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曲  第一章 穿越(1)
作者:唐純
    我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明亮刺眼的白,視線和意識同樣混沌,有點不知今昔何夕的茫然。過了一會兒,身體的疼痛才傳達到大腦之中,手和腳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受意念的支配,感覺口干舌燥,全身的骨骼都要散了開來,喉嚨里更是像堵了一個鉛塊,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只得拼命眨眼。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我會感覺到這樣疼痛?


    思緒仍處于半渾噩的狀態之中,耳邊卻傳來一聲陌生的喜極的低泣︰“天神庇佑,你終于醒過來了。”


    我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結。


    這位大嬸是誰呀?為什麼趴在我的頭頂嚶嚶哭泣?而且,听那語氣,好像我差一點就醒不過來似的。


    多麼晦氣!


    我費力地動兩片嘴唇,扯出一個單音︰“水!”


    話才出口,倒嚇了自己一跳,那麼難听的聲音是誰的?像沙子硌在石頭上,發出“呲呲”的刺耳的聲響。


    “水!快點!水!”大嬸激動起來,連聲地喊。


    馬上,便有清涼的水滴順著我干枯的嘴唇滑入燒灼的喉嚨,漸漸地,似乎感覺不那麼刺痛了,我緩緩搖了搖頭,漂浮的意識順著甘冽的清水慢慢回流,我終于回憶起那一瞬間所發生的事情!


    心里忽然像被一把尖刀劃過似的,像憋著氣一樣難受。


    上帝作證!


    雖然我算不得是一個好姑娘,功課不是頂好,樣貌不值得驕傲,嘴巴不甜,手腳不勤,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唯一擅長的事情就是睡覺。


    但是,我也從沒做過什麼壞事。


    我不順手牽羊,不在背後捅人尖刀,尊敬師長,友愛同學,孝順父母。當然,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那並不是我的錯。


    然而,老天爺卻為何要跟我開這麼大的玩笑?


    在向暗戀了三年多的學長告白時被圖館倒塌的架壓倒!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倒霉更可笑的人嗎?


    就算老天爺是想懲罰我,罰我不自量力,那就讓我一個人受罪好了,可為什麼又要連累到他?


    為什麼?


    我費力地轉動著我的脖子,急切地尋找著那道熟悉的身影。


    子霖!衛子霖!


    你不會有事的!


    不會的!


    仿佛是听到我心中的吶喊,大嬸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在我耳邊低低地說︰“別急,他沒事,你快點好起來就可以看到他了。”


    我有片刻的怔愣。


    雖然頭頂上的亮光依舊刺目,但我還是漸漸分辨出眼前這個女人的輪廓。陌生的,壯實的,帶些北方女人所特有的質樸與憨厚。她眼里有著我所絕不會錯看的溫柔,但是,我卻實在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她。


    並且——


    基于禮貌,我不願將自己的懷疑表現得太過明顯,于是,倉皇收回與她對視的視線,移顧他處。但很快,我發現,還有遠比那個女人身上的服飾更令我感到驚奇的東西。


    原來,頭頂上刺目的白光並不是殘留在我記憶里的圖館頂上的白熾燈,而是——


    陽光!穿過挑起一角的帳頂,筆直射入我的眼楮。


    北方的冬天,陽光是白色的,我見過,但這樣空闊奇特的穹廬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帳頂掀開一角,納入淡白或粉金的光線,室內的氈毯、獸皮、盛著清水的小銅盆、取暖的銅爐,還有爐內余燼未滅的松木干柴,便一一沐浴在陽光之下。


    “下了一個多月的雪,今兒個天才放晴,可巧你就醒過來了,孩子,這是天神在庇佑你咧。”婦人一邊用袖子按著眼楮,一邊欣慰地笑了。


    我越听越驚訝,遲疑地望著她,好半晌,才扯開依然沙啞的嗓子,問︰“這是什麼地方?”


