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竇  第二章
作者:向日葵
    唐萃萃訝異看著從樓梯走下的女兒。“妳穿制服做什麼?忘了妳在發燒嗎?”


    “我燒退了。”風清開始做著簡單的暖身操,試圖讓自己更有精神。


    “不行!妳在家休息!”唐萃萃很堅持。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休息只會讓我更懶洋洋。”準備收操。


    “懶洋洋有什麼不好?”


    “媽?”風清詫異︰“妳怎麼說這種話?”她抽了面紙,拭去流出的汗水。


    “我怎麼生了妳這種怪小孩……”唐萃萃妥協,走進廚房端出準備好的早餐。


    “我怎麼有妳這種怪媽媽……”風清一邊理著制服一邊和唐萃萃笑鬧道。


    忽地,鈴音響起。“這麼早,誰呀?”唐萃萃要女兒慢吃,自己去應門。


    門一開,“慈幸?!”唐萃萃的訝異在看到一旁垂著頭又閑散站著的瘦高身影後就消失了。


    “萃萃,他就是少凌,真是不好意思,他就是不肯讓我們陪著上學,但因為是第一次到學校,我們實在不放心讓他自己一個人去,所以……只好來麻煩風清……”又對席少凌道︰“這是風清的媽媽,你可以叫她萃姨。”


    “萃姨。”頭還是抬也沒抬。


    “好。”唐萃萃的笑在對著席少凌低著的頭時,尷尬地收了起來。


    白慈幸朝唐萃萃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唐萃萃則搖了搖頭,示意白慈幸別掛懷。


    “風清正在吃飯,要不要先進屋再說?”于是兩人尾隨唐萃萃進了屋。


    “太……”話鋒一轉。“白姨。”風清喚道。


    “風清,早啊!”白慈幸了然一笑。


    “慈幸,我昨天設計了一盆花,我真的是滿意極了!”嘴角洋溢著急欲與好友分享的喜悅。“妳趕快來看看!”說著說著就拉著白慈幸往工作室走去。


    久久,風清見席少凌一直站著,于是開口道︰“請坐。”


    本來以為剛剛听錯,現在他確定,她的聲音真的有些啞,席少凌依言坐下。


    風清沒再多關注他,依舊靜靜吃著粥,但這樣靜謐的情形並維持不了多久。


    “請你別一直看著我,好嗎?”風清有點無奈。


    “妳沒看著我,怎麼知道我一直看著妳?”


    她就是知道……但她不打算再費唇舌,于是將頭一抬,對上席少凌的目光,卻驚愕!


    “你的眼楮……”她直直看著席少凌的眼楮,想確定自己所看見的。


    “妳干脆湊到我臉前來瞧好了。”席少凌揶揄道。“它是灰藍色的。”他看著風清寫著疑問的臉︰“不問原因嗎?”


    風清搖搖頭,繼續低頭吃著她的粥。


    “是遺傳。”她不听,他偏偏就要說。“我外婆是荷蘭人,我媽媽也有一雙灰藍色的眼楮。”


    風清停下吃飯的動作,再度看向他,卻看進等著她抬眼的一雙挑釁眸子,頓時,她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情緒,任時間溜過幾秒後,她道︰“你吃飯了嗎?”


    話一問出口便也後悔了,只因他不可能還沒吃。


    “還沒。”


    風清起身至廚房準備碗筷。


    “請用。”她將已添好的粥同筷子放到他的面前。雖驚訝他尚未進食,但她還曉得怎麼動作。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一同吃著早餐,誰也沒對誰開談。


    唐萃萃和白慈幸走進廳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彼此對看了一眼,唐萃萃開口道︰“風清,妳等一下和少凌一起上學,他要報到的班級是……”轉頭用眼神詢問白慈幸。“一年十班,妳要好好照顧他哦!記得找時間帶少凌逛逛校園。”


    風清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看向母親--


    “少凌?”一臉納悶。誰?


