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記  第九章
作者:謝璃
    沒有預期中的震驚表現,她只沉吟了片刻,古里古怪地看他一眼,笑道︰“你跟喬淇一樣,快同列極品了。你不必那麼偉大,我不愛你這種恩惠。”


    “我說的是實話,我第一眼就認出妳了。”他不改認真地強調。


    “夠了!這比中頭彩還令人難以相信,你別做好事做上癮了。”


    孩子被交談聲驚醒,開始晃動四肢,睜著骨碌碌大眼咿呀出聲,她安撫了一下,便走出房門,拿起餐桌上的備用女乃瓶準備泡女乃。


    “晏江,”他按住她拿著女乃粉匙的手,轉過她的肩。“下雨的夜晚,一家名叫里約熱內盧的PUB,薔薇汽車旅館,二一七號房,妳一身白衣裙,妳小骯下方的粉紅色胎記。還需不需要更多線索證明?”


    她安靜了,也呆住了,那些她一直不願回想的細節慢慢在眼前浮動,終至鮮明的羅列在腦海中,她駭叫一聲,掩住嘴--


    “你說謊!你去調查我……”她知道這個可能性很低,卻無法輕易地去相信這個事實。


    “那天,是我父親的生日,四月二十日,我趕著到我妹妹新開的餐廳去和家人一塊為他慶生。我開車經過那家PUB前面,差點撞上了妳,妳喝得爛醉,吐了我一身,說不清楚住在哪,叫什麼名字,我無法扔下妳,怕站都站不穩的妳橫尸街頭,只好帶妳到附近那家汽車旅館,把我們倆一身污穢都清洗干淨,準備等妳洗過澡清醒以後,再送妳回去。接下來,還需要我說下去嗎?”他清晰明確地說著時間、地點和事由,她卻掉進了一串真假難辨的畫面里,如夢似真,無法與他的說法餃接在一起。


    “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記得四月,記得雨夜,記得被一再拒絕的椎心刺痛,記得失約的喬淇,記得她跟酒保要了三次可以遺忘痛苦的調酒,然後,她的視覺就此沉陷在回轉的漩渦里,所有的人事物都顛倒亂序。


    接著,有雙寬闊的臂膀一直在扶持著她,她內心的痛苦沒有得到緩解,那夜她曾有過短暫的清明,就是在旅館浴室內強烈水花的沖激下,她的視覺呈現不再似達利的畫作,但是她的絕望重新降臨,失去喬淇的痛楚在啃噬她,她只記得她攀住了那堅實的肩頭,她深層的寂寞促發了她的--她渴望真實的擁抱、情人的熱吻、靈欲一體的結合……而這些,是喬淇永遠也不會給她的。


    “我想,不是不記得,是看不清,淚流太多了……”她低喃著。


    “妳當時是很傷心,妳一直在流淚,妳說,太遲了,來不及了。”


    她相信了,他就那個陌生人,因為那兩句話--“太遲了,來不及了。”是她那一段時間最常出現在心底的吶喊。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在醫院第一次看見妳,就感覺是妳,但百分百的確認,是在替妳做超音波檢查時,發現了妳小骯上的特殊胎記,那是個明顯的憑證。”


    她雙手蒙住臉,想埋死自己--她那夜到底有多失態?如果連如此隱密的部位他都記得如此清晰,可以想見那夜他們有多狂野……


    “晏江,怎麼了?”他拿開她的手,拉張椅子讓她坐下。


    “我那晚……很糟吧?”她搓揉著額角,不願直視他。


    “不會,妳令人難忘。”他輕笑幾聲。“其實,我曾說過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就是妳,我唯一的一夜經驗,就發生在妳身上,所以我說,妳佔了我的便宜並不為過,我不隨便在外面過夜的。那天,我第一次缺席我父親的生日宴,第二天醒來,妳已經走了,連問妳名字的機會都沒有。”


