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此時 第十章
從年少至今,無論他做了多少令人傷神、傷心的事,眼前這個男人從未對他疾言厲色過,不是一肩扛起,就是遠走天涯。回國後重聚,他們保持著難言的距離,他做的任何放蕩舉止,最多引起男人無奈的嘆息和惋惜的規勸,卻不再插手干涉,如果不是他父親的盛情難卻,對男人殷殷托付,他們不會再有並肩共事的一天,破除時間形成的隔膜。
在那段對自己的混沌不明時期,男人不曾以任何傷害性的字眼譴責過他,他其實了解,男人在苦苦維護以往共築過的友情,他因而以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在男人的心里都有一定的位置,但此刻,他不確定了。從病房出來後,男人疲憊而嚴厲的眼神就沒有放過他,他準備的一套勸慰之詞無用武之地,兩人之間沉默的空氣寒冽到可以刮傷肌膚,他終于忍不住打破緘默,挺身向前道︰“這件事我不會推卸責任,你想怎麼對我,我都不反對。”
“現在做什麼也無法讓她完好無損了,腿斷了、皮肉傷都可以治好,可是她那腦袋──”章志禾憤憤瞪住他,找不出恰當的字眼形容那顆腦袋的狀況。
“也不過是──”話馬上吞回去,因為對方拳頭已經握緊了。“不管怎樣,她還是她,多花點功夫,你們還是可以跟以前一樣不是嗎?”
“說的容易,你沒看到她剛才那眼神,”章志禾咬牙,“這個損失才難以估算!”
“可是醫生不是說,她驚嚇過度又踫傷了頭,難免的啊!餅陣子就會漸漸恢復了。”他可以理解心愛的人遭難的心情,他不能理解的是章志禾比薄芸的父親,甚至薄荷都來得郁郁不振,充滿挫折感。在相關人等都因為薄芸的大難不死而大表欣慰,甚至感激涕零時,章志禾的情緒就顯得很另類了。
“多久?半年?一年?”有些失控地詰問。
“這個……”他搓搓鼻梁,決定實話實說,“這些話是輪不到我來說,可是我認為,你可以試著從另一個角度來安慰自己,一個手腳被縛,從三層樓墜下的不幸受害者,沒有直接倒栽蔥種進土里,而是讓車棚先行攔截再彈落地,免了粉身碎骨的惡運,不過是斷只腳、皮肉擦傷,附帶腦袋暫時當機,比起那種好好走在人行道上卻被有心跳樓的人一壓死的,是不是幸運太多了?”
“楊仲南──”一聲暴吼!
“章先生,”薄荷走近章志禾,手里提著吃完的空食盒,莫名地掃視對峙的兩人。“薄芸吃過了,我大伯先回旅館休息了,你進去陪陪她吧!我回店里一趟,有事再打電話給我。”
“謝謝。”一貫客氣的口吻致意,不忘斜睨出言不遜的禍首。
“章先生,”櫻唇掀了掀,懇切地拜托,“她──如果表現不太理想,請別放在心上,她不是有意的。”
苦笑。“我明白,妳放心回去吧!”
見機不可失,楊仲南忙不迭展現殷勤,“薄荷,我送妳。”
章志禾抿著唇目送兩人走開,眉梢緊繃著思索,過幾分鐘後才推開病房門。
床上的人正在閱讀探病的訪客帶來的幾本雜志,不是很有興致地噘著嘴,翻看幾下圖片便更換第二本,瞥見他又折回病房,一臉訝異地問︰“你還沒走?”
額角禁不住抽搐,他耐性地回復,“妳忘了,我是妳的男朋友,留下來陪妳是我該做的事。”
“噢。”不是很確信,但既然有兩人以上證實這一點,就姑且相信。她歪著頭苦思,毫無片段記憶可以佐證,又不好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似乎很憂傷、很關注她,這不是初相識的朋友會有的反應,但要她發乎情與他互動,又有實際上的困難。“章先生,您不忙嗎?”
“唔?”他決定假裝沒听到這個生分的稱謂。“我向學校請了兩天假,不用擔心。”
“喔。”明顯的流露失望,他假裝沒發現。
“听薄荷說,這幾天你都在醫院等我醒來?”
