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沉睡時 第四章 情難自控
那天下班時,大雨如注,街道上人車打結,交通癱瘓,人人都在嘆息發愁.
卓依也站在街邊焦急地望著天,一點辦法都沒有.原本家杰每天來接她,但中午他電話說今天替學生補課,不能來.她又沒駕那輛二手車來公司,現在真是寸步難行.
跋去賀家一定太遲,過了吃飯時間.
出租車上都坐著人,要不然就是交更不肯載人,看著愈來愈來黑的天色,她焦急卻全無辦法.她是無法沖進雨里和人搶車的.
突然,一輛預備載客的出租車停在她面前,司機好心地伸出頭來問︰“小姐去哪里?順路的話我可以載你一程.”
卓依大,喜說了賀家的
真是感激,遇到心腸這麼好的司機.
難得司機並沒有以施恩者自居,一路沉默又禮貌,沒有多嘴多話.卓依看了一眼,居然是長得斯文端莊的年輕人.這麼好的年輕人,這個時代已不是太多.
車停在賀家大廈門,她打開皮包付錢,那個年輕司機突然說話.
“你是卓依,對不對?”司機眼中,奇異的光芒,似笑非笑,“賀家俊到底是真昏迷或是假昏迷?她不能躲一輩子.”
卓依給嚇一大跳,心髒猛跳起來.
“你說什麼?你是什麼人?”她打開車門.
“賀家俊知道.”年輕司機掀動一下嘴角,很冷酷,“告訴他,不要再玩花樣.”
卓依嚇得下車,頭也不敢回地一口氣奔進大廈.
走進賀家大門時刻烈的心跳仍未平服.
賀家人以期待的笑臉相迎.
“找不到車,是不是?”
嬤嬤捉著她的手,“本想司機接你,電台報告中環大塞車,根本駛不進去.”
卓依驚魂未定,臉有些蒼白,話也說不.
“看你,臉青唇白的,是否著涼了?”明玉把干毛巾遞給她,“把頭發抹干,免得著涼.”
卓依一邊抹頭發,一邊大口大口吸氣.她不能把受到威脅的事告訴賀家人,免得驚嚇他們.她只期望家杰快回來.
“家杰──今夜會回來嗎?”她問.
“他打過電話來,會回來送你回家.”家珍搶著說︰“家杰說你一定會淋雨,找不到車.”
“還好.我──運氣好.”卓依勉強笑.
真是運氣好,那年輕司機根本算好時間,故意來接載她的.他是什麼人?陸世龍的手下?這像電影情節的真事,竟向她迫過來.
“一定是司機大哥看你漂亮才停車.”家珍笑.
“胡說.司機又不是.”志堅斥責.
家珍伸伸舌頭,不敢多言.
“他大概看我又急、又可憐的樣子,又不敢跟人搶車,才同情地停車.”卓依說.
晚餐後,差不多快十時家杰才回家.一見家杰如見救星,她幾乎忍不住要迎上去.
然而家杰是所的二叔,她不敢動.
“雨很,大現在還沒有停的意思,看來有些地方會淹水.”他說.
“要不要早些送卓依回去?”明玉擔心地說︰“卓依那邊全是山,怕山泥傾瀉.”
“好.我喝杯水就送她.”家杰說︰“總要讓我喘口氣.”
“不急不急.”卓依嘴里這麼說,卻渴望立刻可以和家杰單獨談話,“我可以等.”
家杰果然去喝水,並吃了件蛋糕.
“替我預備消夜,我回來吃.”他說.
匆匆忙忙又陪卓依下樓去停車場.在如注的大雨中,她把出租車司機的事全盤托出.
“沒有警方人員保護你?”他皺眉.
“沒想到也沒看到.”她說︰“也許大雨塞車,他們沒辦法.”
“到你家時我立刻和警方通電話,這件事必須讓他們知道.”
“現在我開始有點怕,電影情原來可以是真的,危險就在我們附近.”她說.
“別擔心,對警方要有信心.”他把這話再說一遍,“還有,以後每天還是由我接送,我會補課安排到其它時間.”
“實在──太麻煩你.”
“分內事.”他淡淡的.
然而這怎麼叫分內事呢?他又不是家俊,即使家俊──她也是個冒牌貨呢.
用比平日多于一倍的時間,他們才到達她家附近的山路.大雨令視線模糊,令車行如蟻,要很小心駕車才不玫出意外.
