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內長樂殿


    “皇額娘召兒臣來，是為了十二皇弟的婚事嗎？”康熙眼角瞄到案上那一疊錦冊，在心中暗暗叫苦。


    “唉！可不是嗎？皇上也該為小瑞子的婚事打算打算才是。”皇太後抽出其中一本錦冊。


    康熙苦笑道︰“皇額娘，兒臣並非不肯為十二皇弟留意對象，而是他老是推三阻四的，朝中哪位王公大臣的閨女沒被他嫌過？他淨是挑剔人家長得不好、嫌她們嬌縱，甚至還撂下話說鰲拜這奸賊未除，他就不成親。”


    “你這皇上是怎麼當的，干脆下一道聖旨命令他成親不就結了嗎？”皇太後不滿地抱怨。


    “兒臣也想啊！省得那些王公大臣三不五時就來煩兒臣，要兒臣替他們的女兒作媒。您有所不知，十二皇弟老早就防著我們使出賜婚這一招，所以揚言一旦兒臣逼他成親，他便不借抗旨，連王爺的爵位也不要了，更別說幫兒臣匡佐朝政，所以……”


    “所以什麼，難不成他敢威脅皇上？”皇太後瞪著康熙。


    康熙訕笑道︰“皇額娘，兒臣早已答應過十二皇弟不下旨逼他成親，否則……”


    “否則什麼？快說啊！”皇太後不耐煩地催促。


    “他說要是兒臣下旨逼他成親，他就離開紫禁城，永遠不再回來。”


    “嘿……有我這個皇太後在，他敢？再說現在鰲拜這奸賊已除，相信他再也沒有借口拒絕了吧！”皇太後翻閱手中的錦冊，詭異的笑道。


    “難道說－－皇額娘已有鐘意的人選？”康熙不安的側過身來，想要看她手中的錦冊。


    皇太後干脆將錦冊遞給康熙，滿心歡喜地道︰“這位格格啊！不但長得美，而且個性溫柔，待人又謙沖有禮，一派大家閨秀的風範，我一見到她就打從心里喜歡，最難得的是她那好手藝……”


    “咳、咳……皇額娘說得再好也沒用，得讓十二皇弟喜歡才行哪！”康熙提醒道。


    “耶！？把這麼好的女子許給他，也不至于辱沒了他，他有什麼好不滿意的？”皇太後實在不懂。


    “皇額娘還不懂嗎？十一一皇弟要的就是自主權哪！”


    “怪了！他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哪還需要爭什麼權？我這個皇額娘從沒管過他什麼，如今只不過催他成親而已，難道這也錯了嗎？趁我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能了了我的心願嗎？真是不孝！”皇太後越說越火大。


    “皇額娘請息怒，十二皇弟要的是婚姻自主權哪！”


    “婚姻自主權？我可沒逼他非得娶誰不可，哪次不是格格啦、千金小姐任他挑，難道這還叫沒有自主權嗎？反倒是他，每次都有推拖的理由。哼！這次我可不會再依他。”


    “那依皇額娘之見……”康熙試探的問。


    皇太後附在他耳邊說出早就盤算好的計畫，然後輕松地說道︰“就這麼辦吧！你立刻下旨賜婚。”


    “皇額娘，您還是再斟酌一下吧！十二皇弟的脾氣您不是不清楚，萬一他真的來個抗旨不從，豈不令兒臣為難？”他試圖打消皇太後的念頭。


    皇太後不疾不徐的說道︰“要是皇上怕為難的話，就讓我先下一道懿旨，再由皇上賜婚，命他在立春前完婚，以免夜長夢多。”


    康熙哀叫起來，“這未免也太倉卒了，現在離立春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根本來不及準備呀！”


    “什麼叫做來不及準備？宮里養的一大群人都是廢物嗎？加派人手去辦不就成了？這成婚大典要是出了什麼紕漏，叫他們提頭來見我！”皇太後這次是吃了秤鈍鐵了心。


    “兒臣遵旨。”唉！他就知道這次非得扮黑臉不可。


    **


    義親王府里里外外妝點得一片喜氣，因為皇太後下懿旨，皇上賜婚將凝綠許給瑞王爺，這對義親王府而言是無上的光榮。


    義親王立即進宮向皇上謝恩，而奕裴則忙著應付絡繹不絕的賀客，根本無暇告知凝綠這件天大的消息。


    凝綠一如以往的以刺繡打發時間，而這樣的日子倒也過得平淡安穩，只不過，她對陽天的思念並沒有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減少。


    “終于完成了！墨芳，把這嫁衣折好，再送去給玉格格試穿。”她伸伸懶腰，啜了口墨芳遞來的茶。


    墨芳將嫁衣折好，說道︰“凝綠，府里好熱鬧喔！好象有什麼喜事似的，連貝勒爺都沒空來找妳……”


    此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只听見丫鬟春芸叫道︰“玉格格，等等啊！待奴婢先通報一聲。”


    “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的推開。


    玉格格滿臉憤怒的闖了進來，一進門便喊道︰“凝綠，妳給我出來！”


