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西施  第九章
作者:娃娃
    卯時未至天未亮,郎焰已經來到了豆腐鋪前。


    小屋仍沉睡在黑暗里,燈沒點上。


    “這小泵娘今兒個是睡過頭了嗎?真是難得。”郎焰搖搖頭自言自語,站在門外輕喚著她,又伸手叩了叩門,卻沒見著反應。


    心頭覺得不太對勁,他伸手推門,這才發現門扉並未被鎖上,他進屋搜尋了一番,屋其實並不大,他很快就得到了結論,他那會做豆腐的小情人,沒在里面。


    “怎麼回事?”


    郎焰心頭不安,點起桌上的菜油燈,試圖在屋里尋出蛛絲馬跡,看看詩曉楓是不是給他留了張紙條,但什麼都沒有。


    他不死心地持著燈盞再度踱入內室、到廚房、到茅廁,甚至連屋後那口儲水的大缸他都沒放過,但依舊未能得見伊人芳蹤。


    也許是村里有人請她過去幫忙,也許是不小心在林子里發現了野蕈耽擱了,也許是鋪里沒豆子,她得趕著去訂貨,也許只是醬料告罄,像是桂花釀、像是酸辣醬之類的……郎焰回到屋里,不斷地安慰自己。


    不會有事的!他暗罵自己太緊張了,虧他整日將“清靜”兩字掛在嘴邊,卻每回只要遇上她的事就會亂了套。


    她只是離開一下下而已,他就嚇成這個樣,待會若等她回來見著了,肯定會笑話他的。


    他坐著等待,想象著詩曉楓笑他傻時的嗔笑表情。


    想著想著,他眼前真的出現了那會讓他心跳加速的豆腐西施,她梳著烏黑的麻花長辮,身著絳綠輕綢衣衫,嬌美清靈,一雙眼兒亮燦燦地,渾身上下散發著稚氣未月兌、惹人愛憐的嬌女敕神韻,俏臉生暈,肌膚白里透紅,軟膩似泥,月牙兒似的笑眸里揉著促狹,笑他太過緊張了,真的太過緊張了……


    他看著看著也跟著笑了,伸出手,卻什麼也沒能觸著。


    那不是詩曉楓,那只是他過于思念所產生的幻影。


    他收回手嘆氣,繼續等候。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當日光照亮小屋里時,她還是沒回來,屋里形同一座死城一般。


    就在他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到村里鏢行去問一聲時,門扉輕響,他飛身跳起,還將桌子椅子都絆倒了,那一句“妳上哪兒去了?”還沒問出口,門一開,他眼里的喜悅盡除,不是詩曉楓!


    “你怎麼在這里?”


    “您怎麼會來了?”


    郎焰和進來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來人是詩曉楓的姑婆詩心兒。


    “嘿嘿嘿!這屋子看來還挺不錯的嘛!”


    門扇再開了一次,詩心兒不是自個兒來的,那跟在她身後的人跨過門檻,大大方方、笑咪咪地走了進來。


    郎焰蹙起眉頭認出了來人,正是那被稱作月老,對他和詩曉楓下了同心符蠱咒的老人。


    主人不在,客人隨意。


    詩心兒連趕了幾日幾夜的路,沒得說先上趟茅房解放,再盥洗一下,未了還起了灶,沏了壺桂花蜜,月老則是用漆木粗棍支高了板,在招簾上高掛著個“店家有事,歇業中”的木牌,兩人各自忙了一陣回來,那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呆愣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郎焰,依舊傻傻地坐在那兒文風不動。


    詩心兒遞給郎焰一杯熱茶,自個兒先啜了口,瞬時神清氣朗,唉!年紀大了就是這樣子,稍微操勞就快受不了了。


    “郎小子,你別這副樣,咱們家楓兒又不是小女娃,不會在山里頭迷了路的,或早或晚,她一定會找到路回來的。”


    郎焰沒作聲,失魂落魄得像個木雕人一般。


    月老走過來,伸掌在他面前快速一晃,再一晃,再兩晃,再晃晃晃晃晃。


    “夠了吧!”詩心兒在旁瞧著頭暈,“你當他瞎了呀?”


    “不是瞎!”


    月老伸手去撓下巴,表情很認真。


    “是痴!瞧這表情就知道了,他中蠱太深,沉淪太過,不過幸好呀……”他笑呵呵地由懷中掏出一粒黑色藥丸,“救星來!”


    端了杯茶過來,月老一手捉藥,一手將郎焰的下顎箝緊,手上施起巧勁,眼看著就要將那黑色藥丸給硬塞進郎焰的嘴里,再倒進茶水硬灌下去了。


    “這什麼?”