    唐萃萃用下巴朝還在吃飯的席少凌指了過去。


    白慈幸看見風清皺起了眉頭。“風清,先謝謝妳了。”深知這會是個苦差事。


    “白姨,妳別這麼說。”她其實只是怕和他處不好。


    “我吃飽了。”席少凌朗聲道。“走吧!”率先朝門口走了出去。


    風清怔愣了會兒,拿起了包。“媽、白姨,再見。”跟上他的腳步。


    看著風清離去的高挑背影,白慈幸有感而發道︰“風清真是堅強又早熟。”


    唐萃萃心疼道︰“我可從不要她堅強,自從拓人走後她安靜不少,我怎麼不知道那小家伙一心要自己快快長大,好為我分擔些什麼……”見白慈幸一臉與她同愁的表情,唐萃萃一轉語調︰“妳看,明明我就有能力把我和她養得好好的。”


    白慈幸笑了。“是啊!人家現在可是鼎鼎有名的插花大師呢!”


    唐萃萃回以白慈幸一笑。“還不是多虧了妳。”又想到什麼似的︰“不過妳剛剛說到早熟,少凌那孩子才早熟吧?”那神態不該屬于一個高中生。


    白慈幸難答腔,只因其間纏繞了太多因果,只能言及其它。


    “剛剛看見他和風清一起吃飯,我真是嚇了一跳。”她回應唐萃萃不解的臉道︰


    “那是他從昨晚到今天第一次進食。”繼續回答唐萃萃臉上表露出的訝然。“他說不用餐就是不用餐,妳看他那樣子也該知道誰都沒辦法勉強他,慕華氣極了也拿他沒轍……”


    秋意在海明的校園肆虐,西風將銀杏撲得澄黃明艷,片片小扇似的銀杏葉乘風而降,宛若桃花源的落英繽紛之美,撩撥得海明的學子在下課鐘響了都還不想回家,紛紛在銀杏簇擁間留戀。


    風清身子一彎,拾起地上的一片銀杏葉,捻住其葉柄處,轉啊轉的。


    “妳看,真的很美,對不對?”問向身旁的好友。“秋天,真是很美的季節,熙楓的楓應該也紅了吧?”


    “妳別把話題跳得那麼快好不好?”單曉棠一臉受不了地看著風清。“我們之前在說那個男的,那個叫席……席什麼的?”


    風清看著單曉棠一副等著下文的樣子。“少凌。”


    “對!”單曉棠擊掌道。“妳被他欺負了,妳知不知道?!”單曉棠兩手抓著風清的肩膀,慎重事地問道︰“嗯?那一向把妳擺在第一位的翠姨去哪了?怎麼還不曉得要拯救妳?!還有,那個席家,那個席家也太過了吧?!妳都發燒了還想繼續麻煩妳!妳呢,也別老是悶不吭聲,妳就是這樣不說話,大家都一副吃定妳的樣子!”單曉棠氣憤得手都不禁往腰際叉,白皙的心型臉蛋撲了兩朵徘紅。


    “曉棠。”風清笑了。她真的需要一個像曉棠這樣的朋友在身邊,總讓她感到朝氣和溫暖。“妳真的好可愛啊……這個給妳。”風清抽起單曉棠包中的一本,將手中的銀杏夾進頁中。“就當妳這麼護衛我的報答。”將放了回去。


    單曉棠愣愣的。“風清,妳別老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嗎?”那她這樣氣得義憤填膺又是何必呢?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和席家的淵源……”話里透露出淡淡的無奈。“反正,我和他的交集也只有現在,不要緊的。”過了……就算了吧。


    “現在?”單曉棠單挑起一眉,嗤之以鼻︰“我可沒有妳的自信!”


    “我只是不願意想太多。”


    “我看妳根本沒有想--”單曉棠末完的話因風清突然停下的腳步打住。“妳停下來做什麼?前面有什麼好看的嗎?”她順著風清朝前方定住的視線看去。


    “是他。”風清怔怔地又舉步向前,心底為那乍然出現的身影閃著疑惑。


    單曉棠很不解。“欸!風清,妳怎麼愈走愈快?”害她也要跟著加快步伐。


    沒多久。“妳來了。”倚在校門門柱旁的席少凌抬眼看著方停歇下來的風清。


    風清微喘著。“你怎麼會在這里?席家的司機沒來接你回去嗎?”


    “他還在那里等著。”不過,司機來接他回去和他是否要回去是兩碼子事。


    風清順著席少凌的視線看到了司機。“你不回去嗎?”


    席少凌斜揚起嘴角。“妳要問就該問--我等了妳多久?”


    “等我?等我做什麼?”


    “等妳好跟妳一起走啊。”席少凌說得理所當然。“走啊!”手一扣,就要將風清拉離開。


    風清抽回自己的手。“等等。”對他前進的方向和司機所在的位置相反感到奇怪。“你不搭你家的車嗎?”


