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碎片  第二章
作者:嚴沁
    新長劇開始時,像往常一樣有個開鏡典禮,照例是切燒豬拜神,招待記者。


    心妍一早就到了,這是她第一次擔正女主角,她是緊張兼興奮的,她只是努力把這些情緒放在心中,她不想別人看見,她一定要保持外表的冷淡。


    可是思宇沒到,大伙兒等了半小時仍不見他的影子,記者等得不耐煩了,三三兩兩的預備離開。監制急得直冒汗,頻叫助手去打電話,助手回說思宇根本不在家里。


    在無可奈何之下,監制只好盼咐先開鏡,讓記者們拍照片。切燒豬之後,氣氛熱鬧起來,各人都手拿一塊肉吃,而第一次當女主角的心妍也被人包圍起來。”莊心妍,第一次當女主角。感覺怎樣?”記者問。


    “很開心,很好。”心妍公式的答。


    “你演律師,有把握嗎?”


    “我會用心,盡力而為。”她吸一口氣。她不習慣別人這麼問話,她覺得蹙扭。


    “听說何思宇對你另眼相看哦!”女記者說。


    心妍呆怔一下,臉色沉下來,“誰說的?這是謠言。”她冷著聲音。


    “是何思宇自己說的,”女記者大聲說︰“他告訴我們,你是他的女朋友!”


    “你們願意相信就由得你們!”她臉色益發不好了︰“我絕對否認,這是荒謬的!”


    “如果何思宇來,我們可以當面對質,”女記者似乎也顯得不高興︰“難道我們興風起浪?”


    “總之沒有這種事,請你們以後不要再問我這些問題,我不想再答。”她冷冷的。


    “太驕傲了吧!”另一個記者也冷冷的︰“我們合作大家都好,你是知道的!”


    “若你們問我戲中的一切我會答,我只是演戲,這是我的職業,其他私人的一切我不會公開。”心妍不妥協。


    “不公開就算了,我們也不一定要知道。”那位不高興的女記者說。


    “走吧!不要在這兒浪費時間了!”記者們都站起來,紛紛往外走︰“走吧!”


    監制看見記者們一哄而散。大吃一驚的叫︰“怎麼那麼快走,留步,我還有話說——”


    但是記者們都不理,繼續走出去。“留步,請留步——”監制又叫。


    突然間,記者們都站住了,並不是因為監制的大叫留下他們,而是——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是他們所樂于見到的。


    “何思宇來了,”記者們的情緒立刻有了不同的反應;“來來,宇哥。照張相,對這邊看,笑一笑。”立刻,你呼我叫的情形出現,大批記者涌著即使不拍戲也光芒四射的思宇進來。


    思宇四周望望,視線落在心研臉上。


    “莊心妍,好嗎?”他大聲打招呼,旁若無人,那語氣是夸張的“過來,我們一起拍照。”


    心妍不理不睬,什麼表情也設有。思宇微微皺眉,然後笑了。


    “一定是我來遲了,她生我的氣。”他半開玩笑的對記者說。”今天新劇開鏡,你怎麼也遲?”一個記者問。


    “不關我事,完全與我無關,”思宇似笑非笑,吊兒郎當的︰“我在半路汽車壞了,修車半天都不行,只好坐計程車來。”


    “汽車呢?”記者興致勃勃。


    “扔在馬路邊咯!”他笑得灑月兌︰“我這個人最有職業道德,答應了的事絕不黃牛和遲到,除非意外。”


    “宇哥,你那天告訴我們和莊心妞的事,人家不肯承認哦!”女記者似乎耿耿于懷。


    “當然不承認,女孩子害羞。”思宇信口開河。


    “我看是你在吹牛,"煲水",”記者笑他︰“她不只不承認,還光火呢!”


    “光火?”思宇又看心妍一眼,知道這率直的女孩大概又撞板了;“看,你們壞了我的大事!”


    “唉呀!怎能怪我們呢?”記者們叫。


    “不理,你們一定要幫我求她,求她再理我。”思宇總是這副不真不假的樣兒︰“看。她在生我的氣了!”


    “莊心妍脾氣大。架子大,我們沒辦法!”記者笑。他們故意嘲笑心妍。


    “算了,大人不記過,她只是孩子氣,”思宇替她打圓場︰“下次我教她請大家喝茶補數。”


    “你教得動嗎?”記者起哄。


    “教不動這餐我請,”他胸有成竹的︰“如何?”


    “好——”記者當知見風駛,也不必逼人太甚。


    莊心妍確是孩子氣,她還沒學會該怎樣應付人,尤其是記者們。


    在這方面,她還是幼稚園學生,而思宇卻己大學畢業,甚至可以說留過學。


    記者又圍著思宇問長問短,熱鬧一陣之後,終于是散了,到另一錄影棚親采訪了。


    今天並不真拍戲,開鏡禮一成,各人都收拾東西離開,工作人員也散了。


    心妍背起她的特大帆布袋,思宇過來了。“你今天似乎沒正眼看過我!”他說。


    她瞪他一眼,不出聲。“怎麼回事?我得罪了你嗎?”他問。


    沒有人在四周時,他變得有誠意得多。“問你自己!”她冷冷的。


    “我自己?”他攤開雙手︰“你不是對那些話當了真吧?我只在宣傳這部戲。”


    “不必拉到我身上!”她說。


    “怎麼行呢?你是女主角,”他笑了︰“而且觀眾們喜歡這一類的八卦消息,有什麼關系呢?”


    “有關系,對我有影響!”她硬硬的。


    她的確是絕對固執的。


    “心妍,看開些,”他輕嘆一聲︰“在這個圈子里混,你不圓滑一些是不行的。”


    “這不是圓滑,是說謊。”她還是冷著一張臉。


    “難道這不是事實?”他靠近她一些。


    她敏感的退開了。


    “不要開玩笑!”她冷硬的。


    思宇四下看看,一個人也沒有。于是他放輕了聲音,誠心誠意的說。


    “心妍,我告訴過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他望著她,那黑眸十分動人。


    “我希望自己能相信?”她冷笑。


    “有什麼理由不信?”他反問。


    “費婷,你忘得了她嗎?”她笑起采。


    “老天!又是她!”他幾乎申吟︰“我前世欠了她嗎?你們為什麼總是不信?”


