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愛旋轉  第六章
作者:席還真
    唐,德宗貞元年間。


    天界,“瑤池天宮”內。


    “娘娘,好不好嘛?答應飛卿嘛……”飛卿纏在王母娘娘的跟前,百般撒嬌的央求著。


    “不行!”王母娘娘冷聲道︰“飛卿,你身為瑤池的仙子,怎可隨意下凡?哀家不準!”


    “娘娘——”仗著王母娘娘的寵愛,飛卿不死心的撒賴哀求著。


    許久,王母娘娘終于拗不過她的哀求,百般無奈地答應了。不過,她卻限制了飛卿下凡的期限。


    “一年!”王母娘娘面色肅然的道︰“飛卿,你要記住,只有一年。一年期滿之時,你就必須立刻返回天宮。明白了嗎?”


    “是的!娘娘。”得到許可下凡的飛卿,早已滿心向往著人間的一切,一絲兒也不在意王母娘娘語中關切的叮嚀。


    “唉!天數……”瞧著她歡天喜地離宮的倩影,王母娘娘禁不住慨嘆︰“或許,哀家是太過于寵你了!”


    離開了天界,飛卿興奮的在清風流雲間穿梭翻滾。她一時興起,將自己幻成一朵白雲,隨著清風揚向遠方。


    不知不覺間,她在柔和的大氣中睡著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一眼望見的便是一片無垠的蒼藍。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卻因四周的湛藍與無邊撫際的浩瀚而感動不已。


    然後,她在這片蒼藍之中,發現了三片緊緊相連的土地。


    她一時好奇,便往那片最大的土地上飛降。


    她降落的地方,是一處開滿了百花,好美好美的草原。


    飛卿喜歡花,滿開在瑤池的遍地花朵,每一棵都是她的最愛。不過,在這片草原上盛開的花,大多是她未曾見過的。


    她的心中充滿了喜悅,如穿花蝴蝶般的在花間穿梭著,不時彎子摘采一株花朵。


    她越玩越開心,不覺嘴里哼著歌兒,學著蝴蝶翩翩起舞。


    突然間,她感覺身後好像有兩道熱切的視線緊盯著她似的,于是,她回過頭——


    風聚星為歌聲所吸引而來。


    然後,他在那片盛放的繁花中,發現了一個美麗如同彩蝶化身的仙子。


    風聚星不知不覺的醉在她的歌聲、她的舞中。


    驀然,她向他望來。


    她的眼眸就如同兩顆溫柔的燦星,穿透了他的全身,直入他心坎里……


    他們痴痴相望,眼神如絲纏綿。


    許久之後,風聚星終于回過神,月兌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蓬萊真君"修練之所?”


    “蓬萊真君?”飛卿茫然地道︰“那是什麼人呢?這里又是什麼地方?”


    “"蓬萊真君"便是家師,亦是本島的主人。”風聚星說道︰“這里是東海之上的"蓬萊仙島"。”


    “真對不起!”飛卿嬌憨的一笑。“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我才剛由天宮出來,不曉得凡間的一切。如果我闖入了不該進入的地方,那麼我向你道歉。”


    天宮?那麼她是天界的仙子了?難怪她能這麼輕易就穿過萬重障礙而來到島上。不過,天界的仙子怎麼會下到凡間來呢?風聚星的心里有些詫異。


    “姑娘真是天宮之人?”風聚星將他的疑惑問了出來。“但你怎麼會在人間呢?”


    “我一向住在瑤池,听姊姊們說起人間的一切,心里十分向往,很想到人間來瞧一瞧,所以我就請求王母娘娘讓我下凡。”飛卿俏皮的伸了伸舌頭。“我求了好久娘娘才答應的呢!”


    原來如此——風聚星想道。不過天界一向是禁止宮人窺探人間的,她能得到允許而下凡,一定是深受王母娘娘的寵愛。


    飛卿在原地旋轉了一圈,開心的笑道︰“我好喜歡這里呢!你能不能答應讓我在這里多停留一會兒?”


    “當然可以!我們很歡迎天界的客人。”風聚星英俊的臉上露出了欣然的笑意。“在下風聚星,請教仙子的芳名?”