    她先是一驚,用疑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待確定我是清醒著的,才用一種悲憫而又哀傷的表情瞅著我,卻仍然不說話。


    我被那種目光看得心里直發悚。


    “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會在這里?衛子霖呢?他在哪里?你不是說他沒事嗎?他現在又在哪里?讓我見他,請你讓我見見他!”


    我不安地抓住她的衣袖。


    為什麼,只是我一個人躺在這里?


    老爸呢?


    謝姨呢?


    那些我所熟悉的面孔呢?


    為什麼一個都不見了?


    最後的,屬于我的記憶,被定格在圖館陳舊的木架轟然倒塌的那個瞬間……


    那一瞬,我忐忑、茫然、歡喜而又憂慮,低著頭,眼楮緊緊盯著子霖學長的鞋尖,嵌在屋頂的白熾燈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折映到架上,扭曲著疊在一起。我的手心里捏了一掌的汗,感覺心跳得快要失序。


    就快了……快要知道答案了……


    三年多來,日日夜夜的期盼,全都凝聚在這一刻的等待之中……


    一刻,恍若十年!


    然而,我等來的竟不是一個答案!


    無論是我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


    無論是開心還是失望,歡喜或是悲傷,都不是!


    造化弄人,我想不到,我等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那一刻,當耳邊終于傳來聲響,卻不是那道期盼的熟悉的而又溫潤的嗓音,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而竟只是遠遠的、眾人的驚呼之聲。


    怎麼?


    我心底一涼,子霖學長已經拒絕了嗎?


    為什麼我沒有听到?


    我急忙抬頭。


    可是,已經遲了——


    就在那里,老舊厚重的架轟然向我們這一方傾斜過來,硬的、軟的、厚的、薄的籍“嘩啦啦”地倒了出來……鋪天蓋地……


    我的大腦停頓了半拍。


    直到——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大聲喊︰“小心!”


    然後,我感覺整個人失去重心,被人猛地撲倒在冷硬的地磚上,後腦勺重重地撞到地面,我眼前一陣昏眩,炫目的白熾光、轟然倒墜的巨大黑影、五顏六色的皮,還有那一雙離我好近好近的溫若春水的黑眸……


    這是我最後的記憶。


    如果不是我的腦子摔壞了,我記得,時序應該是盛夏。


    我應該是在素有火爐之稱的江城。


    而不是那個陌生婦人口中所說的,下了一個多月雪的嚴寒的北方!


    “孩子!不要難過!這是我們女人的命!是賀賴女人的命咧!”婦人心疼地摟住我,壓抑地哭泣。


    我被她哭得心煩意亂。


    若不是確確實實能感受到她對我的憐顧與疼惜,我幾乎懷疑自己遇到了精神病患者!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晃而過,我心頭驀地一緊。


    不會吧?


    我不會摔壞了腦子,被我親愛的老爸一狠心給丟到精神病院里去了吧?


    “喂,有沒有人啊?來人哪!”我扯開喉嚨拼命地嚷。


    不管怎麼樣,還是來個腦子比較正常一點的人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


    興許是我的聲音驚動了帳篷外面的人,又或者她本來正準備進來。


    我看到帳篷簾子被人猛地挑了開來,疾步走入一個披散著頭發,腰間纏一塊獸皮的年輕女子,她進來之後徑自跪在地上,“郡主,夫人,主君來了。”


    郡主?


    什麼玩意兒?


    我瞠目結舌。


    熬人趕緊收了淚,立在一旁。


    帳內霎時靜默下來,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我張了張嘴,剛想提出心頭的疑問,那婦人對我輕輕搖了搖頭,以眼神制止了我,我只好無聊地盯看著跪在地下的女子。


    她似乎感受到我的視線,雙肩不安地顫抖著,身子卻依然匍匐在地,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我終于忍不住,大聲說︰“起來吧,地上不冷嗎?”