    席少凌將嘴一撇。“我以為我表達得很清楚。”


    “司機開空車,回去怎麼交代?”尤其目前這個時期,如果司機真的開空車回去,恐怕免不了一頓責罰。


    “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席少凌聳了聳肩。


    風清心底明白他是不會搭席家的專車回去了,于是移動腳步,往司機的位置前進,想要告知她將與席少凌同行一事,好讓他能回府交差。


    等到風清一離開後,席少凌不耐地看了單曉棠一眼︰“妳看夠了沒?!”


    索性將眼楮合上。今天他的眼楮已經被大家盯了一整天……他已經受夠了。


    “風清。”單曉棠對折返的風清喚道。“這漂亮的男生是誰啊?”一臉的興味昂然。“他的眼楮是灰藍色的耶!真是酷!”眼珠轉了一圈︰“不過脾氣不太好。”又無所謂地一笑。“但他的外表可以彌補這個缺憾。”


    風清听著單曉棠的話,不免有點緊張地看向席少凌,怕惹他不愉快,但只見他依舊一副假寐的樣子。


    “他就是……”有些猶豫。“席少凌。”


    “席少凌?”單曉棠不敢置信地指著那假寐似的人兒。


    見風清點了點頭。


    “席少凌!”單曉棠依然指著他,而力道卻重了不少。“呵!丙然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家伙!”也不管席少凌是否搭理她,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來這里干嘛?!要是找風清就不必了!裝腔作勢個什麼勁啊!你都害得風清感冒發燒了!”她一面說一面揮開風清制止她繼續說話的手。“風清,妳干嘛?妳讓我說!這人,得趁早給他下馬威才行……”


    “少在那兒鬼吼鬼叫的!”席少凌輕輕地掀起眼皮,不帶善意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單曉棠,眼楮睨得很挑釁︰“這一切--都不、關、妳、的、事。”像是要一字字敲進她心里般。


    風清急著安撫被席少凌惹得更怒的單曉棠。“好了、好了,妳這是在做什麼?”深怕此情此景一發不可收拾。


    “我這是在做什麼?!”單曉棠將怒焰轉至風清身上燒。


    “好好好,我說錯了……”風清覺得頭疼,後悔極了告訴單曉棠誰是席少凌。


    忽然,“踫”地一聲斷了風清的情緒,她尋向聲音傳出的位置--


    “你怎麼了?”風清連忙至突然暈厥過去的席少凌身旁,她跪著,微微攙扶起他,將他的頭放置在自己腿上,手撫著他的臉。“好燙!”手依舊采著他的體溫。


    “曉棠!”風清對嚇愣的單曉棠說道︰“妳趕快去手語社社辦找導師!她現在會在那邊!”


    話畢就見單曉棠往校園里跑去,風清緩了口氣,月兌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席少凌身上,又將自己發冷的手往他的額頭放去,望能降低熱度。


    秋天的夜已泛著冬的冷調。


    “他怎麼了?”唐萃萃問著方進屋的風清。憂心正昏睡于己家沙發的席少凌。


    “他發燒到四十度,吊點滴後,燒退了不少。”一切幸好有老師的幫忙。


    唐萃萃震驚不已,手立即覆上席少凌的額頭。


    “還燙著呢!”鎖著眉頭。“怎麼把他帶回我們家?妳白姨知道嗎?”


    風清搖搖頭。“醫生說,應該是因為延誤就醫,所以才會發燒得這麼嚴重。”


    又解釋︰“他也淋了那場雨,應該是昨晚就發了燒,不過他好像沒把身體不舒服的事跟白姨他們說……今天他還等我下課,說是要跟我在一起,之後就這樣了……我想……我想他應該是不想回席家吧。”


    唐萃萃松了眉頭。“這孩子昨天淋了那場雨,也不吃晚飯,本來早餐也是沒吃的,這樣怎麼不會病得更嚴重?”了解了緣由,也放心了些。“他真是倔……妳想得沒錯,他應該不想回席家。”他還不曉得如何面對吧?