    飛卿對他嫣然一笑。“我叫華飛卿——”


    想起來了!終于想起來了!那早已逝去的遙遠時光……


    由虛幻的夢中逐漸蘇醒的飛卿,緊閉著一雙美目,密合的眼瞼間竟不覺中汨出了兩行清淚。


    那八句偈語所幻成的金光,如同一道灌頂的醒醐,穿透了她的全心全靈,擊開了她深鎖在意識深處的記憶。


    她想起來了——


    千年前,那一日花間的相逢,注定了他們生生世世纏綿不休的情緣。


    沒有一絲疑惑,也沒有片刻遲疑,在他們初見的一刻,兩顆真誠而純潔的心,便已然明了彼此間相屬的命運。


    他們相愛了!


    沒有一絲猜忌和雜念,他們的愛是那麼的單純與真摯,他們用全心全靈來愛著對方,全然忘卻了至高無上的神?NB049?的禁忌。


    在王母娘娘所允諾的一年期間,飛卿原本打算游遍神洲的山河,然而,卻因他而留戀遲疑。


    他不願讓她遠離,亦不願見她因他而放棄她的向往與心願。于是,他決定陪伴她漫游神洲。恰好這一年之中,是他的師父閉關之期,他可以毫無牽掛的離開。


    他們的游蹤遍及神洲的山河,日子在驚奇與笑聲中飛度。


    然後,一年將屆了。


    這一年間,他們的情感勝似人間的夫妻,但他們的卻如冰雪般純潔。終究,他比她更深知天威的浩大,強忍著心靈中激狂的渴欲,不敢打破彼此間這道最後的樊籬。


    長白山的冰天雪地,是他們最後的游蹤。


    雖然回天宮的時刻將近,他們卻都難以舍下彼此。這情,早已深深烙印于心中,無法抹滅了。


    她不願意回天界再去過那一成不變的天宮歲月;他也不願意回島——再去修那清靜無為的神仙之學。


    他們寧願留在神州,做一對世俗的夫妻。


    終于,一年期滿。她留下了,放棄了回天界的承諾。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愈來愈衰弱的身子使她終于明白了王母娘娘的叮嚀。她無法久離天界,她只能在凡間停留一年的時間,因為她生存的,必須得到天界仙氣的滋潤,否則她的與元靈將會枯竭而死去。


    她不願死去,卻難以割舍這段情。對她來說,這真摯的深情比她的生命更加來得重要。


    她寧願為情而死,即使神形俱滅亦無怨無悔。


    可是,她知道,她的死將會令他瘋狂,他將會毫不猶豫的追隨她直下九泉。


    她不願意死,也不願見他悲傷,更不允許他為她的死而輕生!


    于是,她欺騙了他。


    她佯稱她想吃昆侖山特產的雪梨。為了她,即使要摘取天上的月亮,他也會設法去摘下來;他毫不懷疑的去了。


    她強忍淚水送他離開,然後,她也離開了他們居住數日的草蘆。她不想讓這間處處彌漫他們恩愛的草蘆,沾惹她死去的悲哀。她要在冰天雪地中,尋找一處能夠讓她安靜長眠的所在。


    她沒有留下只字片語,因為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去向;就讓他誤以為她是變心而離去好了!這樣,即使他會憎恨她,也將不會悲傷。


    她將自己埋身在潔白的冰雪中,帶著對他無盡的思念以及不悔的愛意,然後陷入空寂而無知的世界……


    她的淚水潸潸的涌出,思緒哀傷的沉浸在過去那一段悲哀的戀情中……


    然後,她感覺她的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耳中傳來他撕肝裂肺的呼喊︰


    “醒來!飛卿,求求你快醒來,別再折磨我了!”


    瞧見她在昏迷中落淚,唐追夢的心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飛卿,你為什麼不醒?你知道這三天三夜來我是何等的焦急嗎?你為什麼不醒?你感覺不到我在呼喚你嗎?你感覺不到我的愛嗎?”他痛苦的低泣出聲︰“求求你別再流淚了,飛卿……”


    張開迷蒙的淚眼,她的眼中映入了他憔悴又悲哀的臉龐。


    在她醒來的眼中,天真褪去,取代的是一抹悲哀與滄桑,還有濃烈的真愛。


    瞬間,他的悲哀全數轉變為狂喜。


    “你醒了!飛卿,你終于醒了——”他哭了,喜極而泣的淚水就像珍珠般的潸然落下。


    伸手抹去他的淚,然而,她眼中的淚水卻簌簌落下。


    為她落淚的男人!她知道,他的心一向是堅強的,寧可流血而不流淚,但在這一刻,他為她而流淚了——這是她的丈夫,她的情人,她生生世世永愛不悔的男人!


