可是由她決定啊!


    她很惱,又講不出所以然,直到懷中再次出現。


    也是深夜,她沒有睡意。這陣子總有幾天失眠,不知道怎?回事,以前完全沒有這種習慣。


    靠在陽台上看黑夜,把耳朵附在大地的脈搏上靜听,傳來的是一片寧靜,為什?她心不寧?


    突然想起懷遠說“哪有賊能進來?他們不怕——”他們怕什??難道此地有什?陷阱機關?


    很多好奇心涌上,她決定到花園里—探。


    披著純白睡袍,她慢慢下樓,輕悄的走進花園。一個人也沒有,真是無拘無束。回望巨廈,其實也沒有在管什?,約束什?,為什?總覺壓力?


    慢慢的在前院子逛了一圈,沒有異樣,那兒來的機關陷阱?她對宋家的好奇和幻想太深了。


    她預備回去,就在這時,她听見大鐵門打開的聲音,一輛黑得神秘的汽車駛進來,就停在門房處。


    汽車里走出來的宋懷中。


    啊!他又來了。這次——差不多一個月他才回來,什?事情阻住了他?


    迎著他慢慢走近,她甚至忘了移動。


    他還是那樣子,黑衣黑帽黑鞋,雪白的襯衫,一臉孔的冷漠。


    近了,他看見了她,眼中閃過意外,嘴角卻展開一抹似真似幻的冷笑,仿佛嘲弄。


    “很意外又見到你。”他冷淡的不知道為什?,她听出一絲挑戰的問。


    “是啊!我貪圖享受,喜歡榮華富貴。”她也笑。她痛恨他尖酸刻薄。


    “祝你成功。”他又冷冷一笑,大步往前走。


    “做別人家的奴才,還改名換姓的是為什??目的難道不是榮華富貴?我也祝你成功!”


    懷中霍然轉身,睜大精光閃閃的眼楮,里面盛滿了憤怒,直直的瞪著姮宜。她並不畏懼,根本是故意激怒他的,她昂著頭,迎著他的視線。


    足足有兩分鐘這?久,他似乎才平靜下來,臉上又變回永遠的冷漠,轉身急步而去。


    直到他走進巨廈,整個身影消失了,她才能轉回一口氣來。


    真的,她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事,又為什?會如此?她把自己嚇倒了。


    她的個性平和,決不尖酸刻薄,嚴格的家教更不容她出口傷人,但——但她竟全做了,是不是?


    她傷了宋懷中!


    一步步走上樓,一步一個後海,她怎能那樣傷人?懷中跟她又不熟,更沒有仇恨,她怎能——


    她是後悔極了,以致回到房里整夜失眠,眼光光的看著天亮。


    好在是星期六,她不必無精打采的上課。


    她卻再也無法應付懷遠去別墅的邀約。


    “我有點不舒服,好累。”她的臉色也不好看。“你一個人去,或者明天陪你?”


    “那我也不去了。”懷遠三十歲的人也孩子氣重。“一個人去有什?意思?”


    “不高興了?”她微笑。“我不是騙你,你該看得出我真的不舒服。”


    他凝望她一陣,笑了。


    “我不勉強你,或者——表哥可以陪我。”他說。


    宋懷中還沒有走?他不是每次來去匆匆嗎?心中有著疑問,卻不敢開口。


    “其實去別墅你哪兒需要伴?每次你都獨坐沉思,又不和我們一起玩。”她說。


    “我看你們玩,很有意思。”他說。


    “是因為梅花吧!”她促狹的。


    “別亂說,媽媽听見會不高興。”他立刻緊張起來。


    “她高不高興是一回事,你喜歡才重要。”


    “梅花——還是孩子。”他終于說。


    “今天的孩子成熟極快,說不定一星期之後她已長大。”她說。


    “坐火箭嗎?”他眉開眼笑。“我去找表哥。”


    “他在樓上?”她不動聲色。


    “就住在你對面的白室。”他快樂上樓。


    懷遠也許不知道,但旁觀者清,姮宜已是一清二楚。他大概愛上了梅花。


    她拿份報紙看,想看完報紙就上樓睡覺。但是——懷中來了。真是冤家路窄,他坐在她對面。


    她有個感覺,他故意來的。


    筆意來折辱她。


    她不出聲,卻提高了警戒。


    懷中一眼也不看她,靠在那兒休息,他的視線只在天花板上。


    天花板上有什?好看?好幾次她都忍不住也望上去,可是被自己強烈的壓抑了。


    她不要上他當。


    她絕對相信他是充滿敵意的。


    餅了好久,好久,姮宜覺得自己的姿勢都變硬了,腰也坐硬了,懷遠才回來。


    “咦?找了你一大圈,你卻在這兒。”他對著懷中嚷。


    “我往有人的地方跑。”懷中淡淡的。


    她的冷澳也漸漸淡了。


    “你終于也覺得寂寞難耐了?”懷遠笑。


    “不。寂寞是享受。”


    “不跟你講道理,看樣子你今天不走?”