    “很容易,你只要一本正經告訴記者,你已完全不在意費婷,我就會相信。”她說。


    “你想我這麼說?”他反問。


    “不是我要你這麼做,你不是想別人相信你嗎?”她笑︰“總要做出點事實呀!”


    他想了一陣,搖搖頭。


    “我不能這麼做,這很傷她。”他說。


    “那麼我告訴你,在費婷的影子下,你不可能得到一個真心對你的女朋友!”她說。


    “你真不相信?”他很意外的。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我和你有什麼關系?”她反問。


    “你——難道這些日子我跟你講的話你以為是開玩笑?”他怪叫起來。


    “至少——我不當真。”她笑。


    “莊心妍,你可惡廠他的臉漲紅了。


    “這是真話。我這人從不說假話,因為假話往往傷人干不知不覺間。”她說。


    “我傷了你?”他很意外。


    “不,你傷不到我,”她自傲的笑一笑︰“我很會保護自己。”


    “莊心妍——”


    “問你一件事,剛才真是車壞了遲到?”她問,她是心細如塵。


    他的臉色變一下,立刻又恢復正常。


    “當然不是。可是何必告訴他們真相?”他不以為然的︰“難道我說被個女孩纏得月兌不了身?”


    紅了臉的是心妍,她皺眉,一聲不響的轉頭就走。


    “心妍——”他一把抓任她的臂︰“你听我說,我只是打個比喻。”


    “那也不關我的事!”她冷哼一聲。


    “你說,你要怎樣才相信我的誠意?”他咬著牙。


    “你——有誠意嗎?”她冷冷的望著他。


    “莊心妍——”他簡直被氣壞了。


    心妍站在那兒,也不再想離開。她是在想,看看這個何思宇到底耍什麼花樣。


    “心妍,我們不必為這小事爭,好不好?”他又軟了,他是真的喜歡她的。“是吧!我們開車去兜風!”


    “為完成你剛才對記者許下的諾言?”她說。


    “什麼諾言?”他早已忘了。


    “讓我請記者喝茶,向他們道歉!”她不滿的︰“你不能替我做這些決定!”


    “我是為你好,而且也不必你出面,”他又笑起來,表現得信心十足,“我會教人弄妥這事。”


    “我希望知道你怎麼做?”她問。


    “教幾個死黨記者出面請客,說你付錢的不就行了?”他輕松的。


    “可是我不付錢,我根本不想道歉。”她強硬的。


    “哪需要你付?總之有人同你"搞括"就行了!他說。


    “我也不接受你付錢,”她絕不妥協,“怎麼連香港電視圈的話也學來了?”


    “是啊!電影、電視的語言是共通的,我很容易上手,搞掂的意思就是辦妥。”他自得的。


    “你做過多少類似的事?”她反問。


    “嗯——”們模模鼻子︰”記不得了!”


    她望著他,搖搖頭。


    “你用這樣的手法去追女孩?”她問。


    “當然不是,”他微笑,“我不會這麼低招。””自認手段高強了?”她笑。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對著你,我束手無策。”他半真半假的說。


    “我這麼難對付?”她又笑。


    “你油鹽不進,”他乍然的搖頭嘆息︰“我不知道要死多少細胞,掉多少頭發才能追到你。”


    “我——只是個普通人,”她似在暗示︰“我並不欣賞太戲劇化的態度。”


    “我可以收斂。”他立刻說。


    “我——不喜歡把兩人之間的事讓記者知道,”她說︰“在人前一律保密。”


    “這是為什麼?我不喜歡偷偷模模。”他反對。


    “我的原則不必你喜歡!”她強硬的。


    “你想把我氣死,是不是?”他咬牙切齒的︰“好!你喜歡做戲,我們就在記者面前做戲。”


    “不是做戲,只像普通同事一般!”她滿意的笑了。


    “那麼,你在人後就會試試我,給我一個機會,是不是?”他開心的。


    “不是機會,”她淡淡的搖頭︰“合得來才能做朋友,而且朋友是互相的。”


    他想一想,毅然點頭。


    “你知道,像今天這樣的玩笑也不可以,”她說︰“我討厭別人當面來問我這些。”


    他再點點頭。


    “我知道了,以後在人前我們互不相干,在人後就能讓我追你,是嗎?”他也像孩子一樣。


    “怎麼忽然對自己又這麼沒有信心了?”她笑︰“你不是大多數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嗎?”


    記者們這一次雖因思宇的緣故沒有杯葛心妍,但很少在文字中提到她,就算提到也只輕描淡寫毫不看重。


    心研並不在意這些,令她苦惱的是——也許當女主角,監制。導演對她的要求也提高了,每一句對白,每一個表情都要求她做到十足,而她——是擔心的,她知道自己很吃力,她常常達不到要求。


    懊怎麼辦呢?可是她天生笨些、蠢些?不會演戲?但是她以前不是做得很好?還被夸贊過。怎麼一當女主角就不行了呢?


    看見思宇演得那麼揮灑自如,她羨慕得要死。


    但是——表面上,除了演戲之外,他們是很少講話的,她總是默默坐在一邊看她的劇本,思宇自有他的去處,因此他並沒有再出現在她的面前。所以即使她想請教于他,也沒有機會。


    罷才一場戲就NG了三次,都是心妍的表情交不準。導演雖沒說什麼,大概也不耐煩了。她也很不好意思得很,對下一場戲,信心就更少了。


    她不安的看著劇本,倔強的性格卻不讓她把不安露出來,她不能讓人看笑話。


    “心妍,”不常出現的監制走過來,“拍了十多天,你有什麼感想?”