    “我……在哪里?”她發出了低啞的聲音。


    “家里,在我們的房間里。你昏睡了三天三夜,醫生說這是不明原因的昏迷,媽原想讓你去住院的,可是我不肯,我要你在家里,在我們相愛的地方,或許你會很快的醒來……”


    她打斷他的話聲。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她沒想到這一場覺醒的夢境,竟然費去了三天三夜的時間,讓他為她焦急而悲傷,她的心萬分的不舍。


    “你餓了嗎?想吃點什麼?我請媽去準備……”他關切的急問。


    “不!別走!”她拉住他的手臂,哀淒的驚叫︰“別離開我——”


    “好!我不走,我留在這里,在你的身邊。”他連忙柔聲的安慰她。


    她因為他的承諾而平靜激動的心,然而,卻不滿他安靜的坐在一旁。


    她扯下他的身子,以她的唇堵上他的。


    “愛我!深深的愛我——”她綻出淒然的微笑,在他的耳邊熱烈的低語。


    她的熱吻挑起了彼此之間狂潮般的。遵從她的要求,他飛快地除去了束縛他們的外衣,溫柔地她的胴體,並以唇印下他深摯的熱愛。


    她柔聲的申吟,張開玉腿迎接他火熱的;他將包含著無盡愛戀的,深深挺進了她的濕潤與柔軟中。


    她用雙臂緊緊的攀住他,就像攀住自己的生命一般。她瘋狂的送出她的熱情,承受他在她體內狂猛而有力的律動,絕望地拼命吞噬他的愛。


    當他們由爆炸的熱情激流中冷卻下來的時候,她的眼眸再次汨出了珍珠般的淚水。


    她知道,自己再次面臨了千年前相同的抉擇——留下,抑或離去?


    但是,當她張開眼時,望進他深情而憂心的眼眸,她已然在心中下了決定。


    她情願默默的承擔這一段絕望的愛情,將一切的悲苦全都鎖進她的心中。


    追夢……聚星……我的丈夫,我的愛人!她在心中立下了不悔的誓言——即使命盡,即使形神消散,她也絕不離開他!


    “新島”的最新發現,再次驚動了整個世界;而已逐漸冷卻的新聞界又再次掀起了熱潮。


    這一次的大發現,驚動的可不止是地理學家和生物學家而已。因為“新島”竟然就是史記里所記載的“蓬萊仙島”,這如何能不驚動所有的歷史學家與考古學家?更何況由島上所發掘出來的,堪稱是當代最偉大的古跡!


    不提那一堆完整的古代文物,單說在那水晶洞中所發現的那具結晶,便足以引起世人的注目了。


    就連專家也研究不出那具結晶究竟是何物質構成的,它不僅堅硬度遠遠超過了鑽石,而且表層上還蘊藏了一股奇異的能量,這股能量保護住了結晶,任憑任何物體都無法穿透它。據研究的專家們指出,他們原本想剖開這具結晶,檢察結晶內所封住的男子,然而,不管他們用了什麼方法,也無法剖開結晶。據說,連最後他們向軍方借來的雷射,也無法損及結晶的一絲一毫。


    單是這個發現,便驚動了整個世界。因為古代竟然會有如此神異的技術,不得不令所有參與研究的科學家們難以置信。另外還有一件令所有科學家們幾乎快要“發瘋”的事實,那就是——封在結晶中的那個男子,並不是尸體,而是活人。


    這是科學家們以x光檢察結晶的內部之時才發現的。據說那個男子目前是處于一種類似冬眠的狀況,他體內的新陳代謝幾乎處于停頓的狀態,但機能卻依然健全無損,是一個大約二十歲年紀的健康男子的身體。


    這個發現,不禁幾乎讓全世界的醫生和科學家們發狂,同時還引起了全世界一股“尋仙求道”的熱潮。


    因為這一連串奇異的發現,還有什麼比中國古代的神話傳說更能解釋的呢?


