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酒莊  第9章(1)
作者:唐茵
    大廳里,顧夫人拈了塊丫鬟端來的雪花糕入口,又啜了口熱茶,這才望向身旁原本要去酒莊、卻硬被她留下的大兒子。


    “酒莊失火的事,可有找到凶手?”顧夫人關心地問。


    “已有一點眉目了,這幾天會有消息。”黑眸掠過一道厲光。


    “炎兒,你和荷兒的婚事,真的不提早辦一辦嗎?”顧夫人十分無奈地問道。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我答應過荷兒再給她半年的時間,若是再找不到水蓮,我們就會成親。這件事以後別再提了。”顧炎掀開杯蓋,啜了口茶,淡道。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早已同房一段時日了,若不盡早成親,我怕會影響到荷兒的閏譽。”顧夫人壓低聲音對身旁的大兒子說道。她這可是替荷兒著想啊。


    “荷兒雖尚未入門,但已是我的妻,誰敢亂嚼舌根,我絕不會放過他的。”黑眸掠過一抹狠厲,他相信府里的人膽子沒那麼大。


    “與其這樣,倒不如早日成親,蓮兒可以慢慢地找。”顧夫人急著了卻一樁心事。


    “娘,我說了這件事別再提了。”顧炎沉聲警告。


    “好吧。但若是荷兒有了身孕,無論如何,你們都得給我馬上成親。”顧夫人話先說在前頭。


    荷兒有身孕?這件事他倒是沒有想過。不過一想到荷兒可能懷有身孕,會有一個屬于他們倆的孩子,他的唇角不禁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若是荷兒有了身孕,我會立即與她成親。”若真是如此,也只能提前成親,總不能讓荷兒大著肚子遭人議論。


    “說到荷兒,她和婕兒去般若寺都快兩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回來?”顧夫人喃念道。


    “娘,你說荷兒出去快兩個時辰了?”顧炎驚覺不對勁,決定親自跑一趟般若寺。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金棗、青青氣喘吁吁地沖進大廳,一看見顧炎眼淚都快落下。


    “發生什麼事了?”顧炎瞧出兩人神情不對,心下一凜,厲聲質問。


    “二小姐……和婕兒小姐……不見了。”金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手撫著胸口,斷斷續續地說。


    “把話給我說清楚!”顧炎沉著臉朝兩人低吼。


    “大少爺,事情是這樣子的,小姐在回來的途中吵著要去大街上逛逛,水姑娘就依了她。我們四人原本在大街上走著,結果一晃眼就失去小姐和水姑娘的蹤影。我們找遍整條街、也問了不少人,但就是找不到她們兩個,只好趕緊回來求救。”青青順了順氣,迅速將事情交代清楚。


    “二小姐和婕兒小姐並沒有回到馬車停靠處,我們知道一定出事了,所以才先趕回來。”金棗急得眼眶泛紅。光天化日之下,好好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呢!


    “馬上再派人去找。”顧炎臉色凝重地交代完後,如箭矢般地往外沖去。


    “快!再多叫幾個人去找!”顧夫人急忙吩咐下去。


    金棗和青青急忙又帶了幾名僕人回去大街上找人。


    彼夫人瞧著眾人慌亂成一團,只能祈求老天爺讓兩人平安無事才好。


    夜幕低垂,街上冷冷清清。


    李玉秀撥弄著算盤,正打算關店,抬頭一看,發現門外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美眸瞬間發亮,激動地奔過去。


    “顧大哥,你怎麼會來這里?”李玉秀驚喜地問,怎麼也沒想到顧炎會來找她。


    “听說你今日去般若寺遇到荷兒了,還出言警告她,可有這回事?”顧炎的臉一半隱在暗處,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低沉的嗓音平靜得令人寶口怕。


    李玉秀雖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已敏銳地察覺出他口氣有異,她咽了咽口水。“沒錯,我是警告過她,要她離你遠一點,沒想到她那麼快就跟你訴苦了。”