罷經過一個斜坡,後面傳來(轟隆)巨聲,兩人吃轉頭,斜坡上山泥傾瀉,把整條路封住了,家杰立刻煞車,一剎那間心驚肉跳,連雙手都顫抖起來.剛才如果遲兩、三秒鐘──那真是不敢想象.
卓依也面青唇白,正正式式的死里逃生.
“好險.”家杰終于松一口氣,“算我們命,大真是──命大.”
卓依眨眨眼楮,一絲淚涌上眶.這刻她才體會到剛才離死亡是多麼接近,人的生命是多麼脆弱,若是那成噸成噸的山泥壓在他們的車上,他們──他們──她也顫抖起來,一股草名的哭意從心頭涌起,巨大驚險恐懼之後是感激、激動,她也分不清楚.
只是,她努力地讓淚水不下來.
她不是流淚型的女人.
“看來──我回不去了.”他喃喃地說.
“我們快些回家,報警.”她吸一口氣,“在路上怕再意外.”
“是──”他回頭望她,“能打擾你一夜嗎?”
“如果不嫌棄,可以睡沙發墊子.”她勉強露出笑容,其實驚魂未定.
“沒問題.”他也吸一口氣,然後駕車,“剛才的驚險別告訴媽媽,別嚇他們.”
她頭同意.自己能承擔的事就別擾亂其它人,她一向如此.
回到她的子房子,兩個人對著喘,息剛才的驚嚇延續到現在.
“如果剛才的山泥壓在我們車上,我會不甘心.人生許多該做的事我還沒做.”他說,想令氣氛輕松些.
“譬如什麼?”她很合拍.
“譬如戀愛.”他想也不想就說;{還沒有找到一個傾心的女孩,沒試過轟轟烈烈愛一次,此生白活.}
“你不像要像轟轟烈烈的那種人.”
“沒踫到,誰也不知道,對不對?”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相信你一定能到你轟轟烈烈的愛情.”
“你和家俊──轟烈嗎?”他問.
卓依攤開手,傻笑.她能說什麼?
“現代年輕人太輕看愛情,認為有好感、合得來就在一起,但好感與合得來都不是情,所以他們容易分手也不傷心傷身.”他繼續說︰“我想象的那種──球相撞,不是融合就是毀滅,一生只能有一次,一次就足夠.我想──肉麻點該說要人生、要人死的,而且永遠不悔的.”
“有嗎?現代?”她大笑起來,“甚至像現代電影沒這種情節了,恐怕只能在一部分小說,也許武俠小說中才能找到.”
“也許,不知道.”他真心往,“或者我運氣好呢?”
“祝你.”她空手向他作舉杯狀.
“也祝你.”他回敬她.
她沒說出來,其實她心中的想法與他大致,極高興他也這麼說.
“啊──”她跳起來.記得他要家里預備消夜的,他一定沒吃晚餐,“我替你弄些吃的,喜歡什麼?”
“這次不能只吃蔬菜沙律,我餓得月復如雷鳴.”他溫暖平和,“從中午到現在,只吃過剛才那件蛋糕.”
她從雪櫃里拿出小排骨,又洗好切好黃芽白,煮湯,加面,最後加入榨菜絲,一大碗香噴噴的湯面就放在他面前.
“哇,好香.”他深深吸一口氣,喜悅地吃一口,“人間美食,原來你真能做菜.”
“自己住當然要懂得照顧自己,我只會做最簡單的食物.”
“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面.”他孩子氣地說︰“只有一次大概可以比較.那是我在日本京都旅行時吃的一碗咖喱烏冬,美味得想把舌頭都吞下去.現在又有這感覺.”
“那是因為你太餓了的錯覺.”
“不不,京都那百年老店大大有名,每天等吃一碗咖喱烏冬的人排長龍,京都無人不知,在第三街上.我是風聞而去的.”
“那麼我也可以開一家黃芽白排骨榨菜絲面店,等一百年之後也聞名于世,人們排隊爭著吃.”
“好主意,我投資一半,我們合股.”
“一言為定.”卓依自然地伸手和家杰握一握,“以後我們是伙伴.”
兩個人都很開心,明知不會是真的,也說得興高采烈.言談之中,他們都忘了賀家人和躺在床上昏睡的家俊,像是多年老友般.
吃完面,洗好碗,卓依又坐在他對面,已是午夜,兩人都沒有睡意.
“你和家俊──怎麼開始的?”凝定目光在她嬐上,很好奇.
“不告訴你.”她立刻說,防衛嚴密.
“我想了很久,你們的職業、你們的個性、你們的生活態度,很難有機會令你們相遇.”