    為了響應全國的熱潮,政府于是決定將由“新島”所發掘出的古物和那具結晶公開展出,讓世人一觀究竟。並且計劃將來島上的工程完成之後,將那座水晶洞府闢成一處特殊的展示區,將洞中所發掘的一切保持原狀展出,讓前來游覽的民眾自由參觀。


    由于目前“新島”的所有權,暫時屬于“唐氏企業”所有,因此公開展示的計劃便一並由唐氏來負責。


    再說唐追夢雖然覺得要將他前世的在世人面前公開展示,心底很不是滋味,卻依然不得不吩咐手下的員工去籌劃展示會的一切。


    因此,這件命名為“新島古文物展”的展示會,便在舊歷新年之前,于唐氏的百貨大樓內熱鬧展出。


    首先,展示會的現場,是設在唐氏百貨的頂樓。由整座樓面所清出來的場地來展示“新島”所發掘的古代文物,而那一具最受人注目的結晶,便豎立在整個會場的正中央。


    在會場的四壁,則展示著由島上所拍攝的風景,以及水晶洞府的內部景致。這目的是在預先宣傳一下“新島”的風光,讓游客想像一下當初這些古物在島上出土的形態,同時讓這些古物在將來運回島上時,也好有個回復原狀的依憑。


    全世界參觀的人潮全都涌向台灣。展示會開幕的當天,整座百貨大樓被擠得水泄不通,不僅展示的現場擠滿了人潮,百貨公司當天的業績,更遠遠超過了往常一整個月間營業額的記錄。因此展示期間,可以說令唐氏所屬的百貨公司著實賺了一筆。


    展示會的結果,是相當圓滿的,整個唐氏所屬的員工,都認為這是一件最完美的企劃。對于這項展示會的成功,唯一不表興奮的,便是主辦人唐追夢了。


    另外一件讓少部分參觀的人群嘖嘖稱奇的是——那就是認得唐追夢長相的一些人,在見過那具結晶所封住的男子之時,所傳出的奇異傳聞!


    唐追夢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了,畢竟他的相貌與那男子實在大相似了。對外界的各種傳言,唐追夢保持了不予置評的態度,而唐氏的員工也對外界宣稱這是一項巧合罷了。


    終于,唐氏所舉辦的“新島古文物展”,為期兩個月,在余波蕩漾的情況下,也熱鬧的落幕了。


    在展示會結束後,也就是三月中旬,唐家發生了一件大事。


    三月——春光明媚的季節,也是飛卿來到人間的第九個月。然而,這件事的發生,教充滿幸福的“追夢園”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


    和所有平常的日子一樣,那天唐心緩仍然乖巧的到學校上課,卻在上課中途突然月復痛難耐而昏厥過去,經由同學將她送醫急救之後,暫時月兌離了險境,不過,那也只是暫時的,因為醫院緊接著宣布的消息,卻更教唐家如墜深淵!


    謗據醫生的檢查報告,唐心緩罹患了癌癥——子宮癌,只余半年的生命了。


    這項消息,就如同一道驚雷,硬生生的打在唐家眾人的頭頂上。


    接著,醫生又告訴他們一項不確定的希望,那就是如果唐心媛目前接受手術切除子宮的話,還有百分之三十的存活率;但,相對的,生命保住,她卻要喪失身為女人的權利了。


    听到這件消息以後,在醫院里王素馨忍不住失聲痛哭了;就連一向開朗的唐聘遠也禁不住傷心落淚了;而素來堅強的唐追夢,雖然未曾流淚,可是英俊的臉上卻是一片木然。


    在唐家的眾人中,只有飛卿保持著較為淡然的心態。她雖然也為唐心媛年紀輕輕就將死去而感到遺憾,然而她是天界的人。深知生死輪回是這個世間一定的法則,而且死亡即是新生的開始,對于不配的靈魂來說,的死亡是沒有什麼好悲傷的。


    他沉思了良久,終于困難的說了︰“讓媛媛……自己決定吧……”


    “我想活著——”躺在醫院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唐心媛這麼說著。


    目前她所住的這間醫院,也是“唐氏企業”所創辦的。當初唐追夢的父親成立這間醫院,用意是為了照顧唐氏的員工;只要是唐氏旗下的員工或家屬前來看病,除了免收掛號費之外,其余各項醫療費用,也會視家庭狀況而給予優待。


    因為這項措施,結合了唐氏全部員工的向心力,這也是唐氏在短短的三十年間,便發展成巨大的跨國企業的原因之一。


    而後,唐追夢在接任唐氏總裁之後,又將這所“唐氏綜合醫院”充分的擴大,不僅不斷的購入最新的醫療器材,並不惜重金禮聘來自國內外的知名醫師駐院診療,醫院的設備和醫生素質一點也不輸給國內某些知名大醫院!