    “你錯了,她還來不及跟我訴苦人就失蹤了。”


    “什麼?你是說水荷失蹤了?!”李玉秀驚呼。


    “而你是最有可能捉走她的人。”顧炎緩步走出暗處,冷銳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陰郁的神情令人害怕。


    李玉秀見他這模樣,不禁害怕地退了一步,顫聲急道︰“顧大哥,不是我,我沒有捉走她。我承認有找她麻煩,但擄人這種事我還沒有那個膽子做,顧大哥你相信我。”


    黑眸盯視她許久,發現她臉上瞧不出一絲心虛。顧炎早知道不可能是她,但仍須走這一趟,把話給說清楚。


    “再讓我知道你找荷兒的麻煩,我絕對饒不了你。”撂下警告,隨即轉身離去。


    “顧大哥!”李玉秀忍不住叫住他。“你就真的那麼喜歡她嗎?難道你連一絲一毫都不可能喜歡我嗎?”她厚著臉皮、拋去女子的矜持問道。


    “沒錯。這輩子我只愛她一人,對你永遠不可能。”顧炎頭也不回地冷冷說完,高大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中。


    李玉秀眨去眼中的淚,拭去臉上的淚水,走回酒坊。這回她是真的死心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會再去糾纏他了。


    這是什麼地方?水荷睜開眼,倏地從床榻上坐起,撫著仍有些昏的頭,試著回想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記得她和婕兒要去買冰糖葫蘆,忽然有人從旁拉住她,硬是將她和婕兒往胡同里拉去,她急著想張口呼救,口鼻即被人摀住,然後就昏了過去。


    這里到底是哪里?是誰要捉她的?婕兒人呢?為什麼她沒看到婕兒?


    水荷趕緊起身沖向房門,毫不意外房門由外被鎖住了,她只好用雙手拚命拍打,“開門啊!到底是誰把我捉來的?你們把婕兒帶去哪里了?快開門啊!”


    水荷喊了好一陣,卻沒有半個人出現。盡避心急如焚,但她知道她必須冷靜下來才行,綁走她的人一定會出現的。她緩步走回床榻坐下,決定耐心等候著。


    半個時辰後,房門被打了開來,一位身著翠綠衣裙的美婦出現。水荷看著她,猜測她頂多大自己幾歲,是她把她捉來這里的嗎?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捉我?婕兒人呢?”水荷強自鎮定,心里估量著這位婦人的目的。


    “你就是水荷、顧炎的未婚妻?”美婦不答反問,打量她的目光有些復雜。


    “你認識顧炎?所以你捉我來是因為他嗎?”听出她話中的蹊蹺,水荷反問。


    “你很聰明。沒錯,你的確是受顧炎牽連才會被捉來的。”美婦一口承認,不怕她知道。


    “為什麼?你與他有何恩怨?”水荷再問。她有些好奇,為何她眼底有抹幽怨。


    “我叫姚芸娘,你應該听過我的名字才對。”


    “你……你是婕兒的親娘?!”水荷驚呼。


    “沒錯。可是從她出生到現在,她沒有機會叫我一聲娘,反倒叫你娘。”姚芸娘妒恨地看著她。若非在般若寺听見婕兒喊她娘,她也不會一時氣忿連她一塊捉來了。


    “婕兒現在人呢?”雖知她不可能傷害婕兒,她仍關心地問。


    “她很好,只不過醒來時一直吵著要見你,不肯認我這個親娘。”姚芸娘臉上有著落寞。她想了五年的女兒,卻連抱都不肯讓她抱,明明親娘就在她面前,她卻吵著要見別的女人。


    “你捉我們來是打算要做什麼?”水荷必須知道她意欲為何。


    “我要帶走婕兒。我都打听過了,顧炎這五年來根本沒有善待過婕兒,總是對她不聞不問,前幾個月竟然還讓丫鬟傷了她!連個丫鬟都可以欺負她這個小主子,可想而知,顧炎根本就不關心婕兒。既然他無視這個女兒,那五年前又何必硬要搶走婕兒,現在我決定要帶走她。”一想到婕兒這五年來因為她在顧府受到冷落,連一點關愛都得不到,她就心痛欲絕。