“有綠千里能相會,你不明白?”她說.說了又有些怪自己,為什麼這樣說?明明是無中生有的事,愈描愈黑.
“是──也許你改造了他?”他思考一下,“家俊是(派對動物).”
“是侮辱?”
“大學生都愛這麼說,尤其留學美國的那一群.”他笑,“有點貶的意思.”
“你看得出我不是?”
“你甚至不愛打扮.”他又笑,“你穿的、用的都很樸素.”
“他沒有改變你?”
“很難.”這次她笑了,“別看我的外表,其實我對芋些事、芋些東西很固執,不論什麼人都不能改變我.”
“我看得出.”
“你看得出?”很意外,“我們之間接觸很少,我甚至不懂你的個性.”
“那是另一件事,對你,我覺得了解很多.”
“因為你是教授,觀察入微?”
“不,絕對不.”他總是笑,“第一,我不是教授,只是講師;第二,平日我並不懂看人,只是你──可能因為你是未來阿嫂.”
“很奇怪的事.”她彷佛很高興.
“不奇怪,人與人之間有綠分,可能我們一家人都跟你有緣分,大家都喜歡你.”
“我很受寵若驚.”卓依說真話.
“為什麼?你人這麼好,應該的.”
“不──也許你以後會明白,我並不是你們想象的那麼好.”她有深意.
“不要,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只是家俊與你感情好就行了.”家杰不以為意.
她欲言又止,猶豫半晌.
“說說你眼中的家俊.”終于說.
“他──”家杰考慮著措詞,“我倆差兩歲多,但並不接近,因為我們個性完全不同.從小他聰明過人,得家人喜愛,功課又好,是父母眼中的寶貝,後來當律師,又精明,魄力過人,掙得名利地位,他是個成功的人.”
“這是外表.我希望看內心對他真實的感覺.”她要求.
“這──”他有些為難,“我並不真的那麼了解,他因為我們個性不合,也不接近,不像其它兄弟.我們上不同的學校,各有自己的同學、朋友,念不同系,們愈大愈合不來,見面客客氣氣,不過互相也關心愛護,畢竟是兄弟.”
她望著他有點不能置信.他的話一直都是表面的,兄弟倆竟不了解至此?
“他常問我要不要幫忙,可是我教育界的,兩人行業風馬牛不相及.不過我仍然感激,他是好哥哥.”
“對陸世龍與他的事,你怎麼看?”她問.
“家俊不會做壞事.”他很肯定,“因為不需要,他若要錢,家里可支持,他沒理由做.相信這誤會很快會澄清,只要他醒來.”
“你還沒打電話去警署,也沒打電話回家.”她突然想起.
“老天.媽媽一定急壞了.”他跳起來打電話,快速地說一遍不能回家的理由.
“警署呢?”
“今晚不打,太晚了.”他看看表,“輪流洗澡,好不好?然後我們看看是否可休息一下,或者──你有與趣秉燭夜談?”
她笑起來,非常開心愉快.和家杰秉燭夜談,那麼奇妙又不思議的事!
並不真正秉燭夜談,二時多已倦極而睡.卓依倒在她的床褥上,家杰則伏在沙發墊子上,居然都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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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後,居然是一個艷陽天.
潮濕的天氣令牆壁流汗,地上也是濕濕的,人並不好受.
電視上一再重復的報告,傾瀉的山泥阻擋了唯一下山的路,沒有人能通過,當局請大家不要駕車外,出清理工作正在進行.
卓依打電話回公司請假,家杰今天原本沒課,他致電警署找陳警官,就是上次請他們去談適那位,重述一次卓依的遭遇.
“山路回暢通後請立刻來一次.”陳警官極重視這事件,“我會等到午夜.”
“即使午夜我們也可能下不了山.”
“隨時電話聯.”陳警官說︰“我們需要卓小姐認人.”
“認人?你捉到那司機?”
“不,見面再說.”陳警說得特別.
“我想知道,卓依的警方保護還繼續嗎?”家杰十分關心.
“再談.”陳警官把電話掛斷.
家杰呆怔一陣,他不明白陳警官的態度為什麼這樣奇怪?為什麼欲言又止?為什麼急著把電話掛斷?發生了什麼事嗎?
卓依望著,他等著他的解說.
“要我們面談,他會再聯絡.”
“你的樣子──擔心什麼?”她問.
“不知道.陳警官匆匆收線,語氣特別.”他聳聳肩,“也許我敏感.”