    女子身子一抖,像只受驚的小鹿一般,拿眼神飛快地瞟了我一眼,那一臉的驚愕與戰戰兢兢,好像我剛剛說的話有多麼驚世駭俗,多麼不合時宜!


    然而,天知道!我這不都是為了她好嗎?


    莫非這人也有精神病?而且還是比較嚴重的被虐妄想癥?


    正自思疑不定之際,帳簾再度被掀了開來,一名剽悍得像豹子一樣的男人帶著兩名隨從,大步流星地走進帳中……


    塞外嚴冬。


    天黑得特別早。


    銅爐里的干柴里啪啦地燒了起來,從偶爾被風吹起的厚重的簾子縫隙里,可以看到帳蓬外面騰起的一柱一柱的炊煙,青色的煙柱直飄向墨黑的天空才隱隱散去。


    一股燒羊糞的氣味混合著烤肉的香氣,順著冷冽的寒風送入帳中。


    我咬著嘴唇,呆呆注視著黑黝黝的帳頂,雖然肚子里早已唱起了空城計,但比起剛剛在我眼前上演的那幕戲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賀賴曦央!


    原來,這才是我現在的名字!


    別懷疑。我沒有精神分裂,也沒患上臆想癥,而只是,非常非常老土,非常非常俗套的穿越時空而已。


    穿越時空?


    如此俗爛的劇情,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而它,卻又確確實實地發生了!


    發生也就發生了唄,可老天爺為什麼偏偏要把我甩在這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


    現在是什麼年代?這是哪個民族?有些什麼習俗?這一切的一切,對于我來說,都是陌生的。


    除了那個看起來溫柔得有些懦弱的婦人之外,我甚至感覺不出,賀賴曦央這個堂堂的郡主,究竟還得到了哪些人的喜愛與疼惜?


    她似乎沒有爸爸媽媽,唯一來看過她的那個男人,是她的叔叔。听說,也是這個族的族長。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看著我的目光,陰沉得有些可怕。


    但願是我的錯覺。


    繼續躺在榻上發了一會兒呆,還是無法可想。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落到這樣的處境,小說里面的主角似乎都是比較泰然自若的。


    總有一天會回家的吧?


    月兌軌的命運總有一天會回復正常。


    如今,除了自我安慰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更好的法子。


    明白再想下去也是惘然,我索性披衣而起,掀開厚重的帳簾,好奇地走了出去。


    帳外,溫度驟然而降。


    我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沉悶了一天的頭腦卻為之一醒。深深地吸一口塞外冰寒的空氣,冷風襲面,刮起地上的冰屑,卷起來,地面好似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霧。


    我從沒見如此素白的冬景。


    漫天席地,照得整個夜色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遠處的山影,隱隱約約,好似在霧中,宛如在雲里,朦朦朧朧,美不勝收。


    好一個冰雕玉琢的世界!


    正贊嘆間,忽听得一個聲音冷冷地說︰“郡主請回。”


    我驀然抬眸,撞進一雙幽冷得毫無溫度的雙眸。眸子的主人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穿黑色鐵甲,腰挎長刀,除了眉目之間依稀可見的青澀之外,整個臉上的表情有著完全不同于年齡的老成。


    扮酷!


    我在心里暗暗地下了一個定語。


    像這樣裝冷漠扮深沉的男孩子,大學里面遍地都是,只不過,沒他扮得如此投入、如此到位而已。


    我忍住笑,好脾氣地向他解釋︰“帳篷里面悶得慌,我出來隨便走走。”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本以為說完這句,我又可以繼續欣賞從前都難得一見的北國雪景。誰知,少年還是非常不識趣地擋在我的身前,沒有半絲退讓的意思。


    “不要那麼緊張好不好?我還沒有脆弱到風吹就倒的地步。”我皺了皺鼻子,沖他做個鬼臉。


    少年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的表情,但轉瞬即逝。


    “郡主請回。”還是那麼干巴巴的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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