    她恨顧炎未善待女兒!當年的確是她背叛了他,但她的錯又何必算在女兒頭上!婕兒再怎麼說身上也流著他的血,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孩子,讓女兒五年來得不到一絲溫暖。


    “炎不會讓你帶走婕兒的,你還是快放了我們吧!”水荷不想把事情鬧大。


    “炎?他容許你叫他的名字?他果真對你特別。”姚芸娘眼神復雜地望著她。顧炎與她成親後,兩人只能用相敬如“冰”來形容,他雖未曾苛待過她,但她卻十分怕他。


    冷峻不苟言笑的顧炎實難親近,就連夜里兩人肌膚相觸也令她害怕。好不容易懷孕了,他便不再踫她,好似踫她只為了傳宗接代,但她也為此松了口氣。


    可眼前這女子卻能得到那個可怕男人的喜愛,且看得出來她也愛著他。分不清此刻心底是妒恨還是不甘,那個男人不曾對她付出,留給她的只有懼怕,但他卻把一切給了這個女子。


    “炎知道自己虧待了婕兒,他已經努力在彌補了,現在府里上下沒有人敢對婕兒不敬,這點你絕對可以放心。”水荷極力勸道,就盼她能打消主意。


    “這五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婕兒的,想她現在長成什麼模樣,是否有吃飽、是否穿得暖,現在好不容易見著她,她卻不肯叫我一聲娘。”姚芸娘坐在椅上,語氣難掩失落。


    她知道水荷所言不假。她這幾個月來潛伏在藺城,將顧府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若非水荷的幫忙,婕兒不可能獲得顧府的重視。


    “你先將婕兒帶來見我吧!我會好好地跟她說,她會明白的,你先別難過了。”水荷不忍地走上前,輕拍她肩頭安撫她。


    姚芸娘看著她鼓勵的目光,心里五味雜陳。她看得出來水荷是真心喜愛婕兒,也絕對會善待她,只是……她著實舍不得再次跟女兒分離。


    “水姑娘,我無意為難你,但得委屈你在這待上幾日。”話甫落,瞥了她一眼,走出房門,兩名守在外頭的丫鬟迅速將房門鎖上。


    “喂!你……”水荷瞪著重新關上的門,只能跺腳另想辦法了。


    現在大家應該都知道她和婕兒失蹤的事了,只希望事情別鬧太大才好。


    翌日,姚芸娘再次出現,她似乎已經做出決定。她來到水荷面前,“水姑娘,我要感謝你對婕兒的疼愛。雖然我已另嫁他人,也有一個三歲的兒子,但這次我不想再放開婕兒了,無論如何我都要帶走她。我必須趁顧炎找到人之前將人帶走,所以今日就會離開藺城。我已命人明日將放你出來,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芸娘,你不能這麼做!如果你想見婕兒,我可以替你去跟炎求情,如果你就這麼帶走婕兒,炎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水荷拉著她的雙手,極力想勸她打消這個主意。


    一名丫鬟忽然神色慌張地沖了進來。“小姐,顧少爺帶著一群人闖了進來,姑爺已經被制伏了。”這位丫鬟是姚芸娘的貼身丫鬟,自然認識顧炎。


    “什麼?!”姚芸娘花容失色,方寸大亂。


    不一會門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一個令她熟悉又驚懼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口。


    “炎!”水荷開心地撲上前,隨即被一雙鐵臂給緊摟住。


    彼炎迅速掃過她全身,雙手不斷在她身上模索,惹得水荷雙頰緋紅,確定她完好無缺,懸在胸口的不安這才放下。


    “為什麼要捉她?”顧炎陰沉地看著姚芸娘。“你似乎忘了我說過的話,為什麼又出現在藺城?”