“家里沒有食物,山頂有家超級市場,我想去買東西.”
“一起去.”他很愉快,“還──有謝謝你昨夜收留我.”
去超級市場並不遠,他們步行上山,一路上都有暴風雨留下的痕跡──吹斷的樹、吹落的招牌、斷了的電線、吹得亂七八糟的雜物,也有不少步行的人,昨夜悶壞了,反正上不了班,出來透透氣.
他們並肩走著,保持著客氣、禮貌的距離.兩人雖談得來,實際上還是很陌生的,互相絕對不了解,而且她還心懷鬼胎.
“家俊以前常陪你去市嗎?”他問.
“有時.可以說很少.”她笑,笑得勉強.他又來試深她?始終他並不完全相信她,是嗎?“他忙.”
“從小他總是忙.”家杰坦然說︰“大概出人頭地的人都這樣.”
“你也很杰出.”
“家俊常說我(為什麼不像我多一點),他認為我太平庸.”他聳聳肩,“個性天生,要我像他除非是另一個他.”
“絕對不是平庸,也許野心不大.”
他看她一眼,眼中有忍之色.她了解他.
“謝謝.”他說︰“活在香港,也許像家俊那樣比較好,比較愛歡迎.”
“為什麼總低估自己?”她不以為然.
“低估嗎?”他笑起來,“或者這樣我才更心平氣和一點.”
她不敢答腔,怕講多錯多出亂子.現在她指望的是家俊快快醒轉,無論如何,好好壞壞總有個定奪.
再拖下去,她怕終有一天她負擔不了.
謊言已說得太多,雖不刻意──後果堪虞.她不相信一百次謊言變成真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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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時多,電視、電台都播出消息──山路已清理好,路已通.
家杰與卓依第一時間趕到警署,平和親切、全無架子的陳警官等著他們.
“昨天的事我們已詳細調查過.”陳警官說︰“保護你的人一直在你四周,但他並不知道那出租車司機有問題.”
“他一真在我四周?我截不到出租車時他為什麼不送我一程?”卓依打趣.
“他不能暴露身分,而且他以為賀家杰會來接你.”
“偏偏我補課不能來,事情發生了,有什麼法子補救?”家杰說.
“這一本相薄記下了這些年來我們查到的一些陸世龍工作的人,請卓小姐看一看,里面可有那出租車司機?”
卓依翻開那厚厚的一本相薄,從頭慢慢地看到最後,她搖頭.
“沒有那人,我肯定.”她說︰“那是個年輕斯文但眼光有點邪惡的人.”
“陸小鳳?”陳警官很意外、很驚訝.
“誰是陸小鳳?武俠小說里的?”
“不.他叫陸一倌,是陸世龍的兒子.”陳警官拿出另一個活頁夾,“他外號叫陸小鳳,因為足智多謀.他親自出馬>”
卓依看到里的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熟悉的面孔,是在報紙或周上常見到的上流社會富豪;另一個年輕的就是那個出租車司機.
“是他.”卓依吸一氣.“他是陸小鳳?另外那個是陸世龍?”
陳警官點頭,再點頭.
“他不是很有名的───”
“噓.”警官打斷她的話,“正因為他有名、他富有、他有地位,我們必極小心,否則被他們反咬一口就麻煩,卓小姐,你真肯定是陸小鳳?”
“絕對是,他我記得他的眼神.”卓依點頭,“一直以為他是年輕的好心司機,可是轉過頭來時,那眼光令我嚇一大跳.”
警官皺緊眉頭沉思.
“有麻煩?”家杰問︰“早上你著收線,有原因嗎?”
“我們相信卓小姐的電話已被竊听.”陳警官慎重地說︰“賀志堅家也不能例外.”
“可惡,他們有什麼權力這麼做?”家杰發怒,“這是犯法的.”
“別忘記,他們做的全是犯法事.”陳警官搖搖頭,“這意味著他已迫不及待.”
“到底有什麼事?”
“陸世龍必然有什麼東西或把柄落在賀家俊手里,他急于取回.”陳警官說︰“連陸一倌都出動了,可見事態嚴重.”
“我們該怎麼辦?”
“卓小姐要加強保護.”警官說︰“如果可以,可否請兩星期假期?”
“不能.我已沒有假期,請會扣薪水.”卓依急叫.
“生命比薪水重要?”警官笑.
卓依呆怔半,晌尤其看見家杰也望著她,益發不好意思.
“我的意思是──請假並沒有意義,我人還是在香港.”