    “倔……”風清看著席少凌的睡容,不清楚心中正起的躁動是為了何故。


    唐萃萃小心翼翼地將席少凌安置在風清的床上,又將冰枕枕著,安妥一切。


    “真的沒問題嗎?”輕聲問著風清。


    “我要準備明天的考試,可以一邊看著他,再說妳明天也要到花坊上班,若熬夜照顧他,妳會太累。”由她來照料是比較適切的。


    “妳讀好就來我房里睡,記得把我叫醒,再由我來看著他。”唐萃萃捧著風清的臉,吻了她的額。“親愛的,晚安。”


    “媽,晚安。”風清吻上唐萃萃端在她臉前的額。晚安吻是她們母女的習慣,自從風拓人走後……她們必須更親昵,來確定彼此的存在。


    唐萃萃在探了探席少凌的體溫後離去。風清在唐萃萃離開後,將房里的燈光調至昏黃,便舉步到睡著的席少凌身旁,趴在床畔,第一次仔仔細細地看他。


    她輕理著覆在席少凌額上的發,將它們全撥至一側,露出飽滿的天庭,深黑的雙眉揚在高高的眉骨上,雙眼閉成了兩道好看的弧度,一對又濃又密的眼睫毛令他的眼楮更不容人忽視;鼻梁挺得不象話,鼻準頭呈鷹勾型;一道好看的唇正鮮紅著……風清不得在心里承認,他真的長得很好看。


    看著現在的他,看不見他那雙灰藍色的眸子。


    那雙灰藍色的眸子,是教她心驚的……她和他第一次相遇是在那場雨,那場雨模糊了他的臉,臉都模糊了更遑論他的眼楮,在真正看到他那雙灰藍色的眸子時,她想到了那件灰藍色的格子襯衫,其實那場雨……也有著灰藍色深郁的味道。


    他真是倔……風清的心里正回響著母親在客廳說的話。


    現在的席少凌總讓她聯想到自己,因為他們都和媽媽相依為命,但他現在失去了媽媽,而她……曾經失去爸爸。不可否認的,她若有似無地感覺得到他的痛,但她並不樂見于此……他們還很陌生,但情緒卻太深了。風清淺淺地嘆息。


    又端詳席少凌一會兒後,拿出耳溫槍量了他的體溫,對上頭顯示的溫度感到滿意,她輕輕拭去了他臉上、頸間滲出的汗水,再將被子蓋妥,便開了桌上的台燈,熄了原來呈昏黃的燈光,開始為明天的考試作準備。


    夜更深了……悄然間,床上的人兒有了動靜。


    “咳……”席少凌瞇著眼,等待視線適應光,微微動了動有些發僵的頸子,隱約知道自己的病癥已消退不少。很納悶自己身在何處,他掃了一下目前所在的空間,清楚地明白他不是在席家,因為這里不是他的寢居。他試著撐起身子端坐,讓自己徹底看清楚整個空間。這是一問很簡單的房間,沒有零碎的擺飾或布置品,但只要是在這個空間的東西就無一下符合一種風格--筒單而具風味,也看得出房間的主人很愛干淨。末了,他的視線停在一件掛于置衣架的灰藍色襯衫上,他微微勾起嘴角,有些確定自己身在何處……


    他看向光源,是從扇屏風透過來的,他掀起棉被下床,眼楮瞥到置于地板的藍色拖鞋,他看了會兒,將它套上,舉步繞越過屏風,就見風清正趴于桌。


    席少凌走近風清,看著攤開的及未套上筆套的筆,顯然她是讀讀到睡著了。他側著頭看風清,她睡著的面容很詳適;手一動,解下風清束起的長發,烏黑的秀發立即攤在風清的背心,他伸手將跳落于風清臉際的發絲往她耳後塞去。


    風清的眉輕扯了一下,微掀了眼,朦朧中好像看見了那雙灰藍色的眸子。


    ……果不其然,而說沒駭著是騙人的。


    “你……”終究還是把納悶的心緒硬是壓了下去,要自己別多問。“醒了。”端坐起身,抹了抹臉,發覺席少凌猶是看著她,決心不去理會。“你好點了嗎?”心底猶豫要不要將手搭上去他的額。


    “嗯。”他抓起風清的掌,將她的手心覆在自己的額上。“妳的手很冰。”


    風清打了個噴嚏。“是啊。”起身。“我去拿耳溫槍,確定你退燒了沒。”


    他跟著風清的腳步,繞過屏風,走到她的床,風清從矮櫃上拿起耳溫槍。


    “來。”量了他的體溫,看著耳溫槍上頭顯示的溫度,她對席少凌露出笑意。“正常。”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妳也該量一量,妳也正生病。”剛剛還打了噴嚏。