    他明明警告過這兩個人不準再踏進藺城一步,然,這次他們不僅出現,還捉走他最重要的兩個人,這回他絕下會再輕饒過他們!


    “我……”姚芸娘一見著他,害怕得渾身竄過一陣顫栗,腳不由得往後退去。


    水荷正欲出聲幫忙,卻在此時听到一道稚女敕的嗓音,她循聲望去。看見一抹小身影朝她奔來。


    “娘!”顧婕高興地朝她撲來,隨即被水荷緊緊抱住。


    兩人開心相擁的這一幕,看得姚芸娘眼眶泛紅,心里五味雜陳。


    “婕兒,你沒事吧?”水荷輕撫她的小臉,關心地問。


    “娘,我沒事。”顧婕伸出兩只小手,摟抱住她頸項,笑得十分開心,一雙大眼還偷瞄著水荷身後的姚芸娘。


    苞在婕兒身後的顧焰,將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拉進來。姚芸娘一看,小臉一白,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大哥,這個人要怎麼處置?”顧焰將男人一扯,男人一個踉艙摔倒在地。


    “將他送官嚴辦。”顧炎目光冰冷地掃過地上那對男女,嗓音也十分冰冷。


    “不——”姚芸娘淒厲地尖叫,“顧炎,你不可以將昌哥送去官府,我求求你!”姚芸娘爬到顧炎面前哀求他。即使害怕他冷厲的目光,她還是鼓起勇氣哀求他,希望顧炎能像五年前一樣放過他們。


    “我為什麼要放了他?他先是潛入酒莊放火燒掉酒庫,現在又綁架了婕兒和荷兒,這兩條罪就足以讓他在牢里待上好幾年。”這女人如果以為他會再放過他們,那就大錯特錯了。他顧炎豈是能讓人在頭上動刀,還笑笑地當成沒事一般的人,惹到他的人一定要付出代價!


    “芸娘,別再求他了。既然事跡敗露,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範世昌知道妻子有多害怕這個男人,不忍她為他求情。


    一旁的水荷在驚愕過後,牽著婕兒的手來到姚芸娘面前,柔聲地問道︰“為何要放火燒酒庫?”


    姚芸娘看了她一眼,再看看顧婕,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我因為太想念婕兒了,所以幾個月前偷偷來到藺城,想打听婕兒過得好不好。結果得知婕兒過得很不好,府里上下沒人當她是主子,就連她的親人也對她不聞不問,還讓她被丫鬟給弄傷了。我心痛又憤怒,氣得快要發瘋了,昌哥為了替我出口氣,才會潛入酒莊放火,並嫁禍給別人,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姚芸娘娓娓道出事情的始末。


    水荷沉吟了會,將婕兒拉到她面前,讓她們母女倆面對面。


    “婕兒,叫娘,她是生你的親娘。”水荷柔聲地在她耳旁道。


    彼婕來回看著兩人,小嘴抿了抿,又看向水荷,不安地問︰“她真的是我親娘?”


    水荷頷首,笑著輕撫她兩條辮子。“沒錯,快叫娘吧!你娘等你這聲娘等了五年了。”


    “娘。”顧婕听話地對著姚芸娘喚了聲。


    姚芸娘激動地哭了起來。她緊緊抱住那柔軟的小身子,泣不成聲。“婕兒,我的寶貝女兒,娘好想你啊!”


    水荷感動地看著這一幕,緩步走到顧炎面前,看見他微慍的黑眸,知道自己擅自讓兩人相認惹得他不悅。然而,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恐怕會讓他更生氣,但她仍是要說。


    “炎,放了他們吧!就當是看在婕兒的面子上,放了他們吧!”


    黑眸危險地眯起,低沉的嗓音卻異常地平靜。“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這是顧炎發怒的前兆,十分了解自己大哥的顧焰早嚇得腳底抹油,閃到門外避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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