“人在香港可以躲起來,警方保護下你可以在秘密的地方休息兩星期.”
“如果你向公司提,出我想可以答應.”
“警方不能出面.”警官搖頭,“顯然我們保護卓小姐的事仍未被對方知悉.”
“由爸爸出面.”家杰想一想,“理由是家俊需要陪伴.”
“可以.隨便什麼理由.”陳警官說︰“總之明天下班你去賀家後就要在我們安排下失蹤.同時,我們立刻在你們兩家的電話內安裝反竊听系統.”
“失蹤───到哪里?”
“只有警方和極少人知道,譬如賀先生.”
陳警官正色.“愈少人知道愈好.”
“不必每天再去賀家?”她問.
“不.我們要對方著急,以為你離開香港,或者他們會露出馬腳.”
“那不行,家人看不見卓依會懷疑.”家杰反對,“我不能解釋陸世龍的事,他們會害怕.”
“只能這麼做,這是唯一的機會.”陳警官很堅持,“連陸一倌都出馬,事態絕對嚴重.”
“讓卓依住在我們家,警方可以更方便保護.”家杰急起來.
“住在賀家沒用,我們的目的是要對方著急,他們才有機會露馬腳.”陳警官說︰“對方萬分狡猾精明,這麼多年來我們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這難得的機會我們不能放棄.”
“這豈不是在利用卓依?”家杰不滿.
“但我們絕對密保護她,不會再出任何錯誤.”
“你知不知道家俊需要她每晚在耳邊說話,加緊喚醒他?”
“那只是個未知數,我們也與賀家俊的主診醫生談過,在耳邊說話、播音樂也只不過盡人事而已,並無把握.”陳警官說.
“但──”家杰激動起來,到底是自己哥哥,手足情深.立刻,他令自己平靜下來,警方有他們的難處,于是他改口,“對不起!我是自私些,我同意你的做法.”
“除警方外,你是唯一的知情者.”陳警官吩咐,“我們會把卓小姐的
“我的工作是否太困難了些?”他苦笑.
陳警拍拍他的肩,很了解的.
于是,他研究明天帶走卓依的方法,約好時間地點,他們便告亂.
“說得這麼嚴重,我都害怕起來.”她忍不住說︰“保護我的人真在四周?
昨天下那麼大的雨山泥傾瀉時我們後面應沒有車跟著,他在哪里?"
“別擔心.”家杰笑,“他一定用對講機聯絡,一個跟在後面,一個守在你家附近,或者還有一個在你公司,接班式地保護.”
“但願如此.”她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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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回家後,家杰獨自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卓依怪怪的,也說不出怪在哪里.她──常常不敢正視,他眼光閃縮,似怕他,那逃避又似有另一種深的意思,他一點也不懂.
但她是可愛親的,有十分好的氣質,是那種令人愉快的開朗女孩.難得有這麼高的高度,五尺八寸在一般女孩子中屬太高了,他卻欣賞這類型.家俊真是好運氣.
從小家俊都好運氣,無論哪方都一帆風順,無往不利.家杰沒有,卻也從來沒羨慕過,各人頭上一片天,他有屬于自己的一切,一直很滿足.可是今天──家俊能擁有一個像卓依這樣的未婚妻,心中竟有絲酸溜溜.
卓依配家俊,看起來滿了矛盾.她是純樸、自然、簡單,充滿野的氣息,平凡中有絲動人的傲氣.
家俊喜歡卓依什麼?他自己絕對入世,一流的享受、一流的排場、一流的地位、一流的朋友──卓依全然不是他的要求,兩人怎麼合得來?或者就是那句,愛情盲目,沒道理可說.
躺在床上,他竟失去了睡意.
他想起童年時與家俊一起的情形.家俊在家盡得父母、祖母寵愛,做任何事都優異,既敬愛教順長輩,又听話,更有一張討人喜歡的臉和會說話的嘴,所以論在任何情形下,他都被家俊壓在下,黯然無光.
幸好他內心和,性格低調,從來不妒忌、不爭、不搶,是他的就是他的,何必爭搶?父母不是不愛,他只是在太光芒的家俊身邊,他顯不出那珍珠般的內蘊光華.
他也以家俊為傲、為榮.三十歲的俊能做到今日的名成利就,絕對不是件簡單的事,他是成功人士.
只是,成功後家杰彷佛就夫去他的哥哥.
家俊極少回家,難得回家也匆匆吃頓晚飯,或只對公母及祖母說聲(哈羅),又匆匆離開.大家只知道家俊成功,他成功的背後是些什麼?