    監制是故意過來的,是吧?平日他那麼忙,哪兒會有時間來跟她聊天?


    “我——”她的臉一紅,吶吶不能成言︰“我做得不大好,我知道。”


    “有困難嗎?”監制很和氣、很親切︰“心妍,你也許太緊張了,會不會?”


    緊張?會嗎?面對思宇。


    “我不知道,”她半垂著頭︰“有的表情——我覺得很困難,導演的要求又高……”


    “心妍,你做得到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監制說︰“我們選你當女主角,當然是相信你會做得好,也肯定你有潛質,有可塑性。”


    “但是——”


    “別因為對手是思宇就怕了,”監制笑起來︰“你要做得比他更好,對不對?”


    “有人在說我嗎?”思宇在一邊叫,然後就慢慢的走了過來︰“我剛才听見有人說我名字。”


    “放松些,”監制拍拍她︰“沒有理由做不來,而且你還有最好的老師,忘了嗎?”


    監制望著思宇笑,思宇指著自己。


    “我?我是最好老師?”他說。


    這一刻,他看來很正經,沒有吊兒郎當的神情。


    “心妍緊張,你負責教教她。”監制拍拍思宇︰“我對你絕對有信心。”


    他再看看心妍,逕自走了。


    思宇的黑眸射在心妍臉上,背著眾人,他眸中是少有的動人凝肅。


    “有困難,是不是?”他輕輕的說道,“別擔心,誰都遇到過這種情形,誰都有第一次當主角的時候。”


    “你也曾經如此?”她意外的。


    “比你更糟。”他在她一邊坐下來︰“簡直不知所謂,把對手給氣壞了。


    “我也氣壞了你?”她輕松一點。


    “怎麼會呢?”他搖頭說︰“心妍,其實你不是做不到,只是太緊張,愈緊張,臉上的肌肉愈僵硬,什麼表情都做不出。”


    “怎樣才可以不緊張?”她問。


    思宇的確有資格做她的老師。


    “很簡單,放松自己,忘掉自己,把自己當成戲中人,換句話說就是投入!”他說。


    “我——恐怕做不到這點。”她搖頭。


    “慢慢來,你才開始呢,”他很有信心的跟她說︰“以後我會幫你,但——你先要做一件事!”


    “先做什麼事?”她問。


    “你對我的心理障礙,”他笑︰“心妍,我不是那麼可怕嗎?我覺得你一直對我步步為營。”


    “我設有——”她又臉紅了。


    她是這樣,她自己知道,她像防備著他什麼,她對他是完全沒有信心的。


    “你不必承認,也不必否認,”他笑得十分吸引人,這笑容不是熒光幕上可以見到的,“我們必須先消除這種障礙才能相處請更融洽,是不是?”


    她不語。


    “說真話,我也很怕和陌生的對手做戲,不能投入,怎能有感情呢?”他說。


    “我——明白了!”地吸一口氣。


    “好像你,眼楮都不敢正視我,怎能做出一個含懂脈脈的表情?”他開玩笑。


    “導演也沒有這樣的要求!”她說。


    “遲早會有,你沒看過劇本?”他眨眨眼︰“你真的要放松,心妍。站在你對面做戲。連我都緊張起采。”


    “我真是那麼緊張?”她說。


    “下次叫場務拿鏡子給你自己看看,”他搖頭︰“心妍,遲早你不會怕我,會明白我的誠心!”


    “又來了,不說行不行?”她苦惱的。


    “行,當然行,”他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今天晚餐前可以收工,我們去看電影。”


    “不——”她想也不想的。


    她不能接受他的約會,她不想謠言滿天飛,她喜歡他,卻對他全無信心。


    “別這樣,是套冷門片子,不會踫到人的,”他立刻壓低了聲音︰“是套我們必看的好片子!”


    壓低聲音表示他的誠意,戲謔人時,他總是提高聲音生怕別人听不見。


    “我要急劇本。”她不著他,她有點心動,卻又莫名其妙的擔心著。他是何思宇。


    “劇本不能死念的。”他搖頭︰“我跟你找時間對一對劇本比較有效。看電影,嗯?”


    “什麼電影?”她終于問。


    答應了他是件很快樂的事,她快樂。


    “是套英國片子,很少有的,”他說︰“是說個藝術家在車禍中殘廢了之後,怎樣在生死之間徘徊的故事!”


    “听來很動人,我們可以學到演技。”她說。


    “不是演技,朋友告訴我,這套片子雖不賣座,但拍得甚好,對白精簡,尤其精彩。”


    “看來是值得一看了!”她看他一眼。


    “當然。”他點點頭,很稚氣的真誠︰“我常常選這種片子看。”


    “你的演技己那麼好——”


    “哪能嫌自己夠好了呢?”他打斷她的話︰“常常看別人,才知道自己是多麼不足。”


    “原來你——你的成功也不是白來的!”她笑。


    “當然啦,你以為天上會掉下餅來?”他叫。


    “你的外型很佔便宜。”她說。


    “錯了,太英俊有型的人往往會受別人排斥,”他笑︰“我吃過這個苦頭。”


    “自以為太英俊有型,”她笑。


    “事實上是,”他說︰“你我都是。照鏡子自己也看得出,所以我們都當了明星、藝員,因為我們不想浪費。”


    “不是興趣?”她問。


    “為錢多些,”他直率得不能再直率︰“沒有一行賺錢比我們更快,更容易,我純粹為錢。”


    很少有人像他那麼說,即使人人為錢。卻都有更動听的一些話,只有他這麼直率。


    “我——倒不一定為錢,”她想一想,“虛榮心多些,當然,名利是很誘人!”


    “我喜歡听你說不為錢,為虛榮心,”他眨眨眼︰“我們這一行女孩子賺錢實在太容易了!”