    凝綠和墨芳從內廳出來，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玉格格。


    玉格格用力地推了凝綠一下，罵道︰“妳這不要臉的女人，竟敢跟我搶瑞王爺！”


    “我跟妳搶瑞王爺？”凝綠穩住身子，愣愣地道。


    “怎麼？有膽子做卻不敢承認？這會兒大家全都知道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的不知道啊！”凝綠滿月復疑惑的盯著她。


    “哼！妳別再裝了，妳明知道我喜歡瑞王爺，卻偏要跟我搶！”玉格格氣得拿起桌上的茶杯丟向凝綠。


    凝綠側身閃過茶杯，氣得直把玉格格往門外推，“妳在胡說什麼？誰搶妳的瑞王爺了？妳給我出去，這里不歡迎妳！”


    “想趕我走？我偏不走！”玉格格反而一坐在椅子上，擺明了不肯走。


    “玉格格，鬧夠了就請回吧！”凝綠見她不肯走，便打算進內廳不再理她。


    “還不承認？妳這賤女人，我早該料到妳會跑到宮里去討皇太後的歡心……這下可好，妳終于如願以償了。”她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見玉格格哭了，凝綠反倒心軟了，她好言好語的解釋道︰“是皇太後主動召我進宮的，而我也只不過去了一次，這跟那個瑞王爺有什麼關系？”


    “妳還裝蒜？哼！我得不到的妳也別想得到！”玉格格倏地站起，發瘋似的撲向凝綠。


    幾個丫鬟嚇得尖叫，連忙上前制止，場面一片混亂。


    在一陣拉扯和尖叫聲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把凝綠護在身後。


    “都給我住手！”


    大伙隨著這聲暴吼都安靜了下來。


    原來是義親王和奕裴來到，後面還跟著墨芳，顯然是她去通風報信的。


    奕裴瞥見凝綠手臂上的抓痕，怒責那些丫鬟道︰“格格受傷了，妳們還佇在這兒做什麼？”


    猶處在驚恐中的丫鬟們這才回過神來，忙著去拿藥箱。


    凝綠氣不過地道︰“玉格格一進來就發了狂似的對我又罵又打的，說什麼我搶了她的瑞王爺，天知道我連瑞王爺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又怎麼和她搶？”


    玉格格面對她的指控更氣了，握緊拳頭道︰“妳別以為阿瑪和大哥寵妳，妳就－－”


    “玉釧，妳真是太胡鬧了！這是皇太後下的懿旨，妳怨不得凝綠。”義親王大喝道。


    “即便是皇太後的懿旨，也應該是我嫁才對，那有妹妹比姊姊先嫁的道理？如果她不出現，嫁給瑞王爺的應該是我！”玉格格不甘心地道。


    凝綠總算听出一些端倪，驚問道︰“妳說什麼？誰要嫁給瑞王爺了？”


    奕裴輕聲回道︰“凝綠，皇上下旨賜婚，將妳許配給瑞王爺。”


    “什麼！？不！我不要！”凝綠激動的站了起來，“阿瑪，您快去向皇上回絕這樁婚事，好嗎？”


    “簡直胡鬧！所謂君無戲言，皇上下了旨連他自己都不能改，我們又豈能回絕？”義親王揚起兩道濃眉，斥責道。


    凝綠想了一下，天真的說道︰“我連瑞王爺是誰都不知道，又怎能嫁給他？既然玉格格喜歡瑞王爺，就讓她去嫁好了。”


    玉格格驚訝的看著凝綠，半信半疑的問︰“妳是說真的？妳要讓我代妳嫁給瑞王爺？”


    “是啊！我才不希罕什麼瑞王爺，妳喜歡就讓給妳好了。”凝綠在心中暗忖，這個瑞王爺一定跟她犯沖，才會害她掛了彩。


    “住口！”義親王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妳們太不懂事了，這是皇太後下的懿旨、皇上賜的婚，又不是辦家家酒，哪容得了妳們交換？這麼做等于是抗旨，是要抄家滅門的！”


    這麼嚴重！？凝綠不禁急哭了，“大哥，求求你去跟皇太後說，別讓我嫁給那個瑞王爺，我一點也不喜歡……”


    奕裴心知大事已定，不禁自責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在皇太後面前夸獎妳，也許今天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其實連我也沒見過瑞王爺，不清楚他的長相，更不知道他的品行好壞，只知道他的家世顯赫。不過妳放心，要是他敢欺負妳，大哥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傻孩子，女人總是要出嫁的，雖然阿瑪沒見過瑞王爺，但是，我打听過了，瑞王爺為人正派，從他對付鰲拜一事，便可看出他是個智勇雙全的英雄好漢，皇太後將妳指婚給他是妳的福氣啊！”


    “可是……”凝綠黯然神傷，她不想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但她更不希望義親王府因為她而慘遭抄家滅門之禍。


