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萍決定在上飛機以前，打個電話給許峰。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要離開，但是卻撥了那個熟悉而漸漸陌生的號碼。


    “告訴我，你和我分手的真正理由。”她在電話里平靜的說著。


    “你終於發現了嗎？我一直在等你發現。”許峰的聲音听起來有一絲無奈，更多的是平靜。


    “因為你不愛我，安萍，你一點也不愛。可是你卻不知道，你也不曾听我說，你以為我是在和你鬧脾氣，以為我在鬧別扭。”


    “果然是這樣……”她的聲音也露出無奈，眼中泛出淚光。“這麼多年難為你了。”


    “沒什麼，真的。”對方的聲音變得愉快起來。“現在我們都找到了真愛，不是嗎？”


    “嚴雨竹……你真的愛她嗎？”她下意識里不喜歡他那個女朋友。


    “我們下個月就會結婚，她……”許峰猶豫了一下。“她和你不同，她的心里只有我，而我也願意愛那樣的她。雖然她很任性，但她卻很適合我。”


    “那就好……”她微微停頓了一下。“那麼，許峰，再見了……”


    “等一下，你在哪里？又怎麼會忽然打電話給我？”許峰似乎听出她聲音里的不同，或許是因為他和她畢竟在一起九年，很了解她情緒上的變化，許峰才會有此一問。


    “我要去旅行，現在在機場。”反正就要登機了，也沒有什麼要隱瞞的，她去旅行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和林玄……”


    “不說了，時間到了，許峰，一定要幸福。”我已經無法得列幸福了，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


    昨天在林玄辦公室見到的那一幕太驚人，她再也不想去回憶。


    所以她昨天回到公寓以後，就收拾了東西住到飯店，然後買了今天的機票。她再也不想看到林玄，也不想再听到任何與他有關的事。


    林玄可能還會來找她解釋，可是她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管昨天的事到底如何，她還是不夠信任他，他們開始得太倉促，或者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


    她承認自己鑽進牛角尖里，可她太過痛苦，痛苦到只想逃離。原來她是這樣的脆弱，她一直引以為傲的東西，瞬間土崩瓦解。


    可是，如果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她如何與他繼續下去？即使是這樣深愛，這樣的舍不得，她還是要離開。


    她近乎倉皇的逃離，只因為沒有留下來面對他的勇氣。既不能親口對他說出分手，又害怕他的解釋只會讓她更傷心。


    或許獨自去旅行，可以讓她沉澱心情，然後找到兩人未來的出口吧。


    於是，她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獨自帶著行囊，離開了台北。


    她不知道許峰掛斷電話後，就立即找到了林玄。


    而已經找了她一天一夜的男人，隨即趕到機場。


    可是，他卻沒有趕上她的航班，她在十五分鐘前，就已經登機飛走了。


    瑞士，策馬特。


    時值初夏，雖然這個城市以冬季滑雪運動聞名，可是夏天依然有許多南來北往的游客，前來欣賞這里的蒼翠美景和古樸歐洲遺風。


    安萍沿著熟悉的街道緩緩而行，偶爾她會在一些地方停下腳步，這是她今年第二次來到策馬特了，她喜歡這個城市，因為它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味道，在這里可以讓人忘記現實社會的紛爭，忘記許多事。


    但同時，這里也讓她擁有許多回憶，她本應逃避這個地方，卻還是無法抵擋它的魅力，甚至她幾乎是一到瑞士就直奔這個地方。


    然而，因為行程匆促沒有事先預約，城里的許多旅館和飯店都已經客滿。


    安萍問了一個當地人附近有沒有要出租的房子，結果那人介紹她去城里的一家房地產仲介公司看看。


    因此，她往那家公司走去，一路上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晚上住的地方沒有著落，她也覺得無所謂似的。


    其實，現在的她，對什麼事都已經無所謂了。她離開了台北，離開了家人，離開了林玄，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掛心的呢？


    她的腦海里忽然記起一段話——那個時候她和林玄坐在馬車上，他說過，如果可以在這里有一棟小房子，那是多麼愜意的事！


    一想到此，安萍的心跳忽然加速，為什麼她沒有想到呢？她可以租下，甚至買下那樣的房子，在瑞士定居啊！


    她加快了腳步，走向那家仲介公司。


    接待她的是一個親切的年輕業務員，他問清楚了她想租的房子類型，並看過她的護照後，表示願意替她尋找合適的房子。


    “小姐，您要不要看一下我們的簡介，看看有沒有適合您的房子？”