“嗯。”他的一顆心隨著她的病況陡升陡降,此刻則是懸在半空中,不知該憂該喜。
“他們說,綁架我的人還在逃?”
“嗯!妳想不起來為何墜樓嗎?”
她苦惱地搖頭。“我一定得想起來嗎?”不知為何,心頭余悸猶存,模糊一片或許是最好的狀況。
“最好是。一方面得做證;一方面,妳總是要想起我們……”他不是不能接受重新和她相愛一次,卻不能否認這當中的風險存在──重來一次,她不一定還會愛上他。
“薄芸,”他把椅子拉近床畔,為了盡早輔助她回想起遺漏的三個月記憶,他挑選重點提醒,“妳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上天保佑。對不起,沒能好好保護妳。無論妳告訴我有關薄荷生日劫的預言是否為真,我真心相信,妳不會不和我道別一聲就走,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一起努力,讓妳早日康復,早日──想起我們的事。”
“薄荷生日?”似電流竄過,她捧住前額,“我真的告訴你了?”從這一點判斷,他們真的在一起了!這件事她絕不可能向一般朋友吐露。
只是命運太捉弄人了,與他相關的最後畫面是他陪著她上門找楊仲南討公道,往後三個月的記憶全被涂銷了,即使有似曾相識的片段閃過,也連系不起人名事件,她對他的直覺感受是──他是個溫柔的好人,曾經不嫌麻煩地幫過她一些忙,客氣而有教養,只是再更深入的細節,就幾乎沒有了。
“是啊!”很欣喜她的強烈反應,撫模她削頰上的瘀青,“妳都告訴我了。所有妳擔憂的事都過去了,以後,妳可以隨心所欲在我那里過夜了。”
“過夜?”沒幻听吧?他指的是哪一種形式的過夜?
圓睜的眼眸實在令他氣餒,他暗自振作,加以附注道︰“對!餅夜,一起就寢的那一種。”
她捂住嘴,眼睫匪夷所思地搧個不停,他還喪氣地發現她微微挪移臀部想保持距離,礙于打了石膏的左腿不良于行,沒能成功。
“當然,”他無奈地為這句話解圍,“那得等妳好了再說了。”
她毫不遮掩地松了口氣,看得他微微動了怒,為了轉移目標,他搜尋著房內有什麼值得為她打點的事,不料她先開了口,為難帶怯地,“可不可以麻煩你,請護士小姐進來?”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他緊張地往她身上模索,她忙用手擋。“沒、沒有,我只是……躺了幾天了,感覺不太清爽,想清潔一下……”
他立即會意。“也對,妳出事到現在滿四天了,還沒洗過澡,的確是很不舒服。”
他極其自然地走進浴窒,她不解地等候。一會,他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盆清水和一條新毛巾,謹慎地將之置放在活動餐台上,把毛巾浸濕、扭干。她呆望著他,“章先生,你在干什麼?”
“替妳擦澡。”動作、回答,一氣呵成。
她全身僵硬,千百個拒絕的字匯在喉嚨打轉,沒有一個說得出口──會不會傷了他的心?他們曾經很親密,他只是在做他該做的事,沒什麼大不了,她得習慣,他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會不禮貌……
當白色罩衫被往上掀翻,即將袒露胸部那一秒,她終于勇敢地表達了意見──用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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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站在一旁觀看了許久,久到手里的養生茶都涼了,被觀看的人才放下手里的剪子,擦了擦汗,撐著石膏腿坐上身後的輪椅。
“咦?干嘛跟幽靈一樣站著不出聲?”她回頭發現了呆愣的女人,莫名地問。
“妳在修剪薔薇花苞?”她足不出戶一個月了。
“是啊!花苞留中間幾個就好,太多開得不夠好,一定得剪。”回答得理所當然。
“妳叫小貝來替妳插花?”地上有零散的土粒、有枝苗翻種過的痕跡。
“這不叫插花,叫移植。我看靠邊這一小塊地空了點,叫小貝幫我分種了一枝南天竹到這里。真奇怪,我沒事搞個花園做什麼?”敲敲自己腦袋。“不過長得這麼好看,心里也高興。”
薄荷將茶放進她手里,小心翼翼地問︰“妳知道怎麼照顧這些花?”