    “有什?提議?”


    “去別墅打網球?”懷遠興奮。


    仿佛懷中已答應了他。


    “我害怕了長途行車。”


    “比起你每次飛來飛去,這不過是小兒科,才一小時車程。”懷遠暗示姮宜幫口,可是她不語。


    “家里可以打網球。”懷中說。


    “別墅場子新修過,比這兒好。”


    懷中考慮一陣,突然轉向姮宜。


    “姮宜去的話我就答應。”


    “你們聯合起來為難我。”懷遠笑。“姮宜正說沒興趣。”


    姮宜卻把視線從報紙里移到懷中臉上,她要看清楚他的神情。


    懷中臉上淡漠如恆。


    “去不去?”懷遠抱最後一絲希望。


    “為什?不?”她揚一揚頭,她並不怕懷中挑戰。


    她認定從昨夜開始,她和懷中已“開戰”。


    在車上,姮宜獨自坐在後面。她閉著眼楮休息,一方面想听听他們兄弟倆說些什?。


    “其實我好想到歐洲跟你工作,也陪你。”懷遠心胸坦朗寬大。“媽媽不同意。”


    “你適合教。”


    “沒有這樣的事,什?工作都要學習,我相信自己也能做生意。”


    “你可以向阿姨提出。”懷中永遠冷淡。對任何人,對任何事。


    “怎?講也沒有用,”懷遠輕嘆。“好象姮宜,她已搬出去,還不是硬給搬回來?媽媽脾氣硬如高速鋼。她說什?就是什?。”


    懷中這次沒搭腔。


    “在歐洲,除了工作你還做什??”


    “只有工作。”懷中微微搖頭。“我的腦子再也容納不下其它東西。”


    “表哥,這?多年了——”


    “請勿提這件事。”懷中立刻制止。


    對未婚要早逝,他是永恆的遺憾吧!


    “一個人的生活你真過得慣?”


    “你在此地,也不過多阿姨和——和姮宜,還不是過了那?多年。”懷中話中第一次有無奈。


    “我覺得自己是支飛不出的箭。”


    “飛出去又有什?用?”懷中說。短短的一句立刻住口,仿佛知道說錯了話。


    丙然,懷遠十分驚愕的望著他。


    “表哥,你——”


    “沒什?,生命生活就是這個樣子,沒有人可以隨心所欲。”


    這一刻,姮宜懂了。懷中的意思是飛出去也受到牽制,一樣的沒有用。他的命運和懷遠沒有分別。


    “宋家的人難道都必須這樣?”懷遠說。


    突然間,姮宜發覺,她不是宋家的人,現在不是也等于受到牽制嗎?


    心中忽然涌上反感。


    宋夫人是否太過份?然而——她是那樣有教養,有修養,有學識的人,又經歷了那?多,會不會她也有理由?


    “不過——一切的事都是為了家族。”懷遠說︰“這大概是媽媽的苦衷。”


    懷中又沒出聲。當然,他並不姓宋,他只不過是過繼給宋夫人的。


    但——一切為了家族而漠視和限制了下一代的發展,這豈不是很可怕的事?


    “我們的生意——的確做得很大?”懷遠顯然並不清楚生意上的事。


    “是。”懷中簡短回答。


    “大到什?程度?”懷遠再問。


    “阿姨從未對你說過?”


    “媽媽只叫我教。”


    懷中考慮一下,淡淡的說︰


    “我可以牽制歐洲的金融市場。”


    “什——??”懷遠顯然嚇了一跳。“這?大?”


    “如果你想詳細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算了——”懷遠覺得額頭冒汗。他知道宋家富有,但萬萬想不到會如此地步。“我知道這些夠了,懷中,我只是好奇。”


    “我能問一句話嗎?”姮宜突然出聲。“我是外人,但听了好奇。宋家做什?生意?”


    “分兩種,”懷中毫不猶豫的就說︰“第一種是我們的飛機制造廠,造船廠,化學工廠,飛彈工廠——”


    “我們也造飛彈?”懷遠叫起來。


    “替任何出得起錢的國家造。”懷中冷冷的。


    “還有呢?”只有局外人如姮宜才能保持冷靜吧?


    “有金礦和鑽石礦在南非,歐洲最大金融公司最大的股東,還有石油——”


    “那就是說,富可敵國?”姮宜輕笑。


    掃描校正︰大懶貓


    小勤鼠巢︰,
[快捷键:←]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無怨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嚴沁本人的观点,与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均不负任何责任。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cbzy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