    她是落荒而逃的。


    她醒在一片溫熱的蜜色肌膚里,花了一分鐘看清了身在何處後,壓抑著尖叫的沖動,推開了垂在胸前男性的沉重手臂,在床尾一張椅子上看見了兩人清洗好折迭整齊的衣物;她飛快穿戴好,連看男人一眼的勇氣也沒有,就離開了那里。


    身體的異樣感無法被忽略,她知道那像夢境般的交纏不是虛幻,她背叛了心愛的喬淇。


    低頭走過旅館櫃台,服務人員有禮地向她問候,她尷尬地回禮,眼神匆匆地交換後,看見了牆上那兩個金色浮雕字體--薔薇。


    如果,男人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無法抹滅的印記,他們的人生還會再度交會嗎?也許終她一生,他永遠是個陌生人了。


    她突然想發噱,這麼大的一個玩笑,是誰主導的呢?那麼低的發生率,偏讓她給踫上了,能說他們之間沒有那條牽引的紅線嗎?她捏捏自己的腮幫子,確定不是作夢,正想慶幸自己的孩子有了真正的父親,一個意念很快閃過--


    她抬起頭,原本潮紅的臉轉黯,那質疑的眼神比之前更犀利,她筆直地看進他眼底。“這麼說,當我在醫院向你求助那次,你就知道孩子是你的了?”


    他不疑有它的點頭。


    “所以,後來你一直持續地照顧我,也是因為這個孩子?”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我們當時算是素昧平生,說了除了尷尬,並不能為此更改妳我的人生。妳如此深愛喬淇,願意為他未婚生子,我當時也有女友,妳認為,真相能改變什麼呢?”指月復擦過她頰邊的黑發。


    他說的沒錯,那不能改變什麼,她只能向前走,不能回頭了。


    “所以,你一直在意的、你所付出的關注,都是為了孩子?能讓孩子平安無虞地生下,是你最大的重點?”她小臉逼近他。


    “那是一開始--”


    “原來我是母憑子貴,我說呢!你放著美麗動人的女朋友不管,來我這管東管西,我當我是走了什麼運,大著肚子也有人瞎了眼喜歡我。你本來想孩子生下後就功德圓滿了,結果看了孩子後舍不得,怕我帶著孩子嫁人,眼睜睜地看他叫別人爸爸,才決定跟楊醫師分手的吧?”


    “晏江,妳想到哪兒去!我是為了妳--”他啼笑皆非,看不出她還能推理出這串邏輯。


    “黎醒波,你還騙我!我寧願嫁給喬淇,也不要嫁給你!”她倏地抓起他的衣領,奮力將毫無防備的他往大門推。


    “妳發什麼瘋!不是還好好的--”他頗費了點力氣擋住她的攻勢,這個女人一撒起野來連他都吃不消,產房那一腳至今還是醫院的笑譚。


    “你走開!不準再來,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你別想打他的主意,你那麼喜歡孩子,就找別的女人替你生!”她打開大門,揪住他的袖子硬往外拉扯。


    “妳可不可以理智點?那剛剛我們在床上做什麼?”他反手制住她,轉身將她抵在牆上。


    “你……色誘我……”她柳眉倒豎,胸脯連綿起伏。


    看著那張因憤怒而脹紅的小臉,他縱聲朗笑,大手覆在她細頸上,感受她的脈搏。“妳真的愛上我了,會讓隨和到漫不經心的妳如此失控,必然是放在心坎上的人。晏江,別生氣,我們都有孩子了,妳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


    “放手!”她冷叱。


    “那妳得答應我,不準再鬧了。”他斂色道。


    她的雙手還被他縛在頭頂上,形勢比人強,眼珠左右晃動了一下,她不甘心地點頭。


    “這才乖。”他一松手,隨即吻住她,手指輕巧地從她頸子滑進她衣領內。


    他準備著迎接她的拳打腳踢,他知道她不會那麼容易屈服,她看似粗線條,在感情上卻比一般人死心眼,否則不會愛一個人長達十年。想到她的心思曾花費在另一個男人身上那麼久,他的吻由輕轉重,手掌也隨之緊縮。