    唐心媛所住的病房是醫院頂樓的貴賓室,一間裝潢得彷似五星級飯店總統套房的病房。然而,目前在病房里的所有人,卻沒有心情去觀賞房內華麗的裝潢,他們只是全心全意的盯著躺在病床上的唐心媛。


    “我想活著!”唐心媛又重復一次她的話;當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後,她的反應異常冷靜。


    雖然,唐心媛的外貌生得非常縴秀柔弱,看上去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但是,了解她性情的人,卻知道隱藏在她骨子里的堅強——或許她是遺傳了母親王素馨堅強的個性吧!所以才能這般平靜的面對自己的生死。


    沉寂的病房中,唐追夢首先打破了沉默。


    “媛媛,你不後悔嗎?”


    唐心媛有點淒涼的笑了。“說不後悔是假的,可是,我想活著!大哥,我還這麼年輕,我還有很多事情還沒做……我不想這麼快就死去啊!我還想體會往後的人生……就算……就算不能當個女人,不能成為母親,我也願意!”她終于露出了隱藏在堅強下的恐懼。“我想活著啊!大哥——”


    “媛媛——”王素馨忍不住抱住了女兒,失聲痛哭。


    所有的人都無言的流露了淒然的悲傷。


    “可憐的孩子——”王素馨的哭聲中含著段段續續的話聲,為女兒淒苦的命運而悲嗚。“你還這麼年輕啊!為什麼會……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你?……為什麼要奪走這麼年輕的生命?為什麼這個病不落在我身上?,我已經老了……活夠了,可是你年紀還小,甚至還沒有戀愛過啊……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待你?……這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別傷心了,媽……”唐心緩竟反過來安慰母親。“我不一定會死的,醫生不是說如果動手術,還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嗎?”


    “那連一半都不到啊!”王素馨忍不住叫著。“如果手術有個萬一……”


    “別這麼悲觀了,媽。”唐心媛強自微笑的說道︰“說不定會有奇跡啊!”


    “奇跡……”王素馨默誦著這句話,倏然尖叫一聲︰“對了!奇跡——”


    她霍然跳了起來,轉向飛卿,一雙眼楮緊緊的盯在她的臉上。


    唐追夢神色一緊,立刻明白了他母親的想法。


    丙然,王素馨猛然抱住了飛卿——彷若在絕望的大海中抱住了一根浮木一般,不管這根浮木是否足以承擔她的重量。


    她用絕望又祈望的語聲哀求著︰“飛卿,你是仙女,你有法力,你一定能夠救活媛媛,消除她的病!飛卿,算我這婆婆求你,救救媛媛吧……”


    除了唐追夢之外,所有的人也全都醒悟過來,就連唐心媛黯淡的眸光也露出了希望的閃光。


    飛卿細致的臉上有股為難之色。因為她明白人的生死壽命,是上天既定的命運,不是她能隨意改變的,她雖然是瑤池的仙子,卻也不具有這種力量與權力。可是,面對眾人祈求的面孔,她卻無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追夢,你也求求飛卿吧!拜托她救救媛媛!媛媛是你的妹妹啊……”王素馨哀求的目標轉向了她的兒子。


    “對啊,大哥!讓嫂子救救小妹吧!”唐騁遠也轉向飛卿開始懇求著︰“大嫂,如果你有這個能力的話,請你救救媛媛吧!”


    唐追夢的心中卻極端的困惑著。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否救得了小妹,可是,他明白命運是天定的,如果企圖更改,必定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他的心口有股極度恐懼的預感,如果讓飛卿去救小妹的話,說不定……說不定他就會失去她了!可是……可是媛媛是他的親妹妹啊!他自小就疼愛的妹妹!他不想眼睜睜的見妹妹死去,但卻也不願失去飛卿——一邊是妻子,一邊是妹妹,他究竟該怎麼辦?