他又做過些什麼?他結交的朋友是誰?大家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問.如果不是這次車禍意外,誰也不知道他已有這樣的一個未婚妻.
未婚妻──卓依,家杰下意識地搖頭,真的不能把這兩個人連在一起,好象格格不入,好象風馬牛不相及.
他記起來了,有一次在鄉村俱樂部吃晚飯,出來時遠遠地看到家俊和一位女士正要上車,那女人很高──這是對的,卻豐滿又濃艷,絕對不是清瘦骨感卓依,肯定不是.那是多少日子前的事?多久?半年?四個月?記不得了,彷佛很久又像只是上個星期──是不是卓依?明天一定得問問.
初見卓依時,他很震驚.她像個非常熟悉的老朋友,存在記憶中好久好久,甚至久遠到上一輩子.她又可親可愛,純樸自然,他們居然談得極融洽,融洽得望著卓依,他像看見鏡子里的自己.
家杰很想很想親近卓依,可是不行,她是家俊的未婚妻,是未來的嫂嫂,他必須正視並面對這不可改變的關系.
有的時候──是,他覺得在壓抑自己.
昨夜是那麼好的機會,令他們很自然地同處一室,他看見她的真,她毫不掩飾的神情與作,她是心里想什麼就說什麼、做麼的人,但──談到家俊,她仍是閃縮.
有原因嗎?
忍不住又笑起來,看化想到哪里去了?他懷疑得毫無道理,必然是心中有鬼,──他是不是有點喜歡她?
嚇了一大跳,差點從床上跌下來.怎能如此想?都不行,想都可惡.她是家俊的未婚妻,他要永遠記住.
她對他好,對他友善、親,切是因為家俊,必然的,因為家俊.他不能再有任何念頭,否則對不起他倆──
他記起昨夜的情形.兩人雖聊得很愉快,但倦意還包圍了他們,她努力支撐,勉強睜大眼楮,看那辛苦狀,他真不忍心,後來她終于睡著那種憨憨的微張嘴唇的樣子很可愛,就像個無邪的嬰兒.
他喜歡純真、無邪、自然的一切,第一次在女人身上看到,可是那人卻是未嫂嫂.
他警告自己,別多接近她,否則情不自禁,難以自拔就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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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上課,心中卻恆著一件事,就是放不下來.下課去接卓依時,他嘆口氣,今夜開始,將有兩星期看不見她.
她仍在平日約好的地點等,他一身長裙,令她的身形更高、更苗條,更美好,然有不曾試過的或感覺──想吹口哨.
忍住了,在她微笑上車時.
“請假批準了.”她笑,“賀伯伯打電話到公司去.”
“很好.”他強忍心中芋些情緒,愉快的笑容還是忍不住啊上臉.
看見她,由心底涌出無比快樂.
“不知他們要把我藏到哪里,真有點緊張,像演電影.”
“就把它當戲來演,就不會緊張害怕.”
“等會兒都要沉得住氣,不要露出馬腳.”卓依說︰“你怎麼對家里解釋?”
“你將赴日本受訓兩星期,公司派的,不能不去.”他故作正經狀.
“日本啊!我一句日文也不懂.”
“我家人也不會,別擔心.”他笑,“今你對家俊多說這件事,說不定會剌激的神經.”
“我會.”心又沉了下去.
每次當她獨對病床上的家俊時,她總是又慚愧,又無可奈何,她有什麼話可對他說?既沒往事也沒將來,每晚對他念幾頁,這會有效嗎?天知道.
今夜坐在他床邊時,倒是滿肚子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賀家俊先生.”她輕咳一聲,為難地開了頭,“這些日子來我在你身邊念、念小說,不知你听到沒有?很對不起你,我冒充了你的未婚妻──也不是故意冒充,反正陰差陽錯,一拖再拖,又誤會、又扭曲,變成現在這麼復雜的情形.請原諒我.”
家俊動也不動地著,十分平靜.
“你有太可愛、溫暖的好家庭,每個人都對我好,使我心生無比依戀.”她低喃地說︰“我絕對沒有任何企圖,只想沾一點你賀家的那種──氣息.我保證,等你醒來刻消失,不會打亂你的一切.我知你有真未婚妻,只是她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她到底在哪里?”
俊自然不會回答,她低嘆一聲.
“是我把自己弄到這進退兩難的地步,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她說︰“請相信我,我絕對無惡意,當初只為好奇,誰知一錯再錯,你家人竟又偏偏喜歡我──你說我該怎麼辦?”