    她胸前吃了疼,喉間模糊地發出申吟,意外地,她沒有抗拒,她雙臂圈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回應他,不著內衣的豐挺自然地拱向他,她模仿著他的撩逗技巧,舌尖輕舌忝慢吮,他不久前才平息的欲火竟被她輕易地挑起。


    “晏江……”他低喚著。


    她主動的熱情令他訝異,不斷傾靠上來的嬌軟讓他後退,她柔軟的十指甚至撫上他的胸膛,讓他漸漸失去招架之力,他的手從她的胸前移到腰後,正要掌上她的圓臀,胸膛的小手驟然擊出一掌,他往後一仰,腳後跟踫到門檻,整個人在短短兩秒間就跌至大門外。


    她手腳俐落地將外頭那道鐵門關上,隔著鐵門冷笑道︰“听明白了,不準再來找我,你要是再爬陽台,我就報警抓你。”


    “喂!”他還搞不清楚狀況,里頭那道木門“踫”聲關上--他被隔絕了。


    這女人,竟用這一招!他終于證實了一點,再怎麼天真的女人,一旦遇到感情關卡,還是一樣別扭,平時的散漫可以瞬間收攏,精銳盡出。


    “黎先生,你又得罪老婆啦?”正要出門的王老太太扶著老花眼鏡打量坐在地上的他。“這可不好,她剛替你生完孩子沒幾個月,你就讓讓她吧。”


    他鐵青著臉站起來,整好凌亂的衣衫,恭敬地對老人欠身。


    “您說的是,下次又要勞煩您借道讓我回家了,謝謝。”


    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耐性,門鈴按了有五分鐘了,還在鍥而不舍地響。她也對自己的忍功刮目相看,魔音穿腦還能釘在椅子上那麼久。


    七天了,她對王家下了通牒之後,他就再也不得其門而入了。她不接電話不開門,只要思及他所有的柔情和無微不至的對待,全都是沖著孩子來的,她的心頭火更旺,完全無法理智面對他,就怕一時失手把他推下樓去。


    她不過是要份純然的真愛,有這麼困難嗎?原本以為他愛屋及烏,對孩子特別好是為了她,現在才明白,原來孩子是真正的“屋”,她才是“烏”!


    可惡的男人!瞞她瞞了這麼久,讓她平白為他生個兒子,還拐她上床,她就是不想便宜他。


    經此一役,她的愛情戰斗力全毀,七天對著電腦寫不出半個字來,孩子哭她也跟著哭,哭到孩子眨著圓眼楮困惑地瞪著她,然後咯咯笑起來,她就決定再也不哭了--連她的兒子都嘲笑她。


    懊死的門鈴還在響,孩子都被吵醒了,她火速站起來,拿起球棒,沖到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後,猛力拉開兩道門,舉起備戰武器--


    咦!人呢?


    她揉揉眼楮……連個鬼影子也沒有,這麼容易就放棄了?


    她垮下臉,頹著肩,沮喪地扁扁嘴,再次詛咒這個男人。


    低垂著頭正要關上外頭那道鐵門,一只干癟的手臂倏然伸進門內,上頭的翠玉鐲子亮晃晃在溜動,她霎時心驚膽跳,抖著唇、顫著嗓--


    “表姑婆……”


    原來不是沒人,而是來人太過瘦小,站在門邊她沒發現,加上她一心一意在想那個臭男人,眼楮辨識度也差了。


    老人用手上的雨傘頂開門,干瘦的身子穿了件銀灰色手工旗袍,皺得可以夾死蚊子的臉頂了頭突兀的黑發,邁著繡花鞋爽健地踏入門內。


    “怎麼?不想讓我進來?”利眼瞪著她。


    “不、不是,是您的衣服跟牆一樣有保護色,我沒發現……”她囁嚅著。


    “哼哼,我當妳從人間蒸發了,從我到加拿大以後,妳就搬出喬家,電話只來過三通,從此音訊全無,我寄了機票讓妳來趟加拿大,妳也置之不理,看來妳是翅膀硬了,瞧不上我這老太婆了。”邊說邊張望著窄小的公寓陳設。