    郎焰蹙眉將頭一偏,被逼得總算清醒了些。


    “這好東西呀!快快張口,吃了就沒事了。”月老可不由他,半笑哄半強迫,像在逼小孩子吃藥一樣。


    “什麼好東西?”郎焰又問。


    “對你好的東西就叫『好東西』。”月老打算蒙混過關,手又湊了上去。


    郎焰冷冷地撥開他的手,“不說清楚別想我會吃下去。”


    “那若說清楚你就得吃下去。”月老笑咪咪地點頭,“不就那個能夠讓你解去『同心符』蠱咒的解藥嘛!吃了之後,你就不會再老是惦記著詩姑娘,就不會一沒見著了她就渾渾噩噩,就要失魂落魄,像個小傻蛋一樣,也就不會再這麼執迷不悟了,當初是我闖的禍,自然由我來收尾……”


    話還沒完,月老被郎焰推遠,並將他手上的黑色藥丸搶了過去。


    “呵呵呵!知道這玩意的好處了吧,不用人家喂,想要自己吃了嗎?”


    郎焰面無表情,用拇指及食指夾緊藥丸,當著月老面前將那藥丸捏爆搓成了粉末。


    “你你你……你在做什麼?你知道這是我費了多少時間、用了多心血才制成的嗎?”要命!要命!浪費!浪費!


    郎焰拍拍掌將指上粉末灑落,還沒忘了用腳再揉進土里。


    “你浪費時間去做這種東西做什麼?還想要我感激你?”


    月老瞇起眸子,雙手兜攏胸懷,整個人退離郎焰十步。


    他懷里還有幾顆解藥,可別讓這小子全給揉進了土里,讓他的苦心全付諸流水。


    般什麼嘛!解咒不成時人人怪他,這會兒能解了,當事人卻毫不領情?老話一句,做人好難!


    “瞧這情況……”詩心兒在旁優閑地啜茶,“你是真打算和我那佷孫女一輩子糾纏下去,即使明知有蠱也不想解開了?”


    郎焰在桌前坐下,蹙緊的劍眉下是堅定的眼神。


    “我喜歡楓兒,不管是不是蠱咒所導致,我不在乎,更從沒想過要解去,我們相處得很好,過得很快樂,有她為伴,此生已足矣,我寧可這樣的惦記,也寧可這樣的魂牽夢縈,我不要我對她的情感遭到半點毀損。”


    詩心兒認真審視起郎焰,好半晌後悠悠嘆氣。


    “我羨慕楓兒!她是個幸運的女孩,不論你們的感情是起源于一個多麼無稽的開端,重點是它已然茁壯成了個美麗果實。”她聳聳肩,“既然你們兩人已有了默契,我這一趟或許來得多余,但你放心,我不會強要帶她回蘇州,只要丫頭親口告訴我,說她在這兒過得開心,我就會帶著月老離去。”


    只可惜詩心兒始終未能等到佷孫女的一句回應,從那一天開始,詩曉楓就失蹤了,一天、兩天、三天……甚至是十天過去了,她都沒有出現。


    詩曉楓始終不見人影,郎焰都快急瘋了,他親自去問了村口鏢行,又問過村里及附近鎮上的人,但就是沒人知道詩曉楓的下落。


    郎焰深知自己肩上扛有重任,不能拋下一切不理,詩心兒來的正是時候,她接下了繼續尋找詩曉楓的事,允諾著只要有消息,就會立刻通知他。


    閑閑月老幫不上忙,只會在郎焰揪發痛苦,茫然無措之際,過來“好心”地問一句︰“要不要考慮考慮?先來一顆吧,只要一顆就能夠解月兌痛苦、通體舒暢、煩惱盡除……”


    “我先來幫你通體舒暢吧!”霸拳揚高,郎焰將月老毫不留情地破打飛了出去。


    一個月過去了,時序由秋入冬,山中愈來愈冷,張開口,還能呵出白白的霧氣。


    “不行!咱們得快點尋到她,若下了雪,山路被大雪覆蓋,那就麻煩了。”


    老眼瞥視那又開始發須叢生、表情猶如無助困獸、眼神慌亂似將失控,自言自語的郎焰,詩心兒皺緊眉頭。


    “郎小子,楓兒要找,你自個兒身子也要顧,瞧你那臉色,又是幾夜沒睡了?”


    郎焰垂首沒作聲,不是他不想睡,而是壓根睡不著,楓兒不會武,又是個弱女子,一個人在外頭怎麼生存?


    他寧可自己擔心的是楓兒如何“生存”,而不是更可怕的下場,她還活著的,他肯定,她只是活在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罷了,他確信!