    “我可不覺得。”她搖頭︰“我除了每個月的薪水外,只有做節目超時所補的錢。”


    “我不是說你!”他望望她,很專注的。”我很有信心,你不是賺那種錢的人!”


    她明白了,心中一陣激動——他竟能了解她,她真的不是賺那種錢的人;


    “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她說。


    “不是一看就了解,”他微笑︰“我發覺是愈來愈了解你,你內心並不復雜。”


    “那也不一定。”她笑靨如花。


    能被何思宇那樣的男孩子了解,真是開心的事。


    “怎麼不是?你身體里除了傲骨、倔強之外,還有什麼?”他說。


    他的話說到她心底深處,她被震撼了,反而無話可說,她除了傲骨倔強之外還有什麼?是!還有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是不適合這圈子的,”他輕嘆一聲︰“不過既然進來了,總要試試,你得預備受傷的心!”


    “什麼意思?”她問。


    “你要慢慢體會,我也說不上來。”他有深意的︰“當初我入行,還不是和你一樣!”


    和她一樣?傲骨倔強?


    “現實會把一切慢慢磨去,環境的力量大得你難以想像,”他苦笑︰“如今,我只是何思宇。”


    她呆怔一下,什麼叫只是何思宇?難道原本的何思宇三個字底下還有許多其它?


    “我不明白。”她說。


    “我很難解釋,你慢慢會明白的,”他看她一眼︰“別人眼中看見的我是榮華富貴,我深心里知道,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


    “沒有其它方法避免?”她問得天真。


    “影視圈是鱷魚潭,許多事不由自主。”他說︰“我為你擔心,真的!”


    “為什麼?我看不出我有什麼危險或陷阱,我會很小心的走我的路。”她正色說。


    “你小心謹慎又有什麼用?”他笑;“你的力量太小,能起什麼作用呢?”


    “你在嚇我?”她不安了。


    “當然,哎,或者我是夸張的,”一個突來的意念令他不再講下去。今天他已講了太多,好在對方只是心妍,一個只有傲骨倔強的女孩。“你或會特別幸運,你的路會走得比別人都好!”


    她也知道他沒說真話,但現在不是問的時候。


    “我的野心不大。只要好好的走,比不比別人好並不那麼重要。”她說。


    “那你會快樂些,”他笑道︰“好像我,從不想大紅大紫,但既然又紅又紫了,意外的快樂自然更多些。”


    “我不信你的成功好像你說的得來全不費功夫。”她說︰“你一定很努力。”


    “努力賺錢。”他又吊兒郎當了。


    “那你何必看今夜的電影?”她說。


    他看她,她的心晶瑩透剔,冰雪聰明,他益發為這女孩子可惜了。


    她不該進娛樂圈的。


    “我能不能請你?”他說。


    她看一看,四圍的人漸漸多了,他們得拍下一場戲,原來他在人多的場合,他不願意表現太多的自我。


    于是她不語。


    她不想跟那個不是真正“何思宇”的人打交道。


    他站起來之前,低聲迅速對她說︰”放工時盡快下妝,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她看他一眼,又點點頭。


    她滿意這樣的安排,這是極私人的事,她絕對不想像其他人一樣當宣傳來說。


    下一場戲,她居然拍得比較順利了,因剛才和思宇的一些話吧?她真能令自己放松了不少。


    她第一次開始真正了解,拍戲是怎麼的。


    不是站在那兒念一段台詞,做幾個表情,是放開自己,投入另一個人懷中,替那個角色生活一次。


    演戲最重要的是投入。


    下妝的時候,她很匆忙。導演從化妝室門外經過時,大聲對她說,“你大有進步,莊心妍。”


    她很開心,真的開心,這是思宇帶給她的。轉頭看,思宇已離開了。


    吧是她急急忙忙收治好大帆布袋,整理好衣服,思宇說在她家樓下等的,看!她已在緊張他的約會了


    她還是步行回家,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又闊又大的襯衫,大帆布袋,她總是這種打扮,做了女主角也不會改變。


    思宇的車果然停在她家樓下。


    “你怎麼不跑回來?”他望著她笑︰“我等了十分鐘。”


    她把帆布袋扔上他車,逕自坐上去。


    她的動作還真灑月兌得很。


    “你可以不等。”她說,眨眨眼。


    “不等不甘心,”他凝望她︰“我敢擔保,我們這套戲一出,你必大紅,追求者排長龍而來。”


    “那又如何?”她問。


    “我不想排長龍,先下手為強!”他說︰“心妍,你不化妝更好看。”


    “但是不化妝上鏡像僵尸!”她笑。


    “好在我要面對的是你本人。”他也笑。


    “但是奇怪,你化不化妝上鏡差別不大。”她說。


    “我得天獨厚。”他說。


    “大概你比較黑,是不是?”她稚氣的問。


    “這是什麼道理?”他大叫起來︰“找個黑人上鏡看效果好不好?””別那麼自傲。”她說︰“報上說你在拍一部電影?”


    “今天沒通知開工。”他搖頭︰“拍電影是為賺錢,演電視是為名氣,兩者要兼顧。


    “說來容易,兼顧,也要有人請拍電影才行。”她說。


    “別急,慢慢來,我對你有信心,”他很認真的︰“因為你的外型別具一格。”


    “我對自己信心不大。”她說。


    “我們來賭,好不好?”他笑。


    “賭什麼?”她問。


    “你一定紅。”他眼楮亮亮的。


    她想一想,搖搖頭。


    “不賭,很無聊的事,”她說︰“現在我雖想紅,但紅了以後又怎樣?”