    “表姑婆,您誤會了,我只是……”她苦惱地搔搔頭,不知從何說起。


    “談戀愛談到失心瘋了?早告訴妳別那麼死心眼,吃了苦頭了吧?”斜眼一瞅,她渾身發涼。


    “您、是怎麼知道這里的?”她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她警覺地站在往內室的入口,手腳不知如何擺放。


    “還有誰?當然是少爺說的。養妳養到這麼大,連退休日子也不得安寧,妳既不跟我報訊,我就親自來看看,讓妳措手不及,瞧妳在搞什麼鬼!”


    “哪有……搞鬼。”


    老人瞧她眼神閃爍,對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陡地豎耳道︰“什麼聲音?”


    慘了!她皺起臉,等著被凌遲的模樣讓老人了然于胸。


    “讓開!”傘頭朝她臂膀一格,小小身子立即往里竄。


    “表姑婆,您別這樣……”她追上前,不明白快七十歲的人了為何還能身輕如燕。


    比嬰兒床高不了多少的老人趴在上頭俯瞰著--


    “哎喲!我的小寶貝,瞧你那沒良心的媽,生了個白胖娃兒也不通知我,真真枉費我養了她十幾年,我來抱抱……”布滿老人斑的雙手敏捷地將孩子納入懷中,開懷得皺紋也在抖動。


    “叫什麼名宇?”


    “晏穎。”


    “唔?”像沙皮狗下垂的眼皮登時掀開。“妳在搞什麼名堂?既然是少爺的孩子,為什麼不跟他姓?你們都要結婚了不是嗎?”


    “誰告訴妳的?”她比老人還驚愕。


    “少爺啊!罷才在車里他都一五一十的說了。既然妳都有了孩子,我想老爺他們不會再強迫少爺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富家千金了,妳這是精誠所至,少爺總算感覺到了。就是妳這樣偷偷懷孕太冒險了,還好少爺有良心,願意娶妳。”


    “他真的--也瘋了。”她僵立著。


    “妳這孩子,胡言亂語什麼?!”老人斥責著,搖晃著興奮不已的孩子。“小寶貝,這樣我就放心了,晏河他們在天上可以安心了。”


    “誰可以安心了?”溫煦如陽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喬淇?”她瞪直了眼。


    “我剛去停車,耽擱了一下,妳大門忘了關,這樣太危險了。”


    永遠的微笑,永遠的喬淇,她的愛--卻變味了。


    “少爺,她這性子你也說說吧,當了媽媽了還迷糊得緊。”老人樂不可支。


    “喬淇,你過來。”她粗魯地一把將他拽到客廳。


    “別慌,小晏江。”客廳一角站定,他按住她的肩。“老人家臨時回來,我來不及通知妳,我對她說的話,也不算欺騙,如果妳願意,我們就結婚吧,就趁她還待在台北這個月,急是急了點,能讓她安心最重要。”


    “你明知道孩子不是--”


    “小晏,”他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我能為妳做的就是這些,很抱歉妳懷孕這段日子我沒有陪著妳,讓妳受苦了。我也在掙扎,但是,我想過,如果妳覺得快樂,我不必強求妳非得另覓良伴不可,妳想待在我身邊就待著吧,我可以照顧你們母子,直到妳想離開為止。”他神情安然,沒有一絲勉強。


    “為什麼?我欺騙過你。”她淚盈于睫。


    “看著妳長大,妳的心我還會不明白嗎?我不知道妳發生了什麼事,妳想告訴我時再告訴我,我永遠支持妳,無論妳的選擇是什麼。”他擁她入懷,輕撫她背後的長發。“妳可以考慮幾天。”


    “喬淇,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埋在他衣襟里哭泣。


    “是為了那位黎醫師嗎?”他明顯地感覺到上次見面時黎醒波釋出的敵意並不單純。


    她停止了哭泣。


    清明通透的喬淇,如此了解她,她是否該慶幸,她其實算是幸運的?