    “我想要一棟獨立的屋子，不要公寓，小木屋也行，只要適合居住，也不一定要在市區里，在遠離這里的山上也可以。”


    其實，遺世獨立的屋子也不錯，她這次旅行本來就想尋找清靜，想好好思考自己的未來，想想和林玄之間的事……雖然每次只要想到他的名字，她還是會胸口發悶，呼吸困難。


    “本來有一間合適的。”一邊翻著房產目錄的業務員露出遺憾的表情。


    “不過幾個小時前，已經被人租走了。”


    “什麼？”安萍愣了一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這間屋子是獨立的洋房，在西南城區，是個很安靜的地方，游客不多，多是本地人居住。那位先生一看到這幢屋子的外觀就立即租下了。”


    “他簽約了嗎？”當業務員給她看那幢白色外牆，紅色屋檐的小洋房照片時，安萍的眼前忽然一亮。這就是她想要的房子！就是那一天她和林玄談起在瑞士定居時，腦海里冒出的畫面。


    “簽約了，而且已經付了定金，他似乎今天就要搬進去住，所以……”


    “我可以和那位客人談一下嗎？”安萍深吸了口氣，她不能輕易放棄。既然這麼喜歡這幢房子，或者她可以和這位房客談一談，也許事情還有轉園的余地。


    “你有那位先生的聯系方式嗎？”


    “您想見那位客人？”這位年輕的業務員顯得很遲疑。


    “我們這里還有很多不錯的房子，即使今天沒有您要的房子，或者明天就有了……”


    “那就算了。”安萍再次瞄了一下那房子的介紹和照片，淡淡地笑了笑。


    “我再去其他家看一下。”


    “小姐，我們公司擁有整個策馬特最好的房源，其他公司那里不一定像我們這里齊全，而且我們提供的服務……”


    “如果找不到，我明天還會來。”她飛快打斷對方的話，轉身走出這家房產仲介公司。


    她已經記住了那幢屋子的


    當安萍走到那幢房子門前時，那一瞬間，她再次被這棟房子散發出的淳樸與溫馨所吸引。這是一幢典型的歐式田園建築，雪白的外牆，紅色的屋檐，屋前還種植著許多灌木和花卉，礫石小路從屋子門口延伸出來。


    安萍情不自禁地推開柵欄小門，不知不覺走上礫石小路，在花草扶疏間，心情也會忽然變得平靜。


    這個時候，房子的黑色大門忽然打開，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一邊回頭和里面的人說話，一邊走了出來。


    安萍愣了一下，然後加快腳步朝他走去。


    “請問，主人在家嗎？”她用英語說了一句，努力回憶剛剛業務員有沒有說租房子的男人是哪一國人，在瑞士這樣許多語言都通用的國家里，還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人。


    “就在里面。”穿著工作服的男人對她笑了一下，然後就離開了。


    屋子的大門敞開著，安萍深吸一口氣，朝里頭走去……


    “還有什麼事嗎？東西都已經送到了，沒什麼事要你幫忙了。”這個時候，一個男性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安萍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個站在二樓走廊上的男子。


    他正背對著她，似乎在研究著牆上一幅畫的擺設。


    安萍猛地捂住嘴，怎麼可能？這聲音、這背影，這種超級熟悉的感覺……她有種沖動想要轉身離開，可是她的雙腿仿佛被釘在地上——也許下意識里她不想離開吧？


    在看到這個背影的剎那，她心里竟後悔了，後悔自己當時選擇了離開，沒有听他說完那些解釋。


    林玄的身軀忽然僵直了一下，他仿佛也感覺到她的存在，即使沒有回頭，一種莫名的悸動就已經讓他明白了。


    安萍屏住了呼吸，她很想說些什麼，哪怕只是叫聲他的名字——可是，他們才三天不見，為什麼感覺上像跨過了好幾個世紀了呢？


    心里的想念排山倒海，但她卻反而哽住了聲音，說不出話來。


    林玄慢慢轉過身子，他的嘴角帶著一抹她熟悉的輕松笑容，那雙如黑曜石般閃爍的眼眸里也溢滿了溫暖的光芒。


    “萍萍，你果然在策馬特，在這個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的地方！”他眼里的光芒異常璀璨。