    “釣個金龜婿。”他半開玩笑。


    “從沒想過,也不想要,”她冷冷的笑,很自傲︰“階層不同的人相處一起是很痛苦的事。”


    他意外的看她,眼中笑意更濃。


    “木門對木門,竹門對竹門?”他問。


    “沒那麼保守,不過——太有錢的人很可怕,我是指那副嘴臉。”她搖搖頭︰“甚至普通有錢佬也面目可憎。”


    “你想將來嫁個窮人?”他說。


    “也不是那麼說。”她理智的︰”當然至少有普通的生活,我認為感情最重要。”


    “又是個只要愛情不要面包的傻子。”他叫。


    “什麼意思?”她漲紅了臉。


    “太不成熟了,再多幾年,你會知道面包重要,愛情頂多排第三。”他說。”排第二的是什麼?”她好奇的。


    “還沒有想到,但肯定比愛情重要。”他說。


    “不和你爭,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她不信。


    “我說的是真話,”他想一想︰“心妍,如果現在愛情和事業要面臨選擇,你的抉擇是什麼?”


    “那要看愛情和事業重要到到達一個什麼的程度。”她說︰“如果是我很愛的人——”


    “很愛的男人,卻又是極好的一個事業機會。”他說。


    她想了一秒鐘,只是一秒鐘。


    “愛情。”她肯定的。


    他凝望她半晌,拍拍她,不再言語。


    “為什麼不說話?”她意外的︰“如果你呢?”


    “事業,”他想也不想。“即使事業機會不那麼好,那女孩我極愛的,我仍選事業。”


    “很冷酷。”她眉心漸漸聚攏。


    “對我來說,世上女孩千萬個,但機會稍縱即逝,我不能猶豫。”他說。


    “費婷就是你在這種情形下放棄她的?”心中靈光一閃,她以為猜對了。


    “她!”思宇皺眉︰“不是。”


    她自嘲的聳聳肩,每次提費婷他都沉下臉,很自討沒趣似的。


    “對不起。”她說。


    “到了,”他的車突然停下采,就停在距邊。“我們去買票看電影。”


    “車呢?”她問;“不怕罰款?”


    “只怕遲了入場,”他望著她笑,又捉住她的手︰“我這人做事喜歡有頭有尾。”


    他是嗎?有頭有尾?


    日以繼夜的趕了半個月戲後,整組工作人員都疲乏了,尤其是男女主角,四個導演輪流拍他們的戲,到後來,人都要得麻木遲頓,反應都沒有了。


    趁著一段劇本要修改,監制下令他們放一天假。


    每逢有假日,心妍總是回基隆的,這次卻例外,她累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哪能長途跋涉?從收工那時起,她就倒床大睡,她告訴自己,這次不睡它個二十四小的絕對不起床。


    她從來不曾發覺過,原來能好好的睡個飽覺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吸引的事。


    她拉上窗簾,戴上眼罩,塞住耳朵,她做好了一切要大睡一場的準備,她甚至吩咐了房東太太別叫醒她,不接電話也不見人——可是——她听見不停的敲門聲,她听見房樂太太叫她——老天,她睡了多久?房東太太怎能如此殘忍?


    她胡亂的應一聲,用枕頭蒙往了頭,無論如何她不起床,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理,就算失火,她也寧願燒死算了,她實在是不累、不疲乏。


    “心妍,心妍,”房東太太不屈不撓的聲音還是傳進了她的耳朵︰“心妍,你起來,有人找你,心妍!”


    心妍盡避听著,眼楮卻睜不開,有人找她,誰呢?由得他去吧,她才不在意誰找她呢!任何人都不重要,她要先睡飽了再說,她一定要睡——


    “心妍,”房東太太似在嘆息︰“我知道你累,你要休息,可是——心妍,他堅持見你,我沒辦法。心妞,你出來一趟,好不好?心妍。”


    誰堅持見她,天下怎麼有如此不識相之人,人家累成這樣子,怎麼還堅持見她,堅持?好,大家都堅持一下,她不起床就是不起,他還能怎樣?沖進來抓她起身?她才不擔心。


    模模糊糊的睡著,房東太太的聲音還是模模糊糊的走進耳朵里,那討厭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呢?不到黃河心不死嗎?他不知道心妍今天已發誓與床共存亡了?


    “心妍,”房東太太的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心妍,你是醒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出來一次,心妍,你知道我為難,何思宇非等到你出來為止不可。”


    何思宇?心妍的眼楮一下子睜大了,何思宇?她沒有听錯嗎?他怎麼會跑到她這兒來,他不是和她同樣累得幾乎昏倒嗎?他不睡覺跑到她家來做什麼?


    “心妍,”房東太太想放棄了吧,“如果你醒著就出來一次,我——唉,算你幫幫我忙吧。”


    心妍一翻身坐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得那麼精神,何思宇嗎?她不知道。


    披一件晨褸,睡眼惺忪的就拉開房門,她完全沒想到她這個樣子不好見人。


    “心妍,”房東太太又抱歉又高興的,“你終于起身了,你不知道,何思宇原來是那麼固執的,他說要見你,就非見著不肯走,他還在客廳等著。”


    心妍微微皺眉,她領教過何思宇的固執霸道,可是現在這時候——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走進客廳,看見漠然的一張疲乏臉龐,沉默的坐在那兒的思宇。


    “你找我?”心妍問。她是假不高興的,思宇有什麼理由這樣做?玩笑也不能這麼開的。“這個時候。”


    他抬起頭,目不轉楮的盯著她,那滿布紅絲的眼楮竟是那樣閃爍著驚心動魄的光芒。


    他什麼都沒有說,她已經被感動——被一股強大的震撼力所感動。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中心妍收斂了怒意,心中已是一片柔軟。


    她轉頭望一望,房東太太已經知趣的走開了。


    “你能不能——陪陪我?”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即使距離那麼近,她也要仔細听才听得清。