    “不如,我們就先訂婚,黎醫師若有意見,就讓他來找我吧。”他意味深長地看住她,笑了。


    從內診台走回座椅,黎醒波目不斜視,俊顏罩霜,冷淡地吩咐病人幾句注意事項後,鏡片後的利目突然往四周看了一下,不耐煩道︰“雁容呢?讓她拿個病歷要這麼久嗎?她今天是跟診不是嗎?”


    在為後續的孕婦量體重、血壓的美燕背著他咋舌,但還是冒死轉過頭來支吾了幾句︰“應該……快回來了,大概……上個洗手間。”


    這個林雁容也太混了,開小差也不會找時機。這星期黎醒波像吃了炸藥一樣,已經把兩個新來的護士罵哭了,從前他雖然也不是笑口常開那一種陽光俊男,但也絕少厲言相向,頂多酷了一點,話少了一點,還是迷得病人前僕後繼預約他的門診。現在任誰被他寒光一掃,都禁不住發抖,已經不下三個病人事後拉著她問是否她們做錯了什麼,黎醫師好像很恨她們。


    “難不成要我親自上陣做跟診的準備工作嗎?”他繼續發射冷彈。


    “我來!我來!”她丟下手上的工作,坐上跟診護士的座位。


    “妳來?那產檢的事前工作誰來?去把她找回來,太不象話了。”他說話的嗓音維持著一樣的頻率,就是溫度降到零度,讓人膽顫。


    “是,我現在就去!”還沒坐暖的立即彈起來,直奔門口,門一拉,和正趕著回來的林雁容撞個滿懷。


    “妳找死!想一去不回啊?”她低聲對林雁容使個眼色。


    “對不起!對不起!”近日愈發圓潤的身軀直奔自己的座位,陪笑著把黎醒波要的病歷放在桌上明顯的位置,再悄悄地把一支藍色手機塞到他案頭角落。“病歷室太忙,耽誤了一下。”


    他沒說什麼,睨了她一眼,眼角余光掃到那支手機,眉一挑,寒聲問︰“妳哪來的這支手機?”


    被問者嚇了一跳,簌簌發抖。“是……是晏江,她剛剛CALL我下去,叫我……還給你,你上次丟在她家……”


    “她人呢?”聲音驟然變大。


    “剛……剛走。”


    “叫後面病人稍等一下,我有急事。”他霍地站起,也不管目瞪口呆的護士和剛坐下的病人,開門沖了出去。


    腿長的他趕到醫院門口不需多久,但熙來攘往的人群鑽動擾亂視線,他費神地尋找晏江的身影,卻毫無所獲,他胸口焦灼,不放棄地沿著門口車道走出廊檐,終于在一輛汽車開走後看見她的長發背影,她獨自一人。


    他快步追上她,不發一語扳過她的肩,與她冷面相對。


    “你怎麼跑出來了?不是在門診嗎?”突然看見他,一時忘情,口氣泛喜。


    “孩子呢?妳怎麼一個人?”他月兌口問道。


    她面色一黯,格開他的手。“孩子是我的,不關你的事。”她轉身便走。


    “我擔心孩子不是正常的嗎?妳一個人出來,孩子怎麼辦?”他拉住她,不明白她變臉所為何來。


    “我表姑婆從加拿大回來了,她替我看著孩子,不用你操心。”她偏著臉不看他。


    “晏江,妳還要拗多久?都一個星期了還不夠嗎?妳到底要我怎麼做?”他按捺著慍火。


    他的耐心很少用在女人身上,晏江已是例外,她嚴重地干擾了他的心緒。


    “我沒要你怎麼做,你該負的責任到此為止,孩子是我要生的,不用你管,我不會讓他受苦的。”她扁扁嘴,又想哭了。


    “妳是怎麼了?我是真心要和妳結婚的,妳別再鬧別扭了,孩子該有正常的家庭不是嗎?”他困惑地問。


    “要找父親還不容易?喬淇等著娶我呢。”她甩頭往前走。


    “站住!”他嚴峻的臉孔一端,她登時不敢妄動。“不準再鬧小孩子脾氣,妳再說這件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喬淇若知道妳打從一開始就心懷鬼胎,為了要嫁他不擇手段,妳猜,這個婚事成不成?”