“不就是這樣?需要很多常識嗎?”她喝口茶,皺皺鼻子。
“薄芸,”半矮下腰和她平視,美眸轉溜著。“妳知道怎麼照顧這些花,妳卻忘了為什麼蓋這小花園?”
她偏過臉與薄荷相望,靜默了一陣,才瞇眼問︰“別告訴我是為了他?”
“就是!”
“我瘋了?”
“妳那時瘋的不只這件事。”
“……”
“你曾在這里和他吻得忘我,卻在醫院把他當歹徒看,妳是怎麼搞的?”
“我不是故意的。妳會讓個陌生人把妳看光嗎?”她委屈地辯解。
“他不是陌生人,妳以前千方百計要把我和他湊成對,對他推祟極了,他好在哪里妳比誰都清楚。對!我知道妳不是故意的,妳摔成這樣我也很難過,但是當所有人都告訴妳他是妳的情人時,妳可不可以表現得積極點,給他一點適當的回應?”咄咄逼人到目射炮火。
“薄荷妳不講理,我怎能對不熟的人做那種事!”
“我的天!”手掌撫向額頭,“妳應該順便把我給忘了,我就可以把妳丟出大門讓他收拾妳,吃喝拉撒睡都由他經手,看妳躲到哪!”杯子一搶,半杯茶灑在石膏腿上,氣呼呼離開後院。
“真狠!幸好老天保佑!”她撇撇嘴嘀咕,重新欣賞幾分鐘前才移植的南天竹。稍後,耳邊自然而然出現了叮嚀,“薄芸,不是這樣做,分株種一排時要注意距離,預留空間足夠枝葉才能長得勻稱……”
“這空間不夠嗎?”她不假思索答,霎時心頭一驚,有人耐心地教導過她,她並非原本就懂的。
“可是就是連不起來嘛!”她頹喪地捶一下扶手。
好像作了一場精采的夢,醒來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惆悵和失落感。
那天她在醫院失控地尖叫,惹來護士探詢後,為了怕影響她的情緒,章志禾再也不頻繁出現了。她回家療養後,听薄荷說,睡夢中他來看望過她,拿了幾盆綠油油的香草放在床頭便離開了。
章母來過一次,和她進行一場她不理解的對話後也失望地走了。楊仲南更是不可理喻,在她面前大加數落她的罪狀,包括在他酒里下藥,拿盆花砸破他的頭,讓他左眼掛黑輪,以及最古怪的一條──讓章志禾中箭落馬,卻又翻臉不認人!
小曼一臉惋惜地說︰“喂!妳真的甩了人家啦?不必吧!假裝啊,假裝妳會不會啊?跟演戲一樣啊!”
只有她的父親,虎目含淚地對她大加激賞,說這條腿斷得好。“我替小叔謝謝妳了,妳是個不忘本的好孩子!”連加害凶手也不追問了。
“真是奇了,除了爸爸,好像每個人都在怪我,我是倒楣的病人!”她沮喪極了。
她勾住靠牆而立的拐杖,吃力地站起來,每走一步,片斷的只字片語像跳針的唱片,不連貫地在腦海中浮現,近日常如此被困擾著──
“笨女人,這兩種葉子差這麼多,怎麼把它全給剪了!”是單眼皮的家伙在罵她。
“報告拿回去,明年再來吧!”是無情的教授扔了她的報告。
“喂!吧嘛又跑到九樓去?妳又不是風華廳的!”是水晶酒店的小張。
“妳一點也不想知道我真正的意願嗎?”是──章志禾!
什麼意願?
她忽然倉皇起來。
到底是什麼意願?
“如果所有的喜歡,會讓妳不快樂,我就說不!”也是章志禾。
所以他決定放手?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他恨她嗎?
胃無端地翻攪起來,她想不起來更多,只是覺得著慌、焦躁、心悸,彷佛有一項非常重要的東西忘了放在哪里──
“薄荷──”她扯著嗓子喊。
“怎麼了?”緊張地沖過來。
“帶我去找他!”沒頭沒腦的。
“做什麼?”難道想起來了?