房門彷佛輕響,她吃驚轉頭,沒有任何人.是她听錯了嗎?剛才進來時明明關緊了房門──是,一定听錯了.
罷剛的話續不下去.
“有個陸世龍你當然認得的.”她又說︰“不知道什麼事他們找到我頭上,連他們以為我是你的未婚妻,警方還說他們精明厲害哦,連點都分不出,真好笑!”
卓依真的笑起來,自顧自地.
“你與他們到底有什麼事呢?警方好緊張,要把我藏起來保護.還有個陸小鳳呢?好象在演武俠片,家杰要我當成演戲,我快將分不出真假了.”
她望著床上的家俊半晌.
“你長得真是好看,又是律師,我若真有這樣的未婚夫倒真不錯,做夢也會笑醒.可惜這一切只能在你沉睡昏迷時才能扮演,等你清醒──當然不得我啦!我就像灰姑娘被打回原形.這沒什麼,我原沒有企望,就當它是一部戲好了.”
她說得忘我入神,很自然地繼續.
“我很喜歡你的家人,嬤嬤、媽媽、家珍、爸爸,當然還有家杰.”她搖搖頭,笑,“這也只是戲中人物,當你醒來,一切都消失,我回到真實世界,我真實的生活中.不過──無論如何,因你的沉睡,令我有機扮一次公主,真的謝謝你啊!”
房門輕響,家杰推門進來.
“時間到了.”他作個眼色.
她連忙站起來,輕拍家俊的手,快步走出睡房.
“跟他們說了嗎?”她問.
“嬤嬤叫你辭職,這種工不做也罷.”
“怎辭得起?”她伸伸舌頭,“我要養活自己.”
“以後你是賀家人,賀家養你.”
“不──”她本能地反對,“那是以後的事,與現在不能混為一談.”
“那麼──”他看看走廊,沒人,“從後門走,他們都在客廳等你,想說服你.”
“好.”她毫不考慮地跟他從後門落到樓下,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們,再向她們解釋,那太為.難可是上了他的車就立刻後,“這樣不辭而別是否不禮貌?太對起他們?”
“所有麻煩交給我肩承擔.”他做一個大力士的動作,發動汽車.
在約好的半山一個避車處,家杰把卓依交給陳警官和他的手下,徑自駕著車下山,在中環打個轉又立刻回家.他的任務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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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才陳警官在匆忙中塞給他一張紙條,他看看,是個
他忍不住笑起來,真是愈來愈像電影,還是間諜的那種.
明天他會再跟陳警官聯絡,他知道,沒有特別的事不能隨便去見卓依.或者,他該要一個她的電話.
“對不起!沒有電話.”陳警官抱歉地說,“那地方與外面完全隔絕,我們要百分之百安全.”
“她等于被軟禁.”
“不庇那麼說.卓小姐犧牲兩星期自由,對警方、對你們、對整件事有幫助.”
“什麼時候我能去見她?”
“除非有極重要的事.”陳警官搖頭,“昨夜卓小姐沒回家,我們監視的人已見到對方的人馬曾到過她的家里.”
“他們能進去?香港人還有人身安全嗎?”
陳警官笑來,笑他天真.
“是你不了解陸世龍是什麼人.”他說︰“他手下的人才比警方還多.”
“你們面對的是什麼?國際大犯罪集團?”
“極有可能.”陳警官做一個手勢,“下次打電話給我時,盡量用不同的電話.”
“真這麼嚴重?”
“你以為我們警方做的是什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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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杰回家,面對全家的質問責備.
“你怎麼回事?竟從後門帶卓依走?看,她今天離開香港,這兩星期怎麼辦?”
“家俊要醒來自然會醒來,若是不醒來卓依每天二十四小時守著也沒用.”他忍不住說.
“這是什麼話?”祖母變了臉色,“你不是──你不是不想家俊醒過來吧?”
“我們要理智些,卓依只不過是未婚妻,將來會不會是賀家人還不一定,她──會有自己的選擇.”
“你發現了什麼?!是不是?”母親明玉又驚又急.
“不──我說事情要順其自然.”
他忽然看見家珍露出個奇怪表情.為什麼?
祖母語帶哭意說︰“把卓依找回來,她薪水多少?我加倍給她.”老人家真固執,“家俊需要她.”
“不知她日本的
“明天去問她公司,後天我一定要見到她的人.”祖母大聲說.
“嬤嬤.”家珍捉著祖母的手輕柔地說︰“不要為難家杰和卓依姐,兩星期不是很久,我願意替她對大哥說話.”