    “不用,我退燒了。”


    席少凌將風清按坐在床上,從她手上拿過耳溫槍,只手將她一邊耳際的發塞到後頭去,量了風清的體溫。“正常。”他對風清露出了微笑。


    看著那笑,風清愣住了……原來他也會有這種笑容。


    “怎麼了?”席少凌不解風清的反應。


    風清搖了搖頭,不多作解釋。“嗯?”風清意識到自己的頭發有些不對勁。


    不理會風清眼里欲藏的訝異,席少凌道︰“風清,是我解下了妳的馬尾。”


    風清?雖然她不認為席少凌要以姐字輩的稱呼來稱呼她,不過听到小她兩歲的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心中還是不免感到奇怪。而他,喚得太理所當然。


    “我叫妳風清、妳覺得很奇怪嗎?”席少凌的笑,有點兒釁味。


    風清的頭又覺發疼,眼前這個席少凌讓她想到那場雨中的他。“還好。”


    “還好?”席少凌思量了會兒。“那就是妳接受了?”


    “嗯……”其實也無不可,況且她不認為席少凌是那種會尊重他人意見的人。


    “風清。”


    “嗯?”


    “風清。”


    “嗯?”


    席少凌笑了。“妳話很少,也不好奇……”


    “你想說自然會說,不是嗎?”她其實只是不願意主動靠近,不想涉入太多。


    “嗯。”席少凌在靜默久久後,道︰“跟妳講秘密。”


    風清訝然。“秘密?”這樣的話從他口里說出像說笑,即使了解不深,但她有感覺他不是個會對人說秘密的人。


    風清想瞧瞧他臉上是否帶著常有的戲謔表情,卻只見認真。


    “怎麼?不敢听?”席少凌將眼神瞟向風清。


    風清的心里正拉起警報,她怕听到他的疑惑、不為人知的,她想和席家保持距離就不該知道這些,而他是席家人。


    她明白,拒絕聆听的話一出口,他會受傷,她也就觸及不到她不願觸及的。


    “你……”但面對這樣的席少凌,她說不出口。


    席少凌眼里映著她猶豫的臉龐。“我很高興在這里醒來。”話依舊不顧她意願地說出口。“可能是因為我生病了吧?”席少凌微微勾起的笑像在自嘲。“因為我生病了,所以才會想跟妳說這個,不是有種說法嗎?叫『生理影響心理』。”虛弱,于是不夠堅強。“但妳藏了很多話,還是……妳根本就不願意跟我說?”


    “不是。”話一出口風清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應該要點頭的,頭一點,就一了百了,她又會和席家離得遠遠的。風清看著他流露出滿意的笑,禁不住懊惱。


    “為什麼妳一臉懊惱?”


    天……都表現在臉上了。“沒什麼。”


    “沒什麼?!”席少凌哼了聲。“就說妳藏了很多話。”


    或許……無法做到不因他而左右,她可以開始學著和他毫無保留地交談。“只是覺得你不太好相處。”就當他需要一個姐姐吧……需要一個席家以外的親人。


    “喔?”席少凌無所謂地應了聲,不甚在意。“這就是妳藏起來的話?”


    他真的很不好相處……話都說得讓人很難接。“算是吧。”


    他顯然很不解。“好不好相處……是這麼重要的事嗎?跟我相處,很難嗎?”


    “應該說是……不輕松吧。”


    “妳覺得跟我相處不輕松?”他看下風清點了點頭後道︰“那就是妳的問題了。”


    是嗎?風清覺得他這個人不是因為年紀尚輕就是天生目中無人,否則怎麼會有這樣的思考邏輯?但她發現自己已經很習慣跟他對話的無力感了。


    “嗯哼。”她覺悟了--要跟他和樂相處,調整自己遠比改變他容易多了。緩緩開口道︰“你今天發生的事,我媽媽已經告知你家。”她平靜地看著他,猜想他的反應。


    “你家?”席少凌的語氣淡漠到不可聞。


    風清明白他並不認同。“你家。”她輕柔又肯定地重復。“你總要習慣的。”


    席少凌打從心底排斥這種說法。“哼!”