“他拿了我的東西!”
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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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暫停對外開放營業的“天堂”十分熱鬧,無論是跟著爵士樂自在起舞的、在吧台邊高談闊論的、或是在包廂內醉躺的,全是曜明設計的員工。
為了慶祝公司成立三周年,業績突破預期,楊仲南把自己的私密地盤出借舉行慶祝會,自己擔任調酒師,親自服務公司員工一晚。
當薄荷穿過人群,擠到吧台喚他時,他抓起一堆杯子,故作嗔狀責備,“美女,妳說七點前會到的,我快忙翻了!快進來幫忙!”
“沒辦法啊,你不知道搞個膝蓋不能彎的人上車有多累人!”她呼出一口氣。
“妳把腦袋當機的女人給帶來了?不是吧?來表演一段石膏舞?”說完仰頭哈哈大笑。
“楊仲南,少幸災樂禍,一切都是你的錯!”她板起臉。
“是是是!我的錯!人呢?”憋出正經相。
“在走道等著。章志禾到了吧?”
“到了。怎麼關心他起來了?”他指指休息室那扇門,神色有異。“來之前先說一聲才對,這麼突然──”
“有什麼突然的?他們本來就是情侶!”媚眼一瞪,又鑽回人群去攙扶拄著拐杖的薄芸。
他悄悄將背後的門推開一條縫往里覷看,嘴角溢笑,返身樂不可支地調制那缸獨門雞尾酒。不久,兩個女人慢吞吞晃到吧台旁,他露出友善的面容,對穿了長裙遮掩傷腳的薄芸道︰“好久不見,待會賞個臉請妳跳一支舞。不過先說好,拐杖不能上場,我不想吃妳悶棍。”
“楊仲南!”薄荷一聲嬌叱,他收起嘻皮笑臉,聳聳肩。
“進去吧!他在里面。”非常周到地松了門把,敞開一個人的寬度。
薄芸一拐一拐地走在前面,整個門因而洞開,里面的場景一覽無遺──一對俊男美女,倚著茶幾對坐,全神貫注地看著攤在桌面上的大型藍圖,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專業話題。茶幾很小,兩個人的頭快踫在一塊,並不旖旎,但感覺得出彼此的熱絡和熟悉。
薄荷一震,忙回頭將正津津有味看好戲的楊仲南拉得遠遠地斥責,“你是怎麼搞的?我讓你請章志禾來輕松一下,沒讓你叫他帶女伴來。這下可好,要怎麼收拾?”
“這個人妳不了解,他從不和一堆人玩鬧來放松自己的,如果不是看在算是公司元老的份上,他根本不會踏進這里一步,既然工作忙不完,又盛情難卻,干脆和工作伙伴一道來。人來啦,酒也喝了,至于接著他們高興做什麼我就管不著了。”眉開眼笑地解釋完,急忙又拉著她回到好戲現場。
休息室里的人顯然被出現在門口的女人震懾住,齊齊站起來,驚奇地望向薄芸。她蹣跚地跨步,表情本是迷惑,接著出現詫異和近似沖擊的神態,她甚至微微屈腰,捂住小骯,狀甚不適。薄荷將隔音門帶上,向前低問︰“沒事吧?”
“我胃不太舒服,我好像──”見到了熟人!
緊咬住唇,直起腰桿,不再說下去,繼續前進,一步一頓,她面向女人,目不轉楮,笑著問候︰“蔡小姐,妳好。”
鴉雀無聲中,蔡昀芬很快地鎮定,輕啟朱唇︰“薄芸,妳好,好久不見,石膏什麼時候拆掉啊?”
像是听而不聞,她陷入默想,胸口一陣劇烈起伏,不久,轉向章志禾,面龐交織著未及解讀的各種情緒。
“妳──”她竟然認出了蔡昀芬,他依稀從她眼里看出了什麼。
她突然小聲喚︰“你靠過來一點。”
他大惑不解,仍舊依言附過耳朵,她湊近他,在耳畔呢噥了幾句之後,他乍然瞠目,俊秀的臉由隱隱的激動化為顯而易見的喜悅,不管有多少雙眼楮注視他們,他張開雙臂,將她一摟入懷,箍得她快要透不過氣。
楊仲南霧里看花,在薄荷頭頂悄聲問︰“妳猜她說了什麼?”