所有人驚異的視線都集中在小家珍臉上.
“卓依姐的個性我懂,她情願自己工作賺錢,也不會接受我們的錢,她自尊心強.”小家珍解釋.
家杰感激又欣慰地看她一眼,志堅、明玉互相交換視線,然後望向祖母.
“卓依──是個有骨氣的好女孩.”祖母嘆口氣,“或者家珍說得對,等她回來吧.”
家杰松一口氣,快快溜回臥室,想不到是小小的家珍解了他的圍,小女孩是長大了.
他打開剛接到的商業大廈的建築繪圖資料慢慢地看,細細地構思,唯有投入工作才能忘掉身邊的煩惱.
房門輕響,父親志堅推門進來.
“談談,好不好?”志堅徑自坐下.
“不要談卓依的事,我沒辦法.”
志堅望著他半,搖搖頭.
“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們?”
“不──沒.有怎麼會有事?”他吃驚.
“卓依是不是真的去了日本?”
“當然真的.”家杰咬緊牙關,“而且她的事我並不那麼清楚,我和你們同時認識她.”
“我擔心的是嬤嬤有心髒病,不能剌激她.”志堅說︰“家俊已昏迷不醒,嬤嬤若再有事,真不知該怎麼辦.”
“不會.卓依兩星期後就回來,一切可以如常.”家說︰“而且萬一幸運的話,家俊會在兩星期中醒來呢?”
“但願如.”此志堅眉頭深鎖,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話隨便說.”家杰聳聳肩,“我的工作並不急.”
“你──打算教一輩子?”志堅終于說.
“有什麼不好?校園的環境適合我,我害怕商場上的爭奪和虛偽.”
“商場上也有很多本分低調的人.”
“他們都不是很成功的人士.”家杰笑了,“我也怕在商場上庸庸碌碌.”
“你合無意思幫我?”
“以說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
“眼看家俊不可能繼承我,我這盤生意將來誰管?”
“家珍看來頗精明,或者由她.”家杰說完自己也覺全無說服力,忍王住笑了,“爸爸,讓我再幾年.”
“教教得你全無志氣.”志堅很不高興,“為什麼不多學家俊?”
家杰的心往下一沉,又學家俊?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他學家俊?他是他,為什麼不能做回自己?
“家俊醒來──讓他管.”
“那是什麼時候?何況他自己的事業那麼成功,哪能有時間理我?”
“請──給我點時間.”
“好,兩年.”志堅肯定地說︰“你給你兩年時間,你回來幫我,然後逐步交給你,我退休.”
“六十歲還不到,退休?”
“工作三十幾年,很厭,很倦.”志堅輕輕抹一把臉,“我想帶嬤嬤和明玉多出去看看世界,享受人生.”
“爸爸,其實我像你.”家杰笑了,“不少年過六十甚至七十的富豪還拚命想賺更多錢,更富有,你卻厭倦了,想退休,拿得起放得下,非常好.”
“錢是賺不完的,自己滿足就好.”志堅淡淡地說︰“我們都不過是吃一碗飯,穿一件衣服,不用太拚命.”
“以前你也一直這麼想?”
“是,我一直打算在五十五歲退休,還有精神力氣做自己想做的事,等到太老時連玩都玩不動,豈不枉度此生.”
“完全有道理.”家杰非常高興,“我贊成並支持你.爸爸,我們這一代的人甚至打算四十歲前打好基礎就退休,這才是理想的人生,真的.”
“那麼說定了,兩年之後你來接我班.”志堅露出笑容.
“哎──我──”家杰說不出話,“或者我用一半時間幫你,一半時間教.”
“真是那麼喜歡教工作?”
“不知道.只是想到如果我全心筌意在商場鑽營,而沒有一個窗口讓我透氣,我會窒息.”
“教是你的窗口?”
“是.”他點頭承認.
志堅搖搖頭,再搖搖頭.
“當年不堅持你們兄弟倆學工商管理,實在是大錯.”
“如果真的讀工商管理,我想我會痛苦.”
“好吧!人各有志.記著兩年時間,我們約好的,不要令我失望.”志堅站起來,慢慢走向門邊,忽然停在那兒,回頭望著家杰,“告訴我,你對家俊能否蘇醒多少希望?”
家杰呆在那兒,從來沒想過這問題,一時之問真答不出.
“一半一半,是不是?”志堅苦笑,“只能祈禱,希望奇跡出現.”
這世上是有奇跡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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