    瞧著丈夫掙扎的面孔,飛卿終于在心里下了決定。“媽,我試試看好了!”


    “飛卿——”唐追夢心緒紛亂的叫了一聲,胸口不祥的預感更強烈了。


    “飛卿!”王素馨等人的叫聲中卻充滿了絕望中突現的驚喜。


    握住了飛卿的手,王素馨頻頻叫道︰“真的嗎?真的嗎?飛卿——”


    平靜的點點頭,飛卿緩緩的說道︰“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救得了她,而且,如果救了她之後,或許會改變她的生命也說不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承受得了未來的命運……”


    沉浸在驚喜中的眾人此時根本听不出她的話意。


    王素馨連連說道︰“不管什麼命運,只要能救活媛媛……只要媛媛能健健康康的活著,那就夠了!”


    唐追夢卻抓住飛卿的手,盯著她深深的道︰“老實的回答我,飛卿!如果救了媛媛,你要付出什麼代價?”


    听見這句話,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臉上的驚喜如同結凍似的定住了。


    飛卿絕美的臉上神色不動,只是輕快的說道︰“哪要什麼代價,只不過我會消耗一些法力而已。”


    “真的嗎?”唐追夢定定的道︰“你沒有騙我?”


    飛卿堅定的搖搖頭。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唐追夢終于說道︰“那麼……飛卿,就拜托你救救媛媛吧!”


    大伙兒又都回復了希望與笑容。


    點了點頭,飛卿掩去凝重的神色說道︰“那麼,我這就施法救她。媽,你們先出去一下……”


    王素馨等人欣然答應,可是唐追夢卻提出了反對和疑問︰“我想留在這里。飛卿,不能讓我留下嗎?”


    飛卿搖了搖頭,說道︰“我需要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才能施展這種回天的法術,你留在這兒會讓我分心的。”


    唐追夢只好怏怏不樂的離開。


    望向他離開的背影,飛卿在心里苦苦一笑。


    他猜對了!她即將要做的這件事,的確會讓她付出極大的代價;這代價,甚至包括了她的生命!但是為了他,她還是義無反顧的答應了。


    而且她也明白,如果讓他知道了真相,必然會極度反對的,所以,她騙了他。


    深深吸了口氣,飛卿轉向病床上的唐心媛——


    這一天,在“唐氏綜合醫院”里出現了一項奇跡。


    有一位罹患了癌癥,只余半年壽命的患者,身上的癌細胞竟然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仿佛一開始患者根本就不曾有過什麼癌細胞似的。


    這位病患,自然便是唐心媛。


    為了避免因為這項奇跡而引發騷動,唐追夢下令封鎖這項奇跡的傳播,所以,僅僅只在幾位醫生之間暗暗的流傳著。


    幸好唐心媛原先究竟患了什麼病,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因此也沒有引來外界的注意。


    唐心媛當天便俏悄地出院回家了。


    回家途中,車內充滿了驚喜與興奮的喜悅,唯獨唐追夢憂心的凝望著他的妻子。


    他覺得她的氣色十分不對——她太蒼白了。完全不像從前那般充滿了盎然的生氣,仿佛在瞬間被抽去了體內大半的血液似的,整個人顯得虛弱又無力。


    “飛卿,你沒事吧?”唐追夢終于忍不住將擔心化為言語。


    這句話打斷了所有人的興奮,他們也都注意到了飛卿不比尋常的虛弱。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浮出了擔憂的神色,尤其是唐心媛縴秀的臉上,更有著強烈的不安。


    “沒什麼,我只是……累一點……”飛卿強自振作的說道︰“只要好好的休息幾天就會復原了。”


    王素馨等人的擔憂消失了,他們相信了她的話。而且,在這個興奮又驚喜的時刻,他們也無心去分辨她的話是真是假。


    可是唐追夢卻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為小妹治病的妻子,一定耗損了某種力量或命。不過,他不想讓才恢復希望的家人又陷入擔憂,決定等到回家之後,私下再來好好的盤問她。


    飛卿無力的躺在臥房中,她的身體正一點一點的虛幻起來。因為她失去了支持她存在的靈氣,她的元神所幻成的于是逐漸的消失,然後,等她的完全消逝,她的元神也將隨之消散,那便是最後的時刻了。