“我怎麼知道!”她扯住楊仲南的手轉身道︰“吧台沒人,外面的人要斷糧了,走吧!”
“妳真的沒听到她說什麼?”走出那扇門,仍鍥而不舍地問。
“你真多事!”
“她說啊──”緊跟著走出休息室的蔡昀芬露出妍麗的笑容,復述一遍耳尖的她捕捉到的耳語內容,“章志禾,你不是答應過我,我們暫時分開的一段時間,你都不會和任何人相親嗎?你不守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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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動輪椅,往前方頎長的背影靠近,男人在整理花架上垂懸的藤葉,听聲辨人說道︰“說吧!有什麼事?”
她舌忝舌忝下唇,若無其事地問︰“你要出門了?”
含著笑意。“嗯,每天都這時候出門不是嗎?”
“今天課不多吧?”
“不多,只有兩堂。上星期不是給妳課程表了?”
“喔,差點忘了……文學院的工程開始了?”
“開始了。”
“那……現在這段時間,不必很常開會了吧?”進入正題了。
兩手一停,轉身看著她,“有些細節得和工作小組配合,或是做修正。怎麼了?”關心地彎腰俯察她,“我得到學校去一趟,待會劉嫂就過來幫忙了,不必擔心做不來家里的事。”
“我知道,”一臉意在言外的表情。“可是我不習慣外人幫我……”她嘟起嘴,“上廁所,怪怪的。”
他笑了。“這段時間而已,下個月拆了石膏就好了。”
“可是……”耍賴起來了,“我會想念你嘛!”
听起來應該心滿意足,甚至心軟,可惜他完全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不是這麼黏纏的女人,純粹是因為潛意識的“不放心”,這個“不放心”讓她在短暫記憶空白的時候,起了刺激作用,將她腦中破碎的資料重組,喚回了意義。
“是嗎?妳真希望我多在家陪妳?”
“真的真的,我發誓!”她認真地舉起手。
“怎麼晚上我回來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妳在想念我?”他靠近她,直視她眸底。
“哪里不覺得了?”她心虛地退後。
“比方說,有人根
“我不習慣別人幫我洗澡嘛!”她扁扁嘴,“還有,我哪里不讓你踫了?”每晚都踫得她驚慌失措、面紅耳赤。
“小姐,”他拍拍她的頭,“別忘了,我是男人!”起身就走。
“喂!你別這麼小氣嘛!”她滑動輪椅追上去,“我會緊張嘛!”怕他在意,根本不敢說,記憶恢復了九成,偏偏意外前一晚的事就是想不起來,他們之間的親密記憶只存檔在他一個人的腦海。
“緊張?”他進了臥房,打開衣櫃,換上外出襯衫。“我以為我們不是才剛剛談戀愛。”
“可是,”她加緊辯解,“一只腳上了石膏,根本不可能──”想起來就殺風景。
“這一點就不勞妳操心了,反正動的不是妳。”他走出臥房,後面的輪椅又追上來。
“章志禾,你再不听我說,我就──”她氣急敗壞喊。
“喔?”他果真回頭了,溫柔地捏捏她的頰,“就怎樣?我想妳不能怎樣,因為妳心知肚明還欠我一個說法──妳不記得我們的事,竟然一眼就認出蔡昀芬,可見她在妳心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遠勝于和妳關系親密的我。好好想一想為什麼,晚上再告訴我。”
她呆愕地看著他帶上門離開,好半天回過神,沮喪地用完好的右腳踢了一下垃圾桶,低罵︰“笨蛋!還問我?她那麼聰明漂亮,人家一直擔心得要命,怕總有一天你會被她吸引嘛!當然忘不了她!笨蛋!笨蛋!”
門外的男人站了一會,勾起唇角。
他決定再保持她的“不放心”一段時間,好改掉她經常對他的感受漫不經心的小毛病。此外,也藉此對她施加薄懲,她竟然不記得他們親密過的那一段,她以為他感受不到她被撫觸時的僵硬嗎?
他笑著走進電梯。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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