    “現在?”她下意識的看看表,才睡了四個鐘頭,其余的二十小時大概沒什麼希望了,因為——他來了,是,因為他來了。


    “現在。”他把視線移到鞋尖。


    她吸一口氣,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


    “你等我十分鐘,我洗臉換衣服。”她說,說完轉身就進去。


    她是爽快的女孩子,她永不拖泥帶水,她心中想陪他,于是立刻答應,她不作狀。


    十分鐘里,思宇就那麼倚在客廳的門邊站著,他也是個固執的人,從進門開始他就這麼倚著站,他不會中途坐一坐,他一定要站著等她出來,等她陪他走。


    十分鐘,心妍果然出來。


    素淨的一張臉沒有一絲化妝,因疲乏而顯得很蒼白,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襯衫,一條白牛仔褲,又隨便又瀟灑,直頭發被橡皮筋束在腦後。


    他倆互相看一眼,很有默契的走出去,連一句話也不需要了。


    汽車緩緩的向前駛,車廂中依然沉寂,或者今天不需要話語,他只要她陪陪他。


    是一條去郊外的路,心妍不熟台北,認不出是什麼地方?她也不問,她很沉得往氣。


    “我——一直沒睡過。”他忽然說。


    他的人看來很累、很累,但聲音卻很有精神。


    “有的時候不累了反而睡不著,我也有這經驗。”她不著邊際的。


    他冷冷的笑一笑,很有自嘲的味道。


    “看了昨天晚報沒有?”他問得奇怪。


    “沒有,太累了,倒床就睡,人事不知的直到現在。”她也笑。


    “有時候不看報紙,不知道太多事反而幸福。”他說。


    她看他一眼,話中有話呢?


    “我這人其實很小器,受不了什麼刺激,”他又是那種自嘲的笑︰“十萬年前,八輩子打不到的蒜頭小事,居然也弄得眼光光的望天花板,我沒用。”


    “外表看不出來,”她淡淡的,她居然能忍得往不問他是什麼事,她本事。“外表上你凡事不在乎,天塌下來也是別人用手撐著。”


    “那是你眼中的我嗎?”他又笑︰“所以我注定做這行,而且又可以大紅大紫,出人頭地。”


    “那不是很好嗎?”她說。


    “好,好,當然好!”他輕輕替自己拍了兩下手掌,道︰“誰說不好呢?人生中追求的原是名成利就。”


    “你常常說這幾個字,名成利就,”她皺眉︰“你可以含蓄一點的,是不是?”


    “為什麼要含蓄?我說真話。”他毫不介意的︰“人人都追求名利,大多數人不肯講而已,我不是他們。”


    “我知道是真話,”她笑起來︰“我自己的經驗,說真話很舒服,可是真話很刺別人的耳朵。”


    “那是別人的事,我不理。”他強硬的。


    “別人刺耳之余,會說你俗氣,說你市儈,把你貶得一文不值。”她說。


    “那又怎樣?我還是我,名利還是我的,別人又搶不走。”他說。


    她想一想,笑起來,笑得好美好俏。


    “說得也是,你有道理。”她說。


    “難得你今天不跟我抬杠。”他也有了笑意。


    看見他的笑容,她眨眨眼楮。


    “開心了一些,是嗎?不鬧情緒了?”她說,她眼中竟有慧黠的光芒。


    “謝謝你。”他重重的握一握她的手︰“我知道我沒有找錯人,你能幫到我!”


    “我什麼都沒有做,不是嗎?”她說。她心中其實很開心,思宇因她而有了笑容。


    “你所做的有多少只有我明白,”他抓著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一


    下︰“謝謝。”


    “你總把謝字掛在口頭!”她白他一眼。


    “記在心中了!”他說。


    “情緒好了,又開始油腔滑調了。”她抽回自己的手。


    “嗯——”他突然把汽車來個大轉彎,把車頭調過來︰“我們


    可以回家休息了!”


    “看你,多危險,怎麼可以在馬路中間調頭?”她埋怨著,她被嚇了一跳。


    “這是我回老家的路,我閉著眼楮都能開,我知道這條路上


    車少。”他說。


    “希望你回家之後能睡得著。”她說。


    “抱歉打擾了你的睡眠。”他衷心的。


    她笑一笑,少睡幾小的不要緊,但知道他在情緒不好時第一個想到找她,她反而開心。


    “你不是常常鬧情緒吧?”她說。


    “不——我說過是被刺激的。”他說︰“昨天晚報上——費婷為她未婚夫的新船行下水禮。”


    費婷——啊!費婷在他心目中仍有無可衡量的分量,是吧?


    “干是你就大受刺激了?”她故意輕松。


    “不,不為她,”他很困難的解釋︰“我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大家一樣那麼努力工作,但——有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世界上


    的一切,有的人窮一生之力也得不到別人的方分之一,這不公


    平。”


    “有人類以采這不公平就原已存在的。”她說。


    “是——我傻,我蠢,我不該再為這些人不開心,這很不值得,”他透一口氣︰“但是——也許我心胸狹窄,你知道,她要的一切窮我一輩子之力也無法給她。”


    “她要什麼?”她不解的問。


    在她眼中,思宇已擁有人們眼中羨慕的一切,名、利,人又


    出色,難道費婷要的不是這些?


    “她要做皇後。”他說。


    他突然之間縱聲大笑,笑得連淚都流出來,他這笑竟令人分辨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了!


    心妍呆怔半晌,現在——還有要做皇後的女人?


    “不談這件事,”他迅速的轉話題,他雖極力掩飾,心妍看得出,他和費婷之間絕非他說的那麼簡單,而且——他絕對萬分在意她。“今天晚上,當我們都睡醒之時,我來接你出去吃飯。”


    “算了,我寧願多睡一陣,明天開始又是日以繼夜的工作了。”她搖頭。


    “飯總是要吃的,”他望著前面的馬路。“心妍,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覺得舒服自在。”


    “因為我不要做皇後。”她說。


    她自己也感到驚訝,怎麼會講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明顯的呆怔住了,過了好久才能回過神來。


    “對不起,心妍,我知道今天我這麼做很不對,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來打擾你,事情又是——那麼莫名其妙,”他說得非常真誠︰“但——心妍,我只想起你,真的,我只想起你,我相信你能幫到我,因為——我心目中,你是唯一可信賴的。”


    “我——又沒有怪你。”她垂下頭,她為那句話不好意思,她怎能那麼說呢?