    “我猜想你應不願意回你家……”她不理他警告式的眼神。“所以帶你回這里。”


    “我是不想回席、家沒錯。”席少凌清楚地讓風清听到他講了什麼。


    風清不怒不惱,因為她清楚這不是一時就可以改變的,而其問還有太多她不了解的情懷,她沒有立場置喙,僅能就必須闡述的開口。“但他們很擔心你。”


    “不需要。”


    “還是擔心了。”風清接著說︰“所以明天一早會送你回去。當然,之後你要怎麼面對他們是你自己的事。”


    席少凌滿意風清的分寸,于是同意這樣的安排。“好。”


    “或許……嗯……”風清很猶豫。


    “妳說。”隱約知道她要說什麼。


    “或許我不該說,我並不了解什麼。”


    “妳說。”


    “或許……”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承不承受得了他的反應。


    “妳說。”席少凌有點不耐了。


    “或許你該試著跟他們相處,嗯……互動。”


    丙然。他走至窗邊,讓凌晨的涼意將自己撲滿身。“咳!”天是恁般地黑。


    “你在做什麼?”風清皺眉,快步走至窗邊想要將窗子合上。


    “一下下就好。”席少凌止住風清合窗的動作。


    他看向那無窮盡的黑。


    “風清,試著跟他們相處?相處也要『試著』?他們是家人吧?但我的家人一直就只有媽媽而已,其實我也不了解什麼,只是……我是和媽媽一路生活過來的,看到他們--那個叫席慕華的爸爸、白慈幸的阿姨、席璇之的哥哥,我只會本能地這樣反應。”她的意思,應該是教他違背他的本能吧?


    風清和他一同受著襲來的冷意,眼楮卻沒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她知道他說的都是他心底最真切的感受。


    “我只是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我想,你媽媽也會這麼希望,而她把你交給了席家,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在這世上除了她之外還有呵護你、愛你的人。”猶豫了下道︰“我的爸爸在八年前離開我,而我現在還能好好地活著,就是因為我看到了這世上還有呵護我、愛我的人。”


    “那個人是妳媽媽吧。”席少凌心里為著風清突來的消息吃驚,但這不是為此特別表示什麼的時候,所以他選擇靜默,久久才開口道︰“風清,妳知道嗎?或許妳現在能活得好好的,不是因為這世上還有呵護妳、愛妳的人,而是因為這世上還有妳呵護、妳愛的人。”


    風清听著他的話,心不太好受……他的意思是,這世上,她還有珍視的媽媽,而這世上,已無他珍視的人嗎?但人總是要活著,即使沒有了支持自己的力量。“但你還是活著啊!不要讓自己孤孤單單的,就算是為了自己……”


    “為了媽媽,我活著、我進到席家。”席少凌將視線從黑穹拉回,看向風清。“為了自己,我是該好好活著。”那眼神專注得讓風清無法動彈,她彷佛看到一種珍視,只是彷佛。席少凌勾起一個淺笑。“妳說的我懂。”


    將窗子合上。


    “就先這樣吧!”率先走回床畔。“啊……”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睡覺吧。”他鑽進被窩,遲遲見風清沒有動靜又道︰“怎麼還站著?不困嗎?趕快來睡了。”


    風清吃驚于他的話。“我們……一起睡,那張床?”


    “怎麼了嗎?”


    他一臉自在,風清心里卻泛著怪異。“不太好吧?我想我還是去跟我媽媽睡。”


    “妳在扭捏什麼?”席少凌失笑地看著她。


    “男女本來就該有所分際。”風清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反應是扭捏的表現。


    瞧她說得像個小老頭似的。“OK……”席少凌聳了聳肩。“我保證我不會對妳怎樣。”如果她想要听的是這個。


    “你……”風清正思索著該怎樣讓席少凌明白自己的想法。


    席少凌見風清還是想堅持立場,于是道︰“妳不怕妳這樣走進妳媽媽的房間會把她吵醒嗎?”


    風清微微顰眉。“我媽媽很淺眠。”媽媽身兼職業婦女和家庭主婦的角色相當辛苦,她最不願意的事就是打擾媽媽休息。


    “那就是了。”席少凌不再理風清,合眼入夢。


    風清看著席少凌安然地躺于床的一側,心中還是不夠坦然……一起睡太親密了,或許她還是該去和媽媽睡。


    一直沒感到床的波動,于是他睜眼,看到一臉猶豫的風清。“又怎麼了?”


    他那質疑又不耐的神情教風清二話不說地上了床……別想太多了。


    “晚安。”話一說完就立即合眼,看都不看席少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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