    她該怎麼辦？


    **


    婚禮當日，瑞王府掛滿彩球，賀禮堆滿了整個大廳。


    義親王府自然也毫不遜色，絲綢錦緞、奇珍古玩、字畫骨董、珠翠如意，以及陪嫁的婢僕已排到了大門外。


    而凝綠原本為玉格格繡制的嫁衣、喜被等嫁奩，如今因時間緊迫，無暇再繡，正好全派上用場。


    鑼鼓喧天，整個王府熱鬧非常，凝綠卻絲毫沒有新嫁娘的喜悅心情。為了保全義親王府，她乖乖地上了花轎，心中卻另有盤算。


    在寬敞華麗的新房里，凝綠等了又等，桌上的一對鳳燭都快燃盡了，卻仍不見新郎倌進來。


    她微微轉動酸疼的脖子，最後索性摘下鳳冠，這才覺得輕松多了。


    終于，房門被輕輕打開，只見一個身穿新郎禮服的人慢慢的走了進來。


    那人在離她幾步之遙的距離站住，略低著頭說話，“呃……娘子想必累了吧！我這就請婢女為娘子更衣梳洗，讓娘子早點休息。”


    “慢著，我有話想和王爺說。”凝綠只想盡快解決這件事。


    “夜已深，娘、娘子有話不妨明天再說。”他稍側過身和凝綠說話。


    這就是瑞王爺嗎？他約莫二十歲上下，外型和奕裴一樣俊俏，但相較之下卻少了些陽剛氣。


    而且他說話支支吾吾的，好象在害怕些什麼？


    耙單槍匹馬對付鰲拜的瑞王爺也會害怕嗎？


    腦子里浮現這樣的想法，凝綠反而好奇的猛盯著他看。


    他飛快地瞄了她一眼，霎時怔住了。


    燭光映在她細致的粉臉上，紅唇微啟，小小的鳳釵墜兒在雲髻上輕晃……


    “娘子……真美！”好半天他才擠出這麼一句。


    “多謝王爺的證美。”她大方地回答，故意挨近他的身旁問道︰“我該稱呼你一聲瑞王爺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有些結巴地問︰“娘子為何這麼問？”


    見他雙頰漲紅，一副心虛的樣子，凝綠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測。


    *田*


    臘月大寒


    “小嫂嫂，妳累不累？前面有個驛站，咱們不如先下車休息一會兒。”溥皓指著前方說道。


    “不了，咱們還是快趕路吧！”凝綠搖搖頭，她一心只想趕緊找到瑞王爺，把事情弄個明白。


    “說得也是，還是趕路要緊，不然等咱們到了熱河，說不定王爺又不知去向了。”他點頭附和。


    “王爺……他一向都這麼神秘嗎？”


    “也不完全是啦！王爺替皇上辦好事情後，通常都會回王府待一陣子，可是，這次他擺明要抗旨逃婚，誰知道他會在熱河待多久？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王爺的下落，可別慢了一步。”溥皓邊說邊盯著凝綠。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抗旨逃婚嗎？難道他不怕被皇上砍頭嗎？”她輕聲問道。


    “王爺是天底下最英勇的人了。”溥皓崇拜地說︰“王爺常說，只要是對的事情，就要勇敢的去完成。”


    “英勇到要堂弟代他拜堂？我可不這麼認為，有什麼問題大可開誠布公的談，沒必要連累別人呀！”


    “小嫂嫂，妳真的很特別耶！”溥皓盯著她贊道。“難得妳深明大義，沒向皇上告發此事，反而要親自去找王爺回來。唉！放著這麼識大體叉美麗的妻子不要，王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過，說不定等王爺見到妳之後會改變心意。”


    “王爺會這麼做，或許有他的苦衷吧！”凝綠沉思道。


    “我想也是，那天他一听說皇上下旨賜婚，便一口拒絕，還說就算丟了爵位也在所不惜，當時我還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想不到他真的不告而別，大伙便要我代替他拜堂，沒想到一下子就被妳識破。”說到這兒，溥皓忍不住申吟。


    “呵！那晚你的表現一點也不像個王爺，更不像敢單槍匹馬對付鰲拜的人。”


    “那小嫂嫂認為敢獨力對付鰲拜的應該是怎樣的人呢？”溥皓好奇的問。


    “嗯……應該是渾身散發出一股氣魄，不但能震懾人心，而且會教人不自覺的臣服于他－－”她說到一半便頓住了。


    唉！這不就是陽天嗎？凝綠閉上雙眼，他的影子總是不期然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對極了！”溥皓擊掌叫道。“小嫂嫂，妳沒見過王爺，卻能如此傳神的描述王爺，看來妳不但長得美，還聰慧過人，要是王爺見到妳還不回心轉意的話，那我們干脆將錯就錯，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我可是你的嫂子耶！不準你沒大沒小的。”凝綠端起輩分來制止他的念頭，因為除了陽天，她這輩子不可能做別人的妻子。


    “我還比妳大上兩、三歲呢！”溥皓抗議，這也是為何他喊她小嫂嫂的緣故。


    凝綠笑罵道︰“那又如何？我又不喜歡你。”


    “敢問小嫂嫂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他好奇的望著凝綠。


    “我喜歡……唉！不說這些了。”她的眉宇間浮上一抹輕愁。


    溥皓百思不解，卻也不敢再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