    他不得不如此確信,否則,他會發狂!他會活不下去!


    “你確信不要來上一顆?”


    一道不怕死的嗓音再度飄了過來,毫不考慮,霸拳再揚,砰地一聲巨響,昨兒個剛修補好的?板再度被撞開了一個大口子。


    索性就別修了!


    郎焰轉回視線,反正這無聊家伙老愛打這兒出出入入的。


    “我想過了……”


    在郎焰一拳打飛了月老時,詩心兒沉吟出聲。


    “蘇州那兒沒有,一路上沒有,山里能找的地方我們也都找過了,這會兒那姓洛的小子正在幫咱們沿路尋找,卻始終無消無息,按理說,你這麼惦記著她,她又何嘗不是?你們又沒吵架,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不告而別的,就算真是不告而別,也早已忍不住思念要回來,想了想,推了推,除非她是讓人給帶走,還有,那帶走她的還是她認識的人,所以現場並沒有留下掙扎過的痕跡。”


    “帶走?”郎焰抬高眸子,滿是困惑,“可依楓兒的個性,她壓根就不可能會與人結怨的。”


    “她不可能你可能!”詩心兒淡淡地看著他,“如果對方鎖定的對象是你,除了楓兒還能有更好的籌碼嗎?”


    “若真是如此,對方早該找上我談條件,還有一點……”郎焰搖頭,“我和楓兒相戀之事除了你們這幾個人,青城山上是沒人知道的。”


    “紙包不住火!”詩心兒淡哼,“任何事情都有跡可循,只是你們愛昏頭不知道罷了,或許暗地里,早已有人盯上你了。”


    “那麼他挾持楓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逼我讓位?想要我的武譜?還是……”郎焰揪緊發根失控仰天大吼︰“不管他要的是什麼,我都可以給他,他到底要什麼?到底要什麼?別把我給逼瘋了!別逼我大開殺戒!”


    門口窸窣窣窣爬進了個捶背捏腰,齜牙嚷疼的月老。


    “要死啦!喊得這麼大聲,想把整座山的人都嚷過來嗎?”


    死小子!一點都不知道敬老尊賢,出手狠毒!吧嘛?找不著心上人,出氣出到了他身上?跟那小標虎同樣的惹人討厭!也怪他自己,責任感太強,認為自己闖的禍自己結清,才會整天討打,啐!就咒這小子一輩子找不著那豆腐西施,繼續發瘋下去。


    “我不管!我不管了!”


    郎焰霍地拔身立起,眼神狂亂,霸氣騰騰。


    “我要楓兒!我要楓兒!我要楓兒!我要楓兒!……”大腳橫掃,瞬時眼前桌子全化作了爛柴,大掌一掃,天上地下所有擺飾均碎裂于地。


    月老瞪眼冷瞧著他,毫不同情,“你根本不是『要楓兒』,你根本是『要瘋了』。”


    詩心兒漠顏依舊,立在一旁由著郎焰發泄出氣,在听見月老出聲時,她轉移視線瞥去,緊瞇了瞇雙眼,一個念頭電光火石生起。


    “郎小子,瘋夠了就回神,我想到一個辦法了,”


    一句話霎時阻止了一頭瘋獸,郎焰抬起頭,眸子里滿是熾焰。


    “什麼辦法?”


    “這個辦法……”詩心兒目光緊盯著月老,“還得著落在這老被打飛卻略通法術的家伙身上。”


    “什麼意思?”連月老都開始好奇了。


    不多時,詩心兒找著了屋中唯一尚稱完整的桌子,由廚房里盛了一盆米來,桌上燃了三支線香,另外,還擱了件詩曉楓的貼身衣物在旁。


    “我先說了……”月老有些不安地輕咳,“這尋人術我可是頭一遭施用,不論結果如何,都不許再將我給打飛出去。”


    郎焰漫不經心地點頭,眼神緊盯著桌上的那盆米,看也沒看那腫高了半邊臉的月老。


    香煙裊裊,月老閉眸念念有詞,一請山神土地,二請過往神明,問著那在這兒賣豆腐的小泵娘,究竟是去了哪里。


    念了再念,問了再問,好半天過去,米盆絲毫沒有動靜,就在三人同感失望之際,米粒突然起了騷動,它們緩緩滾動著,東滾西滾,直至排出了一個字才停止。


    “童?”


    什麼意思,郎焰皺眉喃念,將困惑眼神投往了詩心兒。


    詩心兒嘆口氣,雙臂環胸,“其實原先我已隱約猜到了是他,只是不敢很確定,現在經由了神明指示,郎小子,你還看不出來是誰帶走了你的心上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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