    林玄緩步走下樓梯，他走得很慢，仿佛害怕如果動作太快，她會就此突然消失一樣—就像三天前，他趕到機場時，已經沒有了她的蹤影。


    那個時候，他甚至有種就此失去她的感覺！可是他馬上調整了自己的想法，想到自己對桑桑說過的話——不論安萍跑到天涯還是海角，他都會把她找回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安萍看著他，眼前開始模糊，這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他！


    “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我是這麼和桑桑說的，你以為我會做不到嗎？”林玄終於走到她的面前，不過是三天不見，他卻已經瘦了一圈。


    “你跟她說……”疑惑掃過安萍的眼，她定定望著朝思暮想的這張臉。


    “我該對你說什麼好？雖然很高興找到了你，可是我卻不得不責備你。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難道我們的愛情這樣不值得你留戀嗎？”林玄的手撫過她細女敕的臉頰，眼里的光芒漸漸深沉。


    “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個時候……”安萍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這三天她過得痛苦不堪，壓在胸口的感情無處可發泄。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啊。”林玄將她摟進懷里，因為她的眼淚而感到心疼，再也不想責備她什麼，只想好好安慰她。


    “我現在知道了……”剎那間，所有的誤會再也不重要，誰能想到，她本來以為一生都不會原諒他的事，現在卻變得無足輕重。


    “我知道我的行為有多傻！可是……我當時腦子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分析那到底是什麼情況。我甚至有點害怕看到你，害怕你對我解釋不清楚，我會不會更懷疑你和王桑桑的關系？如果這樣我一定會痛苦死的！”她揪住了他襯衫的衣襟，終於可以理智的思考。


    “但你也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這是逃避，你明白嗎？你不能每次有不如意的事，就用旅行來逃避。有的時候逃避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林玄抱緊了她，雖然舍不得她，心疼她，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完。


    “如果以後每次我們吵架，你都要逃到瑞士或者其他地方旅行嗎？你想讓我急死嗎？”他的聲音漸漸嚴厲起來。


    安萍一邊哭，一邊可憐號兮的抬眼看他。“你現在好凶……”


    “我不是凶你，我是真的擔心！”他輕嘆了口氣，這個平時看起來堅強獨立的女子，許多時候也很孩子氣、脆弱還有點喜歡耍賴。


    “現在你相信我和王桑桑已經徹底結束了嗎？”林玄略過剛才的話題，認真的問。


    “我……相信。”安萍有些不情願的低語，目光一直看著他胸前的鈕扣，她怎麼會這樣輕易相信了呢？這三天的分別已經讓她感到苦不堪言，所以再也不想與他多分開一分一秒了。


    “真的是她強吻我……對了，我還查清楚了，是我的秘把你要來的消息告訴她的，而且還在你進門的時候，給她傳短訊通風報信的。”一想到這個，林玄就一肚子火。


    “你的秘？”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忽然恍然大悟的說︰“難怪她那天沒阻止我進去——如果辦公室里面有其他人在，即使她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也應該告訴我，然後通報你一聲的。”


    “她收了王桑桑三百萬。”林玄握緊拳頭。


    “以後我在挑選員工時，應該更謹慎才行。”這個秘是從以前的總經理那里調來的，他以為很可靠，沒想到卻是個見錢眼開的人。


    安萍微微吐了口氣，她眼里滿是愧疚和無奈。


    “我好像就是這樣，只要遇到重大挫折就會想要逃避，美其名是去放松心情，但其實就像你說的，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可是，林玄，如果我改不了怎麼辦？”


    安萍眨著一雙無奈的大眼，慘兮兮的望著他。


    “我沒有別人說的那樣堅強，我也只是個女人而已。”


    “你只要答應我，以後無論怎麼生我的氣，都要听我把話說完。”林玄看著她無辜的大眼，把心一橫，嘴唇一抿地說︰“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是想要出來散心的話，我陪著你一起，不準一個人去！”


    雖然這一次他心里有種感覺，她一定是跑到瑞士，於是尋著直覺一路追過來，也真的找到了她。但是以後呢？他可不保證每一次，他都如此料事如神。


    “其實只要我更信任你，就不會這樣了。”安萍有些喪氣。


    “我以後會學著更加信任你——而且，這種逃避的旅行，感覺很不好。”她抱緊了他的腰。


    “你知道嗎？上一次因為有你陪伴，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寂寞。可是這三天……當我在蘇黎世游蕩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好難過。”