    “我知道,”他又捉住她的手︰“心妍,我真心的重視你這個朋友,請相信我。”


    “我信與不信很重要?”她問。


    “重要,非常重要!”他肯定的說︰“而且——我必須告訴你,對費婷的耿耿于懷並不因為她,而是為我自己,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做得更好,爬得更高?”


    “各人際遇不同,環境不同,”她想了一想,說︰“你若要和任何人比較,你肯定是會痛苦一輩子的。”


    他沉思著。


    “是,你說得對,”他嘆息︰“我不該和任何人比較,在我這個階層,我已是頂尖兒的標青,是不是?”


    “是,你明白這道理就好。”她說。


    “心妍,真話,有時明白道理並設有用,重要的是做不做得到。”他說。


    “你——做不到?”地望著他。


    “你幫我。”他凝視她。


    “我——”她的臉一下子紅了,用力掙開他的手︰“好好開車,看路。”


    她能幫他嗎?


    電視圈子里已經有人在傳思宇追心妍的事,記者們一再追問他們,他們當然不承認;而且也沒有真正看過他們在一起,于是傳言始終是傳言。


    思宇對記者是很有辦法的,誰都是他的老朋友,當然,主要的是他紅,記者都給他面子,心妍就不同,她始終還是不能友善的面對記者,這是她的個性,她非常自我,又有天生傲氣,雖然明知記者在“名氣”上可以幫她忙,她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就對思宇說過,她的字典里沒有“妥協”這兩個字,她寧願多走一倍的路,多吃更多的苦,她仍要我行我素。


    她就是天生這樣的性格,任何人也休想影胸她。


    其實地犯不著這樣,思宇趁拍戲的空檔悄聲對她說︰“像剛才,那個記者只不過想替你寫一篇專訪,你何必緊繃著臉拒絕呢?”


    “我不想讓她等。”心妍毫不在乎︰“我看過她寫的東西,她專門揭人隱私。”


    “你有什麼隱私怕她揭呢?”他笑。


    “我當然沒有,但她揭過別人,我看不過眼。”她傲氣又倔強。”這個圈子沒有為別人抱不平的,你只掃自己門前雪吧!”他說。


    “我做不到。”她強硬的。


    “你想不想紅?心妍。”他嘆口氣。


    “當然想。我要靠自己紅,不要借助別人之力。”她傲然揚一揚頭。


    “能嗎?這是個宣傳的世界。”他說。


    “試試看吧!”她笑起來,她的笑容里有一種特殊的嬌俏味道,非常動人︰“或者我能呢!”


    他默默的凝望她半晌。


    “祝你好運!”他揮一揮手︰“除了這句話之外,我還能說什麼呢?”


    “什麼都別說,我很堅持己見的!”她說︰“說得多——可能朋友都設得做!”


    “哦——你是這樣的?”他極感興趣的盯著她︰“世界上還有第二個像你的人嗎?”


    “大概沒有了。”她笑︰“只有一個莊心妍。”


    “莊心妍”他作狀的把這三個字寫在手心上,又放在嘴邊一個字、一個字的吞了下去,“我吞下了。”


    “作怪。”她白他一眼。他們之間的相處已經極自然,極融洽了。“吞了這三個字,擔保你消化不良。”


    “為什麼?”他目不轉楮的。


    “莊心妍三個字又硬又方,你會胃痛。”她笑。


    “為你,胃痛也是值得的。”他握一握她手臂。


    她立刻敏感的摔開他。”愈來愈不正經。”她罵。


    “說的是真話,怎麼你完全不信呢?”他嘆息。


    “我不那麼客易信別人,但如果信了,那一輩子也很難改變了!”她說。


    “那麼,什麼時候可以信我?”他說。


    “誰知道,”她扮個鬼臉︰“也許一輩子也不信。”


    “別這麼殘忍,”他再一次捉往她的手臂。“心妍,你對我的考驗還不夠?”


    “我幾時考驗過你?”她揮不開他的手。


    “這些日子來——你還不信我的誠意?”他半眯著眼楮,似笑非笑的。


    “別念台詞了,”她忍不往笑︰“你這些表情只可以用在熒光幕上。”


    “貶低了我的真誠,”他把她拉近一點,臉龐對著她︰“心妍,你可惡!”


    “喂!別這樣好不好?”她漲紅了臉。


    他還沒有再說話。“”的一聲,閃光燈一閃,有人替他倆拍了照。


    她反應迅速的跳起來,看見一個女記者正對著他們笑,她立刻變臉。”你——怎能這麼做?”心妍大步走向記者︰“沒得我同意怎可以照相?”


    女記者很警覺性的把相機收在背後。


    “只是一張照片,又沒什麼特別的。”她說。


    “不行,把底片還給我。”心妍臉色非常不好︰“你不能把照片公開。”


    “我不會給你。”女記者很強硬︰“有法律規定在六呎之外可以照相,我沒有違法。”


    “不行,照片里的人是我,我一定要收回底片。”心妍也絕不讓步。


    有些人已發現她們這兒的爭執,都轉過頭來看熱鬧,女藝員和記者爭執,畢竟是少數。


    “如果我們每天遇到的人都像你,我們不必工作了。”女記者不高興的。


    “我不理,總之你把底片還我,我可以賠你底片錢。”心妍一廂情願的。


    “對不起,沒這必要。”女記者一怒轉身要走。


    “不許走,”心妍提高了聲音︰“把底片還我。”


    女記者的臉一陣青一陣紅,站在她的立場是心妍不對,無理取鬧。


    “我照的又不是見不得人的照片,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女記者沉不往氣了。


    “我不理——”心妍還尖叫。


    思宇終于走過來,用雙手環住心研,一邊用眼色示意女記者快走。


    “心妍,緊張什麼呢?只不過一張劇照而已,”他柔聲說“我們還有比這更親熱的劇照呢,是不是!”