    但是,她不後悔。只因她愛其所愛,也得到愛。這一後中深情相愛的日子,更勝于天界千年孤獨的空寂。


    如果說,在這瀕臨消逝的一刻,心中仍然對某人抱持著歉意的話,那便是她的丈夫。因為她明白,她又騙了他一次。


    對于不相信她安然無恙的丈夫,她用春花般的笑容與柔媚,撫平了他的不安。然而,在她的心中卻深深明白,她的時日將盡……


    是的,她的確沒有權力和力量改變瀕臨死亡的生命,可是,她卻有能力使一個平凡的生命產生變化;雖然,必須以她的生命來交換。


    下降到凡間的這些日子,由她的體內一點一滴流失的靈氣,使她明白她的生命已將到了盡頭。


    她雖然不明白,上天為何給她兩次相同的命運,可是她卻不後悔,與他再次的相逢。


    她答應挽救唐心媛的生命,只因為她只余下三個月的生命。


    用這三個月的時間來換取一個人的一生,她認為是值得的。更何況,這個人是她心愛的人最疼愛的妹妹。


    她想,救活了媛媛,至少……至少能讓他的心里少去一件悲傷,這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事了!


    于是,她將她體內僅余的全部靈氣,安全都輸進了唐心緩的身體里;這結果的確挽救了唐心媛的生命,卻也無法避免的改變了她的命運。


    而,喪失靈氣的她,只能在人間存活三天,然後,便將永遠的消逝……


    她把握了最後的三天與唐追夢盡情的相愛。


    當最後的日子來臨,她用甜言蜜語送走了丈夫,然後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在這瀕臨消逝的一刻,她心中存在的不是死亡的恐懼,而是無盡的愛與不悔的情,還有,一絲的滿足。只因她在他的愛中死去,這已足夠了!


    她的逐漸透明而淡去。


    對不起,追夢!到最後還是騙了你!她已無力出聲,只能在心中呼喊。


    可是……我實踐了諾言!我沒有離開你!她眼角滑落淚珠。


    “傻孩子!你真的就打算這麼默默的等死嗎?”熟悉的話聲飄進了她逐漸空寂的心中。


    由窗外飄進了一道人影,來到她的床前,俯視著她。


    是她所熟悉的話聲,是她所熟悉的羽衣霓裳,是她所熟悉的容顏——


    姊姊!是玉拂姊姊!她在心中呼喊。


    “是的,是我。”仿佛能听見她的心語,玉拂對著她即將消逝的身影而嘆息。“即使將要消逝,飛卿,你也不打算回到天界嗎?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回去,你就不會死的!”


    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他身邊。


    “那個男人會比你的生命還來得重要嗎?”


    對我來說,他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多了!玉拂姊姊,求求你成全飛卿,讓飛卿留在人間吧!如果失去他,失去愛,飛卿也不顧再活著了!飛卿無法忍受永恆的相思之苦,如果上天當真不允許我們相愛的話,那就讓飛卿在他的身邊死去吧!


    “你當真這麼愛他?”


    我愛他!


    “唉!痴兒……”玉拂深深嘆息。“可是,姊姊卻不能坐視你就這麼死去,而且娘娘也不允許你死,是娘娘命我來帶你返回天宮的。”


    不要!姊姊,求求你不要!她心中大急,美目中淚水不禁汨汨而出。


    “不行!我不能違抗娘娘的旨意,你必須回去。”她取出了一枚迸射著奇光的金色神石,說道︰“我帶來了娘娘賜予的"護魄真石",你快將元神依附在上面,待回到瑤池,娘娘會賜你"再生真水"讓你重生的。”


    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玉拂將手中的奇石逐漸移到她的身前。


    眼看無可反抗的命運即將逼近,飛卿終于悲傷得淚水如泉。她拼著最後一絲力量發出言語︰“姊……姊姊,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帶我回去,請……你去告訴他……告訴他,我……背叛了他的愛,我……選擇了回去……”


    “為什麼?”


    “我……不願他傷心,寧願……他……恨我……”


    “痴兒!”玉拂嘆息著應道︰“好吧!我答應你。”


    “謝謝……姊姊……”


    飛卿終于安心的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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