    林玄吻了下她的頭頂。“我更悲慘，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在哪里，只能用猜的找過來……”


    “對了，你怎麼會租下這個房子？”安萍這時才想起這件事。


    “還好意思問？”他敲了她的頭頂一下，拉開一點距離。


    “還不是因為要在這里等你，我想你總有一天會來到策馬特，所以我一邊雇了人找你，一邊先打理好這個屋子——作為找到你的禮物。”


    “你不生我的氣，還要送我禮物？我這麼任性的離開……”


    一種感動的酸澀沖上眼眶，安萍再一次被內疚擊倒。


    “林玄，我以後一定不會這樣任性了，你要原諒我，原諒我這一次……”


    她緊緊地抱住他，而林玄也回抱著她。嘴角漾開溫暖的笑容，他怎麼會不原諒她呢？他根本就沒有生過她的氣，只是緊張和焦急。


    只要可以找到她就好！


    “我們還是有緣的……”林玄忽然伸出自己的小指。


    “在我們的小指上一定有一條不知名的紅線牽引著我們，所以就算來到瑞士，依然可以找到彼此。”


    “是嗎？”安萍的嘴角也漸漸綻放出笑容。


    “我一看到這個房子，就覺得非要擁有它不可——成為我們兩個人的家。”是啊，她的想像里有他的存在，一直一直，她的未來都是和他聯系在一起的。


    “我們再也不要分離，我也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他的聲音鏗鏘有力。


    “不再讓任何會讓你誤會的事發生，這樣一來，就不怕你離開我了。”


    “林玄，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這麼縱容我？”安萍心底的感激和感動在泛濫，可是也隱隱有種疑惑。


    或者，就是因為這點疑惑，才會讓她總是對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夠有信心，才會有這一次的逃避。


    “到現在你還問我這種話？”林玄低下頭，認真的看著她的眼。


    “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麼吸引人嗎？你美麗而堅強，雖然偶爾會要些小性子，但在應該講理的時候又很講理……你有頭腦，聰明卻不倨傲，自尊卻不狂妄，溫柔卻不柔弱……萍萍，你身上的每一樣都吸引著我，而你居然間我，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林玄半是揶揄，半是深情的緊緊瞅著她。“因為我愛你啊，傻瓜！”


    “你已經叫我許多次傻瓜了，再叫下去我可能真的會變笨啊。”安萍一邊擦著感動的眼淚，一邊對他微笑，她的心里已經被滿滿的柔情所漲滿。


    還有什麼情話比他剛才說的更好听呢？她已經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傻瓜”，她喜歡听他這樣說，這讓她感覺到自己被他寵愛著。


    “就算你變成真正的傻瓜，也還是我愛的女人。”他再度將她拉進懷里，深情的吻了她。


    他已經等待和焦慮了三天三夜，才終於把她找到，怎麼還能繼續忍耐下去呢？唯有如此才能感覺到她的體溫，感覺到她真的在自己身邊——而且這一次，絕對不會讓她再逃走，他對自己發誓。


    好半晌，他才輕輕放開她，滿意的看著她臉頰上的兩抹紅暈，看到她眼里的閃閃亮光。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的婚禮也可以在這里舉行。”既然一切都已經雨過天晴了，那麼最好早一點舉行婚禮，免得她哪天再度落跑。


    安萍也明白他的意思，嬌羞地點點頭。“你怎麼說，我都听你的。”


    “哇，你真難得這樣順從啊。”林玄取笑地捏了她的臉頰，再一次把她揉進自己的懷抱里。


    安萍安心的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嘴角含笑地說︰“就今天一天，給你這樣的待遇。”因為她心有愧疚，也因為她不想再和他多分開一天了！


    溫暖的夏日陽光灑進屋里，七色的光芒籠罩在他們的身上，也倒映出幸福的景象。


    只要可以這樣互相擁抱著，這就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幸福了！


    多年以前，有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在海上放逐了一個寫滿她對愛情期待的瓶子，她在那個瓶子里這樣寫道︰


    我希望找到一個可以無條件寵愛我、疼我，並且願意原諒我一切過錯和任性的老公。


    在她丟出去的那一天，她也僅僅把這當成一個願望而已。


    然而在多年後的某一天，她終於找到了，不僅得到了滿滿的愛情，還有滿滿的快樂與幸福！


    全完


    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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