    心妍呆怔一下,心中還沒回轉是怎麼回事,那女記者已大步走出去。


    “你——你這是做什麼?”她用力揮離他環往地肩的手。“你怎能讓她走?”


    他皺皺眉,耐著性子把她拖到一邊。


    “安靜些,你想鬧笑話給大家看嗎?”他認真的說道︰“我已經聲明了那只是一張劇照,你沒听見嗎?”


    “但是她——可惡!”她頓一頓腳。


    “她有什麼可惡呢?那是她的職責。”思宇說︰“在我們為自己著想時,也應為別人想一想。”


    “那樣一張照片公開了——”


    “那只是一張劇照。”他笑,又指指自己身上︰“我們穿的都是戲服,對不對?”


    她想一想,心中氣憤還是無處發泄。


    “都是你。”她終干把脾氣發在他身上,說︰“拉拉扯扯的,現在被人家照下來了,明天所有報紙都有。”


    “那有什麼不好?”他笑起來︰“讓所有報紙替我做個見證,我誠意的等你!”


    “見鬼!你說話總不正經的,”她白他一眼,氣消了︰“照片若被我媽媽看見,準罵死我!”


    “她不相信是劇照?”他問。


    “誰叫你去過我們家!媽當然不相信。”她說︰“我不管,你和記者關系好,你親把底片替我要回來。”


    “人家怎麼肯呢?”他說;“我沒有把握,也不想去踫這個釘子。”


    “你不安好心,就想照片登出來。”她嘟著嘴︰“我知道你的鬼心眼。”


    “我有什麼不安好心?我喜歡你,為什麼怕人知道?又不是偷偷模模的。”他小聲叫。


    “你再講!”她瞪著眼楮,漲紅了臉。


    “事實嘛;你一直不信我所講的,我只能借記者,借報紙來表達心意了!”他笑得吊兒郎當。


    “信與不信掛在嘴上的嗎?”她白他一眼。


    “我讀不多,只信直接表達啊!”他半真半假的。


    “何思宇,拜托你,把那張底片替我要回來,”她再說︰“我不想爸媽誤會。”


    他凝望她一陣,知道她是認真的。


    “好吧!我試試。”他用力握她的手︰“你等我。”


    講完轉身就走出錄影室。


    一個女藝員慢慢走過來,坐在心妍旁邊。


    “這次何思宇來真的了。”她說。


    心妍看她一眼,來真的?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心妍說。


    “看何思宇的神色啦!”女藝員似乎什麼都知道︰“他什麼時候對人認真過?”


    心妍皺眉,認真?


    “當然,除了費婷,”女藝員又說︰“除了費婷,我看他對你最正經了!”


    心妍的臉沉下來,她不喜歡和費婷相提並論。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心妍站起來︰“我也不認識費婷,對不起。”


    她大步走開了。


    女藝員踫了一鼻子灰,訕訕的做了個不屑的表情,也慢慢走開。


    心妍很不高興,真的。記者偷照相她是憤怒,但這次是不高興。


    她發覺——竟不喜歡听見費婷這個名字。


    燈光師在那邊暖燈己打好,看來又要開始錄影,可是思宇還沒回來。


    導演走過來。


    “思宇呢?剛才還跟你在一起的,現在跑去哪里了?”他問“我們就開始。”


    “要不要我去找他?”心妍說。


    “好,希望你找不找到十分鐘之後都要回采。”他說。


    她微微點頭,快步走出去。


    走出錄影室,轉一個彎就看見思宇匆匆走回采。


    “思宇,”她迎上去,“導演找你,快開始錄影。”


    他自不轉楮的凝望她,直到她面前。


    “怎麼不說話?啞了?”在他深深的凝視下,她覺得不自在,有要逃的感覺。


    “幸不辱命。”他說,在衣袋里拿出一小卷底片。


    “啊——”她驚喜的接過底片;“真的拿到了?她怎麼肯給你的?””這是秘密。”他笑“很自然的把手放在她肩上,兩人並肩往回走。


    “我知道你有辦法應付那些記者,他們好像都跟你特別好似的。”她說。


    “不是辦法,是交情。”他笑。


    “啊,在這種互相利用的關系下,也有交情?”她不信。


    “若不是交情,她怎麼肯給我底片?”他用教訓的口吻說︰“所以,傻丫頭,以後凡事不可以硬來,有很多人是吃軟不吃硬的。”


    “我怎麼知道是哪一種人?”她說。


    他能把底片拿回來,她心中對他的信任多了一些,或者那女藝員說得對,他對她是認真的。


    “這就要學習。”他說︰“跟我學啦!總之你的態度好一點,人家對你也客氣些。”


    “我脾氣如此,婉轉不來。”她說。


    “那麼,你還要繼續撞板,”他嘆口氣。“你這種女孩,又怎麼偏偏讓你撞進娛樂圈子呢?這是不幸。”


    “還說得那麼可怕,真不幸。”她不以為然。


    “或者是悲劇。”他望著她。


    “你能不能有好些的,或愉快些的話?”她問。


    “能!我喜歡你。”他在她耳邊說。”啊—一你——”她立刻面紅耳赤,他怎能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真話,相信我。”他捏一捏她手臂。


    “再不正經我就不理你。”她提出警告,他看她一陣,搖搖頭。


    “什麼時候你肯相信我,可以先通知一聲。”他說。


    “做什麼?”她問。


    “我要焚香沐浴謝神恩。”他半開玩笑。


    “你這家伙——”她打他。


    錄影室的門開了,伸出來的是導演的臉,他當然看見了他們的情形,那笑容——就變得暖昧。


    “正想找你們。”導演笑︰“我有信心,這部戲你們一定能做得空前成功的,戲假情真嘛。”


    “導演——”心妍又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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