    她一愣,頓時怒火中燒,用力推了他一把。“你還說我!從頭到尾知情不說的人是誰?!心懷鬼胎的人是你!”她氣急攻心,淚撲簌掉落,“告訴你,喬淇早就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是真正愛我的,不像你,就淨掛著孩子!”


    “妳說什麼?妳真的要嫁給他?!”他情急地攫住她手臂。


    “是!這不是我們當初合作的目的嗎?你何必訝異?”她強硬地回嘴。


    他收緊五指,指尖掐進她皮肉里,她咬牙忍疼不哼聲,只見他臉容晦暗,緊抿的唇含著蓄勢待發的強大怒氣。她有些畏懼,隱隱察覺自己踩進了地雷區,卻找不到抽腿的機會了。


    兩人對峙了半晌,他暗吸門氣,閉了閉眼,強自放緩了繃緊的肌肉,出人意表地笑道︰“好吧,既然妳執意如此,我也不阻人姻緣,什麼時候結婚,再送張帖子來,看在兒子份上,我會送個大禮過去的。”


    “你--”她霎時語塞,泫然欲泣,天塌了的感覺再次籠罩。


    “醒波,你在做什麼?這里是醫院,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下了車正要走進醫院的黎方,兩手背在身後閑適地走過來,打量著怎麼也兜不到一塊兒的一對男女。


    “院長。”她羞窘地甩開黎醒波,不知所措地看著地面。


    “晏小姐,別來無恙,什麼時候光臨寒舍啊?”黎方含笑頷首,似乎並不介意方才看到的畫面。


    “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我現在有事,先走了。院長再見!”她絕望地瞄了眼面色鐵青的黎醒波,逃也似地跑開了。


    他情緒一時不能回穩,沒有說什麼就朝大門走。


    “醒波。”黎方語氣加重,和藹的面容陡生厲色,黎醒波回身面對父親。“想必她就是楊醫師送你那一拳的原因了。”


    楊晉芬不顧形象的揮拳之舉,經當天目睹的病人和護士加油添醋的傳播出去之後,成了黎明醫院最經典的八卦了,楊晉芬隨後轉到另一家大醫院就職,他雖不在乎背後的眾人笑談,老父的嚴格庭訓卻不是他能拋在腦後的。


    “你是怎麼行醫的?弄到和女病人糾葛不清,傳出去怎麼解釋?你一向不是這麼不知輕重的。我不干涉你和晉芬的分合,但晏小姐擺明了是有夫之婦,你和她牽扯什麼?”黎方不常動氣,行事沉著穩健,通常能和員工打成一片,不擺高姿態,也從不設限長子是否要承其衣缽,將來領導醫院的走向。


    他對行醫的首項要求就是道德規範,在黎醒波身上他更是自幼耳提面命,黎醒波一部分的嚴肅來自于此。


    然而近日他耳聞的蜚短流長已超過他所能忽視的程度,除了小兒科之花竟能對黎醒波大發雷霆、憤而離職,對晏江超乎常理的關照對待,才是他所不能理解與允許的。在他眼下,病人一律是一視同仁的。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還有門診,先回去了。”他首次無法和老父正面溝通。晏江的事不但不是三言兩語可說得清楚,也不在父親可認同的範圍內。


    “那好,我在辦公室等你,听你跟我解釋清楚為什麼不是我想的那樣,而真相,又是哪一樣。”


    黎醒波沉默了片刻,迎視父親深幽的目光,點點頭,踏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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